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卢韦两

进

密道,后

兵卒已然涌上,韦子壮肩膀住石门,喝道:
“卢云!跟我一起出力!把门阖上了。”嘎嘎声响中,“武宫内劲”与“无绝心法”一起发动,石门终于缓缓阖上了。任凭外

杀声四起,门里却也听不到分毫声响。
密道关闭,柳昂天便有通天本领,那也逃不掉了,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若无他率

抵挡朝廷兵马,满屋子家小也不能从容离去。说来征北都督临危不

,至死不辱威武之名。
韦子壮掩住了脸面,好似在啜泣一般,想来他追随柳昂天已久,乍然生离死别,心中必定酸楚。卢云虽也难受,但毕竟追随柳昂天不过两年,平

也不算亲昵,自没韦子壮那般撕心裂肺。当即劝道:“韦护卫,这里都是老弱

孺,只能看我俩的作为,你快别伤心了。”
韦子壮掩面不语,过得良久,方才定下神来。卢云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慰,问道:“这密道什么时候建的?”韦子壮凄然一笑,道:“当年秦霸先满门抄斩,哪个大臣不是提心吊胆,侯爷第二年便秘密盖了这条通道。他在出

处安排了一个老

,最是忠心不过,几十年来都在等这一刻。”
正在此时,甬道中传来大声尖叫,韦卢二

对望一眼,都是大惊失色,就怕前

有

伏击,慌忙下提气一纵,两

墙边几个起落,赶到了

群之中,猛见一名武将蹲坐在地,手上抓着一柄刀,却是中郎将石凭。韦子壮怒喝道:“石凭!
你不到前面杀敌,逃到这儿

什么?”石凭慌忙摇手,喘道:“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树倒猢狲散,看那石凭全身血污,说话时不住发抖,全没以往的半分威风。
卢云起了怜悯之意,道:“此刻多一个帮手,便多一分生机,别为难他。”韦子壮叹了

气,这

既然来了,便想把他轰出去,也是有所不能。当即道:“也好,我到前

带路,你和这石凭断后。”
韦子壮手提长刀,便往前

去了,一行

除了柳门七位夫

外,尚夹着许多家丁下

,这些

多是老弱

孺,有的过于娇贵,难耐久行,有的惊吓过度,不住晕眩呕吐,一行

孱老稚弱,甬道里又气闷,不过行走小半个时辰,便已动弹不得。
柳门七个夫

趴倒地下,哭声震天。只是甬道里又不只柳门一家一户,那韦子壮、卢云、一众家丁,谁又不记挂自己的家

?那石凭自也有亲

家小,眼看这些


吵嚷得厉害,霎时吼道:“你们这些贱货快快闭嘴!要哭等滚出去再哭,别再惹

烦!”
一名

子尖叫起来,正是柳昂天的

妾五夫

,只听她叫道。“滚出去!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霎时扑了上去,对着石凭又咬又叫,颇见疯态。
石凭抓住五夫

,重重一耳光扇出,喝道:“侯爷死了,你们这些青楼卖笑妁


还神气什么?发你少


的春秋大梦?去死吧!”石凭当众打

,其余几名夫

慌忙去拉,七夫

尖叫道:“卢云!卢云!你快来啊!”
众

惊吓过度,一个个都有疯狂之相,卢云平

静心养

,多读圣贤书,此刻灵台尚称清明,神智自是不

。他听得叫唤,当下抢了过来,右掌扑出,便朝石凭身上击去,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扣住他的右腕,功劲到处,已把兵刀夺了下来。
卢云多年未与高手较量,但他

通内家拳法,毕竟不同凡

,果然三招内便已制服老将。他住了石凭的

道,把刀子

给了七夫

,道:“这

再有无礼言行,一刀杀了他。”
石凭又惊又怕,怒道:“姓卢的,你……你也和这贱

搞上了,对不对……
你这下流东西……”几名夫

听了这话,无不朝七夫

望来。那元配的眼神尤其严厉。七夫

面色一寒,急忙缩到卢云背后去了。
卢云听这石凭满

无耻言语,忍不住眉

一皱,顺手出,使封住了他的哑

。
甬道狭窄,黑暗无光,道中又多是

流之辈,众

挨挨擦擦,勉力前行。四周饮泣声不绝于耳,让

更加心烦。只是

归

,那婴孩却始终不哭不闹,看他睁着大眼,只在七夫

怀中探

探脑,好似颇为好奇。卢云心下大慰:“果然是将门虎子,这孩子如此骁勇,将来必可为侯爷复仇。”
又行一阵,地下湿淋淋地,两旁墙壁甚是


,看来密道挖掘

地,已

达护城河下。卢云曾亡命天涯,见识远过常

,自知京城防卫以内城、外城两处最是森严,只要能顺利逃离这两处关卡,生离北京便有了希望。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行

已至密道出

,韦子壮当

领队,侧耳倾听,不闻有啥声响,便推开密道石门,缓缓爬了出去。卢云此刻也已挤到队前,一见韦子壮出去,立时竖指唇边,示意众

噤声,跟着摆出“无双连拳”的架式,只要门外稍有动静,他便要趋前杀敌。
等了半晌,不闻异响,卢云便也爬将出去,只见自己身在河岸,

秋夜寒,此际已是中夜,秋风吹拂河面,激起阵阵寒波。侥天之幸,此地已在永定河畔,并无追兵赶来。
远处一间小屋,韦子壮正与一名老

说话,想来那

便是柳昂天安排的忠心部属了。卢云放落心事,便将柳府老小一个个接出密道。
众

爬将出来,个个灰

土脸,卢云替石凭解开被封

道,嘱咐道:“大家同舟共济,石将军别再惹

心烦。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客气。”石凭苦笑两声,只蹲坐在地,不言不语。
万般悲苦中,一行

围住柳昂天的元配,各自抱

痛哭。眼下主公生死不明,那诰命夫

身为主母,自须拿捏主意,只是她一来年老,二来富贵,从未经历风

,此刻仅垂首饮泣,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云远比这些

来得镇静。他反复踱了几步,唤来了老管家,道:“你们带得有钱么?”

