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录

    夕阳西坠，古道苍茫——

    黄土高原被这秋的晚风吹得几乎变成了一片混饨，你眼力若不是特别的敏锐，你甚至很难看见对面走来的影。

    风吹过时发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这一切，却带给们一种凄清和萧索之意，尤其当夜色更浓的时候，这种凄清和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使禁不住要想尽快的逃离这种地方。

    然而四野寂然，根本连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那究竟是什么声音，是极难分辨得出的，因为你只能在一阵风过后，另一阵风尚未到来时那一刻时间里听到，是极为短暂和轻微的。

    接着，你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条蠕蠕而动的影子，当然，在这种况下，你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影抑或是兽影。

    呻吟的声音发出了，于是你知道那是个影，但是影为什么会在地上爬行呢？难道他受了伤？难道他生了病，

    而且，他究竟是谁呢？从何而来呢？

    这些问题，是很难得到解答的，只是此刻四野无，根本没有看到他，自然也不会有来思索这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他极为困难的又挣扎着爬行了一会儿，呼吸重浊而短促，显见得他无论是受伤抑或是病了，都是非常严重的，严重的程度，已使他将要永远离开这世了，虽然世也并不是他值得留恋的。

    此时若有任何一个武林中看到他此时的况，都会惊异得叫出声来，也会不顾一切的来帮助他，只是此刻又有谁会看到他呢？

    原来此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江湖上提起游侠谢铿来，谁不称赞一声：“好男儿！”近十年来，他四处游侠，江湖上没有受到他恩惠的，可谓极少，可是他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帮助他呢，

    风越发大了——

    谢锣觉得身上麻痹的感觉也越发显著，他甚至连爬都几乎爬不动，然而他却不放弃他最后的希望，仍然在挣扎着。

    因为他生存的目的，尚未达到，十年来他朝夕思切的事，仍未做到，他生存在世上，仍然有极大的价值，不然他此刻倒真的宁愿死去，也不愿再忍受这么强烈的痛苦。

    该会遇到个吧、生存的意念，勃勃未绝，他暗忖：“难道真让我死在这里，唉！老天，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最使他难受的是，到此刻为止，他还不知道池究竟是受了什么的暗算，而使自己有了这种几将扩布全身的麻痹。

    他也曾思索过昔的仇家，然而自山西的太原府一路至此，他却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呀，

    何况即使他有仇家，也是少之又少的，因为他游侠十年，总是抱着悲天悯的心肠来扶弱，至于锄强呢？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真正恶，他总是谆谆善诱一番，然后就放走的。

    因为他切的了解，“仇”之一字在们心里所能造成的巨大伤痛，武林中多少事端，有哪一件不是为了这“仇”之一字引起的。

    这是他亲身所体验到的，没有任何言河能比得上自己亲身的体验感。

    游侠谢挫出身武林世家，昔他父亲虬面孟尝谢恒夫便是以义而名传天下，哪知道却因着一件极小的事故，仍被仇家所害。

    那时谢铿还小，但是这仇恨却已的在他心中生了根。

    这仇恨使得他吃尽了千百种苦去练武，艺成后又吃尽了千百种苦，跋涉万里来寻找他杀父仇的踪迹。

    这种他亲身体验到的事，使得他再也不愿多结怨仇，也造成了他在江湖上慷慨好义的名声。

    然他此刻又是受了谁的暗算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并没有留意提防，但是像他这种，自然会有一种异于常的本能，使他能避免一些他预料不及的灾害。

    但是这一次，他那种敏锐的能力像是已经不再有功效了，他竟然丝毫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受到暗算的，这在他说来，是绝对可惊的。

    当他到了这黄土高原上的这块旷野，这种麻痹的感觉才像决堤之水，湃然而来，他既没有预料，也无法抵抗。

    以他这么多年的内功修为：竟也再支持不住，而跌在地上，甚至发出呻吟，因为除了麻痹之外，他还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痛苦。

    更严重的是，这种痛苦与麻痹云此刻竟由四肢而侵脑了，这使他连思索都逐渐困难起来。

    就在他将要失去知觉的这一刻里，他仿佛听到地的下面有语之声，他暗自嘲笑自己，地的下面怎会有的声音呢？

    但是这语又是这么明显，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咳嗽的声音，谢铿心思倏，几疑自己已不在世了。

    他终于完全失去知觉，语、风声，他都完全听不到了。

    当然，他不知道，在他最后听到的地下的语，是完全正确的，在他所爬行着的地面下，的的确确有住着。

    西北的黄土，有一种特异的黏，有许多，就利用这种特异的土，凿壁而居，谢铿存身之地，恰好是在一个高坡上，在这高坡的下面，就有不少凿壁而居。这种形除了西北之外，是绝对没有的。

    当谢铿回复知觉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自己已由死亡的边缘被救回来了。

    因为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土壁，带着油的泥黄色，此外便一无所有，生像是一座坟墓。

    他又呻吟了一声，微一转折，那种麻痹的感觉仍存在，却已不如先前那么剧烈了。

    此时他更是疑窦丛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事倒的确是第一次遇见。

    须知昔行旅远不及今方便，谢铿虽有游侠之号，但西北却是第一次来，因为他听到一些风声，那就是他唯一的仇、手刃他父亲的铁手神判童瞳已逃亡到了边塞。

    因此他丝毫不知道西北的风土，西北凿壁而居的特，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此刻他存身之地竟是这等所在，自然难免惊惧。

    谢铿正自惊惧集，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他更惊，全身本能的一用劲，想跳起来、但仍然是力不从心，无法办到。

    这来得非常突兀，竟像是从土壁中钻出来的，此此景，再加上这种物，谢铿胆力再雄，心也不禁微微生出些寒意。

    但哪里知道西北的这种土窑，根本没有门户，只不过在处多了一重转折，只要行动略为慢些，便不使看起来像是自壁中钻出的，尤其是像谢铿这样从未到过土窑的物，更容易生出这种错觉。

