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昆仑诸走了一阵，只见前又是一处岔路，便自停下等候。过了良久，仍不见江充过来，卓凌昭心下不耐，便道：“二师弟，你回去看看，怎地拖了这么久？”

    金凌霜答应一声，正要回去，却见江充与安道京匆匆奔来，面上满是惊恐，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江大，羊皮在你身上，请你别耽搁时光。”

    江充喘息不定，尚未答话，安道京却颤声道：“卓掌门，那怪兽又活了，请你回去看看吧！”

    卓凌昭脸露不耐，连应也懒得多应一句，只淡淡地道：“江大既然来了，咱们便走吧！”江充探看羊皮，指定了方向，众便依言行去。

    安道京想起罗摩什等尚在血战，便在地下做了记号，一会儿他们若能活命归来，应可循着记号前行。

    行了一个时辰有余，后声沸腾，罗摩什已然领赶来，卓凌昭斜目去看，只见他身边仅余下四五十，罗摩什全身浴血，想来经过一场奋战。

    安道京上前问道：“怪兽死了么？”

    罗摩什原本修养甚好，等闲不动怒气，此时听他问来，却是勃然大怒，喝道：“你只顾着自己逃命，连自己手下也不顾，你还是不是！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气愤填膺，运起幽冥玄指，便要上前厮杀。安道京心中有愧，给他数落一阵，不敢还，急忙抱鼠窜而去，自去躲在江充身边。

    众心中都想：“不知江充为何要重用这个废物？”看来安道京准是马工夫了得，这才十余年来稳若泰山，否则锦衣卫高手如云，如何得到这小出？

    卓凌昭哈哈一笑，对门下道：“江大不是说过么，‘疑不用，用不疑’。我看这句话该当转过几个字，叫做‘能不用，用不能’，这才贴切他的行事作风。”

    屠凌心大声叫好，说道：“我看是‘不用，用如’，不知掌门以为如何？”

    众闻言，都是哈哈大笑。伍定远虽与昆仑山有仇，但眼见他们与江充狗咬狗，也与艳婷相视一笑。

    江充听得卓凌昭出言讥嘲，只气得他脸色铁青，良久不语，一旁安道京想要拍他几个马，却都不得其门而。

    众又走片刻，忽见前一处长长的甬道，两旁立着无数石像，有的神狰狞，手持大刀，有的却面目慈和，手举铁牌，众暗自骇异，不知此地有啥古怪。

    江充见了这个模样，心下也是悚然一惊，急忙取出羊皮来看，朝上的一行汉字看了看，说道：“此处名唤‘心栈’，自来只有正君子、心无邪念的方能通过，否则必遭两旁像跃出斩死。”

    众都是哦地一声，议论纷纷，甚感惊奇。卓凌昭心下一凛，知开创此处的大豪杰甚是了得，居然定下此处机关，以防心念不正的得到神机里的秘密，想来江充这批徒虽然厉害，却也要给阻在此处。

    江充沉吟道：“此道大是艰难，除非正直之，否则极难通过，不知诸君可有高见？”

    安道京问道：“非得生平无愧之，方能平安通行？”

    江充细读羊皮文字，颔首道：“这便是其中难处。”

    只见一名锦衣卫好手跳了出来，叫道：“老子生平从不嫖，杀也不多，算是正派物，让我去试上一试！”也是歹狂悖，先前无数等死于非命，却还有自告奋勇。

    众见那好手满脸刀疤，模样狠辣，都是皱了眉，劝道：“老兄还是不要吧！”

    那大声道：“他的，都告诉你们了，老子生平从不嫖，算是正君子，你们还他妈的不信？”跟着往前冲去，众阻拦不及，只有眼睁睁地看那奔进甬道。

    那走进两步，不见有事，登时仰天大笑，道：“看吧！就说你老子是正派物，便天王也杀不得，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他正笑间，一旁石像已然跳出，跟着挥刀斩下，那惊叫道：“妈呀！老子没有嫖过啊！你们可杀错好了！”他声音尚未止歇，石像已把那劈成两半，死在地下，状甚是可怖。

    众见状，都是一惊。江充又道：“谁愿意再试？”

    金凌霜道：“我们这些杀如麻，坏事做尽，敢没过得去了。”

    安道京呸了一声，道：“那是你们啊！我安道京刚毅木讷，正直好学，根本不怕此处难关。”