世逃难,第一要紧的便是拳脚功夫,此节倒不必多虑,以韦子壮的身手见识,便遇上十来个土匪,也能保住老小平安。除此之外,银两便是第二要紧的东西。这一大群逃难老小足有五六十

,每

里光是要吃要喝,便是一笔花费,何况中间遇上州官罗唆、知府为难,不能没钱打发。卢云曾经流落四方,是以第一句话便问到要紧处。
那管家慌道:“走得好急,老朽也不知带了什么。”说着唤来一名家丁,取来一只大包袱,众

聚拢过来观看,虽说没来得及准备,但柳府富甲一方,里

还是放了厚厚一叠锟票,另有些珠宝首饰。
猛听元配夫

尖叫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方玉石,尖叫道:“是谁?是谁还把这祸害拿出的?”众

定睛一看,却是玉玺,想来家丁走得实在匆忙,收拾满月酒的礼品时一个不察,却又把玉玺放进了包袱。那元配发狂也似,狠狠将那玉玺扔

密道。放声哭了起来。
几名夫

过来相劝,那元配却不领

,只见她

跳如雷,尖叫道:“石凭说得对!你们全都是贱

!你们嫁给老爷,不就是要钱么!看!看!这里都是钱,你们拿了就滚!滚!”跟着拿起包袱

抖

砸,

中又哭又叫。众

神色黯淡,大为难堪,七夫

更哭了起来。卢云想要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

着急了。
便在此时,听得一声吼,跟着一个耳光抽落,已将那元配打晕过去。卢云又惊又喜,赶忙回

去看,下手之

却是韦子壮,只见他背后跟着一名老

,却是方才见到的那名忠心下属。
韦子壮将那元配一把扛上肩

,厉声道:“听了!这里给你们立个榜样!侯爷生死如何,尚未分晓,你们这些

谁敢再闹!再提要拆这个家,须过我韦子壮这关!”韦子壮厉声怒吼,一旁石凭

笑两声,正要讥讽,韦子壮一个健步过去,将他踢翻在地,跟着怒目望向众

,森然道:“这便是第二个榜样!谁还想试试,那便滚过来。”
章子壮为

圆滑,岂知今

逢上大关

,先是刀擒住巩正仪,控住了局面,现下又压住了众

的争执,看来柳昂天选了他做贴身

牌护卫,果然是大有眼光。
眼看众

噤若寒蝉,家丁也不敢吭上大气,卢云自是暗赞在心,他迎上前去,问道:“安排好了么?”韦子壮收敛了怒容,舒了

气,道:“侯爷当年吩咐过了,只要生出大事,便要几位夫

搭船离开,先与云风少爷会合,之后再行打算。”
柳昂天长子名唤云风,世袭爵位,久居故里,听韦子壮的意思,当是要折返山西封地,前去投奔这位大少爷。
韦子壮吩咐几句,那老

便去船坞准备。韦子壮凝望卢云,道:“你要和咱们走么?”
卢云听—这话,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抖,他虽与柳门有些渊源,但毕竟资历尚浅,此刻若要抽身,尚能全身而退,韦子壮猜知他的心事,登时叹道:“卢云,你过几

便要成亲,倘若要走,那便走吧。我们不会怪你的。”
卢云当年初来京城,本是一贫如洗的寒微小厮,投

柳门之后,仍是个无足轻重的马弓手,并未得到厚

赏赐,如今的状元功名更是凭着一己的才智得来,说来与柳昂天并无

系,他叹了

气,回

望着七夫

,只见她怀抱着孩子,睁眼望着自己,目光中全是求恳,看她如此殷切,必也不想自己离开。
卢云反身望向北京,但见远处的京城巍峨耸立,不见火光大起,只黑沉沉地一如平常。想来

事还未波及全城,顾家老小应能平安。他心中茫然,想道:“我该怎么办?跟他们一块儿走么?还是回去守着倩兮?”
此刻兵荒马

,自己于

于理,都该回去守着亲

,只是这话要如何说得出

?他怔怔犹豫,颇难决断。韦子壮却不强

所难,他见卢云犹疑不决,登时搂住了他的腰,附耳道:“傻子啊,陪到这一步,你已经对得起侯爷了。趁着还能走,那便自己走吧。没

会怪你的。”
卢云望着韦子壮,心里一阵难受,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

家韦子壮的老婆孩子全在北京,只是他为了柳家老小,竟尔舍弃自己的家

。想来他心中的痛楚无奈,绝非外

所能想像。卢云哽咽道:“韦护卫,我……我……”
便在此时,渔船已然开到,石凭第一个抢上,这石凭乃是柳门大将,官职更是柳昂天一手举保的,此番若要回京,决计死路一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果然快手快脚,模样俐落,分毫不见迟疑。却听他问道:“韦子壮!咱们现下要去哪儿啊?”
韦子壮不喜此

的凉薄,

也不回,迳自喊道:“去山西!”
石凭唯唯诺诺,自管躲

舱中。韦子壮叹道:“老弟,大难忽起,事事难料,谁也信不过谁。你说……如果咱们找不到云风少爷,可以投奔伍定远么?”卢云听了这话,登时一凛,此时柳门最后一只

锐部队握在伍定远手上,倘若他要出手救

,柳门老小自能安然无恙。
卢云沉吟半晌,道:“正远生

忠义,必定愿意援手,此节不必多虑。”
韦子壮苦笑道:“定远那里是没问题,只是你说……艳婷姑娘靠得住么?”
卢云微微一奇,道:“韦大哥为何说这话?艳婷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卢云与艳婷算得上熟识,两

虽不曾

谈,却也知这

孩儿朴实单纯,绝非

佞一流,他心

纳闷,不知韦子壮何以信不过

家,当下便出言反问。
韦子壮正要说话,却听石凭喊道:“你们婆婆妈妈地

什么!再拖下去,可别把追兵惹来了!”韦子壮欲言又止,只反手拍了拍卢云的肩

,叹道:“兄弟,没空跟你说了,咱们得走了。”
卢云见他便要离开,心中忽然不忍,只想替他做些什么,当下奔了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韦护卫,你的家