    那虽仍强自伪装着硬朗，但他脸上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却无法掩饰岁月所带给他的苍老。

    只有他一对眼睛，却仍然炯炯发出光彩，毫无灰黯之色。

    是以当们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所带给们的感觉，是极不相称的。

    试想一个有着暮年的身躯和面貌，却有一对年轻的眼睛，那在别的心目中，会造成一种怎么样的印象呢？

    谢铿努力的收摄着自己的神智，他知道此刻他须要应付一个极为奇特的遇合，只是他自己却无法推测这种遇合究竟是祸是福罢了。

    谢铿的目光是邃的，前额是宽阔的，这表示了他的智慧和慷慨。

    然而此刻他却迷惘了——

    沉默了许久，那老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目光望着他，目光中像是他对这被他冒着狂风救回来的年轻竟有些恐惧。

    谁也无法解释他此时的感，他以前做错过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抛弃了他原有的名声和财富，来到这荒凉而凄冷的地方，一耽就是二十多年。

    很偶然的，他发现了这垂危的少年，更偶然的，他竟能看出这少年所受的毒，而花了极大的心思去救了他。

    这不能不说是谢锤的幸运，须知天下之大，除了施毒的之外，能解开此毒的，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了。

    而这寂寞、孤苦的老年怎么却能够为他解开此毒呢？

    这当然又是个谜。

    终于，老笑了，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总算是笑了。

    谢铿也从惊骇中平复了过来，他想起了他方才的况，对这老年也无形中生出了感激。

    老带着笑容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按了按谢铿的肩，道：“你不要动。”伸手一摸谢铿的前额，脸上竟流露出惊奇之色。

    他双目一张，紧紧盯在谢铿脸上，浏览了一转，道：“看不出你内力竟这么。”他长叹了气，又道：“只是你与他结了仇，大约你迟早总有一天会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这老虽然久居西北，但是乡音未改，仍然是一湖北官话。

    须知年龄越大，学习别种方言也就越难，这几乎是类的通。

    谢挫一愕，倏然色变，问道：“我和谁结了仇——”他对这老的话，的确是惊异了。

    那老两条长眉一皱，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他微一停顿，又接着说：“看你的样子，大约在江湖上闯过不少时候，在武林中也有些名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

    谢铿倒吸了一凉气，蓦地想起了一个来，脱而出：“是他？”

    那老微一。

    谢挫长叹了一声，道：“这倒奇了，我和他素无仇怨的呀？”

    一侧，看到老一只枯瘦的手正按在他肩上，色如漆黑，黝黑得竟发出了光彩，心中忽然一动，脸色更是大变。

    他开始静静的调匀体内的真气，因为这时他已预料到将来的事端了。

    “但愿我的预料错了，”他暗自思索：“无论如何，他总算与我有恩呀，如果我真猜中了，”又暗叹了气，接着想下去：“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最糟的是我的猜想看来竟对了。”

    他再偷窥一眼那老的手，那老仰望着窑，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谢铿费力的澄清自己的杂念，集中了心智来思索这件事。

    “既然我中了‘无影之毒’，而这老却能解救，看来我的猜想不会错了。”他暗忖：“何况他的手竟和我听到的符合——”

    他将真气极缓的运行了一周，虽然无甚阻碍，但仍然并不流畅。

    于是他气纳丹田，屏除了一切心思，再开始第二次运行。

    那老低下来，又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百念生。

    “真像他，除了父子之外，我相信再也不会有这么相像的了。”老的长眉依然紧皱，像是心里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他暗忖道：“若他真是虬面孟尝之子——”

    他望着这静卧在他面前的少年，面色已由苍白而逐渐红润，他当然知道他正在运行着真气：

    “江湖传言，虬面孟尝的儿子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对我的仇怨，也是如海渊。”他难受得很，禁不住又叹了气，暗忖：“唉，我昔年一时意气，做错了这件事，但是这二十年了我吃尽了苦，自忏悔着，们也该原谅我了呀。”

    “他方才看了我的手两眼，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他在运行着真气——”

    “此时，只要我手轻轻一伸，便可以在他的将台上，那我就什么事都不必忧虑了，但是我能这么做吗？”

    他心中矛盾不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为了一件错事，他已付出了他生命中最好的时来补偿，此刻他能再做第二件吗？

    于是，他为自己作了个最聪明、也最愚蠢的决定：“反正我已老了，对生命，我也看得淡得多了，如果他真要对我如何，那么就让他来吧，昔年我欠家的债，也早该还了。”

    他也合上眼睛，虽然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去管它。

    等到谢铿觉得自己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他自信已可应付一切事了，他才睁开眼来，却看到那老仍静立在他面前。

    老的双手是垂下的，由于腕到指尖的颜色，的确是黝黑得异于常。

    “黑铁手！”这名词在他脑中反复思索着：“除了黑铁手童瞳之外，武林中谁还能将‘黑铁掌’练到这种地步。”

    他对他自己的推测，信心更坚定了，但是他究竟该怎么对付这老，他自己也无法作一决定，这正和那老的心理完全一样。

    黑铁手童瞳和虬面孟尝谢恒夫之间的仇怨，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但江湖中却仍未忘怀，这因为那件事在当时所给们的印象太刻了。

    何况虬面孟尝的后，又是江湖称誉的义气男儿，而他为报先的仇怨，更是遍历艰辛，这是江湖中所共睹的。

    是以这件事直到现在，仍被江湖中时常提起，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也是大家所极为注意的。

    二十多年前，正是虬面孟尝盛名最隆的时候，山东济南府的谢园，几乎成了武林中避难消灾，求衣求食的唯一去处。

    虬面孟尝先经商，家财巨万，武功传自少林，已有十成火候。

    他仗义轻财，广结天下武林豪士，家中虽然没有三千食客，但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游之广，一时无双。

