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一)
闺阁

儿幸怀春。
青杏将袖

挽至臂上,将房里的菱花镜支到窗

太阳下,照的铜面有水晶一样的透彻。她摁了风暖在镜面前,一遍一遍理著她略带卷曲,细绒的发丝。
青杏的力道淡淡的,镜子前的锦盒里摆了层层叠叠,各式各样的发簪抹额零零总总的被拿起来比过又放回去,水晶琥珀,各种红玉翡翠银丝金光

杂。她将风暖的

发摆弄来摆弄去,温柔展颜,只求挽出一个最灵秀的发式,让她明

在婚席上

房里,都会是最美丽的一个佳

。
风暖的嫁衣被拉展撑起来,挂在一旁的十字型的雕花胭脂木架上。极其华丽又柔靡,一地流泻的胭脂春红,如同漫卷的花瓣裙摆,大朵大朵金红

织坠落满地,盛开著丰盛浓豔的牡丹。
她好怕压不住这样华贵豔丽的衣裳,想要素淡一些,秋览若却不许。
这是一生一世的花嫁,就要至奢至糜至盛。
过了今晚,明天就要梳起


的发髻,再不能绑著两条叮叮咚咚的辫子。
青杏看未来的小夫

神游天外,甚是乖巧的任她折腾,不由得十分满意,在梳起的发髻上

了林林总总的步摇金枝,把她变成了一只华丽高贵的树杈。
青杏哪里知道,风暖这会儿看似乖巧,其实心思全游移在一番邪门歪道上。
明天就要嫁

了,她的夫君美貌无

能及,又对她娇疼至

,倾世温柔,说起来也真的是没啥好奢求的了,可是……嗯,她还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一句喜欢呢。
他要娶她,他为她折花簪发,将她的名字一笔一笔写

宗祠,依在他的名字旁边。
他做了那样多,她却还是想听他说一句,风暖,我喜欢你。
喜欢你,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这些话她倒是缠在他身上


说给他听,生怕他漏听了一句,少说了一句他就不能明白她的喜欢有多浓、多烈、多雀跃。
喜欢他,就要告诉他啊,她哪里是心

能藏得住事的姑娘,对喜欢的

表达出满腔的

谊,多快乐呀。
叶上初阳

宿雨,她美貌的恋

听到她这样说,总是从眸底透出柔靡醉

的暖意来,伸手揽著她,柔唇


吻过来,像是雪上浓云,花瓣滚上的露。
可是同样的话他却未曾说给她听。
好吧,秋览若

子凉淡冷清,能接受别

的表白而不扔回来,就很不错了,让他表白,简直就是痴

说梦。
青杏那些写才子佳

的书她这几

看了不少,越看,中毒越

。
怎麽书里的公子就个个那麽柔

蜜意?山无棱天地合、此

可比西江月没事儿就挂在嘴上,哄得那些红

佳

们从此死心塌地,而她的夫君就……呜。
好希望秋览若能捧著她的手,月光下


款款的说:暖暖,自从我第一次见了你之後,你的温柔婉约和善解

意就在我心底里盘桓不去,让我

不能思夜不能寐,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

憔悴。
或、或者,在他芙蓉帐里鸾凤红

,折磨的她欲生欲死的时候,也可以来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再不然,一句我是鸳你是鸯,从此举案齐眉,风雨同舟,也不错。
最最最不济,在她连说几个我喜欢你之後,赐她一句“我也是”,总行了吧!
连这个,也没有,呜。
於是就在全将军府的

都为她终身大事忙

准备的时候,她想帮忙却被晾在一边,就开始琢磨些邪门歪道了。
非得拐到他吐

不可!
风暖将青杏的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想出几个法子。
有一次,她又被秋览若

著喝些苦到不行的补药,看他坐在床边软榻上悠然煮著明前茶,一边捧著药碗一边状似无意的问“览若,你喜欢什麽类型的姑娘?”
嘿嘿,秋览若哪知道姑娘都有几种类型?都要把她娶回家了,他肯定只能回答──你这种类型。
那不就等於在说,我喜欢你?桀桀桀!
秋览若一手挑著暖炉上腾热的白雨清瓷茶壶,漂亮的燕子三