    屠凌心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便请安大过去。”

    安道京嘿嘿笑，道：“我一过去有什么用？要大家都能过去才算数啊！”

    屠凌心往地下吐了脓痰，喝道：“全是废话！”

    江充叹息一声，道：“好容易有了羊皮引路，又有识得神鬼亭谒语，若要如此折返，实在令扼腕。”他转看向众，问道：“诸位中还有谁自信是正君子，可以通过此处？”

    忽然一名锦衣卫武士走了出来，道：“我去！”众见这也是满脸横，神凶，都是急劝。

    那道：“你们别怕，我不是要硬闯。”他手持铁索，用力向前掷出，手上铁链顿时勾住一处尖角，那好手道：“此处既然是机关发动，便让我飞身过去，只要我双脚离地，不触动地面机关，想来定可平安通过。”

    江充道：“听来有理，或可一试。你小心在意了。”

    那道：“属下知道。”

    那手持铁链，大喝一声，已然飞身越出，他在半空，两手抓着铁索，猛力向前去，只等身形下坠之时，便要将铁链再行掷出，如此飞跃不停，应能过得此处甬道。

    哪知他飞身出去，还没来得及飞过三尺，两旁石像轰地一声，已然跳出，刀光一闪，那惨叫一声，身子连着铁链被斩成两段，当场死于非命。

    江充摇道：“投机取巧是不成的，看来非要硬碰硬不可。”他叹息一声，回看着众，问道：“还有谁要过去？”

    众正自犹疑，忽听罗摩什道：“我去！”

    江充闻言大喜，道：“大师是出家，生平慈悲为怀，必可平安通过。”

    罗摩什脸上露出难堪神色，道：“这倒不是，老衲只是猜测此处的机关在于心神脚步，自来若是一心虚害怕，身上便会散出一热气，心跳更会加快，想来这些石像的机关便是在此，只不知它们是如何测之的。”

    江充颔首会意，道：“大师可以收摄心神？”

    罗摩什道：“正是。老衲研修佛法多年，禅定一道，甚是详熟。待我来试试。”说着宁心静气，宣佛号，慢慢地脸上现出一层宝光，这哪里还是个杀魔，作臣？直是有道高僧的模样。

    众见他的神态，都想：“看他这幅模样，或许过得去也不一定。”

    安道京忽道：“大师可要代遗言？等我离之后，定可为你去办。”

    罗摩什宝光一褪，大怒道：“安道京，你别来扰我！”他一时气愤，竟又恢复原本狰狞面貌。

    江充往安道京瞪了一眼，说道：“安统领安分，别要惹烦心。”

    安道京心下暗笑，寻思道：“等会儿怎生害死这混蛋。这小子方才居然敢数落老子，说我不惜下属，害我好生丢脸，眼前若不把他害死，我真不用做了，嘿嘿！他的！”

    他脸上露出狞笑，心中恶念连连，颇见凶狠。正想间，忽听轰隆一声，一座石像竟然跳了出来，举刀便往他脑门砍落。安道京此时站在堆里，尚未往甬道里踏进，谁知竟已惹得石像来杀，只吓得他屎尿俱出，大声叫道：“妈呀！老子还没进去啊，这石像怎地就出来杀了！”跟着远远地逃了出去。

    那石像在地下砍了一刀，当地一声大响，火光四溅，又跳了回去。

    安道京远远躲在甬道外，吓得全身发抖，良久不敢走进。

    江充骇然道：“照这羊皮所言，这石像只杀通过甬道之，却怎地会跳了出来？难道是安统领恶念太重么？”

    众大惑不解，心中都想：“这安道京方才想的究竟是什么邪念，怎能这般厉害？”

    钱凌异听了这话，忽往艳婷的玲珑身材瞄了瞄，急急拍了拍心，好似捡回了一条命。众见他这幅模样，心中都想：“这真是奇怪，他又在庆幸什么了？”

    江充见手下实在太多恶，那群石像竟有朝外冲出的迹象，忙道：“大家快快退后，千万不要胡思想，尤其不可往那姑娘身上瞄，听到没有？”

    锦衣卫众心下害怕，急急往后退开，只余下昆仑诸高手站在甬道。

    江充怕况有变，忙向罗摩什道：“大师若要过去，便快走吧！”