    但是他少年任侠时，仇家也结了不少，只是他壮年之后，大改，昔的仇家却被他化解了不少，就还有些，但自忖之下，知道自己若和虬面孟尝为敌，绝对讨不了好去，也就忍下了气。

    虬面孟尝心大改，知道他所结下的梁子，都已解开，所以他却再也料想不到，他昔无意之中侮辱了一个，却是他致命之由。

    世之事，每多出乎们意料之外，虬面孟尝少年时，快意恩仇，在他手下丧生的黑道中，少说也有十数个，这些梁子，按说都极为难解，然而他却能——化解开了。

    而他在市井之中无意侮辱了一个无礼少年，虽然只是一掌之辱，但是那少年却紧紧记在心里，多年来刻苦自励，除了学成一身别很难练成的极为毒的武功之外，还得到了当时武林中最大魔的青睐，而使得虬面孟尝空有一身武功，竟在片刻之间就丧失了命。

    这又岂是虬面孟尝所能预料到的呢？

    黑铁掌掌力既毒且强，但如想练成这种掌力，其艰苦也是常所无法办得到的。

    童瞳少而孤露，混迹市井，虽然做的大多是见不得的事，但是少年的热血，却使他凡事都以“义”字为先，所以他也算是个无赖中的好汉。

    他无意中撞了虬面孟尝一下，那的确是无意的，他根本看得很淡，正想走开，哪知却被谢恒夫一掌掴在脸上。

    这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也许一天，也许十天，最多一月、两月之后就会忘怀了，但童瞳却不然，他将这永远都记在心上。

    于是他刻苦求艺，竟被他练成这武林中极少有练成的黑铁掌，他以这武林秘技闯江湖，不到两年黑铁手童瞳的名字，在江湖中已经大有名气，虬面盂尝也有耳闻。

    只是他不知道这江湖闻名的黑铁手就是昔年他掌掴的无赖少年而已。

    终于，黑铁手去打虬面孟尝了。

    那是在虬面孟尝庆贺自己的独生儿子十岁生的那一天。

    山东济南府的谢园里，自然是高朋满座，两河东西、大江南北，成名露脸的豪士，只要是无急事的，差不多全来齐了。

    就在那一天黑铁手取了虬面孟尝的命，谢恒夫一生豪侠，死状极惨，在临死前，他说出一件令发指的事。

    那就是他的致命之由，并不是中了黑铁手的一掌，而是不知不觉，竟中了江湖闻而色变的无影的无影之毒。

    黑铁手童瞳乘走了，又不免有些后悔，这是们的通病，在事未做之前，一厢愿，等到事过后，却又不免暗怪自己了。

    何况他也知道虬面盂尝在武林中朋友大多，自己也不能在中原武林立足，于是他远奔西北，在这凄冷之地，一耽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年来，他闭门自思，心里更难受，原来他本不恶，只不过气量太狭，将恩怨看得太重。

    这可以有两种说法，恩怨分明，本是大丈夫的本色，但睚眦必报，却有些近于小行径了。

    此刻，这段二十多年的公案，似乎已到了获得结果的时候，但是事纷缠，却竟让这寻仇二十多年的孤子谢铿，受了童瞳的救命之恩。

    于是杀父之仇，救命之恩，这两种感在谢铿心中相冲击着，使得这光明磊落的汉子一时之间也完全怔住了。

    这种景是极为微妙和奇特的，是任何都无法形容得出的。

    “他此刻也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谢铿微微冷笑，暗忖：“二十多年来的追寻，今总算有了结果了。”

    他心中虽然怨毒已，抬一望，看到童瞳苍老的面容，再想到家对自己的大恩，这么这而久远的怨仇，竟像是冲淡了不少。

    童瞳轻轻咳嗽一声，倏然睁开眼睛来，这给他苍老的面容添了不少生气。

    两四目相对，童瞳微微含笑问道：“你是姓谢吧？”虽然这笑容使看起来，并不能丝毫感觉有笑意，但他总算是笑着的。

    谢铿可大吃一惊，脱道：“你怎会知道？”

    童瞳又一笑，目光远落在土壁上，说道：“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再一笑，笑声中混合了更多的叹息，缓缓说道：“血债用血还，这我童某知道得最清楚，你既是谢恒夫之后，二十多年前我欠你的，今天就还给你吧。”他双目一张，豪气顿生，仿佛变了一个似的，朗声道：“我可不是怕你，这你要知道，只不过——”

    他颓然长叹了一声，苍老之态，又复大作，接着道：“只是我年纪这么大了，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你要动手，就请快些。”

    说着，他又悄然闭起眼睛来，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

    没有任何事使得谢铿像此刻这么难受过，这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事，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解决的。

    他生平唯一的仇，和他生平最大的恩，竟然同是一，他缓缓抬起身子，缓缓的站在地上，此刻他与童瞳面面相对，童瞳脸上满布着的皱纹，他看起来更为明显而清晰了。

    土窑中又是一阵沉寂——

    这使感觉到更像坟墓了，突然——

    在这极端沉默之中，发出一声轻脆的笑声，这种笑声和这种景，的确是太不相称了。

    童瞳和谢铿同时一惊，身形半转，眼光动处，却看到这窑之内，竟突然多了一。

    那是个妙龄少，一眼望去，身形袅娜，风姿如仙，在黯淡的光线之下，令有突来仙子的感觉。

    她带着一脸轻巧的笑容，望着童瞳和谢铿两，而童瞳和谢铿两，却被她真正的惊骇住了。

    “这会是谁，”两都有这种想法，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下，在寒冷的秋夜里，在这种凄冷的上窑中；竟会发现这么个少，这真是有些近于不可思议了。