,茶杯里的水满沿,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看也不看她,很利落的回了三个字“顺眼的。”
啊?她傻住。
顺眼的是指啥?顺眼的不就是喜欢的?答了等於没答。
这,这也太狡猾了!
正在捶地泪目,她的


玉指托著下

,慢悠悠的再加了一句“而且,我最讨厌明知自己身子不好,却不老实喝药、半苦味受不得、满脑子投机取巧,总是把药倒在花盆里的这种类型。”
……
心碎一地。
再一次,她很是诚恳的对著下朝回来探望自己的未来夫君认真道:览若,我想找个

我的

做夫君,找个我

的

做


,你愿不愿意身兼二职?不说话用肢体语言也行,

是同意,摇

是不反对,不

也不摇

是默认。
秋览若的反应是眉

立刻颦了起来,站起身掀开她的被子抽出几本揉的


烂烂的书“又在看些什麽

七八糟的东西?”
转

斥向捧著一堆书刚刚踏进房门的朱宵,“她内伤还没有好全,拿这麽多书

什麽?也不怕伤了眼睛?”
呃……
朱宵面色通红,尴尬的抱紧怀里的书“这书,这书是应总管让

婢给风暖姑娘看的……”
应天?
风暖好生奇怪,应天怎麽会拿书给她看?
秋览若轻轻挑了挑眉,伸出珠玉一样的细长手指翻了翻,红唇就慢慢溢出一丝戏谑浅笑 “罢了,喜欢看书也是好事,都留下来给她慢慢读吧。”
说罢转身出门,风暖汲著鞋跑去,翻开朱宵抱著的那堆书,轰的一声就变成了煮虾子。
全是yín书春宫画!
应天怜她是个有爹养没娘教的姑娘,怕她新婚尴尬……呃,或者说,怕她太生

、不能伺候自家将军尽兴,於是给她准备了这丰富完备的“学习材料”,内容详尽,无所不包。
……
“拿出去,统统拿出去!我不

看书,谁说我

看书的!以後谁都不许送我书看!!”
当天下午,那些

绘本春宫yín册连带青杏的才子佳

们,都被愤怒的小夫

一

脑摔出了房门外!
……再次失败。
风暖没有气馁,书本不可靠,就用实际生活感化自个儿夫君也是不错的法子。
某夜, 喘息停止,她枕在


一

散落的青丝上,浑身白

,滚在秋览若怀里眨

眨

著大眼睛。
她的


敞著雪白衣襟,青丝如墨,单手支额,指结在她脸颊淡淡轻抚。
窗外梨花开的极美,月色绕著窗棂一流逝,映照著花木雕棱,清风自来。
在这样美好而亲昵的环境里,风暖清清嗓子:
“览若。”
嗯。闭眸的美

淡淡应了一句。
“你知道麽,我以前住在东街,离陈皇商的府邸很近,经常能看到陈皇商和他夫

。”
长长的睫毛终於微微掀开,凤眸沈静的盯著她。
风暖越发鼓舞“我每次看到陈皇商和他夫

出门呀,都是手挽著手,亲密无间的,陈皇商还经常会从花娘手里买花给夫

呢!”
“……”秋览若静静看著她。
风暖顿了顿,瞄他一眼,快学吧,快向

家学学吧!
“我在粥铺招待他们的时候,就经常听到他跟夫

说:娘子,你真美,为夫甚心

之,来,夫

喝粥。
夫

就回: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相公先喝。
不,还是夫

先,为夫哪里舍得你饿肚?为夫心疼都来不及!
不不,还是相公先喝,为妻更心疼相公。
娘子……
相公……”
风暖迷醉的捂著脸一副神往的表

“所谓神仙眷侣不过如此呀……”
抬眼瞅向秋览若,只见他不仅没有被感动,反而凤眸里透出浓浓的遗憾。
他遗憾的看著她,遗憾的捋著她的长发,遗憾的开

“风暖,陈姓皇商,昨天刚刚纳了他第二十七个妾。”
……
自作孽,不可活。
神仙眷侣的真相,好残酷。
呜。
☆、执子之手(二)
青杏挽好了发型,正准备给风暖试妆,就被一只修净清豔的手给挡住。
秋览若凤眸含笑,扬了扬手示意她退下。
青杏回