    罗摩什，道：“大莫要心焦，且看老衲显神通。”当下宣佛号，一声“阿弥陀佛！”佛号过后，便踏步向前行去，只见他闭眼而行，面上宝光湛然，俨然是得道圣僧的模样。众赞叹声中，罗摩什竟已通过一半。

    江充喜道：“大师果然了得！回我封你做我朝的国师！”

    罗摩什心下甚喜，想道：“看江大的意思，真有意赏我高官重爵，等出之后，我罗摩什定可在中原觅得立足之地，到时我又荣华富贵，功名不可限量了。哈哈！哈哈！”

    正想间，只见两旁石像喀啦喀啦地震动，已然冲将出来，举起大刀，作势欲砍，罗摩什心下一惊，急忙收摄心神，想像自己坐在瀑布里求道的模样，跟着宣佛号，道：“我佛普渡众生，造化万物。”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那石像一刀落下，却从罗摩什身旁数寸砍过，并没伤到皮，可说险到颠毫。罗摩什吓得心惊跳，拼命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眼看石像缩了回去，罗摩什心神略分，忽地想到四王子，寻思道：“那四王子不知现下给处死了没？这小子愚昧无知，给我一阵撩拨，居然背反亲父，说来真是可笑。他还以为我真安好心么？哈哈！哈哈！”

    想到此处，甬道间无数石像又冲了出来，罗摩什面无色，惊道：“啊呀哇啊！阿弥陀佛啊！”石像听得佛号，忽地停住，刀锋却从他身边擦过。

    罗摩什不敢再想，只低急走，他一路行去，在叮叮当当的砍杀声中，整整念了上千个“阿弥陀佛”，只怕自佛祖降世以来，还没能把“阿弥陀佛”四字念得如此劲急快速，若是灵音在此见了，也要自叹不如。

    过不多时，罗摩什总算脚踏实地，已然穿过了长长的甬道。饶他修为不浅，全身仍被冷汗浸透。

    他回叫道：“你们看清楚了！只要心神宁定，不去胡思想，便可平安过来！”说着倒在地下，喘息不定。

    江充又问道：“还有谁要过去？”众想着罗摩什刚才的惊险万状，竟是一片寂然，却无一愿意冒险。

    卓凌昭笑道：“世都说江大忠勇护国，何不上阵一试？”这话本在讥讽，哪知江充笑道：“卓掌门说的是。我常说自己有天命护身，看我的吧！”

    众见他胸有成竹的神态，都是一惊，不知江充有何打算。

    江充微微一笑，心道：“想我江充何等的物，生平不知欺瞒过多少狡险的物，要我骗骗这些石像，那可是杀用了牛刀啦。”他闭上了双眼，中念念有辞：“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愿吾皇万岁万万岁…………”跟着往前行去，只把自己当作是在金銮殿上，正在皇帝跟前说话。

    只见他缓步而行，丝毫没把石像放在眼里，面上满是忠义之气，似乎岳武穆再世，文天祥复生，也比不上他的忠报国。霎时间，众石像好似震于他的忠义，竟无妄动举刀者，众心中惊叹，一时鸦雀无声。

    屠凌心赞道：“掌门你看，江大神色多么圣洁，多么忠勇！真叫赞叹啊！”

    江充听了这话，全身好似飘在云端，益发觉得自己圣洁忠勇，脸上更露出纯洁赤子般的笑容。

    众心中都想：“看江大这个模样，搞不好他真的是忠臣孝子，原来我们都错怪他了。”

    忽听屠凌心话锋一转，皱眉道：“掌门啊，咱们江大忠义过，实是本朝的典范楷模，谁知江湖上有一群无耻小，到处宣传江大强民，陷害忠良，无恶不作，这些妄可恨之至，非拖出来杀了不可！”他有意陷害，说得更是激昂无比，气愤填膺。

    昆仑众闻言惊道：“是谁这般恶毒？”

    江充听了这话，不由得大怒欲狂，自己无恶不作是有的，陷害忠良是有的，可那强民一节，却是从何说起，当下转喝道：“是哪些说的？看我把他斩成细片！”

    霎时一座石像陡地跃出，举刀便砍，江充吓得魂不附体，大叫道：“愿吾皇万岁万万岁！”那石像一顿，便缩了回去，江充知道昆仑众有意说话刺激自己，心下暗恨，寻思道：“等我离开此间，非杀了这群王八不可。”