    那少笑容未敛，满秀发，想是为了外面的风，用一条紫色的罗帕包住，全身也穿着是紫色的衣服，在这种光线下，任何都会将她的衣着的颜色看成是黑色的。

    谢铿与童瞳非但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而且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己可数得上是尖高手，但此时竟却被这个少震惊了。

    一来是因为这少竟在他们毫无知觉之间闯，轻功之妙，可想而知。

    再者当然他们都被这少的来历所迷惑了。

    那少巧笑然，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走得越近，童瞳越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颊旁的两个酒窝更是醉。

    他在心底又升起一份恐惧的感觉，这感觉竟和他第一眼看到谢铿的面貌时完全相同，因这少的面貌使他想起了另一个，而这个也是这昔年曾叱咤一时的黑铁手惧怕的。

    谢铿只觉得心一，他年已三十，闯江湖也有十余年，这种心里摇的感觉，今倒的确是他第一次所有的。

    “你还没死呀？”这是少第一句话，虽然仍是在巧笑中说出的，谢工听了，可全然忘记了这少笑容之美，心中大骇：“难道我身受之毒竟是这妙龄少所施的，否则她怎会说出此话。”

    哪知这少一侧脸，又笑着对童瞳说：“是你救他的吗？”

    童瞳心里的惊恐，比谢铿更甚，本已苍白的面色，现在更是形同槁木了。

    那少依然笑得如百合初放，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

    她轻轻一抬手，春葱般的手指，几乎指到童瞳的脸上，道：“你不要说，我也知道是你救他的，我真奇怪呀——”

    她故意顿住话，明亮的双眸，的溜溜的在童瞳和谢铿两身上打转。

    童瞳忍不住问道：“你奇怪什么？”

    那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我奇怪你，妈妈就是为了你，才叫我跟着这，跟了几千里路，才下了手，可是你呀——”

    她手一转，手指几乎截到谢铿脸上，接着说：“可是你却将他救了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奇怪呢？”

    谢铿一懔，暗忖：“果然是她下的手！”目光仔细的在她身上溜了一转，暗忖：“准想得到这么个孩子竟是杀不眨眼的魔！”心念一动，又忖道：“听她的气，昔年使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七大镖在一夜之间都不明不白身死的魔‘无影’竟也是个子了，唉，这怎会想得到呢？”

    童瞳脸如死灰，脱问道：“你妈妈也来了吗？”语气之一，显然是对这少的妈妈十分惧怕。

    那少又一笑，道：“瞧你那么紧张嘛，妈妈才不会来呢。”

    她走了两步，坐在土炕上，又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妈妈不知道？哼！那你就错了，你的一举一动妈妈哪一佯不知道？”

    童瞳和这少一问一答，谢铿倒真的糊涂了，他隐隐约约有些猜到这黑铁手昔必定和无影之间有些牵缠。

    而这种牵缠，必定又是关系着“”之一字。

    但奇怪的是这少最多只有十六八岁，而黑铁手遁迹西北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黑铁手与无影之间绝未会面，这从这少和他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来。

    那么这少当然不会是童瞳所生，但这少之父又是谁呢？

    这是第一件令谢铿费解之事。

    再者童瞳仿佛对无影甚为惧怕，一个男为什么惧怕一个对他有的呢？

    还有，二十多年前无影最多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而已，一个少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而行事又怎会恁地诡秘呢？

    最使谢铿难解的是，这无影对施毒，究竟是用何手段，竟在对方毫无所觉的况下致于死命，而对方却又大多数是武林高手。

    以他自己而论，武功不说，江湖阅历不可谓不丰，但是身受家的巨创，连对方是谁？在何时何地下的手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俯身沉吟，对童瞳和那少的举动，却不甚注意了。

    但土窑外却又有轻轻咳嗽了两声，按理说在这种狂风之夜，土窑外的咳嗽声很难听见。

    但奇怪的是这两声咳嗽声音不大，但却像是那在你耳旁轻咳一样，一听而知，土窑外的那内力火候之。

    谢铿是什么物，从这声咳嗽里，他极快地就判断出这功力之高，尤在自己之上。

    他不禁大骇：“此地何来如许多高手，此又会是谁呢？武林前辈中功力比我高的并不大多，更从未听说西北亦有如此高。”须知谢铿在武林中已属尖高手，知道有功力高过自己，自然难免会惊异，也自然难免会有这种推测。

    童瞳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闻声后面色亦为之一变。

    只有那少，两条长而秀的黛眉轻轻一皱，低啐道：“讨厌，又跟来了。”肩一晃，也未见如何作势，已飘然逸出窑外。

    童瞳和谢铿面面相对，他们之间恩怨互结，到了此刻，却无法作一了断，童瞳尚好，谢铿此时心中的矛盾，是可想而知的。

    尤其是当这事又牵第三者时，他更觉棘手，就事而论，那少无疑是站在童瞳一方，自己敌童瞳一，自信还有把握。

    但是如果加上这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又会施毒的少，那么况就完全不同了。

    何况童瞳又于自己有恩，那么在在理，自己怎能动手。

    若是自己不动手，那又算个什么，自己那么多年来，还不是就为了将父仇作一了断。

    他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黑铁手幼年混迹市井，壮岁闯江湖，什么事看不出来，他当然也知道谢铿此时的心境。

    他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我已活了五、六十岁了，生什么事都早已看穿，这六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也许比家一百年还多，此时我就算一死，也算可以瞑目。”他抬起，目光紧紧盯住谢铿的眼睛，接着说：“你动手吧，我绝不怪你。”

    童瞳此时若和谢铿翻脸，谢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但他这么一说，谢铿却越发难受，这是每一个男子汉所有的通。一时之间，他怔在那里，脑海更加思混，不能自解。