孩子,我一定替你看顾。你放心走吧。”
韦子壮听得此言,登时泪流满面。卢云向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等了许久,便是在等这句话,先前劝卢云留京,多少也是存了这个私心。韦子壮满面感激,连连

,低声道:“世上

心险恶,你自己保重。”当下也不再多说,便自上船去了。
柳门老小缩

船舱,甲板上便只余下寥寥数

,韦子壮上上下下过


,却还少了一个,他厉声道:“还有谁没上船,快快过来!”
话声甫毕,一名

子慌慌张张地从密道奔出,正是七夫

,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她行到船舷,驻足看着韦子壮,神

有些害怕。韦子壮沈声道:
“你怎么了?为何还不上船?”七夫

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只是低

望地,不言不动。
韦子壮看

了她的心事,登时跳下船来,拉着七夫

,摇

道:“如玉,嫁做


,便有三从四德要守。那

要是

你,当年便娶你了。你再想着他也是没用。”
七夫

给他拉着,脚下便跟着走了,只是她目光不住回向卢云,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卢云见她模样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求恳,他心中突然一个冲动,便想随上船去,但转念间想到顾倩兮,便又忍了来。
大船驶离河畔,直朝河心驶去。卢云孤立岸边,心中百感

集。柳昂天凶多吉少,这一大群寡

全都仰赖韦子壮照顾了。他又是内疚,又是心伤,一时双手握拳,怔怔地落下泪来。
他站立许久,眼看大船已然驶

河中,远远离开。卢云放下心来,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眼前闪过光芒,对面河岸竟然亮了起来,极目望去,林中似有无数火把高举,跟着岸边放落了十来艘小船,直向大船划去。
卢云大惊失色,知道朝廷追兵已然到来,他放声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满船的孤儿寡

,单凭韦子壮、石凭两个

,如何是朝廷兵马的对手?卢云心急之下,霎时跳

水面,发狂也似地振臂疾挥,直朝河心游去。
卢云拼死去游,只是他北方出身,水

不佳,虽然划得气喘吁吁,却难以抓定方位,他边游边喊:“韦护卫!韦护卫!快快逃啊!”
喊着喊,泪水已然流了下来,只见河上火光烛天,十来艘小船

出火矢,围着大船猛攻不止,他在水中沉浮漂

,想要游过去,偏生水流湍急,始终距离甚遥,卢云双手连挥,大哭大叫:“皇上!求求您饶过我们!饶过我们吧!”
大船着了火,远远望去,甲板上一个个黑影坠

了河水,旋即给冰水吞噬。
卢云仰望苍天,只是咿咿啊啊地哭着,身子却也沉了下去。
天将黎明,夜幕已褪,河面上只余下滴滴的残木

甲,以及载沈载浮的尸首。远处小船来往搜捕,仍在寻找活

。
卢云湿淋淋地爬回岸上,他双手抱

,跪倒在地,面容呆滞,已如死尸一般。
几年下来,尽管无数生死大事在身边飘摇,但卢云仍是一本初衷,为所当为,不曾有过疑惑茫然。卓凌昭死了,刘敬死了,秦仲海残废了,杨肃观失踪了,纵使天地逆转,他还是

间最后的君子莲,淤泥再多十倍,在他看来也是云淡风清,始终不曾让他的志向动摇。
今夜今时,卢云知道自己错了。作为一个儒生,作为皇上钦的状元父母官,他见证了景泰王朝的最后一宗惨案,也见证了政争的残酷无

。卢云大叫一声,他拔出“云梦泽”,奋力斩在地下,只是泪眼朦胧中,他居然不知要杀谁。
在这一刻,几十年来的寒窗苦读显得如此可笑,忠君报国、为天地立心,这些是非固执全没了颜色。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片灰蒙蒙,连他也不知那是什么。
万籁俱寂,死气沉沉,卢云便这样倒在地下,此刻要他折返顾倩兮身边,再去做个幸福的新郎,他却要如何快乐得起来?天下

个个受苦受难,只有他一个平安逍遥,这要他的良心如何平安?
卢云想到痛苦处,只呜呜地啜泣起来,便在此时,远处似有

附和自己,居然也传出了哭声,却是从密道里传出来的。卢云心下大惊,他把长剑扔开,又滚又爬,急忙冲

密道,霎时之间,只见眼前一个婴儿哈哈笑着,正在甬道里玩耍。
七夫

没有把孩子带走,她把孩子留给了自己。
卢云大叫道:“老天爷啊!”他一把抱住那孩子,已是泪如雨下。
她信任自己,还胜过相信柳门中

,她要自己带走孩子。
卢云怔怔流泪,心道:“这孩子死了爹娘,现下却托给了我,不论如何,我都得照护他平安。”那孩子兀自不知母亲已死在河中,只在地下四处爬行,卢云见他爬

一堆礼品之中,又在那儿翻翻找找,只是家丁早已把珍贵宝贝拿了出来,地下全是弃置不用的空盒,那孩子自也找不到什么好玩东西。
卢云呆呆看着,忽见那孩子拿起了一只锦盒,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正是艳婷托给自己的礼品。景物依旧,

事全非,卢云接过锦盒,回思那夜的

景,心中更感酸楚。
他叹了

气,此时已在救亡关

,自不能再有这些无聊心事,当下将那盒子随手扔开,便在此时,盒盖翻了开来,露出盒底的红缎内里,十分讲究,里

还有个四方凹槽,想来之前必定放着什么贵重物事,却给

取了出来。
卢云咦了一声,心

大起异感,他四下去看,便在此时,见到甬道角落里滚着一只玉石,却是方才被柳家元配扔进密道的那方玉玺。
卢云将玉玺捡拾起来,放

手里细看,只见这印石也是四四方方的模样,卢云牙关发颤,两腿发软,他缓缓拿着玉玺,放

盒内。
玉玺放落,霎时与凹槽紧紧密合,大小天造地设,尺寸分毫不差。
毫无疑问,这锦盒子正是祸首。
卢云全身发抖,眼泪扑飕飕地落了下来,他举起脑袋,用力撞在墙上,惨叫道:“侯爷!是我!是我害死你们的!是我啊!”那小婴儿听了他的叫声,心中受了感应,登也哭了起来。
卢云如同痴狂,一时脑门用力,只在墙上接连撞击,一时咚咚有声。他眼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好似要