,看著他轻轻弯下身子,将她脑袋上的金枝银簪一根根抽掉,让细绒的发丝散下来,随後给她编好了一根清爽的辫子。
辫子上缠了几个叮叮咚咚的小铜币,用五彩丝线穿了,缠在发丝上

致又漂亮。
他抽了一张胭脂纸送到禾风暖唇边,低声诱哄。
来,暖暖,张开嘴抿一

,别抿重了,轻轻的一就够。
那小姑娘羞红了脸,张

在红纸上浅浅抹过,唇上一抹盈盈的娇红,薄而清,平添一娇

动

。
秋览若把她拉起来,风暖一身翠绿碧绡,裙摆柔柔铺开几朵白色镀银的花枝,细墨山水,斜襟露著雪白的颈子,像是春

绿水里最

的一朵花。
他环臂将小姑娘异常细的腰肢搂进怀里,青杏远远看著,看见那倾国的白衣美

凤眸含笑,宠溺的吻著她。
这样美好。
其实最好的

子,无非是她在闹,他在笑,岁月静好,温暖一生。
风暖,你从没有这麽仔细的看过这个王都罢。
她的唇瓣含在他红唇贝齿间,轻缓低语。
“明天要成亲,今天,我带你去看。”
秋览若带了蒙面的纱笠阻隔容貌带来的麻烦,拉著她的手就出了将府。
有夏风在耳畔扫过,暖暖的,风暖被他抱在身上,在树梢城垛间轻盈跳跃,白色一闪而逝,景物从高处俯瞰下来,尽收眼底。
真真是绿满宫墙,江山如画。
站在最高的塔尖上,看到整个盛京像是桃花纸上缓缓铺开的画卷,街道河桥那样整齐而

致,像是一幅活动的图画,美不胜收。
“览若,好漂亮。”她的眼被惊喜亮,这样美景只有被他抱著站在高处才能看见。
秋览若看著她兴奋淡红的脸,凤眸浅浅弯起。
她一定忘了,自己曾经许过的愿。
那个毛茸茸的小丫

,曾经羡慕的看著他疾速飞掠过枝梢,语带羡慕的合掌低语:好希望有一天,能像小鸟一样,从高处看看地下是什麽样子。
好希望,有一天能不用发愁家里的事

,能有

陪著我好好逛一遍这个京城,我生在这里,却连东街都没怎麽出去过。
好希望,能想起来娘的样子,好希望她还在,好希望能再看她一眼。

孩子的愿望,一都不贪婪,好小好小,却好珍重。
如玉的下颚在她发温柔的著,风暖,你忘掉的事

,丢掉的愿望,我都会帮你拾起,一件件慢慢实现。
秋览若揽著她的腰,轻盈的跃下,花瓣一样,轻轻落在

地上,连一丝振动都没有,静的像是影子,只有衣袂翻飞的声音。
发若流泉,衣若蝴蝶。
不得不说,有秋览若在身边,就连玩都有意思的很。
一整天,他带她把盛京玩的很透彻。
他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跟他在一起说什麽都不会无聊,他闻达天下,什麽事

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好像故事一样,风暖跟著他踏遍盛京,听的

津津有味,别说是一串糖葫芦,就是一碗汤一根

,哪怕是一片旧瓦,都能说出万分的

趣来。
他带她去吃了盛京最好吃的桂花饼,饼摊很不起眼,老板是一个眼角长著巨大痦子的粗壮汉子,饼却烙的一层层酥麻细腻,热腾腾的,她刚刚拿到手里,就见他从另一家蘸酱铺子里出来,递给她一碟玫瑰酱。
他撕开饼,沾了沾酱喂进她嘴里,果然,比单吃起来美味的多,好吃的她差连手指都舔掉。
他带她去最偏远的巷子里,找了一处长满青苔的酒家,那家老板却似认识他似的,从灰尘堆积的架子里摸了好小一个青玉小瓶子。
他打开,一

浓郁的香味散了几里远,修长的白色身影随意靠在廊柱上,小

小

喂著她。
那酒清香滑腻,带著水果和花露的甜味,後味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仙品也不过如此。她喝的贪了,将那细颈酒瓶一

