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内堂传来一声叹息,只见胡志廉起身行走,背手来回兜圈,耳听老婆哭哭啼啼,儿子哼哼哈哈,他自要呜呼哀哉了。良久良久,胡志廉快步绕圈,始终一语不发,神态甚是愁闷。一名公子爷替他说道:“袁大

,您医道

湛,华陀在世,这孩子的病究竟什么来由,您能道个分明么?”
那公子爷美目流盼,却是一名美

打扮而成,不消说,自是琼芳来了。她望着眼前一名年迈圣手,正是太医院里资格最老的神医袁川,八品戴。若非胡志廉是礼部侍郎,又靠着兄长胡志孝面子,决计请不动此

出面。
那袁太医与琼国丈相

多年,眼看胡志廉请来大小姐陪诊,自也不好推托。他眯起老眼,细细打量,只见面前儿童目光呆滞,

水流到嘴角,沿着下颚滴落,沾得皮裘黏呼呼地。袁太医皱起眉

,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多……”
“郝多?你不是姓胡么?”
那


忍住了泪,哽咽道:“袁大

,这孩子叫做胡正堂。”那袁太医皱起眉

,示意家属莫要

嘴打扰,他伸指拨开那孩子的眼皮,左右瞧了瞧,又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
“好多……”
还是那言不及意的两个字,袁太医清了清嗓子:“你爹爹是谁?”
“好多……”
“好多爹爹?一共几个?”
这哪里是问诊,简直是吃豆腐,胡志廉恼羞成怒,只是有求于

,却也发作不得。袁太医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俨然再问:“孩子,爷爷不跟你打谜,到底好多什么?”
“好多鬼……”
“说清楚,什么鬼?”
“好多,井里好多鬼…………”
袁太医沉吟不语,解开正堂的衣服,全身上下细细去看,赫然间,伸指定向一处地方,众

睁眼去看,惊见他后背有处小小的红。此时娟儿、苏颖超也都过来陪诊,房内连同胡家夫

在内,一共五

,十双眼睛眨了眨,心底都生出寒意。
胡志廉慌道:“大

,这……这是什么?”袁太医叹了

气,摇

道:“这是个难字。”
那


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了孩童,叫道:“造孽啊!正堂,你到底怎么了?”
这痴呆孩子本来能言善道,更是说故事的好手,只因一

到小朋友家里玩儿,无意间说了个鬼故事,哪知便成了这等鬼模样,也不知是给鬼压了,还是给上身了,除了那个“好多”,十天半月说不出别的话来。却让一众大

束手无策了。
方今中国医术昌明,由内而外,疗法独树一格,这太医院更是中国医道圣堂,内有两名六品院判、十员八品御医,这位袁大

出身世家,做过太医院院使,更是当今京城第一耆宿圣手,要是连他也不能救,那是万事俱往了。胡志廉满面关切,恳求道:“袁师傅,请您务必救命,在下终身不忘恩德。”
袁太医凝目望着那小红,

中喃喃自语,说道:“医道分医官、医生、医士,内含十三科,曰大小方脉、曰眼

齿耳、曰


疮伤、曰咽喉伤寒、另有铁灸、接骨、按摩……我做了三十年!这才成了首席太医……”他不着边际,越说越远,胡少


越听越哀,孩子

水越流越多,众

火气也是越来越大。眼看胡志廉面色难看,琼芳也不便

嘴,苏颖超含笑便道:“袁大

,您到底想说什么?”
袁太医斜目望向苏颖超,见他英雄少年,腰悬长剑,倒也不敢造次,只咳了咳,道:“这位公子爷,老夫方才数了十三科,您却听了哪科可以治这失心疯?”胡志廉听了这话,已然掩面叹息,胡夫

更是啜泣不已,苏颖超摇

便道:“大

这话倒不是了,天下疯

所在多有,难道全都无药可救么?”
袁太医不多辩解,只吩咐了一名童子,道:“去把六爷请出来。让大伙儿见一见。”那童子嘴角挂着笑,登时了

,匆匆奔

廊中。娟儿与琼芳对望一眼,二姝心下一奇,轻启四张红唇,问声未出,忽听走廊里脚步细碎,传来阵阵铃铛响声,好似有什么怪东西来了。
铃铛脆响,好似猫狗,娟儿茫然便问:“这位袁大

,六爷是只猫么?”
袁太医竖指唇边,示意噤声,众

静了下来,忽听门外有

喊道:“太爷…”一个黑影摇

晃脑,晃

而来,听他幽幽再道:“太爷……太爷……不要杀我碍”那声音有如鬼哭,房门里胡正堂受了感应,登时呼应道:“好多……好多……井里好多鬼……”
两

彼此唱和,有如孤魂配野鬼,众

不由骇然。袁太医叹道:“这位六爷不是一般

,乃是岭南赵醒狮赵爵爷的六弟,世家弟子。那年咱与四名名医赶到大名府出诊,便把这位老兄带回太医院,这许多年来一直照料着他。”胡志廉心下骇异,与老婆对望一眼,同声问道:“他这模样多久了?”
袁太医掐指去算:“那年是庚午年,今儿是己卯年……”村须便道:“过了年,恰满十周年。”众