出火来了。他用力一拳捶在墙上,悲吼道:“艳婷!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你难道不知这盒子有多可怕么?柳侯爷与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啊要害他啊!”
卢云咬住银牙,满面自责,如果自己把火漆拆开,如果自己没把东西送去,这件事就不会是这样……艳婷……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突然之间,卢云心下一醒,不对……不对,艳婷小小一个姑娘,她能有什么仇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

……卢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霎时之间,他已看到了答案。
“是你么!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是你下的手么?”
卢云望着地下的婴儿,绝望之中,终于张开了嘴,放声大哭起来。他想杀到那个

面前,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他要那张国字脸说出真心话。
神机

里的一代真龙,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你好毒辣、你好忍心啊!
在这心智溃决的一刻,忽听远处脚步声杂沓,竟有大批

马行来,卢云大惊失色,此刻生死关

,命悬

手,绝不能意气用事。他将王玺藏

怀中,又那小婴儿紧紧抱住,缩身密道,偷眼望外,果见有大批好手沿河行来,似在搜索什么东西。
这些

并未穿着厂卫服色,全都是无名高手。只是这帮

脸上的冷酷无

,与朝廷豢养的杀手并无二致。这帮

决计是皇帝派来的。
卢云怔怔望着

外,心道:“当此

世,谁能保护这孩子平安?”
他若潜逃回京,把这孩子送到顾嗣源家中,凭他兵部尚书的职权,或能保他一命,只是风声若要走漏,祸端牵连,到时满门抄斩的惨祸,定会降临在顾嗣源一家身上。卢云心中害怕,想道:“不成,便算要死,死我一

就好了。绝不能连累倩兮。”
今生所

,便只顾倩兮一

,宁可千刀万剐,也不要连累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究竟要回京城,还是要逃到哪儿,须得有个定断。否则给这些

抓住,那非但自己没命,还要把这小婴儿害死,卢云满心烦

,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心念一动,眼前登时雪亮。
“怒苍山!”
卢云欢欣鼓舞,几乎要叫了出来。“朝廷再强,也打不下怒苍山来,天下间只有仲海能救这孩子!”想到世上还有个怒苍山,心中直是大喜欲狂。以怒苍山的雄强兵马,连皇帝都敢打杀,若要保护一个婴孩,那是绰绰有余了。
卢云心中喜乐,越想越觉此计大妙,此刻局面诡异,皇上喜怒难测,随时会株连大臣,柳门案发之时,自己身在现场,加上他与柳昂天渊源颇

,当此

事,本就该先行离京,避开风

。否则一个不巧,顾嗣源必为自己所累。
卢云想定

后行止,有意速速离京,先把小孩子安顿了再说。他听

外脚步声尚远,眼前一处

丛,离自己约莫一丈,卢云


吸了

气,倒退几步,跟着奋力一纵,飞身坠

了

丛,便在此刻,那婴儿受了震

,便要大声哭泣。
卢云左手握住云梦泽,右手掩住那婴儿的

鼻,急速在

丛中爬行。他附到婴儿耳边,低声道:“好孩子别哭,叔叔带你去吃香喝辣,找美丽的仙

玩儿去,你快别哭了。”
慌

之间,把孩提时的梦想说了出来,说也奇怪,那孩子居然止了泪水,不再哭泣。卢云又爬了一阵,忽听背后一

提声喊道:“大家看!这里有条密道!”
脚步声杂

,眼看众

围拢过去,卢云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运起内力,奋力向前冲出,本想背后必有

大呼小叫,哪知奔了片刻,居然没有声响,卢书回

去看,大批

马全数涌


里,居然不曾留

把守

外。
卢云放心下来,但脚下依旧不敢稍缓,他低

去看怀里,只见小婴儿手舞足蹈,啊啊欢笑,想来眼前景物纷纷倒退而过,让他大感兴奋。
卢云接连狂奔赶路,足足奔出三十来里,直到身在荒山,方才缓下脚来,稍事歇息。
此时已近辰时,天色

霾,漫天大雨下落,秋风秋雨最是凄苦,卢云用力摇了摇

,撇开那些悲苦想法,眼前乃是

生前所未遇的大逆境,只要一个不慎,必然坠

万劫不复的

渊,万万不能再怨天尤

。他行到一处树下,忽见自己还穿着官服,赶忙脱下戴衣冠,打做包袱模样,将之埋

地底。
十年寒窗苦读,承天门下金榜题名,无数风霜劳苦,终于换来这身华冠。那不只是富贵功名而已,里

还有着此生笃信的志业。
卢云跪在地下,将泥土一泼泼掩上了,眼看戴

土,慢慢隐没不见,茫然之中,只觉得身上有块地方死掉了,再也不属于自己。
卢云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什么,当即怀抱婴孩,二

仓皇出奔,一路翻山越岭而走。只等去到了天水,便要投上好友创建的山寨,先把婴儿安顿了再说。
此行为免朝廷追捕,尽挑荒烟小路逃命。这条道路倒不陌生,当年与伍定远受

追杀时,走的便是这条路。只不过这回没有同伴并肩而行,反换成一个小小婴儿陪在身旁。
一大一小仓皇西去,路上甚少

家,道上饥饿时,也只能捕兽摘果为食,卢云

擅烹煮,食材料理于他自是易如反掌,他将果

撕烂烹煮,待成黏糊模样,方才送

婴儿嘴里喂食。那孩子尚未长牙,找不到

娘哺

,除了此法,也别无别的法子喂养。天幸这壮小子胃

奇佳,来者不拒,看在卢云眼里,倒也欣慰。
饮食容易,但心里的重担却始终放不下来。卢云离京已有数

,却始终不曾传讯回去,柳门

发大祸,顾嗣源、顾倩兮父

得知消息,却又找不到自己,必定忧心如焚、寝食难安,行到第四

,眼看已是八月十五,正是原先预定的成亲之

,卢云实在无法忍耐,顾不得佳叩安危,便折返城镇,无论如何都要写封家书回去,纵使拼掉

命,他也再所不惜。
天幸镇上一如平常,也没有什么捕快官差。卢云找了间客栈,细细写落书信,虽只三数

不见顾倩兮,但心中的悬忧挂念,实非外

所能想见。写着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思念,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直把墨水都荫开了。只是他怕顾倩兮担忧,信文反倒只寥寥数语,言道柳昂天卷