喝

,青玉空瓶子就抛落在地上,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秋览若低声愉悦笑著,抱起她飞身离开,身後隐隐听见酒庄老板心疼愤怒的嚎,太糟蹋我的东西了!这可是我取雪山上的花露酿了二十年的最纯果酿!天王老子来了也只给他尝一

!你居然一

喝

简直是牛嚼牡丹啊啊啊啊──
她缠著他去玩那铁圈套东西的游戏,地上摆著银锭、琉璃瓶子、铜铃、步摇等玩意儿,没多珍贵,却是她从小都一直想玩的。
秋览若扶著她的手,站在红绳外将那铁圈子朝地面上摆的各种玩意儿扔过去,一把撒出十个铁圈,件件套上。老板脸色欲哭无泪,却见这小姑娘咯咯笑著,搂著身边男子的腰走开,也不拿套上的东西,只是享受玩的趣味。
甚至连秦楼楚馆,他都带她逛了一遭,没做过多停留,只是偷偷窥了一眼,就满脸通红的被他抱走。
路过姻缘寺的时候,门

摆了无数的木雕摊子。卖木雕的老

家看这两

穿著非富即贵,一看就是感

很好的小夫妻,很是讨好的笑,拿出两个刻得很是

致的黄杨木雕娃娃,一男一

,风暖很是喜欢,秋览若也就

买下,扯下她绑

发的一根红绳,把两个小

绑在一起。
姻缘寺

,秋览若停了停,回身看著她,夕阳的光从他肩膀处逆光照来,白衣清彻的几乎透明。
“风暖,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这里?”禾风暖有所异议,“不是呀,明明是在京郊的後山──”
“是这里。”秋览若yīn柔好听的声音坚定而清淡,“我第一次看见你。”
那时候,她单薄柔弱幼小,一手护著被石子砸的满

包的哥哥,小小的身子护在那男孩面前。一个小霸王抓了一把石子揉进傻男孩的饭里,哈哈大笑著跑走,傻男孩哭的泪涕横流。
不哭不哭。
小小的

孩子,蹲在男孩身前,那样温柔那样耐心哄著,不顾背後继续砸来的石

,一颗颗挑出碗里的石子,用水淘净,喂进那个男孩的嘴里。
请你们,不要欺负他。
小小的

孩子的挡在哥哥身前,那样卑微却那样坚持,“我哥哥虽然傻,却是知道疼的。”
“如果你们一定要用石

砸

才开心,就砸我吧。”
那时从这个孩子身上散出来的,没有恨没有怨,只是平静和温暖,认认真真的守护著一个

,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是吗?”风暖很开心的弯起眼睛好奇的问“那览若第一次见到我,是什麽想法?”
“很脏。”如玉指尖捏捏她的脸颊,好笑的说,看她失望的吐吐舌

,收紧手臂将她抱紧,却还有一句话没告诉她。
那个清豔绝色的白衣少年当时想的是,这个

,抱起来一定非常温暖。
而她此刻就在他臂弯里。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她的暖,没见过她的

,不会明了。
夕阳缓缓沈下,血色慢慢缩回黑沈的天幕,微微风簇

,散作满天星。
“走吧,”他牵著她的手,走

盛京东街最大的城隍庙,彼时香火已经熄灭,庙里

群散去,星辉洒在清冷的石板地上,折

出

致的石纹。
他拿下遮面的纱,俯身吻著她。
风暖朦朦胧胧的,就如同一个

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花瓣,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凤眸里盛开著清莲和笑意,要将她的魂魄都勾了去。
“明

大婚,今

,还剩最後一件事要做。”
☆、执子之手(三)
盛京东街的城隍庙,最受百姓欢迎。
天子脚下宗庙祭祠林林总总,却不是小老百姓能进去的地方,因此这座东街城隍,就变成了盛京百姓最大的祭拜祈愿场所。
这会儿已经到了宵禁时分,城隍庙也都关了门,庙里一个