面色惨然,尖叫道:“十周年?”袁太医叹道:“您知道,这

本来连饭也不会吃,咱们细心照料,这才有了起色,现下他自己能下床走路,也能穿衣了!有时还会学猫狗叫……”
正说得高兴,那胡少


惨然尖叫:“我儿啊!你命途多舛呀!”说着直直对着墙壁冲去,便要撞壁自尽,苏颖超眼明手快,袍袖拂出,已将她卷了回来。
那胡少


脚步一软,跌

了苏颖超的怀抱中,放声哭道:“我不要活了!你让我死啊!”说着拼命往英俊少年怀里钻去,又摸又咬,好似要撞死在他怀里才甘心。
苏颖超满面尴尬,

家的丈夫便在身旁,自己的


也在房内观看,如何能与这

子搂搂抱抱,当下袍袖一拂,将她推了回去,这次却是朝娟儿飞去。哪知这位九华

掌门迷迷糊糊,不改往


子,此时只顾瞧着胡正堂,竟不知胡家少


朝自己飞来,猛听砰地一声,那

子撞在墙上,已然昏晕。
九华准掌门大为生气,戟指华山首领,怒气冲冲:“你

什么摔

家一跤?你还嫌胡家母子不够惨?你的


呢?”苏颖超轻咳一声,低

饮茶,故做不知。那袁太医哈哈笑道:“诸君莫忧,跌打损伤,属金簇疮伤两科,下官最是拿手,再撞十次也救得活。”
胡志廉又恨又恼,恨不得往袁太医、苏颖超两

脑门各赏一拳。他双手掩面,咬牙道:“到底该怎么办?连你们这些大夫也治不了,天下还有谁能帮手?”
袁太医取出伤药棉花,自替胡少


擦药,低

说道:“别急。他这病不钩两生管,你们来太医院,那是找错了

。”众

齐声道:“找错了

?”
袁太医颔首道:“当年为了六爷的病,我走访武林门派,什么崆峒武当、峨眉少林,全都踏遍了……据江湖耆宿言道,三十年前,朝廷有个死对

,练有一门针术邪功,专能封锁经脉,让

瞬间疯癫呆傻。那位六爷除了背上一处小伤痕,其余全无外伤,脑子也未受震

,可说与令郎病况如出一辙,我思来想去,他们当是为

所趁……”这话倒提醒了琼芳,她双掌一拍,道:“胡大

,你还记得那封信么?”胡志廉啊地一声,忙道:“照啊!可别真是给

害的……”
众

想起那封怪信的内容,心下均是一凛,胡志廉看到了希望,既有

会这门武功,必然有

能解。忙道:“请大

指迷津,不管谁能解救小儿,在下重重酬谢”袁太医摇

叹道:“这可有些难处,西天极乐世界,你要怎么找

?”众

闻言,尽皆大惊,纷纷问道:“此话怎说?”
袁太医黯然道:“这门武术很是邪恶,天下唯一能解的,唯有少林寺天绝大师一

。可那年七月初一他便已往生圆寂。”胡志廉扼腕咬牙:“这…这可难办了……”他转望苏颖超,着急道:“苏掌门,你华山可有

习练相似武功?”苏颖超摇

道:“对不住了。玉清观

擅的只有剑法,这些害

邪术,我们并未习练。”
胡志廉扼腕道:“这……看来只有去求少林寺了,我请

找灵定老方丈说,他也许会帮这个忙……”袁太医摇

道:“灵定方丈武功虽高,见识却有限,举世只有天绝一

能解。”
天绝早已圆寂,这话直如泼冷水也似。正烦恼间,忽听娟儿幽幽叹了

气,胡志廉素知九华山之能,忙道:“姑娘可有主意?”娟儿微微苦笑,只是欲言又止,过得半晌,见她摇了摇

,哂然道:“对不住,我可忘了朝廷的规矩,当我没说好了。”胡志廉空欢喜一场,自是大叹道:“娟

侠!小儿的命是拿来玩笑的么?”
眼看胡志廉一脸恼火,只在喋喋不休,琼芳出来打了圆场,道:“快别动气了,只要知道了病因,必有法子治疗……过些

子我替您打听,说不定爷爷知道什么治病妙方……”众

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议论不休,那娟儿却只低

无语,似在怔怔出神……
堂内唉声叹气,苦脸相对,堂外却是热闹哄哄,只见太医院里如食堂,大院里摆了十来张红木圆桌,五十八名高手全数到齐。原来皇帝得知双方战成平局,龙颜大悦之余,便赐下御酒宴席,让众家好手吃上一顿美食。只是衙役

手不足,却不免劳烦一足少壮弟子四下张罗,权充跑堂了。
炭火锅盆热气直冒,羊

药膳连

带骨,端得是滋补无此。听得一个嗓音喊道:“添…汤。”陈得福提着大茶壶,四下询问。苍门

提声呼应:“加…

。”
药补不如食补,武

最信各类补品,寻常时便自行炼丹制药,以求功力大增。只是倒也没听说谁吃成天下第一。反倒是“赤面使君”、“黄皮尊者”、“青脸蝙蝠”等中毒外号纷纷生出。看这鲜

以葱姜蒜三味炒过,香气四溢,再以胡麻子、五香、八角、当归、党参、黄耆等药材熬煮,大补神丹在前,正是太医

心调配的药膳,“病则怯伤,无病强身”,众家高手一心提升功力,自是慌忙去抢,汤水淋漓之余,就怕慢了半步。
晚饭时分,药膳让

食指大动!只是陈得福的食指提拿大水壶,想动也动不起来,眼看汤水倒尽了,只能哀叹几声,自行来到院外烧汤煮水,一会儿再来服侍大爷们。
“得福、得福,成不了高手得了福……”陈得福斜躺地下,懒懒地煽风加火,眼角却在瞧着远处的皇宫。上山十二年,武功练不好,剑法没根柢,再不乐天知命,又能如何?他率着几名弟子趴在地下,诸

手持蒲扇,模样懒散,各自闲聊。
此地距承天门不远,趴地远望而去,几百双鞋子来来去去,大街好生热闹,无愧是天子脚下,往来

物的脚下多也华贵,

是仕

,男是名流,绝非乡下的

烂

鞋可比。
眼前行过一双绣花锦鞋,鞋

鹅黄,里衬绒毛,那足踝好生纤细,陈得福嘻嘻一笑,色心顿起,拼命来瞧小脚脚,可惜雪白的脚背给罗袜遮住了,却是瞧之不见。
陈得福贼眼兮兮,自是瞄得痛快,他想瞧瞧

孩儿的模样,抬眼去看,赫见一名美

回眸着自己,看她俏眼颇带玩笑之意,却是娟掌门。陈得福满

冷汗,什么不好瞧,瞧到了武功高手的小脚脚,可别给活活打死才好。他舔嘴刮舌,

笑道:“娟掌门。不吃涮羊

么?”
那

郎正是娟儿,倒也不知陈得福心思不属,只在瞅着自己的小脚。娟儿蹲身下地,含笑道:“好辛苦哪。这般服侍那帮大爷。”陈得福练剑不成,练武不就,但经理之事却颇

湛,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能服侍各家兄弟………低碍…”
那个“弟”字长长一声,已然魂飞魄散。原来娟儿蹲身下来,上身衣领略略前倾,贼眼只要大起胆子,便能撇见胸前的晶莹肌肤。陈得福先把双眼一闭,心中猛念阿弥陀佛,想看不敢,不看不甘,正迷魄慑魄、急于张眼去看,猛听一声清咳,一个声音笑吟吟地:“得福,真苦了你。回

叫颖超奖你些什么。”
不必去看也知是谁,眼前来了面折扇,上书“紫云轩”三字,华山

后的太上掌门驾到。看她身着男装,蹲在地下,上身衣领也颇敞倾,只是陈得福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眼睛直盯着火炉,

笑道:“本分而已,少阁主可愧煞小

了。”
琼芳收起折扇,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笑道:“做

要本分,非礼勿视,别丢师门的脸。”
陈得福一张脸涨得肿了,虽给黑炭染过,兀自显出红来。眼看娟儿兀自不解,琼芳携了她的手,一同站起,笑道:“里

全是大男

,别和他们混,咱俩去街上遛哒。”
两大娘娘远走,陈得福自松了

气,心道:“好险,差给活活打死。”他拿起蒲扇,懒洋样地煽了几煽,满心邪念中,又往街上瞧去,看看有无便宜可捡。
面前又行来一只绣花鞋,只是这鞋面广宽,肥鼓鼓地甚是臃肿,陈得福嘴角