政争,自己先赴江南避难、来

再聚云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封信送达顾倩兮手中的刹那,必让她放声大哭,在这大

世中,这封信有如一条薄弱的丝线,把彼此的思念串连起来,黄金与之相比,却又算得什么?
写罢之后,卢云却不把信

给店小二,他此时颇经世故,已知

心叵测的道理,这帮店小二市侩俗利,越是重金嘱托,越惹小

贪念,当下找了个乞丐,赏了几两碎银,要他把信送到北京兵部尚书府。说是个山东书生送来的信,只要找到一个小红姑娘,便能以信换银。
那乞丐收了碎银,已是大喜过望,又听说这封信值得百两龙银,更是惊喜有加。反正他每

里闲来无事,便是在街上行乞,这京城不过百来里路,一里一两银子,天下岂有这等妙事?便忙不迭地走了。
卢云见那乞丐纯朴,想来必能办好事

,多少放下一桩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茫,不知何时才能与顾倩兮相会,想到此节,仍是不免郁闷。
两

一路西去,又走十来

,一大一小已如野

一般。大的不曾刮脸修面,也不曾洗澡更衣,自是衣衫褴褛,如同乞儿。那婴儿更惨了,不过满月的孩子,使


吃着果子糊,尿布换来用去的更是同一件。到得后来,眼看尿布脏得不成话,索

弃置不用,每回那孩子要拉稀,卢云便单手将他提起,离得远远的,任他拉屎撒尿,事后再替他拿枯叶擦抹一番。反正身在旷野,四下无

,倒也不会有

大惊小怪了。
卢云游历四海,吃喝拉睡这些琐事自然难他不倒,可时序

了九月,节气霜降,露浓风寒,天候乍暖还凉,这就无能为力了。他仓促离京,路上不曾带有冬衣,自己仗着内力护身,自不把区区风霜看在眼里,只是那小小婴儿可就惨了,纵使真是虎豹之身,却要如何熬下去?果然天候转凉,不过露宿几夜,便已满脸鼻涕,卢云每

将那婴孩挂在怀里赶路,一路听他咳嗽,心里更是担忧。
这

行经庆阳,此地乃是内地小城,向无驻军,卢云便起意

城,预备买些冬衣再走。
行

庆阳城,但见地方贫瘠,也没多少居民,瞧来望去,秋末冬至,家家户户都腌着白菜,一瓮瓮埋

地

,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店家、谁是百姓。找了大半天,方才寻到一处

烂客栈,看土堡模样,十之八九是民房改建而成,卢云也无力挑三捡四,当下便住了进去。
一

客店,便听一声招呼,卢云回

看去,只见一名少

望着自己,看她脸上生着雀斑,约莫二十来岁,背后带了个襁褓。卢云此时生满短须,蓬

垢面,倒也不怕有

认出自己,他见那少

手端木盘,多半是老板娘无疑,便道:“安排间上房,在下要住店。”说着行向柜台,先将婴儿解下,又把包袱、兵刀一一扔上了桌,这才稍稍喘息。
那少

瞅着桌上的婴孩,笑道:“好可

的孩子。怎么没瞧见娘?”此言一出,店里七八个客

全都望了过来,卢云自知他一个男

带着婴儿道上奔波,不免引

注目,当即咳了一声,道:“这孩子的妈妈回天水娘家了。我现下便是要带他找娘去。”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锭龙银,扔上了桌。
那少

倒也不似寻常伙计势利,对银两竟是不看一眼,反倒伸手逗弄那婴孩,一旁掌柜似是那少

的丈夫,赶忙将龙银收下,笑道:“孩子的娘啊,客官累了,还不赶紧带

家歇去。”
那少

见卢云满身污秽,好似烂泥堆中爬将出来,登时醒觉过来,她歉然一笑,问道:“这位爷台可要洗澡?”卢云一听此言,全身忽然痒了起来,慌不迭地

,那少

便搬了木桶

房,让卢云与那孩子洗澡。卢云又取了银两出来,请她一会儿帮忙哺

,只是这种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费了一番

舌。
忙了好一阵,卢云抱着那婴孩,终于平平安安地坐

木桶,好好地泡着热水。
风紧天寒,连着十来

餐风露宿,能享这平安一刻,那是上天赐福了。那婴儿自离娘亲以后,整

里便是给当成货物般拿来运去,此时在热水里载沈载浮,直是欢欣鼓舞,一下子挥手舞脚,一下子嘻嘻傻笑。卢云见他有趣,忍不住伸手逗弄,陪他玩了一阵。
眼前的孩子天真烂漫,不知父母横死,家


亡,眼下便要给自己送

怒苍山,

到一群陌生

手里。他如果懂事,是否会撕心裂肺,仰天哭喊?他若有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否会抑郁终身,再也不能自拔?
卢云抚着那孩子的脸颊,心中忽尔一悲,泪水落了下来。
在这无名的西北店里,

回一幕幕回绕,当年的剑王与文远,如今的知州与婴孩。

生要怎么走下去,剩下的全凭“良心”两个字了。
洗过澡后,找了那少

过来哺

,那婴儿如同吸血僵尸一般,一看

房,咬住便不放了。卢云也如饿死鬼模样,只在客堂里痛嚼菜肴,一

气连尽五大碗饭,兀自嫌不足。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比之难民都还不如。
爷儿俩吃饱喝足,那婴儿体魄强健,吃完便拉,拉完便睡,着实是天生的虎狼,大有乃父之风。卢云守在炕边,将行李一件件翻将出来,他身上虽带有不少银票,但这些银票打着知州大印,只要送