影都没有,只有白

里残留下来的香火气。
不过,禾风暖吐吐舌

,以她身边这位爷的身份和身手,在宵禁的时候闯别

家,自然是和逛自己家厨房没区别。
“我听说,东街的姑娘们成亲以前,都要来这里拜一拜?”秋览若偏

问她,走进供著盛京土地爷的香殿,看到除了正中间坐著的城隍爷像,巨眼威武,而旁边则落著一座


塑像。
“那个是城隍夫

。”禾风暖见他盯著

像微微颦眉,笑著回答“东街的

孩子大都不是来拜城隍爷的,我们都好拜城隍夫

,据说这里的夫

很灵,能求个好姻缘。”
说罢,突然想起来什麽,看向香殿的另一侧。
香殿右侧在墙里镶嵌著一座高高的多宝格,格子里立著许多

掌大的小香炉,里面放著不同求签者求来的平安符或是问签纸,要花不少钱才能在这里立一个小香炉。
“那你呢?”
“啊?”风暖走到多宝格前,伸手去够高处的一个小香炉,但那香炉位置太高,她跳了几下都没拿著,回

看秋览若站在殿中央认真的问她。
他微闭了闭眸,睁开,“风暖,你来这里求过姻缘麽。”
禾风暖笑出声“自然没有啊,我本来是要嫁给大宇的,求姻缘做什麽?”
禾大宇。
秋览若压抑下眸底涌动起来的厌憎,走上前去把风暖够不著的小香炉取了下来放进她手里,却见她脸色红红的,抱著香炉有些支吾。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秋览若倒慢慢露出些兴味,伸手探

小香炉的


,只见抓出来了好大一把平安符和签纸。
“这是什麽?”
他目光浮动,掌心里的签子和黄纸带著软软的佛香味。
“那个啊,”禾风暖咬了咬嘴唇,说出

的话也结结


的“览若,我,我知道自己只是东街卖粥的,嗯,和你差的太远,这些天,成亲的东西都是你来准备,我,我没什麽可送给你的……”
两只小手暖暖的握上他冰凉

燥的手掌,弯起他的指

握住那堆签纸,声音低低的很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个……”
平安符上的

子,已经相当久远,从他封了少将外出征战开始,每月一符,从未间断。
符上的字迹他眼熟到刺痛,是她稚

的笔迹。
望秋览若,平安。
望秋览若,顺利。
望秋览若,归来。
还有每月一副问签,什麽龙归海,凤出林,苍云隐,都是上上签。
“我粥铺那里最热闹,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

聊天,消息来得比你们宫里都要快。”她看著


美丽的凤眸,呐呐红著脸“一听你要出征,我就心里就总是惴惴的,跑来这里求个安慰。从小你就对我很好,呃……你是大将军,我、我其实也帮不上什麽忙……”就只能用最消极最老土的法子,尽心意。
原来她心挂著他,从好久之前就已经开始。
东街城隍的符不算贵,可以她卖粥的收

,想在正殿多宝格里买个香炉供起来,也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她只是希望,这样的虔诚,能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为他多带来一运气。
禾风暖没有拜过城隍夫

,她拜的都是正殿的城隍爷。
虔诚的求,虔诚的问,诚惶诚恐,又含著期待──不知道城隍爷灵不灵,不知道城隍爷能不能管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不知道那个绝色白衣的少年,是不是平安。
她不知道这世间神佛,是否灵验。可万一神灵能听见呢?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错过。
名将出征,自有皇家祭天,不少她这细细的一炷香。可每当她求得了上上签,总是能开心好久,她把这些好签都收了,红绳扎起来供在香炉里,就好像能把签上的好运都为他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孩子的脸带著窘迫和羞涩,还有一丝温暖,细细的低喃。
“览若,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
沈静了好久。
秋览若将身前的丫

慢慢揽进怀里,紧紧的,丝毫不想放手。
他的嗓子柔若夜风,带了一沙哑,在她通红的耳畔低声说话。
“你们东街,是不是有鼓楼求亲的风俗?”
风暖啊了一声,仰起

,被他拉著手穿过正殿来到城隍庙殿後的鼓楼下。
整个鼓楼用赤水边的红石砖砌成,有三四层高,巨大巍峨。高高耸立著一只大牛皮木花鼓,要十

才能环抱起来。
这个鼓楼的来历,比大盛皇朝还要久,据说是句芒春神招亲用的台子。
盛京地盘太大,东南西北四方民俗都不同,而她们东街的姑娘,则最喜欢在鼓楼台上求


。
据说拜了这里的城隍夫

,再登上鼓楼抛下绣球,就能得到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美满姻缘。
每年句芒神夜之後,这里都会有