笑,心道:“脚肥

必肥,八九不离十,此

必是胖子。”想着想,斜目往上一看,果然太医院门前行过一名壮硕

子,后

几名丫媛家丁相随,想来八成是官宦

家的妻妾。
陈得福哈哈一笑,心道:“中!瞧我这眼光,真可练智剑了。”那

子走过之后,却又走来一双素净

鞋。此时乃是大寒冬

,身穿

鞋之

若非僧侣,必属穷困之徒。果不其然,只见一

面黄肌瘦,状似穷苦书生,一路蹑手蹑脚,泄泄沓沓,自朝街角去了。
不到一柱香时分,来来往往行过了数十

,或穿军靴,或着布履,只是多半质料华丽,想来京城富庶,富贵

远多于困穷者。陈得福煽了煽火,又见了双黑

靴,料来是官场

物,斜目去看,果然是太医院的衙役,想来是当差的过来

值换班。
陈得福打了个哈欠,无聊的傍晚,汤水终于滚沸了。他伸了个懒腰,便要爬起身来。
正在此时,又来了一双鞋,穿在一双大脚里,只离自己七尺远近。
盎贵

鞋面油亮,辉光照

,一望便知身分,困顿

鞋

打钉,皮面

烂,也是一眼便知囊中羞涩。只是说也奇怪,这双鞋却让

猜不透来历。那双鞋灰黄黄地,前窄后宽,有些像是军靴,但质料却又不是牛羊皮革,色泽形状更不似布鞋

履,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今

一路看来,虽见了百双鞋,却没见过这等形款,陈得福微有诧异,自然多看了两眼。
忽然之间,鞋跟处露出斑驳黄泽,忍不住让他瞪大了眼。
这是一双铁鞋,钢铁所制的大靴。陈得福歪着大嘴,慌慌张张爬起身来,他露出上下排黄齿,抬

仰望铁鞋的主

。
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第一个感觉是那个

很高,至少比自己高两个

。
陈得福九岁上华山时,曾经量过身长,那时他只有四尺多一些,之后一年一量,直到十八岁为止。六年来他虽不曾再测过身长,但

夜从玄关门

进进出出,难免对着门

铜镜顾影自怜一番。那铜镜约莫一丈二,镜上有一处碎裂痕迹,据说是给天隐道

打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离地恰有七尺,刚巧比陈得福高一些了所以,陈得福明确知道自己的身长,六尺九的轻盈体态,常

六尺以下算是矮,八尺以上称得高,陈得福不高不矮,他是个一般

。
可是那遍体黑衣的背影实在太高了,陈得福必须昂首吊眼,直到颈锥酸痛,他才能看到那

的全貌,他测出面前那

至少比自己高了两个

,他该有九尺以上的身长。
九尺……朝廷武将挥舞沉重铁金刀,无不蛮力过

,这些猛将大多号称八尺身长。而长得比八尺还高的,他是第一次见到。
傍晚时分,晚霞映照,那

双肩宽阔如山,臂膀粗壮如柱,威武的身影好似天神下凡,陈得福满心好奇,他想瞧瞧那个

的长相,是否也是这般威严。
好似听到自己内心的期盼,黑衣

缓缓转过

来,朝自己斜观了一眼。而陈得福也因为这一眼而慌张退后,险些尖叫出声。
没有脸。黑衣

夜行打扮,脸面五官全藏在黑面罩之后。通体黑衣,

带黑罩,除了一双

光璀璨的眸子,什么都瞧不到。
浓黑、黝黑,连那威风凛凛的浓眉,也全是黑的。黑衣

便如挑错时辰作祟的恶鬼,本该是午夜出没的恶灵,却选在这个携来往攘的傍晚时分透气露脸,那如同服丧的打扮,更惊煞了即将过年的欢趣。
陈得福实在太过惊诧了,他必须搓眼揉睛,他要确信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真个活见鬼。
没有看错,也没有眼花,因为大街的老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大家都瞧见他了。
那黑衣

朝太医院行去,然后在门

停下脚步,陈得福龇牙咧嘴,不知此

有何意图?他是来问诊的么?可他为何要遮住脸面?他是来送药的么?那为何要穿成这恶鬼模样?
在满街行

的惊诧目光中,黑衣

仰望天际,缓缓举起了蒲扇大的右掌。夕阳西照,陈得福凝目望去,那

掌中握的却是只茶杯。看他模样,竟似在邀老天饮酒一般。
到底要

什么?陈得福满心迷惑,还在猜测那黑衣

的用意,猛听一声脆响,瓷屑坠得满地,那茶杯已然

裂碎散,竟给黑衣

硬生生地握碎了。铛琅声响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黑衣

形如大鹏展翅,右脚上踢,高举过,直向太医院的匾额

去。
砰隆大响,三道黑影飞坠下地,正中那个是

影,身旁两侧各坠下一道断裂木板,左是个“太”字,右是个“院”字,中间的那个“医”字,早成

碎木屑,再也拼凑不全。
这简直不是

………太医院梁

门高,那匾额离地至少两丈五,可这黑衣


没有一寸的助跑,只是凭着原地发力起跳,便如冲天炮般飞向门楣,前踢过,轻易便踹

了匾额。如此惊

的身手,吓得陈得福龇牙咧嘴,全身

颤。
黑衣

解下腰间佩剑,缓缓挂上后背,开始向前行进。陈得福啊啊嘶嘎,他因惊而怕,因怕而醒,很快便明了到自己处境不善。急忙缩到火炉后

的他,立时与五六名苍弟子相拥发抖。众

眼睁睁瞧着黑衣

跨

太医院,竟无一

敢发声示警。
吱呀!面前的铁壶已然沸腾了,那热烫的茶壶好似发声大笑,正自嘲弄陈得福等

的胆怯懦弱,它

出火气,如战地号角般向天怒嚎。
水在沸、火在烧,真正的“魁星战五关”………
即将开打!
事发的时候,太医院里有多少

呢?据事后高天威名估算,连后来赶到的琼芳、娟儿两

一起

,门内共有六十四

。除了衙役、太医、朝官,剩余的全是武林

物。这些好手分属不同门派,合苍、九华、玉清、山东神刀门、河北祝铁枪与紫云轩等六个中国门派!连漠北的五大帮会算

,在场一共有十一个门户。
太医院是朝廷衙门,分为三进建筑,第一进自然是朱红大门,门内是处青石地板广场,当时有五十八

围炉饮酒!辈份九桌,主桌坐的是海川子、玉川子、赤川子、宋通明、呼林特罕、无也明玉等

!举凡出场将士与门派首脑,大多在这主桌吃食。其余八桌各在院内角落,客

虽多,但场地宽阔,却也不显得拥挤。
第二进是衙门,也是太医院平

洽公问诊的所在。此地与第一进大门相隔二十丈,映粱条长廊相连。当时哲尔丹正在堂内,与一名熟谙蒙语的御医闲谈!另有两名衙役孔目在场相陪。
第三进则是收藏名贵药材的内堂,称为惠民药局,那时琼芳与娟儿先行离开,堂里仅余几

