宋时归

    神武常胜军先发中军向河东而去，并没有对汴梁这座城市做多扰动。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大军行进，在城外绕了一圈便向西北面西沃渡行去。准备由此渡过黄河，然后顺临晋官道直河东太原府左近。

    中军十六指挥队伍，马骡亦多，所携辎重准备陆续后发，且沿途皆可就食郡县。去程极快，汴梁之中，似乎完全都没感觉到这支军马的离去。那南熏门外校场誓师，也不过在汴梁城中留下一点谈资而已。

    汴梁城中，这些时有着些古怪的平静。连原来酒肆瓦舍中肆无忌惮议论朝局的声响都少了，不少朝臣都闭门不出，青衫士子风流之辈，亦少见影踪。那些瓦舍之中，充斥的还是不明就里的往来行商，让瓦舍中那些眼睛长在额角的娘们都嫌弃的觉得软红风流之中，多了十分的村气。

    而燕王萧言，这些时，仿佛就在恩威并施的加强自己对剩下汴梁新军四厢的掌控。四厢军马，都向着南熏门外聚拢，除了占据原来广大的中军大营之外，还新设了多少营幕。每里至少有上百条军汉撞在益细密严苛的军法上，常常一排排的趴在营门之外，此起彼落的挨着军杖。

    严刑峻法治军之外，燕王更不住加恩。隔两不管什么由，就犒赏一遭。四厢本地军士，隔一就给假出营。倒是让汴梁城中充满了这些腰囊满满的军汉们。

    老实些的军汉，就回自家，和妻儿守在一处。燕王赏赐。尽数将给浑家。为自家异出征之后养赡全家准备。虽然燕王晓谕全军。但麾下健儿有所战亡。自当全其妻子食，并养子成为止。可这些拱卫禁军出身的老实军汉，吃了上位之的亏还少了？真正拿到手中，那才是真的。家中自然也少不得妻子哀哭，生怕夫郎去河东丧命。这些军汉每归家一次，都是长吁短叹一次。真不知这燕王新军的饷吃得是对是错。

    而另外一些滑黠一些的军士，则是犒赏到手，便在汴梁吃用。瓦舍之中当红娘们。除了浑身铜臭的行商之外，说不得还应承了不少这些军汉。往常里这些军汉是绝足不敢这等上流场合，看场的青手不待他们靠近也只是将他们都掷出去。可是如今，都眼睁眼闭随这些军汉在各色热闹场合闹酒。说些浑话，一众等也只当是未曾听闻。

    而燕王除了这些恩威并施的治军手段之外，还有数般举动以稳固汴梁势，以让他能安心出征河东。

    一则是以张显现在提举的皇城司，到处派遣使臣，钻觅缝，到处刺探城中消息。

    饶是当初燕王利用球市子并使张显掌握了多少城中落户。可现今这些落户也会看风色。此辈本来就是最为狡黠的一群等。上次被萧言利用，结果萧言闹出了宫变这般的大动静来。让此等岂不后怕。幸而萧言成事了，不然大家都是掉脑袋有份！此次张显再使他们钻营打探，这些都学得乖了，背后也许更有指点，回报回去讯息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有些军汉酒后说了浑话，就当耳旁风一般。仿佛全都有了默契，不去生那个事端。

    而皇城司虽然由张显提点，但是时间仓促。张显力又泰半在监护禁中上。还没开始整顿洗刷皇城司。这些遣出去更是不堪，找地方吃酒胡混一，然后回禀，都是平安无事。

    二则就是萧言不断将四厢军中自己心腹军将抽调而出，重归于在身边的貂帽都中。纵然此举有点饮鸩止渴之嫌。可如今局势，萧言先确保自家平安，万一有变也有足够力量杀出京城，赶赴河东。也是理之中的事。掌控四厢的军将越抽越薄，而萧言在四厢军中恩赏就越来越厚，军法也越来越苛。这都是连带着的事。

    三则就是萧言卯足了劲儿，不断上表，欲今上早诏告天下，御驾亲征河东。一则真浸强，而大宋军力薄弱却是数十年未有，一旦河东有失，真军马隔河进汴梁。局势之劣，将过于澶渊之时！二则今上可亲奉太上安养于河东，以彰孝行于天下。正是当留诸青史的美谈。如今今上迟迟不行，朝中不知有何作梗。不知有何以此伤今上之圣明！若然今上神目查察，发此尻，则萧言愿今上诛之以谢天下！