票号,立时便会给

知觉身分,虽不知朝廷是否有

追查自己的下落,却也惊动不得,便要把碎银捡出来,瞧瞧还有多少可使。
解开包袱,还没找到银两,便落下了一本书,卢云拿起一观,手中拿的正是那本“无字天书”,一时之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书来得莫名其妙,从茶叶罐子里里蹦了出来,那

自己随手带出,没想它居然“忠心耿耿”,一路跟着自己逃到西北来了。
回想半个月前的平安

子,卢云微起唏嘘,他抹去眼泪,将怪书收回包袱里,自从包袱里找出碎银,算算还有三十来两,当足撑到怒苍山。他忙碌多

,早已疲惫不堪,将“云梦泽”擦拭后,便要宽衣歇息,忽然眼角一撇,又见到那块玉玺。
烛光影动,那玉玺碧幽幽地大有古意。卢云熟读史书,自知这玉玺雕于唐初,至今已传二十余代君王,虽说本朝历代君王无不大造御宝,还特设尚宝监看管诸多符印,直达二十四方之多,但这些自制发明的信宝毫无尊贵可言。要说正统第一,唯有这只“正统之宝”堪足传世。否则


自称帝王,毫无规矩章法,却要臣民百姓如何是从?
卢云抱

苦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艳婷要差

送这玉玺过来?难道她真想害死侯爷么?可她只是个小小

儿家,有何

仇大恨,非要对付侯爷不可?”
那

他一察觉玉玺与艳婷的关连,心里立时生出个可怕念

,就怕伍定远也涉在其中。伍定远匆匆离京,事出突然,若说他事先不知惨祸,着实让

不信,想起那

伍定远在达摩院里说的“中兴大臣”,卢云更是全身发抖,一颗心悬了起来,只想抓住伍定远的肩

,大声责问。
卢云想着想,莫名间火气冒起,只想下手毁去传世御宝。武英也好,景泰也好,此时在他眼中都是妖魔也似的

君。他心里有个念

,只想让这玉玺从此烟没,让这些

再也找不着。他拿起炕边的一块砖

,正要挥手砸落,忽然心念一动,想道:“这东西如此要紧,既能害

,说不定也能救

。我可别冒失。”
想到顾嗣源一家若要有事,说不定能以玉玺向皇帝换命,当下便忍手不砸。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恨恨地一脚踢出,那玉玺登时飞了起来,撞在墙上。
想了一阵,夜色已

。反正玉玺落

谁的手里,皇帝给谁抢去做了,统通不关他的事,只等把这孩子送上怒苍,自己找个时间返回北京,察看心上

的景况,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生到了这个田地,有官也好,无官也罢,根本不必在乎。便算给皇帝罢黜,无官反而一身轻,届时带着心上

一同退隐。那也不是坏事。卢云这几年来学得豁达许多,对逆境尤其能够忍受,当下沉静了心

,不再胡思

想,便要上床去睡,明早再行赶路。
正待宽衣,邻房传来开门声响,似有什么客

过来了。这客店本就常有

进出,只是卢云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稍见

状有异,登起戒备之心,想道:“大半夜的,庆阳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怎会有

投店?我可留神了。”如当下和衣躺倒,手中抱着“云梦泽”,倾听隔邻动静。
隔房脚步声凌

,好似在安顿行李,听来也不只一

,想来八成是路过的商旅,卢云不见异样,慢慢眼皮渐重,便要睡了,正在此时,忽听隔墙传来一个声音,道:“天成,宗主什么时候到?”卢云一听这话,睡意全失,当即睁开了眼:“宗主?隔壁的是什么

?”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一万个心。宗主

在平凉,一

路程而已,随时都会赶到。”
先前说话那

嗯了一声,道:“等宗主到来,咱们十二天将会合,那是谁也不怕了。”
这天成说话声音颇为年轻,语气却自信之至,卢云听在耳里,登把他认了出来,这

高家行十,正是天将府的高天成。“抚远四大家,淮西高天将”,听他们说来,那

牌好手高天威更似在平凉一带,随时都能赶来庆阳。卢云心里着慌,寻思道:“这些武林高手好端端地,为何要赶来西北荒芜小镇?难道朝廷要再次与怒苍开战么?可少林大战才刚打完,用兵怎能如此急促?”
天水、平凉、驿马关,三镇相拱,是为西北剿匪第一线,倘若前线开战,道路必然封锁,到时自己不免受困,卢云满心惊怕,当即侧耳去听,有意把消息查个明白。
正惶惑间,原先说话那

咳了一声,又道:“咱们天将府几十年蛰伏不出,难得皇上亲下圣旨,咱们这回定要大大逞功,把东西抢先夺走,绝不让江蛮子压在咱们

上。”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心,昆仑灭了,少林垮了,峨眉苍根本不是东西,谁能压过咱们抚远四家?”那三哥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便是江蛮子自己还不是

落西山,瞧他这些时

大权旁落,皇上跟前根本说不上话。我看这老贼已是昨

黄花,马上要随柳昂天、刘敬的脚步,一块儿归西见祖宗啦!哈哈!
哈哈!”
卢云又惊又疑,听他们说话意思,好似要抢夺什么,他朝桌上的玉玺撇去,心

忽有不祥之感。隔房两

正自

沫横飞,大肆渲染,突见窗外飘过一个

影,停在树上,身法颇见飘逸。卢云吃了一惊,不知是什么

过来了,忙把剑抄在手里,蹲到了窗下。
方才埋伏好,便听一个

子道:“高天业、高天成,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居然敢背后说长道短,安咱们江大

的不是?你们真要带种,怎不到江大师面前说啊!”这声音柔中带嗲,言语却颇为辛辣,卢云暗暗叫苦,心道:“这是百花仙子。她也来了。”
簧夜之间,大批高手云集,又是武林名门耆宿、又是朝廷豢养的杀手,自己孤身一

,双拳难敌四手,要怎么打他们得过?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她只要过来此间,安道京、罗摩什等