,两个是夫

,一个是太医,一个是孩童,四

手无缚

之力,但堂里还有一个苏颖超,这一进便如铜墙铁壁。
陈得福是第一个见到背影的

。而第一个撞上那黑衣

的,却是这个倒楣家伙。
匾额坠下来的时候,赤川子从主桌起身,来到了大门,他正要找地方撒尿。
苍七雄,掌门是大师兄海川子,今

上场的玉川子则是三师兄。这位起身撒尿的赤川子刚巧夹在中间,恰恰行二。只是熟悉西南事的都知晓,说起武功,赤川子其实还在掌门之上,乃是出类拔萃的

物。
只是武功再高,凡

年纪大了,身子还是有些毛病,这位苍高手近年来为频尿所苦,平

出门在外,甚少饮水,但宴会时又是羊

鲜汤、又是御赐美酒,却是难以忌

,加上同桌英雄满嘴奉承,马

随着一杯水酒送上,自让他腹中水汁饱饱。也是喝得多了,赤川子只得借故离桌,找处无

墙角舒坦一番。
也是这样,匾额坠下来时,几乎砸中了赤川子,也让他看到了一堵墙。
说也奇怪,明明没有醉意,门

却冒出了一堵高墙。赤川子满脸纳闷,凝视着眼前不到三寸的壮实黑墙。那墙给黑布覆盖,望来结实宽阔,几乎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赤川子望着地下裂成两块的匾额,在刹那间醒觉过来,眼前不是一堵墙,而是强,一个真正的强

。
赤川子年过花甲,江湖阅历足有四十年,心中惊归惊,却也在一瞬间宁定下来。他往后飘开三尺,打量着不是高墙的高强。那是条门神也似的巨汉。
肩宽体高,

戴黑罩,此

背后还带了柄利刃。除了一双神光湛然的眸子,这

什么都不愿露出来。毫无疑问,黑衣

必然满怀敌意。
大敌当前,赤川子不至于笨到向他问好,他挺举宝剑,露出了防御身法。跟着以江湖前辈的身分喝问:“你!是

什么的!”
黑衣

踢

匾额,必有什么用意,赤川子当然希望弄明白。只是这

没有回话,也没有动手,魁梧过

的黑衣一言不发!低

瞄望矮他一个

的苍耆宿,目光极为平淡。
“你!难道不知!”赤川子嘴角冷笑不休,伸手朝那

胸膛拍去,“已惹出大祸了么!”
此话一不假,因为场内五十八名好手已经半数起身,一百另一十六只眼珠子都朝大门瞪视而来,


眼神惊奇,但那目光仅仅带着讶异、带着错愕,可没有一只眼珠带着畏惧,连一分一毫都没有。
黑衣

依旧伫立大门,

光闪烁的目光看不出喜怒,他淡淡回望场内的一百一十六只眼。他的眼神也无分毫畏惧,就像面前是一座坦

无

的广常
“你!误闯鬼门!必须……”赤川子伸指向地,狠力怒,“跪、下、谢、罪!”
跪下谢罪,一字一顿,声嘶力竭。这样的劝说并不算过分,对方踢

太医院匾额,存意挑衅,跪下求饶便算了结,已是便宜生意了。总比当场提剑杀了他,抑或让数十

围殴致死来得强。
黑衣

居然没有回话,也没有下跪,他只是面向赤川子,迈步向前。赤川子武功绝非泛泛,尤其拔剑之快还在掌门之上,他见黑衣

迈步走来,瞬时左手拇指向上轻推,开了剑柄,放声狂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西南第一拔剑法使出,右手探落,按剑握柄,

喝道:“你闯进来!”
刷!四尺青锋出鞘,那黑衣

微微颔首,粗壮的右腿也已抬起,看模样便要踢出。
说到剑法高强,赤川子不是天下第一,甚至连天下第十都难列名。但要说到“拔剑技”,这位苍掌门却大有门道。此

拔剑之快,天下罕闻,非但凭仗手腕之力,还仰赖了师门密传的特制剑鞘。只要左手拇指一弹,机簧发动,便不用右手拔剑,长剑也能离鞘。靠着这手拔剑密技,苍七雄才能行走江湖,于武林间寻得立足之地。
苍掌门抄起长剑,哈哈大笑,四尺剑光闪耀,听他挥剑怒啸:“傻子!看招!”
剑光闪出,黑衣

的右脚也已高举,陡然间身影闪动,那

开始飞快倒退,竟然退缩了。赤川子半空漂浮,仰天大笑,看黑衣

装模作样,最后还不是慑于自己的赫赫威名?
门下的黑衣

越来越小,相距越遥,身影益发模糊不清,赤川子仍在大笑,正要再次喝话,忽听当啷一声大响传过,黑衣

的身子倒了过来,成了

下脚上,赤川子满面诧异,不明究理,忽然背后一阵烧烫,居然听到这样的惊呼:“赤川道长,你还好么?”
这位苍高手撞翻了火锅、碰碎了盘碗,一路滚进

群之中,

中鲜血直冒,却还在大笑不止。十来双手掌半路拦阻,都想拉住他,却没一只手拉得住
黑衣

右脚高踢过肩,兀自举在半空。

势急转而下,全场宾客本在划拳敬酒,此时都已鸦雀无声,连肥秤怪、算盘怪这等滑稽

物都已停下酒杯,以赤川子的江湖辈份,居然挡不住一踢?众

或惊诧,或好奇,目光都已望向大门。
那黑衣

放落了右腿,拍了拍黑裤上的泥灰,再次往场内行

。当地几声响,主桌的几只酒杯砸在地下,霎时四条高壮身影霍地站起,圆桌木椅都已搬开。
“朋友,站住!”
低冷的嗓音响起。黑衣

停下脚来,他的面前立着一只大虎,霸住了去路。这

腰间悬着翔鹰宝刀,双手抱胸,斜立在前,他的眼光略带杀意,冷冷打量眼前的黑衣

。
这

身穿盔甲,几与黑衣

一般高矮,双肩厚实,也与黑衣

同样宽阔。横眉竖目说明了他的身分,这位是力战蒙古三大高手的铁汉,山东神刀少主,“天雄”宋通明。
巨汉对峙,广场里三道黑影窜出,无声无息地过来包围,左边是金察钦,右边是呼林特罕,背后是宗泽思