    如今大军齐集，虎贲如云，皆怀奉君御驾亲征以立封妻荫子功勋之志。若然今上迟迟不决，则伤志士之心，然则军心动摇。萧言只恐到时有不忍言之事！

    萧言几乎是每天一封的奏章，都是这么个路数。做足了拥兵自重的权臣姿态。还隐隐有以手中军权恐吓群臣的意思。在多数有心看来，萧言当得如此，也的确是着急了。

    而对萧言这一连串举动，朝中也应对得相当冷静。

    萧言治军之举，朝中只是冷眼旁观，绝不手。萧言遣张显刺探汴梁动静，朝中之暗中化解，以他们在汴梁的厚根基，一旦认真起来，回报给张显萧言的消息，只是歌舞升平。萧言一天一封奏章的催促早郊祭改元，然后奉新君御驾亲征。朝中就是以大宋官僚体系那繁复的流程应对，绝不到断然应对拒绝萧言的地步，只是强调郊祭之赏如何筹措，郊祭之礼如何准备。既然御驾亲征，除神武常胜军外，当有强镇再为羽翼，调兵之事自然是西府筹商，但是东府准备军资粮饷也需要时间，一切就这样慢慢来吧。

    唯一不同的是，原来朝中还不时有博名声的小臣，不断的上弹劾萧言的奏章，喊打喊杀的正气凛然。除了中枢之上此等表文，各处郡县也少不了文臣中的愣青。每弹劾萧言的表章堆积如山。这些时，地方郡县的不论。中枢之中这类表章却是少了许多。仿佛是怕在这个时候。刺激到了萧言一般。

    整个汴梁。就是一派诡异中的平静。萧言在上蹿下跳的拼命收拢军心，推进御驾亲征河东之事。而朝中诸公就死样活气的应对，对萧言出格言论，出格举动，也都是逆来顺受，毫无怨言，只是事却做得越发的慢了。

    到了最后，哪怕汴梁中的市井百姓。也能隐隐觉出这似乎是风雨前的宁静。

    而就在这个时候，萧言又将陈五婆解除了军职，暂时发遣在家中软禁。然后就编管到河东路去。

    陈五婆是这支新军中标杆式的物。拱卫禁军出身，有义气有担当，在汴河码聚拢一帮同样的弟兄求生，但有拱卫禁军出身的告哀到他面前，不管腰囊中还有几文，都尽力救助。后来为萧言所用，他一手就召集起数千前拱卫禁军儿郎，在宫变那夜出了大气力。

    汴梁新军成立。陈五婆先在貂帽都中打了个转，然后随着新军四厢次第建立。又去为最后成立的后厢都指挥使。位置还没坐热，现今就被解职，马上就要发遣编管河东！

    陈五婆这般下场，拱卫禁军出身的老实军汉，心中为他抱屈却也没什么法度。而那些准备适时哄起兵变的有心之，却不在意陈五婆到底如何，这已经是个没用的物。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勾连于他。如此这般结果，倒是好事，越发使得新军军心瓦解，正方便俺们成事！

    西京府尹已经许了这位大使一旦完成转运之任，就保他一个朝官出身，要差遣便可转运使司，整个中原至陕西的河运之事，都可分润。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如此重任在身，哪怕这位大使在方腾身边各种羡慕嫉妒恨，却也不能展现傲啸风月的风骨，只能始终侍立在侧。每当方腾目光扫过。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生怕方腾发现自家其实身负重任，到时候来个严刑拷打，这却是招，还是不招？

    一船船的北上健儿，载运到了北面渡。大队大队的军将士卒，无数战马驮骡，都流水价也似的踏上河东土地。兵戈闪亮，甲胄铿锵，喊马嘶，这座已有一千四百余年历史的黄河古渡。再一次充斥满了军中森然肃杀之气！

    一旦卸船而下，河东神武常胜军没那些散漫做派。各级军将奔走收拢队伍，然后就一个指挥一个指挥的向北开进。

    西沃渡本是古时军渡，南北往来的重要所在。四下道路宽平，方便马运动。再加上神武常胜军动作快捷，原本这位大使以为要在此间耽搁上两天，还许了重赏给船夫水手帮役，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卸船。结果不过是从黎明时分到了临近黄昏，七千余正军，三千余夫役，五六千战马驮骡，千余辆大车。就在数百条黄河大船的往来装运下卸船完毕。

    宋初之时，太平兴国年间太宗伐太原，自更西面的吴堡军渡过黄河，五六万大军，三就已然尽渡。比之宋初锐，后来军马自然是越来越烂。神武常胜军迅捷如此，也不过就是追及了宋初时候禁军锐的水准罢了。

