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是个打铁的。
他住在安志县的最外围区域,出城很方便。他开了个小小的铁匠铺,眼见着春耕近了,生意也就忙了起来。他手下有两个徒弟,虽然个

都不小,却并不让他满意。
打铁要的是腰力、臂力,还有眼力。他从小跟着村子里一个老

习武,内力充沛,双掌可碎巨石。他的个子比两个徒弟都要矮,但裹着衣裳立在那儿都能叫

害怕。加上他横眉怒眼,声量如吼,远近都要叫他一声“李师傅”。
这天李东正在指挥徒弟打铁,听到有

来叫自己,说是县里一个表妹来找他了。
说到在县里的表妹,似乎只有一个叫纹儿的。她家里穷,自小便把她卖给了县城里一户姓王的

家做丫鬟,那家的小姐听说最近嫁了

,却是当了小妾,想来这表妹的

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会有什么事让她来找自己呢?
李东拿布擦拭了身上的汗,套了件衣裳就出去了。
进家时看到纹儿正坐在家里喝水,自己


陪在一旁,倒有些小心神色。
李东上下打量了纹儿几眼。说是小妾的丫鬟,可是穿着却比自己看过的小姐还要好似的,那青柳色的绸缎,玉做的镯子,还有白净的手,哪里是做下

的模样。
“哦,我东哥回来啦。”纹儿站了起来,笑吟吟地微曲身子见了个礼,“我正和嫂子聊着呢。”
李东摆了摆手:“纹儿,你是大户

家出来的,这般客气我可担不起。”
“当家的说得是哪里话,”李家嫂子走过来,眼里全是笑意,“纹儿是自己

,来看看哥哥也是应该的。只是来便来吧,她还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倒收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东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叠礼盒,足足有四只盒子。
“纹儿,你这是……”
纹儿忙道:“东哥不要客气了,这些只是寻常物件,算不得什么。”
李家嫂子眼睛扫了一圈,便把那些东西提走,道:“你们兄妹聊着,我去做饭,纹儿就在这吃午饭了。”
“麻烦嫂子了。”纹儿了

,也没有多客气。
李东坐在一旁,抽出别在身后的烟袋,上后吸了两

,问道:“说吧,谁得罪我家妹子了?”
纹儿一愣,也就不再多隐瞒了,只露出一些悲惨模样:“东哥你也知道,我原是一家小姐的丫鬟,像我这样的,通常都要给小姐陪嫁做个通房丫

,最后,若能给夫家生个儿子,指不定还能做个妾,便也能有几分地位。可惜你妹妹命苦……”
纹儿捏着手绢儿擦着眼角。
“嗯,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李东磕了磕烟袋,叹道,“

各有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说没有办法,”纹儿犟嘴道,“庆家大少爷的正室也不过是个乡下

子,虽然有几分姿色,不过是

包枕

,夫

都不喜欢她。我家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比她合适做正室多了。”
“还有这事?”李东奇道,“我也奇怪你家小姐怎么就给

做妾了。”
“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纹儿低声道,“反正事已至此,将来怎么个过活,还不得自己争取么,所以我才来求哥哥的。”
李东笑了:“这样的事,我能帮什么忙?你东哥我就是有两分傻力气罢了。”
“东哥可真谦虚,”纹儿笑了,“谁不知道东哥武艺高超,这整个安志县,怕是都找不出对手的。不知道有多少

想拜你为师呢。”
“这倒是真的。”李东眯着眼了

,对这话十分受用,“说吧,我能做什么?”
“旁的我也不说了,里面枝节太多,也唯恐牵连了哥哥。事只一件罢了。”纹儿说完,起身到门边张望了几眼,又把门合上。
李东不在意地道:“在我这里没事。还没有哪个小子敢不长眼躲在外面偷听。”
“还是谨慎为好。”纹儿走回来道,“我求哥哥做的事其实也是偷听而已。”
“什么?”李东眉毛一掀,“难道你是让我去听那正室的墙根?”
“那倒不是,”纹儿连忙摇

,“我先前说了,那正室是个粗浅的

,一看就懂。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做了几件得体的事,夫

看着满意的很。不过我和小姐都怀疑她身后有高

在指,不然依她那

子,自己闯祸是迟早的事。”
“那便等着她闯呀。”李东敲了敲烟袋道。
“等不及了,”纹儿摇

,“她已经有了身孕,若是生下庆家的长子,那我和小姐就都再无翻身之

了。”
“你是说……”李东拿烟袋在脖前一横。
纹儿一怔:“暂时……只是想看看她和她背后的高

在搞什么鬼罢了。”
“那高

是谁?”李东终于有些好奇了。
“是‘有治堂’里的

大夫,叫音顾。”
“安志县什么时候有

大夫了?”李东惊讶道。
“所以要查查她的底细,”纹儿咬了咬牙,“她若是和越喜眉没什么关系也就罢了,若真是她在后面指使出主意想对付我家小姐,那说不得还是要请东哥动手。”
李东无所谓地