    影一晃，那少又掠了进来，笑道：“你们这是什么呀？”玉手一扬，带起一阵极为轻柔的掌风飘在谢铿身上。

    谢铿一惊，身形后引，猛往上拔，他怕这少的一挥掌，里面蕴含着那种霸道的毒。

    哪知他用力过猛，这土窑高才不过丈许而已，他这一往上窜，立刻碰着土窑的，“砰”的一声，撞得脑袋隐隐发痛。

    那少“噗哧”一笑，道：“别紧张！”谢铿落在地上，满面通红，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如此尴尬的形，脑袋虽痛，连摸都不敢摸一下。

    童瞳此时可笑不出来了，他心有内疚，自愿一死，这倒不是他畏惧谢铿在江湖上的势力，而是他当年在掌击虬面孟尝之，的确做了亏心之事，虽然那也并非该由他负起责任的。

    他苦练黑铁掌，在山里一个极隐秘的所在，筑舍而居。

    就在这时候，他无意之间救了一个中毒的少，那时他并未学会解毒之法，但经他的悉心调护，那少又是此道的大行家，清醒时一指，也是童瞳天资极高，竟将那少救活了。

    那少自称姓丁，叫丁伶，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对童瞳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谢。

    但童瞳虽不善良，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肯乘之危。

    了怜这才真正感激，对童瞳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中毒少竟是江湖上闻而色变的无影，她幼遭孤露，不到十四岁，就被七、八个无赖少年流摧残。

    此后许多年，她更是受尽蹂躏，等她得到一本百余年前的武林奇“毒君金一鹏”所遗留下的秘籍“毒经”时，她便不借冒着万难，走进山大泽，将毒经里所载的，全学了去。

    毒君金一鹏一代奇，当年与“七妙神君”共同被尊为南北两君，声誉之隆，不同凡响。

    这本毒经，就是他一生心血之粹，被当时另一奇辛捷得到后，辛捷天资绝，竟又悟出许多施毒的妙方，附加这本毒经之后，只是辛捷壮年时武功大成，技倾天下，虽有这本毒经，却未有大用。

    晚年辛捷明心悟道，福寿双修，已不是年轻时刁钻古怪的子，变得淳厚，对这本“毒经”，当然更不会用了。

    但是这种秘籍，他又不舍得毁去，于是他就将它埋在当年他巧遇“七妙神君”梅山民，奔牛所闯的那个五华山的秘谷里。

    也是丁伶机缘凑巧，竟被她无意之间得到了，最妙的是那本毒经里，还夹着一张修习“暗影浮香”心法残页。

    那是辛捷晚年时将自己一生武功之得，手录成书时的一面残页，他一时笔误就将它随手夹毒经里，哪知却造就了百余年后的一个魔呢！这自不是辛捷当时始料能及的。

    丁伶亦是聪明，竟从这篇残页，修习到一身上乘轻功，想这“暗影浮香”乃是辛捷成名秘技，岂是普通轻功可比。

    所以虽然只是一面残页，已够丁伶受用不尽了。

    哪知她终在毒里打滚，自己也有中毒的一天，当她在采集一种极厉害的毒时，一时不慎，自己也身受巨毒。

    于是这才有童瞳救她之事发生，当她将这些都说给童瞳知道时，童瞳当然也将自己的一切说给她听，丁伶一生受辱，从未有帮助过她，此时受了童瞳的大恩，又见童瞳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由自主对童瞳生出了意。

    哪知童瞳对她却仅有友，而无意，世事之奇妙，往往如此。们喜的，常会是不自己的，而着自己的，却得不到自己的喜，间之痴男怨，何尝不是由此而来。

    同样的道理，童瞳越是对丁伶冷淡，了伶越觉得他是个守礼君子，一缕芳心，更牢系在他身上。

    这样她竟陪着童瞳在山厮守了许多年，童瞳的黑铁掌能有大成，陪伴在他旁边的丁伶当然给他不少帮助。

    后来黑铁手济南寻仇，丁伶竟不等他动手就在虬面孟尝身上施了毒，等到童瞳知道此事后，却已经无法阻止了。

    于是童瞳心中有愧，远遁西北，二十多年来，丁怜也未曾找过他，他也渐渐忘却了这一段孽，只希望自己能在这寂寞凄清之地，度完残生。

    这样，他的心境自然是困苦的，让一个一无所成的这样生活，他也许还不怎样。

    但是黑铁手在江湖已有盛名，又值壮年，每值春晨秋夜，缅怀往事，心落寞，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二十年过去，他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费在这种生活里，只道世已忘去了，因为他已习惯于忘去一切了。

    哪知造化弄，今偏又让他遇着此事，当他第一眼望见那妙龄少时，他就知道她必定是丁伶的后，因为她们太像了。

    于是往他最痛心的两件事，此时便又牵缠着他，这寂寞的老怎么还会有笑的心境呢？

    那少依然巧笑然，看起来像是快乐己极，哪知们的内心所想之事，又岂是从外貌上可以看得出的呢！

    丁怜自童瞳远遁后，心之恶劣与空虚，使得这魔居然隐居了许久，世上的一切事，她都抱着不闻不问之态。

    哪知她隐居越久，心也就越发空虚，这是世上所有的妙龄少——尤其是思春期间的少都有的心，何况丁伶的心扉，已被童瞳打开，被撞开心扉的子，又更容易觉得寂寞的。

    数年过去，空虚的少芳心终于被另一的感所填满了。

    武当派的室弟子石坤天，就在丁伶心最寂寞的时候，占据了她的芳心，虽然丁伶的心目中，童瞳的地位不是任何所能替代的。

    以一个玄门正宗武当派的门徒，竟和江湖上声名最恶的魔成婚，这自然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幸好丁伶的底蕴无知道，江湖中连无影是男是都无法推测，更不会知道这丁伶就是无影了。

    十数年之后，他们的儿石慧也长成了，非但学得了乃母的一身功夫和毒经秘技，乃父的一身内家真传，也得了十之七、八，只是乃母严诫，“毒经”所载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轻露罢了。