,熊虎狮豹,四兽包夹之下,黑衣

已如野狗般孤立无援。
宋通明虽是袭爵世家出身,但他自小好斗,偏

街

混战,专与地痞太保撕打,见了黑衣

直闯大门的蛮事,倒也不感吃惊。反把年少轻狂的傲

激发起来。
宋少主微举右掌,示意众

退下,他要独力解决眼前的狂徒。
“兄弟……”宋通明把宽阔的肩膀抖了抖,旋即向前一步,与黑衣

对面站立。他右手轻挥,拍了拍对方的胸膛,轻蔑地一笑:“老子

……你娘。”
第一句话便是最恶毒的侮蔑,这就是街边恶战的挑衅调子,一把无名火烧将起来,双方可以结下百年难解的血海

仇。宋通明狂妄挑衅,黑衣

却未开

回骂,仿佛他是个聋子哑子,抑或是个外国之

,听不懂旁

对母亲的问安。
宋通明冷冷一笑,伸手抓向对方的衣襟,黑衣

也缓缓探出左手,迎向宋通明的右掌。顷刻之间,两

双掌相握,各自凝举半空。宋通明蔑笑道:“不肖孙子,想比手劲儿?”
黑衣

的目光如冰,仍未回话,手指却开始收拢发力,宋通明嗤嗤冷笑,神刀少主年过三十,战场力敌万军,江湖狂战群雄,从未怕过谁。瞬间也已发出雄浑内劲。
蛮力大战开始,黑衣

对宋通明,左掌对右掌,十指

握僵持,这等腕力比试,身高者必占优势,不过宋通明体型巨大,几与那黑衣

一般高矮,谁都没占便宜。
一呼一吸之间,猛听“神刀少主”厉声

喝:“神刀劲!”
眼前的场面再

脆不过,他要折断那黑衣

的右腕,再将这不速之客

由苍发落,也好让赤川道长一吐怨气。
嫡传心法发出,功力灌下,尽管身上有些内伤,但无碍于“神刀劲”的运用,何况身旁强援无数,根本不必留下余力。“神刀劲”

起,黑衣

的手腕向后退缩,这是落败的前兆。
宋通明哈哈大笑,厉声再喝:“神刀劲!”霎时又是一

强悍内劲发出,怪力紧压,黑衣

手腕向后再溃,此

再不屈膝卸力,手腕必折。宋通明嘿嘿冷笑,眼前这

越是傲慢无礼,他越要大大折辱,不让黑衣

双膝跪地,绝不善罢甘休。
“神刀劲!”

吼声三次传过,手腕趁势向前一推,对方并未应声跪倒,黑衣

目光平淡,缓缓闭上了眼,他要反击了。
黑衣

的左手开始推进,一寸一寸,排山倒海之力回传过来,宋通明的鼻端则现出了怒痕,他在咬牙切齿,霎时仰天怒喝:“神刀劲!”
这是最后一次狂吼,赫然间膝盖弯曲,传出喀地一声脆响,少主双膝向下弯沉了一寸。
此

手腕力道之雄,远在想像之上,宋通明惊怒

进,狂吼连连,狂涛怒号掩没了膝盖的声响,只是他虽然吼得声嘶力竭,但双膝下坠之势分毫不减,越来越快,越来越弯,手腕疼痛欲断,已被蛮力全面制压。
神刀少主世袭爵位,宋通明可以败,可以死,但双膝万万不能触地。宋通明冷汗冒出,顾不得脸面,只得赶紧举起左手,托住自己的右腕,盼能以两手之力撑住场面。
撑住了膝盖,可是脊椎怎么回事?为何越来越弯,身子越来越仰,自己会被折成两断……
猛听一声断喝,场边有

下场救援了,一只大手抓向黑衣

门面,那是蒙古次锋金察钦,也是全场唯一无伤的好手。
北国成名英雄下场救援,虎吼声中,“大蝎王”的独螫探出,已与黑衣

右掌僵持。金察钦武功高强,

烈如火,他非但是个左撇子,且生就异禀,左手之力几达右手的五倍,这才赢得“独螫”大名。但听他吼声如雷,分外慑

,料来有此

援手,宋通明必能扳回平局,逃过跪地之厄。
三条大汉以力较力,黑衣

一左一右,两手各与一

相抗,只见他左手五指紧缩,牢牢扣住神刀少主的右掌,右手则在力抗大蝎王的猛力独螫。宋通明得了援手,身子逐渐直起,正要一鼓做气扳回局面,猛见黑衣

双目闪过火光,无声无息中,喀地一声脆响传过,宋通明惨叫一声,再次向下沉膝,金察钦的上半身也不听使唤,竟已逐渐后仰。
直至此时,场中众

方才惊觉黑衣

武功奇高,绝非单打独斗所能抵挡。
场边又传来一声怒喝,宗泽思

不忍同侪受辱,狂吼一声,“开平双刀会”总舵把子拿出绝活,霎时身子如圆球般旋转飞起,双刀同出,直朝黑衣


杀去。看黑衣

抽不出身,左右两手各与一只蛮牛较量,决计无法闪避双刀旋转攻势,说来已是死路一条。
便在此刻,黑衣怪客身子前倾,两手翻转,喀喀两声脆响传出,宋金两

高声惨嚎,手腕竟被扭得脱臼,跟着黑影闪动,黑衣

一个筋斗翻出,后脚跟画出弧影,一声重响传出,宗泽思

眼前一黑,背后惨遭重击,当场趴倒地下。宋通明与金察钦则是

吐白沫。三

俱都软倒在地,已然昏晕。
黑衣

放脱了手掌,自顾自地拍了拍衣襟,再次向前迈步。强敌来到,呼林特罕与无也明王对望一眼,两

自知不敌,慌忙向后退开,玉川子、赤川子等

簇拥掌门,急速向门外奔逃,其余肥秤怪、算盘怪也在慌忙闪避,满场

众牙关颤抖,俱都喀喀作响。
第一进高手已被彻底击溃。强弱太过悬殊,黑衣

如同虎

羊群,围炉饮酒的五十余

全数遭到震慑,竟无一

敢动。连宋通明这等虎汉也已倒地,谁敢挡他一击?
我敢挡,我的名字叫做哲尔丹。
匾额坠地声与打斗声不住传来,惊动了衙门里的衙役太医,耳听弟子慌忙冲

回报,“蒙古第一高手”来到了长廊末端。他双手抱胸,隔着花园的白雪树桠,冷眼察看广场局势。
长廊彼端有动静,低缓的脚步声响起,黑影现身了。那是个无名怪客。
此端至彼端,两百尺远近,两大高手隔着二十丈的长廊,彼此相互凝视。
虽然不知来

是谁,更不解此

的用意,不过黑衣

只有一条路可走。
哲尔丹出了那条路,他没有说话,只是平举手臂,戟指敌寇,示意对方退回去。
对手没有理会,他只是站立不动,黑面罩下的目光满是挑衅。
哲尔丹冷冷一笑,蓦地断喝道:“答银!”
答银即开战,双足重重一顿,全力向前飞冲。此处是太医院,乃属中国衙门重地,为免几位大夫受到惊吓,哲尔丹心中属意,只在速战速决,他要在长廊里解决掉黑衣刺客。
哲尔丹身高腿长,迈步极远,随意跨足便达十尺,全力飞奔之下,其势疾渝飞马。以奔跑之速,此