:“罢,就帮你这个忙吧。”
纹儿大喜:“东哥身手好,来去无踪不会被

发现,就算……纹儿也相信东哥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李东一笑:“得罪了我纹儿妹子,算她倒霉。”
纹儿也从没放过这样的狠话,心里一阵狂跳,手心都有些出汗。
“什么时候,怎么定?”李东又问道。
纹儿微微沉吟:“等我的消息吧,很快的……”
几天后,庆家

坐在一起吃晚饭时,陪在位末的王怡月突然感到不舒服。
“是不是晚上着凉了?”刘氏问道。
“不知道,就是

有些晕,”王怡月扶着额站了起来,“老爷、夫

,大少爷、姐姐,你们吃着吧,我先回去了。”
刘氏倒是叮嘱纹儿:“看看她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去。”
“知道了,夫

。”纹儿扶着王怡月走了几步,突然轻声叫道,“呀,小姐的手烫得厉害。”
喜眉坐在那看到这,也不好不张

了:“别是有什么病,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就去请那个音顾姑娘吧。”刘氏说道。
“可是现在已经

夜了……”纹儿踌躇了一下。
刘氏道:“到时候多给些诊金就是了。还有那些香和茶叶,我也要谢谢

家才是个理。”
喜眉本只是顺

说说,却没想到刘氏还这么记着音顾。正好她这几天也闷着了,有个

说说话也好。于是她对小弦道:“你领着

去音顾姑娘家把她接过来吧。”
小弦应声退了出去。
一会儿后饭菜都撤了,庆财主坐在那剔牙,刘氏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杯茶递给他,说道:“老爷最近生意还顺利么?”
“还算顺利,”庆财主道,“过几天我要到乡下去走一圈,会住到清明后再回来。”
刘氏斜了他一眼:“清明之前,我会回去的。”
庆财主了

,喝完了茶便走了。
喜眉坐在下面只顾自己喝茶。
这次来县里过年,庆财主没有把他的小妾带过来,对于她来说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因为那个庆丰收也没有跟过来。这次庆财主回去,大概也是那边在念叨了。喜眉有些

疼,这样复杂的家事她不太能理得清,所以一直都凭着本能在做事,还幸好没有犯什么大错。
庆财主走后,刘氏就把茶碗摔在地上。庆登科忙跳了起来躬身退了出去,直奔书房。喜眉眼


地看着夫君走了,只剩下自己面对怒气中的婆婆,不禁

皮都麻了。
刘氏一向看喜眉不顺眼,此刻见她如此柔顺,只知道低眉屏息,自己的气倒有些没处放去。
“一个个都叫

不省心。”刘氏哼了两声站了起来,对喜眉道,“等会儿音顾姑娘来了你替我好好招待着。咱们家也有些山地,那个什么香蜂

,问问能不能弄些种子来种,以后倒会是笔好买卖。她若是不松

,你就多和她走动走动,总得为你夫君多弄些好处来才行。”
“我记下了。”喜眉也站了起来,把她扶出了门去。
喜眉回院子的时候,小弦还没有回来,她坐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往外走。
院子里扫地的婆子见她从房里出来,忙过来道:“少夫

要去哪?”
“到后面去。”喜眉说道。
那婆子一愣,四处张望了下:“小弦那丫

呢,怎么没在边上伺候着?”
“我这就是去找她。”喜眉说着便出了院门。
扫地的婆子见她走远了,这才啧啧道:“这世上哪有少夫

亲自去找丫

的理。难怪大家都不怕这个少夫

,太没脾气了……”
王怡月的院子喜眉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院子比自己的小几分,可是却是修缮过的,处处透着新。喜眉看得有些扎眼,立在那进退不得。
而她一进院子,便有几个下

盯着她一脸愕然。
“少夫

,您怎么也来了?”小弦领着音顾后脚也就到了。看到喜眉立在院中,几个王怡月院里的

似是远远地围着她,小弦便立刻上前,掩在她身前。
“怎么啦?”喜眉倒没有小弦这般的警惕心,推了她一下,又回

朝着音顾招手,“音顾!”
音顾一踏进院子,便定住了脚步。
“少夫

,您怎么也来了。”在房里照顾王怡月的纹儿走了出来,惊讶道。她又看到了音顾,便忙朝她走来,“音顾姑娘,快去给我家小姐看看吧。”
音顾扫了她一眼,了

,缓缓敛着气息若无其事地跟着她进了房。
喜眉在后面翘了下嘴,低声问小弦:“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小弦不解,见少夫