    可是丁伶对童瞳的关心，数十年未尝一忘记，子对她第一个恋，永远是刻骨铭心的。

    于是石慧奉母之命，来除去童瞳最大的对、江湖上素负义名的游侠谢铿。

    无影之毒，天下无双，连江湖历练那么丰富的谢铿，也在无影无形之中受了巨毒，若不是巧遇童瞳，一条命便要不明不白的丧在黄土高原上。

    石慧奉命施毒，再跟踪查看，却发现谢铿未死。

    最令她奇怪的是，救了谢铿的竟是童瞳，她聪明绝，谢铿与童瞳之间的矛盾，她瞬即就了然了。

    她也不免为她母亲昔年的感到难受，芳心暗忖：“我若是这两其中的任何一，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此外，她心中还有一件秘密，当然和方才在土窑外的咳嗽声有关，只是这秘密是完全属于她的，别自然无法知道。

    小小一间土窑里，竟有三个身怀绝世武功的男，而这三个男之间，恩仇互结，心事也各异。

    唯一相同的是，这三的心中，都丝毫没有愉快的感觉罢了。

    局面是僵持的，谁也无法打开这僵局。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风声带起的那一种刺耳的感觉，也越来越凌厉。

    童瞳暗暗皱眉，他在这里二十多年，这么大的风，倒是第一次遇到的。

    石慧轻轻用手掩住耳朵，悄声道：“这风声好难听。”

    声犹未了，只听得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震，童瞳面如死灰，惨呼道：“土崩！”声音中恐惧的意味如死将临。

    石慧尚在懵懂之中，谢铿久历江湖，一听土崩两字，也是惨然色变。

    童瞳和谢铿却是经过大风大的物，立刻便想该如何应付这突生之变，在这生死一线的关里，他们数之间的恩怨，倒全忘记了。

    可是他们念尚未转完，另一声大震接着而来，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随着这一声巨震，这土窑的四壁也崩然而落，三但觉一阵晕眩，眼前尘土迷，仿佛天地在这一刹那间，都毁灭了。

    黄土高原上的土崩，绝少发生，是以居民才敢凿土而居，但每一发生，居住在黄土高原上的居民，逃生的机会，确乎是少之又少的。

    就在这土原崩落之际，童瞳的土窑外一条灰色影冲天而起，身法之惊，更不是任何可以想象得到的。

    尘土迷漫，砂石飞扬，大地成了一片混饨，尘土崩落的声音，将土窑里居民的惨呼完全掩没了。

    大劫之后，风声顿住，一切又恢复静寂了。

    只是先前的那一片土原，此时已化为平地，迹渺然，想是都埋在土堆之下了。

    良久——

    有一堆黄土突然动了起来，土堆下突然钻出一个，发髻蓬，满脸尘土，接着露出全身，此刻有在旁看到，怕不要惊奇得叫起来才怪。

    皆因这种土崩，声势最是惊，被埋在黄土之下的，居然还能留得命，这简直是奇迹了。

    那钻出土堆后，长长吐了一气，但呼吸仍是急促的。

    一个在砂土下屏住呼吸那么久，当他呼吸到第一空气时，其欢喜的程度，真比沙漠中的行旅发现食水时还要强烈多倍。

    谢铿此时的心，就是如此的，有这种由死中回生的感觉，他虽不是第一次，但不可否认的，是以这次最为确切而明显。

    当黄土下溃时，他已没有时间来多作思索，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他需要极大的机智和勇气，来为保护自己的命作一决定。

    这种土崩，和河水溃堤时毫无二致，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里，谢铿聪明的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

    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因为他不可能有这种经验，他立刻屏住呼吸，纵身上跃，黄土也就在他纵起身形的那一刻里，崩然而下。

    他扬手发出一阵极为强烈的掌风，那虽然不能抵挡住势如千钧而下的黄土，但却将那种下压之势，稍微阻遏了一些，这样砂土落在他的及身上时，也稍微减轻了下压的力量。

    于是他在空中再次借力上腾，这就全靠他数十年的轻功修为了。

    他两次上腾的这段时间内，黄土已有不少落在地面上，是以当他无法再次上腾时，压在他身上的黄土便大为减少了。

    这就是他能在这次上崩中逃生的原因，任何事对来说，幸运与否，是全在他自身有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善，至于天命，那不过仅是愚蠢的对自己的错误所做的遁词罢了。

    谢铿很快的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这是一个内功湛的所特有的能力，抬一望，苍穹浩浩，虽无星月，然而在谢铿此刻的眼中，已经是非常美丽的了，他苦叹了气，方才当砂土压迫在他身上时所发生的窒息的感觉，此刻已经远离他而去了。

    他略为舒散了一下筋骨，四顾大地，黯黑而沉重。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想起许多事，而第一件进他脑海的，便是土崩前和他同室而处的，此刻会怎样了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仍然在土堆之下，这谢铿当然知道，这时他内心又不禁起了矛盾。

    若他在此时甩手一走，童瞳和那少自然就永远埋身在土堆之下。这么一来，方才谢铿所感到的难题不就全部解决了吗？

    只是凡事以“义”为先的谢铿，却做不出这种事来，他暗忖：“方才我身中巨毒，那‘黑铁手’若不来救我，我等不到这次土崩，早就死了，此恩不报，我谢铿还算吗？

    “虽然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但那也只有等到以后再说了，大丈夫恩怨该分明，仇固然要报，恩也是非报不可的。”

    他决心一下，再无更改，俯首下望方才自己钻出来的地方，略为揣量了一下地势，暗忖：“他们也该在我身旁不远的地方。”真气运行，贯注双手，朝土堆上猛然一推一扫。

    黄土崩落后，就松散的堆着，被他这一推一扫，立刻开一大片，他双掌不停，片刻之间，已被他开了一个上坑。

    但这种上崩，声势何等惊，黄土何止千万吨，岂是他片刻之间能扫开一处的，尤其是他巨毒初愈，虽说内力惊，但总不及平的威力，他一鼓作气，先前还好，但后力总是不继了。

    汗珠涔涔而落，他也不顾，这时他脑中唯有一个念，那就是救出和他同时被压在黄土下的两个。

    至于他们在土堆之下能否生存，却不是他能顾及得到的了。

    “无论如何，我这只是尽心而已……”他双掌一扬、掌风飕然，又起一片黄土，暗忖道：“否则我问心有愧，将终生遗憾的。”