攒动,姑娘们纷纷站在鼓楼台上,而小夥子们挤在台下。有姑娘看到喜欢的男子,就将手里的绣球向他扔过去,那小夥子若接住,就能牵上美满红线。
如果两厢

愿,就会由小夥子择良辰吉

跪地求亲,而那对他一见锺

的姑娘若是答应,就伸手在大鼓上敲三下。
大鼓滚圆,取的是圆圆满满之意,敲三下,就是拜向天地、父母、夫君。
每年这里,都能成就数对佳偶。
“风暖,到鼓楼上去。”
秋览若在她耳边,淡淡的笑。
“到鼓楼上

什麽?”禾风暖仰

,不明所以。
长睫开阖,笑意妖豔柔靡,自有一段风华绝代的意境。“上去,我要求亲。”
啊?禾风暖有手足无措“明天都要成亲了,还,还求亲做什麽?”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他向来动手比说话快,刚把她接

将府,就已经开始动手准备亲事,却为什麽今天想来这麽一出?
秋览若只是笑看她,千般宠溺,万般沈迷,都在眼底。
“你这几

,不是变著法子的想要我说这些?到鼓楼上去,我就说给你听。”
她这几


番作怪,叽叽咋咋绞尽脑汁的,不就想骗他说出

一句

语?
他看在眼底,只觉得逗趣可

,故作不应,骗她一试再试。
而那小姑娘再接再砺、毫不气馁的模样,意外取悦了他,只因为她眼里装著他,满满的。她缠著他腻著他,就为套出他一句话的样子,可

至极。
小

儿心思被看穿,风暖脸蛋滚烫

红,还没挣开他的铁臂就突然又被抱起来,双脚离地被他放上了爬鼓楼的台阶。
“去吧,风暖,上去。”
她

的

,含笑站在台阶下,白衣立中宵,期待的看著她,笑启红唇。
“这世间所有的男

,期许都是一样的。就是看心

的姑娘,亲

对自己说一句愿意。”
“……”
“我也不例外。”
泪水顿时涌至眼眶,喉间酸涩。
心

的姑娘。
他说,心

的姑娘。
睫毛上挂著开心的泪珠子,风暖抹抹眼眶,细柔的语调雀跃又哽咽“那,那你要配合喔,我要一步一步走完全套。”
他笑,

。
“好,一个步骤都不少。”
禾风暖转

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鼓楼七十九级红砖台阶,一都感觉不到累,只是好开心!开心的都要跳出xiōng

来。
她好著急,怕他等久了,攀上鼓楼的平台就扑向栏杆向下看,她的


站在鼓楼下的青砖地上,仰

笑吟吟的负手对著她,耐心又温柔的等著。
风暖xiōng脯起伏,还在喘气,两手撑住白玉栏杆,一手指向秋览若。
她睁大眼,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绝豔倾城的男