必在左近,卢云亟思脱身之道,他把包袱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剑柄,只要

势一个不妙,立时便抱起婴儿逃之夭夭。
胡媚儿陡地现身,隔房的高天成却不诧异,只听他

笑两声,道:“仙姑,您也睡不着啊?”胡媚儿讪讪地道:“前辈子没积德,才和你们这帮狐群狗党一块儿办事。一个残

无耻,两个言语无聊,比安道京都还不如。”
高天业听她

气傲慢,登时冷笑道:“胡媚儿,你说话检些。明白告诉你吧。安道京怕你,我高家可没当你是回事。你再敢说话无礼,神弹子便教你两招。
让你领教男子汉的真功夫。”卢云微微一惊,胡媚儿身分非常,江湖传说她与江充有染,这高天业不过是个世家弟子,居然敢狂言冒犯,难道不怕江充事后算帐?
卢云低

揣想,心中微起惊骇之意,莫非江充真如此

的冷言冷语一般,竟已大权旁落,再不受皇帝重用?
胡媚儿听得高天业狂言自夸,却也没有反驳,浑不似往

嚣张,卢云听在耳里,更感心疑。只听胡媚儿打了个哈欠,道:“好啊好啊,你们天将府当真了得啊。算姑娘招惹不起。只是你们那么带种,为何不找萨魔算帐去,偏在这里欺侮


家?那又算是哪门子的好汉啊?”
高天业呸了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大家一路走,都是听皇上的意旨办事,又何必计较这许多?”卢云听得一

雾水,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传来碰碰声响,那声音极重极沈,好似大象行走,震得门板嘎嘎作响。卢云心下大惊:“又有高手来了。”
这声响沉重若此,来

绝非寻常胖子,必是外门硬功极其

厚之

。那脚步声在自己房门略略一停,过不多时,便已离开。高天成听了脚步声,慌忙便道:
“那是萨魔,他……他又要

那无耻事么?”高天业嘿了一声,低声道:“不关咱们的事,他要

便

,千万别招惹他。”
萨魔

夜走动,好似瘟神出巡捕猎,登让四下噤若寒蝉。这怪物武功高强,下手残

,足与伍定远、卓凌昭一较高低,绝非胡媚儿一流可比。眼下这

居然给放了出来,想来朝廷为了钳制怒苍,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卢云心下暗忖,高天将好挡,胡媚儿也不足畏惧,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杀

不眨眼的

徒,卢云偷眼去看婴儿,天幸这孩子睡得熟了,不曾发出分毫声响,否则要是惊动妖魔,不知会有什么下稍。
耳听隔房高天成低声叹息,连胡媚儿牙尖嘴利,此刻也是不发一言。这些妖魔鬼怪遇上吃

魔物,真似猫鼠遇上了猛兽,纵然凶狠狡猾,也只能闻风丧胆,退避三舍了。
万籁俱寂中,突听萨魔大吼一声,似有门板

开的声响。跟着店中响起一片尖叫:“杀

啊!救命啊!”听那喊声是个

子,跟着脚步声仓皇,大批客

奔了出来,那客店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哭道:“不要啊!不要啊!饶过我老婆啊!”
卢云啊了一声,想起白

里见到的那名少

,传闻萨魔残忍好色,曾杀

鞑靼国行宫


宫妃,此刻百般无聊,定然起意杀

,大

无耻勾当。卢云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不忍,右手虽然使劲握住剑柄,还是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高天成年轻正直,听了隔房传来的惨叫声,登时颤声道:“三哥,咱们……
咱们又要……又要置之不理么?”卢云听了这话,登时全身发冷,已知萨魔从中原一路来到西北,必然沿路

杀


,那高天将等

与他同行,却都坐视不管。
若非朝廷另有吩咐,便是这两

贪生怕死,自知不敌,便纵容

行四下蔓延。
那胡媚儿坐在树梢上,不言不动,只低低地叹了

气,看她早早离店上树,想必已预知店中将生灾祸,这才先行避开。看来这

子虽然心狠手辣,却也见不得这种丧尽天良的惨事。
隔房衣衫

裂声响起,砰乓巨响中,似有什么

滚跌出去,十之八九必是店中伙讦,只是说也奇怪,这些

一个个不曾发出叫声,连那少

也是一般,好似这些

已给

上了

,还是已经给

折断颈骨,只是静得让

怕。
卢云心中又痛又悲,此刻若要出手,非但打不过萨魔,还会引得大批好手群起来攻,自己死了不打紧,这无辜小婴儿更要为之丧命。电光火石之间,京城风华在眼前一一流过,顾倩兮的笑颦、墙上的喜字、知州的官袍……卢云压抑声息,左手掩面,已是泪如雨下。
啊呀啊!正道啊!
刷地一声,“云梦泽”出鞘,房中

光

现,卢云须发俱张,纵声挑战,满面都是肃杀,小婴儿受了惊吓,登时哭叫起来。
卢云右手仗剑,左手环抱婴孩,霎时踢

大门,大踏步向前迈出。
正道!不是夫子赏的,是用鲜血守卫的!
卢云咬牙切齿,来到一处房门,只见店中老小泪如泉涌,全都跪倒在地,不住低声哭泣。卢云顺着他们的眼光去看,只见房门正正打开,一只赤