    夜寒如冰，黄土高原上秋天的夜风，已有刺骨的寒意，但是他浑身大汗，却宛如置身于炎里。

    那黄土堆少说也厚达数丈，此刻竟已被他开一个丈许的土坑了，由此可见他掌力之雄，游侠谢铿在江湖上能享盛名，确非幸致。

    但饶是如此，要想将沙堆开一个能够见底的土坑，还是非常困难，何况即使成一坑，童瞳和那少是否就在这土坑下，还是个极大的问题，但谢铿此刻却浑然想不起这一切了。

    谢铿气息咻咻，真力实已不继，他每次一扬掌时所挥出的掌风，越来越微弱，起的黄土，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他停下了手，静息了片刻，体内的真气，舒泰而完美的运行了数周，便再次开始第二次努力。

    黄土开后，便堆在两边，土坑更，他掌力运用时自然也就更困难，到后来简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了。

    但他一生行事，只要他自认为这件事是该做的，他就去做，从来不问这事是否困难，此刻他虽无把握达成目的，但仍绝不收手；这就是他异于常之处，也是他享有义名之由。

    蓦然，他猛然收摄了将要发出的掌力，因为他在黄土迷漫中，发现了一只穿着鞋的脚，毫无疑问的那属于黑铁手。

    他大喜之下，纵身坑，伸手一抄，那只脚手冰凉，他又一惊，暗忖：“他难道已经死了？”

    这念一闪而过：“无论如何，即使他死了，我也该将他好生埋葬，从此我才算恩仇了了，不欠别，别也不欠我了。”他暗自思忖，左掌一挥，捉着那只脚的右手猛一用力外拉，黄土再次飞扬，弄得他一脸，他左掌如刀，往黄土上一，硬生生的了进去。

    他感觉到右手已触及童瞳的身躯，于是他再一用力，忽然想到：“如果这样拖他出来，他面岂非要被擦？”

    这时候，可显出他的为来了，童瞳虽然生死未明，他却不忍让家身体受损。

    于是他双手一起用力，将土坑又掘了一个，这么一来，上面的黄土又往下松落，他心里一急，双手一推，竟以内家正宗的排山掌力击向土堆，双手随即向童瞳的身躯一抄。

    想这土堆已松落，怎禁得起他这掌力，随即又陷了一个，上面的黄土又崩然而落。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里，他抄起童瞳的身躯，双脚微一弓曲，身形退，掠出坑外。

    这么一来，那土坑自然又被上面溃落的黄土填平，谢铿不禁暗呼侥幸，因为再迟一刻，他又要被埋在土堆之下了。

    他略为缓了气，对童瞳的生存，本已未抱大大希望。

    哪知他伸手一探童瞳的胸，竟还微温，再一探鼻息，似乎也像未死：此刻他的心境，本该高兴，因为他全力救出的并未死去。

    可是类的心理，往往就是如此矛盾，他一想到自家与此之间的恩怨难了，心里一时又像给阻塞住了。

    秋风肃寂，四野无，他一伸手，二十多年的仇怨便可了结，但是他既救出此，又焉有再将此制死的道理。

    他缓缓的捉着重瞳的两只手，上下扳弄了几次，双掌再满聚真气，竟拼着自家的消耗，来为与自己恩仇缠结的推拿。

    当童瞳恢复知觉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自然也是谢铿，那时他心中的感觉，更难以言喻。

    谢铿看到他睁开眼睛来，自己却已累得浑身骨节都像拆散，疲惫的躺了下来，身体下的黄土虽不柔软却已足够舒服了。

    他刚好躺在童瞳的身侧，两呼吸互闻，睁眼所望的，也是同一片天空，但是又有谁会了解这两从此开始，恩已结清，所剩下的只有仇了呢！

    良久，东方似已现出白色，晓色已经来了。

    他们都已缓过气来，童瞳可算是老于世故的了，他仰视着已现曙色的天空缓缓道：“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你问心可说无愧，现在，我想你总可以动手了吧！”

    不知怎的，谢铿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一时竟未答话。

    童瞳又道：“你若认为杀一个不回手的是件不光荣的事，我也可以奉陪阁下走几招！”

    他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我年纪虽老，功夫可还没有丢下，姓谢的，你接不接得住还不一定呢。”

    锋仍厉，但语气中却不禁流露出英雄迟暮时那种苍凉之意。

    谢铿沉吟了一会，道：“胜负虽难料，但今就是你我一决生死的时候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也知道，我虽然也救了你一次，并不能说你的恩我已报清了，只是杀父之仇……”

    童瞳速然打断了他的话，道：“阁下少说，现在你我之间，已不相欠，还是手底见输赢最好。”

    此时他语气，一反先前的软弱，听起来还像是他已然发怒。

    其实他用心良苦，因为他明知道谢铿不会向一个没有回手之力的下手，因此故意用话语相激。

    谢铿一生好义，他却不知道这老对他，也可说是义重如山呢。

    两不约而同，几乎是同时由地上窜了起来，童瞳微微挽了挽衣袖，因为他此时所穿的，仅是普通衣着而已，并非谢铿所穿的那种紧身之衣。

    他一抬，正好瞪在谢铿脸上，不禁暗赞：“果然是条汉子！”