,目不转睛,羞涩又大胆。
少

柔暖而期待的喊声,在清寂的夜色里那样清晰。
“鼓楼下,谁家年少?足风流!哪里

氏?家住何方?愿不愿意报上名来?”
秋览若弯起凤眸,悠然扬著好听的调子。
“我是桃花谷

,家住盛京帅元将府,姓秋名览若。姑娘又是何方

氏?”
少

好似害羞的捂著脸蛋,大眼睛!亮。
“妾身禾家

儿,闺名风暖,家住东街,看你甚是欢喜!你家中可有妻儿?可有了喜欢的姑娘?”
他拱手笑应,“原来是禾家

儿。览若独身,家中没有妻儿,鼓楼上站著的,便是在下喜欢的姑娘。”
呀,这个男

,怎麽今晚,甜言蜜语这麽多?
风暖咬著唇,控制住眼底一波一波用来的热

,和他两相对望。
他素衣长发,貌美倾城,此刻站在楼下,那样认真,那样宠

的看著她。
他语调清越,直上高楼。
“不知风暖姑娘,上这城隍鼓楼,是想求嫁什麽样的

?”
她哽咽,将手圈在唇边,冲他喊道“我要嫁的那个

──当我对他笑时,他会快乐,当我对他哭时,他会心痛。当他看著我时,他会觉得世间无可取代,当我离开他时,他会难过。他的眼里有我,他心里也有我。一生一代一双

,这就是我心里想嫁得那个

。”
“秋览若,你愿做那个

吗?”
喊声触到了回音壁,反反复复的问,羞怯又甜蜜。
你愿做那个

吗,你愿做那个

吗,愿做那个

吗,愿吗?
他笑语温存“秋览若此生,愿将姑娘妥善安放,细心照拂,不受惊,不受苦,不再四下流离,不会无枝可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在下,愿意做那个

。”
她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她看著他扫开万金一尺的流云白衣下摆,在高高的鼓楼下单膝跪地,仰

看著她,满目温暖,笑如十丈软红里,那一朵倾国的花。
“秋览若,求娶禾风暖姑娘,为红颜,为知己,为夫妻,为骨中骨

中

,只求此生缘分不尽,相伴不离。”
灵魂如风,从指间无声划过,那是她心尖最鲜润的一红。
泪滴落下高台,带著欢喜和幸福的笑意,梨花如雪,比不上他眼里的温暖春色。
“禾风暖,你愿意吗?”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

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妾身愿意……”
她哽咽著开

,伸手抹去颊边的泪,大声喊道。
“禾家风暖愿意!”
她俯身看著跪地的秋览若,嘶哑细柔的声线卷著垂落的梨花雪,撕开夜色静魅。
“我得郎君若此,此生无憾!妾拟将身嫁与,不管

生途、江湖路、富贵荣华,我随你上下古今,天堑通途,生死荣辱,碧落黄泉!”
秋览若怔然。
岁月长,衣裳薄,金戈铁马,沙场征战,封侯拜将。
然而,在他惊心动魄、凤立云天的丰美岁月当中,再没有什麽,比得上此刻鼓楼少

月下坚定的誓言。
这个充满

意的少

。
这个刚刚逃离虎

,因他遇险,却勇敢而执著的少

。
“秋览若!我愿你长寿,我愿你繁华,我愿你事事喜乐,我愿你无所牵挂,我愿你得所求,我愿你如所愿,我愿你一生顺遂,我愿你子息承光!无论是否在你身边,我都愿你过的最好……秋览若,你愿意娶这样的禾家风暖吗?我身无长物,小门小户,但我好想做你的娘子!”
他站起身,长发飞扬,凤眸里激

翻涌,他站在台下向她伸出双臂。
“我秋览若自是愿意。”
她带著泪大声笑出来,回身拿著鼓槌在身後皮鼓上使劲敲了“咚!咚!咚!”三下。
沈闷厚重的声音,连楼台都似乎微微颤抖,花遍地,月如钩。
她抱起鼓边大锦盒里的绣球,正要抬手扔进他怀里,却转念笑开,淘气的翻过高楼栏杆,抱著红彤彤的绣球,松开手,像是青鸟一样从鼓楼高台上,向秋览若怀里跳了下去!
白衣如凤,秋览若淡静的凝立於地,伸出双臂,将那夜色里欢笑著坠下、自投怀抱的姑娘稳稳接

了怀里,牢牢搂紧。
她的泪凝在他颈子发间,她枕在他xiōng

听著沈稳有力的心跳,喜悦而温柔,兴奋而甜涩。
只要有你,生尽欢,死无憾。
这样美好。
以後的岁月里,有漫天yīn云,有算计有伤痛。
然而在最黑暗的时候,禾风暖都没有忘掉新婚前的这一夜,那是她脑海中最明媚的记忆,她紧紧拥抱著这样的美好,在yīn冷侵袭过来的时候,温暖疼痛的心肠。
那清豔白衣,永远是她的秋览若,倾尽一生的温柔。
作家的话:
基本上专业的看到这一章都能猜出来哪个男主最後会杯具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