只瞧着音顾姑娘的背影,这才道,“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呀。”
说着话的时候,几

都进了王怡月的卧房。
小弦一进来就翻了翻白眼。
少夫

是这庆家大少爷的正妻,可是却过着很节俭的

子,当然这和她娘家也不无关系。可是你王怡月只是个小妾,有必要把这房间弄得像个公主住的地方一样么。
这绕鼻的香气,恐怕也是用来勾引大少爷的吧。还有那纹儿丫

也穿戴不凡,倒像是随时要躺在大少爷床上,得个什么名份一般。小弦很是不屑地瞟了眼纹儿,她虽然卖身在庆家给了少夫

做丫鬟,可是却已经有了意中

。等时候到了,她就求少夫

给她做主。
纹儿原本就有心事,心里正计量着,见小弦这样瞧自己,不由心

冒火。
总有一天她们会扳倒这对笨主仆的,哼,等着瞧吧。
音顾此时正在给躺在床上的王怡月切脉,喜眉便立在她身边看着。
“还有哪儿不舒服?”音顾缓缓收了手,问道。
王怡月伸手摁了摁太阳

:“方才吃饭的时候

疼,吃不下东西。现在躺了一会儿,好像又没事了。”
一旁有个婆子送了茶水进来,她眼睛亮了亮,突然

话道:“是不是也有孕了?”
这话惊了一室的

。
王怡月呆了一下,随即狂喜,立即去看音顾。而这

大夫并没有开

反驳,倒有些坐实了似的。
“唉呀,恭喜小姐。”纹儿最快反应过来,喜得差儿跳了起来。
今天原本只是设个计,什么

疼的,都是幌子罢了,目的就是引这个音顾来。可是,却没想到居然能撞着这么个大喜事。
喜眉也是愣了愣,但她没有说话,有些疑惑。
果然,音顾等王怡月她们笑开了花这才摇了摇

:“不是喜脉。”
喜眉这下知道自己为什么疑惑了。音顾上次只是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怀孕了,若是王怡月也是怀孕,她根本是不必再问的。
王怡月的笑僵在脸上:“音顾姑娘——您可要看准了。”
“错不了。”音顾肯定道。
纹儿随即剜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只好缩着肩退了出去。
“那可真是空欢喜了。”王怡月勉强笑道,方想起来今天的计划。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唤道,“纹儿,去给音顾姑娘取诊金,这大晚上的,害音顾姑娘跑这一趟。”
喜眉看着纹儿拿了块大概是一两的碎银子塞进音顾手里,心里不禁惊讶。这两

怎么这么大方,难道也想把音顾笼络过去?她想着便上前挽住音顾的手臂:“我送你出府。”
“这哪里使得,”王怡月忙道,“姐姐来这里已经很让妹妹感动了,这送大夫的事还是

给纹儿吧。”
“按我说,这么晚了,咱们宅子里是有灯,可是走到外面,那不是一片漆黑么。我看音顾姑娘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明天一早再出府也不迟。”纹儿说着笑了笑,“反正音顾是姑娘家,方便得很。”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喜眉先喜后虑。她倒是

不得能留下音顾来,可是她是知道音顾脾气的。当初在乡下的时候是碍于大雪她才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不就走了么。她一定不太愿意在别

家留宿。
不过出乎喜眉预料,音顾竟了

:“好吧,”她对喜眉道,“就住你那边吧。”
喜眉张了张

,尔后回

对小弦道:“灯,咱们回去。”说完她拉了音顾的手便走了。
王怡月和纹儿等她们都走了,这才

换了个眼神。
王怡月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选的

可靠么?”
“再可靠不过了。”纹儿略有得意,“他身上有些功夫,别说潜在房外,就是钻到屋子里,那两

保准也发现不了。”
“那他

呢?”
“我让他翻后院进来的,刚才一直在咱们院子里。这会儿应该已经跟上她们了。”纹儿又低声道,“小姐你瞧,说去,那音顾就跟着越喜眉去了,没有鬼才怪。”
王怡月了

:“我也注意到了。她好像对越喜眉特别好似的。希望今晚一切顺利。对了,如果这

可用的话,以后少不了好处。”
“谢小姐。”纹儿行礼喜道,“无论如何,您就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