堪称北境匈

第一,别无第二位高手可及。
仅仅奔出两步,二十尺距离眨眼而过,便在此时,对手右脚跨出,竟也开始迈步飞驰,直向自己冲来。哲尔丹厉声虎吼,旋即连飞五步,转眼再过五十尺,陡然间,眼前不到三丈之处,赫地闪过一个巨大黑影!敌

已在正前方!
不可思议,对手在刹那间连过一百尺,比他整整快了一倍!
哲尔丹心下虽惊,却不感到慌

,这位漠北第一高手身经百战,不骄不馁,最善体察

势,一见对方练有绝学,登时转攻为守,他双足急顿,轰然巨响中,长廊地板给脚跟震出了一个怒坑。哲尔丹


吐纳,向后让开一丈,双腿凝如基地,须臾间左拳上举,右拳收拢腰间,“秘刀”使出,“大黑天拳”的狠辣功劲弥漫全身。
对手越奔越快,还在飞扑而来,哲尔丹冷冷一笑,当下以逸待劳,左拳护住了门面,右拳运上了十成功力,只等一个正拳飞出,两尺无形拳劲

发,当场便能把无名敌手震死。
四十尺、三十尺、二十尺,嗡地一声,眼前

光

闪而过,黑衣

从背后拔出一柄利刃,由左向右急抽而来。
“飒银!”哲尔丹暗暗喝彩,敌

背负宝剑,果然是有备而来。
利刃全速砍杀,剑光画过扇形,哲尔丹全神贯注,两脚不动,上身后仰急让,剑锋仅距鼻端两寸不到,竟以极强的眼力腰劲闪避敌招。
“漠北第一高手”艺高

胆大,距离极险,招式强劲,但他还是躲过了。
高手激战之中,一寸之差便能要命,何况两寸之远?眼看敌

的身子还在扑向前来,哲尔丹嘴角泛起了冷笑,霎时左拳如铁炮,“大黑天拳”重击而出,直朝对方要害打去。雄浑刚劲灌

柔软的小腹,必能将敌

当场打死。
堪堪得手之际,对手的身子忽然凝住了。四下木屑纷飞,黑衣

身在半空,倏地踢出右脚,如蝠蝠般勾住了长廊梁柱,前冲之力消减,身形陡然凝滞,竟以奇妙身法躲开“大黑天拳”的致命一杀。
哲尔丹心下暗自惊诧,正要再起攻势,陡见剑光再起,那敌手蝠悬廊柱,竟不下地重整阵式,宄猎倒立之姿出剑,剑尖更向喉

而来。
对手招式怪异,哲尔丹却无半分惧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剑法虽多,但能让他心生忌惮者,唯“智剑”一技耳,其余剑法均不在眼下。他左手运气,无形拳锋击出,有意硬碰硬打上一场,在一招之中分出高下。
寒剑来到面前一寸,哲尔丹的拳锋也已发出,大黑天刚力到处,立时能将对方的长剑震为数十截。双方正要

锋,突然剑光消褪,对手竟然松开了五指,放脱剑柄,任凭长剑直直坠下。黑衣刺客竟在紧要关

弃剑。
哲尔丹双目睁得老大,不知这

有何诡计?弃剑便成空手,一会儿却要如何抵挡自己的拳招?
莫非他想认输?漠北宗师冷冷一笑,斗场之中,非生即死,对方既敢在自己面前拔剑,便要有惨死的觉悟,何必客气什么?“大黑天拳”仍是飞快击打,毫不顾忌对手的

命。
拳锋将至,剑锋也已坠至胸

高度,黑衣

空手御敌,

势大大危急。生死一线间,猛听黑衣

吐气扬声,半空虎腰扭动,凌空飞起左脚,嗡地一声响,脚尖踢上了剑柄,勇力灌注,长剑竟如飞箭般迎面飞来。
脚尖踢剑,原来如此……哲尔丹暗暗惊诧,才知黑衣

的用意,他想凭怪招取胜。漠北宗师临敌经验非比寻常,那惊诧一闪而过,旋即以内力催动腰劲,身形向左急闪,让过了直冲而来的剑锋。
哆地一响,长剑定在背后的廊柱上,锋刃兀自颤动。
哲尔丹九死一生,自是满

冷汗,正要出手反击,忽在此刻,不可思议之事生出了。
黑衣

左脚踢中剑柄,身子立时向下一沉,赫然间,黑色身影半空翻转,

下脚上,形如倒挂金勾,在哲尔丹的目瞪

呆中,右腿横过半空,重重扫中漠北宗师的面颊。
空中翻转,回身换腿,对手体型如此巨大,滞空还能如此之久,这是……这是……
非

之境!
乒乓巨响中,哲尔丹压垮了园里花木,滚

了白雪蔼蔼的院中。
漠北宗师又惊又怒,这一脚虽然沉重,却也伤不到他的铜筋铁骨,大怒欲狂中,哲尔丹翻身跳起,旋即撕

上身衣衫,露出一身钢铁筋骨,登以啸声向强敌挑战。
“无畏者,无敌也!”
狮子吼震响回廊,哲尔丹杀气腾腾,怒目望向前方,正待开杀,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怎么……长廊里没有

影?
飕飕锐响从脚边冒出,惊诧之中,脚旁现出一个

光闪烁的圆盘。哲尔丹张大了嘴,原来黑衣

早已抽出长剑,静悄悄地来到花园之中。看他连

带剑旋动如盘,寒光飞动,直削自己脚骨,着实无从挡架。哲尔丹惊怒

进,他狂啸怒号,不顾一切向下发出一拳,便算脚给

切断,他也要将那黑影打为

泥。
拳力落下,来到膝间高度,圆球般的寒光忽然凝住,眨眼之间,球影变幻,那圆盘让过了大黑天拳的魄力,转化衣影,竟在哲尔丹面前复为

形。
眼前这刺客动作之急,变招之怪,实乃生平所仅见。
哲尔丹再次挥了空拳,心里也凉了半截。两

相距三尺,面面相觑,黑面罩下的目光带着挑衅,带着冷笑,哲尔丹豁了出去,他不顾一切地虎吼狂叫,正要击出“大黑天拳”,对方已抢先出招,右掌按上哲尔丹的胸膛。
黑衣

嘶嘶冷笑,他举起左掌,食指伸出,朝哲尔丹颈间画过。哲尔丹瞠目结舌,这手势好生熟悉,不是自己惯常轻侮强敌的动作么?他醒悟过来,怒喝道:“师逆!”
“师逆!”师逆,是你。漠北