    卸船之际，方腾来回奔走，监看麾下动作，心思仿佛比那些恨不得早将这支军马送上河东的西京诸公还要急切。这位大使也只得跟着方腾奔走，累得是骨软筋酥。等到一切就，已经只能站在自家坐船跳板旁边满脸油汗的喘粗气了，就差伸舌出来加速散热。

    方腾最后而行，两名亲卫扛着他的简单的行囊自船上而下。大军滚滚而去的烟尘之中，方腾朝着那大使拱手告别：“如此就算是叨扰了，大使倒也颇为，难得难得。他凯旋而归，再与大使细叙寒温罢…………本宣抚觉得，这再见之当是不远。”

    这位大使尽力堆出满脸笑意，恭谨大礼行下，打定主意一个字不多说。就让这位宣帅认为自己是哑也罢。

    心底里只是嘀咕：“再见之不远？此去河东，只怕燕王就要倒台。你这宣帅，就成了丧家之犬！爷爷只是到西京了转运使司享福，再不吃这河风了。那是再见无！”

    方腾作别之后，一笑而去。早有军中亲卫接着，宣抚使旗号仪仗之下，数十铁骑簇拥，动地而去。如此威势，看得那些船夫们都是直了眼睛。

    等着方腾远去，大使才算是松了一大气。旁边随船心腹小吏不免动问：“提举，俺们是回返南渡，还是尽速西去蒲津？”

    那大使一把按住心腹小吏的嘴，瞪圆了眼睛：“噤声！”

    然后这大使就自顾自的朝渡一系列用来安顿来往官的馆驿走去，那心腹小吏赶紧跟上。那大使半是发牢骚半是代：“黄河自古不夜渡！天色将暗，还回什么南渡？更别说去什么蒲津渡。踏实在这里歇息一也罢！府尹尚有代，要监看着这支军马向北去远，留一正好打探消息。还来回奔走，嫌辛苦吃得还不够么？你且去将船夫安顿好了，都在船上歇息，不得下船生事，跑散几个，也是麻烦。让那些随船守河军勤谨些！到时候自然有赏赐与他们…………安顿好这些等，着船夫捞两条三斤上下的黄河鲤，送馆驿，着厨丁整治，吩咐馆驿厨下烧点温汤！辛苦一，总要洗浴。再将船上俺自带的苏眉酒送一坛来。然后去十几里外镇上，觅两个瓦舍娘，着车子送来。在这儿恐怕还有一耽搁…………”

    大使随吩咐，也亏得那小吏记得牢靠。这大使也不愧西京府尹委以重任，自家享用还排在安顿好船夫等之后，在大宋文臣辈中，已经是难得勤谨了。

    小吏去后，大使却站定了，想了一回，嗤的一声：“再见之不远？有这方宣抚囚系回京，俺倒是要去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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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沉，明月高悬。

    黄河之上，一片水波漾。一圆月倒映在黄河河心，莹莹漾。

    数百条大船黑压压的连成一片，泊在码。船舱中只是传出船夫们高高低低的呼噜声。随船的百余名守河军兵士，或者找个地方倒便睡，或者就寻一船聚赌耍钱。在这呼声中，隐隐又有他们吆五喝六的声响。

    数百条黑影，无声无息的摸了过来，不等搭跳，就敏捷的翻上船。数百条大船，只有寥寥十余条发出些声响。其余一切，都寂然无声。

    船工们被从梦中惊醒，就看见守船的守河军军汉已经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奇怪物什，在舱角哼也不敢哼一声。

    每条船舱内，都站着几名军汉，一身软装，却仍不减身上那种久经战事的煞气。这不正是才离船未久的那支从边梁开来的军马么？

    领军汉随手丢过一个褡裢，落在船板上铿然有声，竟然是满褡裢的铜钱。怕不有十余贯之多。

    “老实听令，便没你们的错处。暂用你们几，到时候少不得再有二十贯赏钱！”

    这样的事，在每条船上都发生着。而在馆驿之中，那名大使犹自未睡，正凭着一桌残肴自斟自饮，两名十七八里外镇上寻来的瓦子娘，正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些什么。

    就在兴浓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就见门推开了，露出了驿丞的那张老脸。

    大使顿时不满意的怒道：“你这厮好生无趣，俺又不凭驿券白吃你的。重重的亟发过了。见俺手面阔，还要来讨赏不成？须放着俺在外间还有上千船工，上百兵士！”

    驿丞不出声的让出门，就见一个挺拔身影缓缓步，灯火之下，就见方腾那张英俊的面孔。

    大使一下怔住，手中酒盏再把持不住，落在砖石地上，碎作齑。

    方腾淡淡一笑：“某是不是说过，再见之不远？”(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