    他恶念甫动，猛地又是一刀砍至，江充急忙大叫：“愿吾皇万岁万万岁！”那石像便又不动。江充连忙收摄心神，快步而过，跟着摔在罗摩什怀里，身上全是冷汗。

    江充休息一阵，压住心中的怒火，远远叫道：“你们快快过来吧！”

    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迟疑不动。却见伍定远往前一站，道：“换我过去了。”他回往艳婷看了一眼，说道：“一会儿我有什么意外，你万万不可随他们过去，知道了么？”

    艳婷抱住了他，哭道：“伍大爷，你千万不要过去！”两一路相依为命，此时艳婷对他已有亲般的感，眼见他以身犯险，却如何舍得？

    伍定远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下大慰，温言道：“你放心，我生平从不做亏心事，怎能死在里呢？”他将艳婷轻轻推开，对卓凌昭道：“卓掌门，我若死在此地，请你念在我竭心尽力的份上，放这孩回九华山。”

    卓凌昭见他死在眼前，仍在悬念他安危，也不禁佩服他的义气，当即道：“你放心好了，一会儿你若是命危急，本座必会出手救你。你只管过去。”

    伍定远了，不再多言，当下大步踏出，走甬道之中。

    他闭上双眼，心中想着燕陵镖局当年的惨案，霎时如同回到当年的马王庙，想起齐伯川死在自己怀里的惨状，耳中彷佛听到当他的遗言：“伍捕，我便要死了么？我还要替我爹娘报仇，我要重振燕陵镖局，我…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伍定远眼眶忽地一红，此时虽是试炼心境，但想到当年的惨事，内心里的悲愤痛绝，仍是油然而生，心道：“天道无常，无数好汉任作践，这些恶之徒却一个个好鱼好，这世间还有天理么？”想到自己一年多来奔波劳苦，却还不能为报仇，伸张正义，眼前还要为虎作伥，替他们前去寻觅物事，他心下自责，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

    便在此时，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来了……你来了……”伍定远睁眼一看，霎时心下一惊，只见左右身周无数石像竟都跪下，整整齐齐的列在甬道两旁。恍惚间，只见一众石像竟都在垂泪。

    伍定远神激，颤声道：“你们这些石，也知道众生的疾苦么？”只见一众石像竟都在，好似回应他的说话一般。伍定远泪流满面，大叫一声，顿时只觉右手热血烧烫，有如火龙般地冲向内脏。

    众见两旁石像好端端的站在原地，那伍定远却大声叫嚷，不知是在做些什么。江充叫道：“你快快过来，别要耽搁了！”伍定远迷迷糊糊地走到罗摩什身旁，跟着往前一摔，罗摩什急忙将他接过，手掌一碰伍定远的身子，蓦地只觉一烫，竟如触到了烧铁一般，吓得他往后退开。

    伍定远脑中一片晕眩，霎时咚地一声，便自摔倒在地。

    江充叫道：“还有谁要过来？你们若不敢过来，咱们便要走了！”

    卓凌昭哈哈大笑，道：“且慢！本座要过去。”

    江充笑道：“昆仑掌门杀如麻，居然有胆过来？”他先前听卓凌昭讥讽嘲笑，此时也出言回敬，毫不相让。

    卓凌昭笑道：“一代臣都能过去了，本座又有什么好怕的？”他面带微笑，向前行去，心中想道：“这江充未必真的有意与我合作，等会儿怎么支开他才好？我这次重重得罪了这，以后可要如何应付朝廷？”他心中不住算计，面上便露出沉至极的神，一旁石像登时喀啦巨响，便自冲了出来，朝他身上砍去。

    众大声惊叫中，卓凌昭却只微微一笑，跟着说道：“你们要降魔护法吗？在本座面前，连鬼神都要低！”

    刷地一声，长剑登即出鞘，跟着吟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只听轰地一声，无数石像已被他斩成无数小块，烂摊在地。

    卓凌昭向后一打手势，说道：“都过来吧！”众见他神剑如此，都是骇异无比。安道京听得轰然巨响，连忙探出来，待见石像已成碎，喜道：“可以过去啦！”他一马当先，急忙穿过甬道，百忙中还不忘吐出两唾沫。

    众跟在卓凌昭身后，也穿过这个神奇难言的心栈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