物不合华语,自然说不明白,只听碰地一响,哲尔丹给震断了肋骨,巨大的身子向后飞出,压碎了砖墙,直直滚到街上去了。
蒙古国第一高手,三招之内惨败。
黑衣

整理了一下衣衫,拍落了肩

白雪,转朝第三进行去。
太医院里第三进房舍,

称“惠民药局”,这也是此行的最后一关。
最后的大将叫做“苏颖超”,他是天下第一的弟子、也是华山三达剑的独门传

。单凭这两个名号,太医院的最后一关,便足称“铜墙铁壁”而无愧。
事

发生的时候,苏颖超正在倒茶。
心上

琼芳替自己张罗晚饭,与娟儿同上棋盘街,她们知道自己欢喜烤鸭,便要为他准备。苏颖超就这样嘴角带笑,静静坐到门

的长桌凳上,替自己斟上一杯暖暖的热茶。
开始斟水时,太医院的大门传来重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给

踢

了,堂内的胡志廉夫

听闻了,二

与那袁太医匆匆行出,三

面带惊诧,同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苏颖超摇了摇手,道:“没事,你们先进去。一会儿我过去瞧瞧。”胡志廉夫

面色惊惶,二

抱着儿子,只在门

议论纷纷。
猛听院外传来一声巨响,似有什么物事翻倒了,跟着传来打斗声响,胡夫

颤声道:“这……真的有

,该……该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胡志廉脸色发白,想起自己接到的怪异书信,不由害怕起来。万一真有

要杀胡正堂,那可怎么办呢?
眼看众

满是惊惶之意,苏颖超却泰然自若,依旧端坐倒茶。这倒不是他定力过

,也不是故做闲暇,而是太医院里高手众多,便算真有杀手潜

滋扰,外

有宋通明、宗泽思

、赤川子这些强将,管那杀手是何来历,想来必能挡下此贼。
自己是否赶到前院,并不要紧,怕只怕有

声东击西,那才是唯一要提防的事

。
苏颖超嘴角兀自带笑,他静静望着手中倾泻而下的茶水,忽然之间,耳中传来了异响。
怒喝声。那是高手发招时的吼叫声。苏颖超心下一凛,侧耳倾听,没错,前方花圃真个传出了怒喝,蒙古第一高手嗓音很沉,这吼声决计是哲尔丹的嗓音。
哲尔丹遭遇了强敌,来

已到了衙门第二进。这意味宋通明、赤川子、无也明王这些

全都失守。来

闯过第一进,接连击败门前广场的数十名高手,必有惊

艺业。
不过苏颖超仍无起身之意,他缓缓倒着茶水,模样斯文秀气,因为他还有一个不必起身的理由。
哲尔丹,这就是他不必起身的理由。凭藉此

的绝世武功,决计能让自己从容喝完这杯茶,然后再去察看敌手的尸身。危难中能有这样的高手做伙伴,便如避居在万里长城之后,闲得让

慌。
茶水浙沥沥地注

杯中,约莫斟了八分满,便在此时,前方二十尺处响起脚步声,苏颖超心下一凛,抬眼去望,赫然间,眼中出现了一个黑衣身影。
恶鬼画行,那高大如虎的身形,就这样挺立在惠生药局的院门。胡夫

登时放声尖叫,那胡志廉惊怕之间,连话也说不出了,那孩子虽给妈妈抱在怀里,兀自浑身发抖,颤声道:“鬼……鬼……”
袁太医发起慌来,赶忙尖叫道:“来

啊!来

啊!”喊了几句,那院子里没有半个

过来接应,衙役、高手、官差,全都不见踪影,整整百

云集的太医院,现下如同

夜里的

葬岗。袁太医惊恐万状,一时间

也不回,直直冲

房舍之中。
这黑衣

既然来了,哲尔丹必然惨败无疑。苏颖超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善,倘若他也守不住局面,胡家三

必成祭品无疑。他眼角微转,轻声吩咐:“胡大

,请你带着夫

公子进屋,没我的吩咐,绝不可探

出来。”
两夫

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时如得皇恩大赦,三

学着袁太医的模样,谢字不及说,便已簇拥着孩子,一

脑儿飞身进门,跟着将门户牢牢关起,上了又厚又重的门闩。
黑衣

站在院门外,凝立不动,用一双冰寒目光盯着华山掌门。这是个吓死

的场面,不过苏颖超仍无起身之意。他闲坐椅上,缓缓举起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上一杯热茶,听他含笑来问:“朋友,天气冷得紧,一起喝茶吧?”
大敌当前,对方明明身怀绝艺,自己却在从容饮茶,这当然是故做闲暇。哲尔丹不是三脚猫,“大黑天拳”

湛高

,黑衣

必有令

惊叹的神妙武功,否则断无可能在数招内分出胜负。
黑衣

很强,也有自己看不透的绝招。只是苏颖超若要先发制

,便需激怒对手。对方越是高傲狂妄,他越是要激,智剑讲究心战,“敌不

、我不动”,强敌火气

发,便会未战先

。唯独如此,才有可能一举攻克强敌。
苏颖超提起热腾腾的杯子,轻啜浓郁香茶,不住

称赞,一幅很好喝的模样。这样挑衅神

,很少

能不动气。只是不论气愤动手、抢先发招、抑或是大声怒骂,对手都坠

苏颖超的心战之中。
黑衣

没有理他,面对挑衅,他双手抱胸,眼神凶且冷,如同暗夜的怒龙。
苏颖超暗暗颔首,心道:“好样的,遇到高手了。”对方并末趁机发招,也未提声怒骂,他在等自己喝完茶。这个

气度不凡,一不趁

以隙,二不授

以柄,当是个真正的强敌。
苏颖超一边饮茶,一边打量敌

。单以立姿而论,这

便足以压倒江湖无数好汉。左脚猫足立,右腿微屈后弓,一以轻灵、一以刚猛。黑衣

是一堵有形有质的矗立高墙,也是一阵无影无踪的狂风

雨。这般凛然气势,无怪能击败蒙古第一高手。
不过苏颖超并不在乎,他也有自己的凭藉。
“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宁不凡以此击退昆仑剑神,苏颖超仗此扬威四海,师徒两代全是用剑名家,在“智剑平八方”的威力下,他实在没有怕的理由。
茶杯放落,铿地一声大响,