妖魔背向众

,手上却拖着一名少

,正朝床边行去。
“外道……”卢云


吸了

气,这样说了,“住手。”他的声音出奇沈静,心

异常宁和,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什么

?”便在此时,背后房门忽然打开,却是天将府一帮小

,小丑跳梁,不闻

孺哭声,只闻壮士悲嚎,想来他们听到卢云的怒吼,便赶忙出来察看。
“读书

!”
卢云右脚扫出,房门倒飞也似地关起,轰地一声,登将天将府两

撞了回去。
卢云不再拖延,一个箭步跨出,剑光斩动,斜斜朝萨魔劈去,只要这剑砍实了,必能让他当场腰斩。
突听大笑声响起,床上那少

飞了起来,在她的惊惶惨叫中,身子直往剑刃撞去。卢云

怕伤及无辜,一时慌忙收剑,猛听砰地一响,腰间竟已挨了一脚。
卢云吃痛之下,身子倒滚出去,那婴孩虽没给压伤,但身上受了震

,哭得更加大声了。
萨魔一招之内

开卢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见那


仍在半空,当下左手探出,将之抓

怀里,跟着压回床上,又要行那无耻之事。
卢云惊怒

迸,他爬起身来,举剑朝萨魔砍落,便在此时,萨魔在床上一个翻转,让过了这剑,卢云若不撤招收手,必然误杀那名少

。
卢云惊惶之下,急忙缩手,那长剑掠向一旁,门户登时大开。萨魔嘶嘶冷笑,又是一脚踢来,卢云先前中了一脚,腰腋之间痛彻心肺,如何还能再忍一记?他忙中不

,脚步一错,匆匆向旁让开,萨魔本


滑,武功尤其出

意料,卢云才一让开,陡听这妖怪一声大叫,身子直从床上弹起,双脚蹬来,如同一

大水牛迎面撞上。
卢云见他招式既蛮且怪,前所未见,只是他怀抱婴儿,

怕这孩子受伤,一时又避不开来,慌张下两腿跨下马步,力灌右侧,臂膀锁紧,硬生生接下这石

天惊的一踢,猛力撞上身子,脏腑一同翻转,霎时身子向左侧飞出,撞

了泥墙,直直滚到了店外。
这下不只卢云受伤,连那婴儿也受了擦伤,一时哭得更加凄厉了。烛火照上窗格,房里的萨魔狂声大笑,霎时又转过身去,便要

污无辜。
卢云倒在地下,

吐鲜血,想要站起再打,但他体力耗损,身受内伤,几次想要立起身子,却都挣扎不起。正爬地喘息间,忽听

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没用的,这世间就是这样,弱的

便要懂得顺从,你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惨。”
卢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

子坐在树

,怔怔地看着窗格里的凶影,正是胡媚儿。卢云见她神

黯淡,望着那窗格的容

里有着三分无奈、七分怜悯,全不似往

那般冷峭。
胡媚儿似没认出卢云,只听她幽幽地道:“你自以为见义勇为!其实你只是害死他们。那个


只要忍过一时,

后还能留得

命,可你现下把那妖魔的凶

激了,那店里的老老小小全都要跟着陪葬。你以为自己保护了谁,你又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你啊你,真是个……”她轻轻叹了

气,撇眼朝卢云望去,低声说道:“笨蛋。”
二

目光相接,胡媚儿掩嘴惊呼:“是你!”卢云趴地喘着,忽然之间,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仗剑拄地,喝道:“是我!正是我!不是我卢云,天下哪来这种笨蛋啊,哈哈!哈哈!”说到激昂处,他咬牙怒吼,从怀中取出玉玺,仰天叫道:“邪魔外道!统通给我住手!皇帝正统之宝在我手中!想要的

,全数跟我来!”
此言一毕,旋即抱住婴孩,全力朝西方狂冲而出,果然窗格儿

影一闪,萨魔已然

墙而出,急速朝卢云追去。一时之间,石弹子、飞天刀隔空

来,全数钉在卢云脚旁。
卢云正是要把萨魔引出,免得这怪物再去

杀无辜,果然玉玺出手,立时把这群妖魔引来。卢云低

狂奔,

中却哈哈大笑,叫道:“快来啊!快来啊!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统通过来杀我啊!”自从见了柳门惨案之后,卢云一直恍恍惚惚,

为自责,直到此时奋力出手,保住那


的清白,卢云才似活转了过来。
他此时虽是

命垂危,其实一扫心中郁闷,活泼泼地甚是激昂。
背后数

全是高手,却以胡媚儿轻功最高,不过几个起落,便已追到卢云背后,拂尘几次扫来,险些打中卢云的后背,卢云知道她的银针厉害,可此时只要停步御敌,登会受

包围,一时只是忍力在背,等着挨她的毒针。
过得半晌,背后却一如平常,并无疼痛之感,那胡媚儿竟似手下留惰。卢云有些诧异,忍不住回首去看,只见胡媚儿近在咫尺,那拂尘只要奋力一砸,便能将自己打成重伤,只是她迟迟不动手,一双媚眼只凝视着自己,好似有着几分佩服。
两

都在全力奔驰,无法开

说话,便在此刻,远处传来号角声响,好似有什么大

物要来。卢云正自忌惮,忽听背后高天业等

欢呼大叫:“宗主来了!
宗主来了!”卢云面色惨淡,此时萨魔等

紧迫不舍,倘若前

还有个武功厉害的高天威拦路,自己如何还有生路?
前方蹄声激昂,黑夜中火把无数,真有大军过来,卢云又惊又怕,前有狼,后有虎,却要他退到哪儿去?他抱紧怀中婴孩,咬紧牙关,低

直冲,便算给马蹄踏为烂泥,也胜过落

萨魔之手,一切全是命数,夫复何言?
叱!
伴随一声断喝,一柄镖枪掷在自己脚边,卢云不顾生死,脚下避开,仍是向前直冲,便在此时,脚边沙尘飞洒,几声闷响接连传出,面前整整齐齐地定着一排镖枪。卢书自知万难反抗,当下长叹一声,垂手待死。
便在此时,后

的脚步声竟也乍然而止,不再朝自己追来。卢云微起疑惑,赶忙回

去看,只见胡媚儿、高天业、高天成等

神态惊诧,个个停下脚来,面前却都

了一柄镖枪。那萨魔武功远胜众

,却把镖枪接在手上,嘴上兀自挂着一幅凶恶冷笑。
正诧异间,猛听滚滚荒漠上蹄声如雷,呼啸声急速传来,卢云抬眼去看,只见烟尘弥漫中,无数蛮子驾马掩杀,带

将领面目狰狞,好似是异族

士。卢云不知道又是何方神圣,正要闭目受死,忽然一个熟悉之极的大字飞

眼中,卢云大叫一声,满心激

之中,已然坐倒在地。
黄烟漫漫,千骑快马簇拥着血红的怒字旗,正自飞驰过来。
终于到了……
怒苍山,天下英雄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