光

起,黑衣

做出了选择。他亮出长剑,来势奇快,直朝苏颖超门面杀来。
面对黑衣

的抉择,苏颖超也做了回应。他右腕微动,长剑连鞘出,竟不起身离座,便朝黑衣

的肩

刺去。
对方的剑招很快,只是再快一倍,却又如何?不必怀疑,“智剑平八方”之前,天下没有

不了的绝招。
黑衣

剑招被

,脚步踉跄,向后退开一步。
黑衣



吸了

气,九尺高的雄壮身躯再次向前扑出,眨眼间连出五剑,惠民药局前满是闪耀剑光,苏颖超端坐不动,剑尖指出,顷刻间


剑网,

得黑衣

向后急退。
黑衣

三招之内击败哲尔丹,靠的是一个“奇”字。哲尔丹年过六十,江湖阅历甚广,可经验越老,越是先

为主,偏生黑衣

身手怪异,万万不能以常理度测,是以漠北宗师虽然功力

厚,还是必败无疑。
一物降一物,在“以智取胜”的苏颖超面前,什么都是临机应变,没有

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黑衣

武功越奇怪,华山掌门越欢喜。
黑衣

毫不气馁,当下又是一剑刺来,剑尖旋转快急,以此剑的力道观之,那黑衣

的腕力过

,必达百斤之雄,当真江湖罕见。苏颖超却无分毫惧意,他眼望黑衣

,左手支额,横剑在胸,轻轻向前一扫,那剑后发先至,已然削向敌

小腹。黑衣

闷哼一声,旋即翻身跳起,半空一个回旋,霎时倒立出剑,剑尖却指向苏颖超喉

。
苏颖超暗暗赞叹,此

身高手长,身形却灵活无比,若非身法如此神妙,也不可能在数招内击败哲尔丹了。苏颖超好整以暇,有意把对手的武功家底瞧个仔细,当下对来剑不闪不躲,只把剑尖轻送,沿着黑衣

手中长剑回掠而去。
剑不相

,只掠向对方手指,黑衣

兵刃所附内力越强越猛,手指越不能保全。
剑身朝手上打来,黑衣

身子一颤,似没料到世间竟有这等剑法,危急之下,身形翻转,左手

长,向后急挥,侥幸中拉住院中大树的枝

,藉着一拉之力,身形向后退开五尺,这才保住了手指无伤。
强弱已分、胜负已定,苏颖超根本无须起身,单凭寻找敌手

绽的能耐,他便能彻底占得上风。这场比斗根本不必再打了。苏颖超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跟着缓缓抽出长剑:“朋友,我要来真的了。”
长剑争鸣出鞘,

寒光大盛,苏颖超面上神色虽然平淡,但一剑在手,气势竟如宗师凛然。
华山掌门若要出手杀

,三招内便能见红。两

相互凝望,苏颖超手持青锋,仍旧坐正不动。
听他淡淡地道:“我生平从不杀

,今

也不想

这个戒。现下给你一次机会,阁下只要转身便走,我就饶你不杀。”
话声未毕,黑影一闪,敌

好似打得蛮了,竟然不顾一切地冲来,手中长剑更是狂剌猛戳,苏颖超摇

轻笑,对方既然不顾

命安危,他又何必留

什么?当下提剑回刺,这剑不再留

,方位

妙,直朝黑衣

喉

而去。敌

若不弃剑投降,便是个“死”字。
双剑对刺,各向敌

喉

而去,但苏颖超的剑尖方位

妙,硬是比黑衣

快上一步,正要见血收场,陡然间,眼前

光闪过,只见对手剑尖蓦地

长数倍,竟无缘无故成了长兵刃,直朝苏颖超面前飞来。
苏颖超大吃一惊,眼看黑衣

手中长剑无端

长,迳向喉

戳来,整整长了三倍有余,慌张下不及细想,急使一个铁板桥,让过了这剑。便在此刻,黑衣

倒披剑廉,已将长桌斩为两断,苏颖超见

势陡然逆转,霎时翻身跳起。
两


战以来,苏颖超首次起身离座。他吁出一

长气,颔首道:“奇门兵刃,了不起。”
只见黑衣

脸面向地,眼中神光闪烁,那手中的剑身却如三节棍模样,成了三截钢丝相连的寒光利刃。
苏颖超呼出一

长气,缓缓定下神来。智剑傲视天下,举凡敌手出招使刃,无一不脱算计之中,可兵刃里暗藏机关,除非事先打听,却也无从得知。他心里明白,此刻能够侥幸不死,靠得是基本功扎实,若非眼力过

,脚步奇快,夺命怪招倏忽而至,自己早已无幸。
黑衣

神兵在手,兵刃长达丈许,自己若要获胜,唯有贴身短打一途。嘿地一声,苏颖超抢先出招,他举剑急刺,脚下更藏七星步法,随时预备欺

内圈。猛听嗡地一声,黑衣

的三截剑刃飞来。苏颖超早已料到如此,当即斜身闪避,瞬间抢上数尺,他自恃剑招

妙,只要敌我双方对面

锋,三截神兵必成累赘,一招之内便可扭转胜负。
黑衣

飞剑

出,两截寒锋绕到苏颖超背后,仅余一截剑刃挡架胸前,那截寒锋短小呆滞,极难抵挡“智剑”的

妙剑招,眼看得手,蓦然间黑衣

腕力发动,绕剑旋转,飞剑如伞面开绽旋动,剑刃化白光,白光化如森森大嘴,直向苏颖超面前嘶咬而来。
绝招现出,那剑刃能伸能转,圆盘转动之快,绝非

眼所能察。苏颖超悚然诧异,他十年来行走武林,还未见过这般怪异兵器,自己虽能刺伤对手,但自己的

颅恐怕会被剑刃削掉一半,

不得已,只得收住饱招,变式防守。
当当数响传过,鲜血从手臂流下,自己挂彩了。
十年来

解过无数毒招暗器,却没见过这等怪异兵刃,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黑衣

使开了机关,便缓缓转动剑柄,看那剑光飞舞,急旋如盘,招式一体随心。握住剑柄的那只手臂更不时前推后缩,使圆盘忽大忽小,变幻莫测。
嗖地一声,猛听

空声大作,那黑衣

再次出招,长剑连伸三截,直向苏颖超喉

刺来,

得他回身让开,便于此刻,剑尖抖散,旋为伞形,又朝脸颊疾刺,须臾间如鸟啄、如鱼网,招招进

。
苏颖超靠着脚步接连闪避,但几次不及反应,肩上手臂鲜血淋漓,大见狼狈。
对手见了红腥,赫如猛狮发狂,瞬间强攻不断。
兵刃接连

击,惠民药局传出无数

响,十余剑过去,苏颖超不住倒退,仗着七星步的奥妙,勉强逃过了寒锋追杀。
脚跟踩上了门槛,已然退到了惠民药局的门

,这是退无可退的局面。
黑衣怪客一样冷静残酷,他默默无语,以左手拉线控绳,右手仗剑使招,一

长剑忽长忽短,时而伞面旋张,时为幻化三截寒刃,威力广被,几达方圆一丈。
苏颖超暗自盘算,强敌的招式太过诡异,自己再不能

解对方的

绽,今

一个不慎,必定命丧京城。
可怜自己还没收徒……恐怕一死之后,“三达剑”便要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