    谢铿燕领虎目，鼻如悬胆，是江湖上有名的英俊男于，只不过缺少些滞洒飘逸的风度而已。

    两相对而立，四目凝视，竟谁也发不出第一招来。

    晨风渐起，金鸟东升，虽然有风，却是个睛朗的天气。

    童瞳眼光一瞬，暗忖：“这倒真是个义气汉子，我童瞳一生中恶多于善，今倒要成全这孝子。”他多年独居，已将陶冶得处处能替别着想，他生活虽然孤寂，若说生命对他已绝无留恋，那还是欺之谈的。

    须知无论任何，纵然他活得十分困苦，但对生命仍然是留恋的，此刻童瞳却愿以自己的死来成全别，这份善良的勇气，已足可弥补他在多年前所做的罪恶了。

    于是他毫不迟疑，中低喝：“接招！”身形一晃，左掌横切，猛击谢铿的部，右掌直出，中途却倏然划了个小圈，变掌为指，指向谢铿右下一寸之处的泉。

    这一招两式，快如闪电，黑铁掌力，举世无二，掌虽未到，谢铿已经觉出一种柔而强劲的掌风，飕然向他袭来。

    他久经大敌，当然知道厉害，身形的溜溜一转，将童瞳这一招，巧妙的从他身侧滑开。

    右掌一穿，却从童瞳这两式的空隙中，倏然而发，避招发招，浑如一体，脚步一错，却不等这招用老，左掌己击向童瞳胸腹。

    童瞳傲然一笑，二十多年来，他未与动手，此时不免存在辟复生之意，想试试这誉满江湖的年轻功力究竟如何。

    同时他虽然自愿成全谢铿，但名驹虽老，伏枥却未甘，临死前也要驰跃一番，来证明自己的筋骨，并未变老呢。

    于是他猛吐了气，掌影错，掌法虽不惊，而且有些地方的运用已显得有些生硬了。

    但是他数十年修为的黑铁掌力，却弥补了他掌法上的弱，是以谢铿也不免心惊，连换了三种内家正宗的玄门掌法，仍未占得什么便宜，他闯江湖，尚以今一战，最感棘手。

    于是他暗忖：“这黑铁手确实有些门道！”争胜之心也大作。

    这样一来，两掌法都更见凌厉，掌风的激，使得地上的黄土又飞舞弥漫，更增加了这两个内家名手对掌时的声势。

    此两正代表武林中两代物，谢铿招式变得极快，身形运转极速，但稍嫌沉不住气，致有许多极微小的疏漏。

    而童瞳身形凝重，却以沉着补救了一切，他见招化招，并不急切的攻伤敌，这与他二十多年来的陶冶，大有关系。

    但两功力却有浅，童瞳这些年来，内功虽有进境，但身手却未免迟钝了些，何况他究竟年老，生理上的机能，比不上正值壮年的谢铿，数十个照面一过，已渐落下风了。

    但一时半刻之间，谢铿却也无法伤得了他，他双掌黝黑，谢铿也不敢与他对掌，这因为黑铁掌功在武林绝少，在此之前，谢铿也从未遇过。

    东升的旭，片刻之间，却被魁所掩，大地上立刻又呈现出一种冷漠凄清的味道。

    谢铿喝一声，双掌中锋抢出，又是排山掌力，他怎会看不出童瞳已到了力不从心的阶段，是以出此极为冒险的一掌。

    童瞳立刻双掌回圈，想硬接他这一掌，当然他也看出谢铿不敢和他对掌，哪知谢铿掌力含蕴未放，腕时猛沉，掌缘外分，双掌各各划了个半圈，竟由内家掌法变为外家的双撞手。

    这一下他招式的变幻，大出常理，童瞳一惊，心里突然生出同归于尽之念，根本不去理会对方这一记煞手，以掌原式击出，攻向谢铿胸腹之间的空门。

    谢铿一咬牙，也拼着身受一掌，因为他觉得这样在良心上说来，也许还较为好受些。

    两出招俱都快如电光火石，若两招式一用老，谁也别想逃出活命。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童瞳的掌缘已接触到谢铿的衣服，但是他却在这一刻里，倏然放弃了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是以他双掌仅在谢铿身上轻轻一按，虽然因为他心念的这一变动，招式连带而生的缓慢，即使他想用出全力也不可能了。

    谢铿的双撞手，却是全力而为，童瞳焉有活路，近百十年来，内家高手竟死在这种外家拳术之中的，这还是第一次。

    谢铿一招得手，心里却凛然冒出一难言的滋味。

    他在发招之时，本也抱着同归于尽之念，哪知家的双掌却仅仅在自己身上一按，这样何啻家又救了自己一命。

    但对方已然身死，自己想报恩，也不能够，何况对方是死在自己手上，此刻他心中这滋味，却真比死还难受。

    他低一望童瞳倒下去的尸身，看到他骨碎，眼珠离眶而出，死状凄惨，不忍卒睹。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有些湿润，愕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多年宿愿已偿，按说应该高兴，只是他此刻心里可没有半高兴的意味，大野漠然，朔风再起，天气的魁和他心中的凄凉，恰好成一正比。

    他想俯下身去将这世上唯一对他恩重如山的的尸身抱起来，他暗骂自己，仇虽已了，恩却依然，男子汉生于世，岂是只顾复仇而不计报恩的，于是他的心更落寞了。

    蓦然，背后起了一声凄凉的长笑，笑声刺骨，谢铿竟机伶地打了个冷战，本来稍稍下俯的身形，猛一长身，掠起丈许。

    在空中一张臂，身形后转，飘然落在地上，却见一长衫飘飘，正在对面望着他冷笑。

    他一惊，厉喝：“是谁？”

    那施然走了两步，眼角朝地上的尸身一瞥，冷笑道：“久闻游侠谢铿义名昭著，今一见，倒叫小弟失望得很！”

    语气冷嘲，谢铿心里本难受，听了这话，更不啻在他心上又戳了一刀，这么多年来，们讥嘲他无义的，恐怕只有这一次。

    那又极为凄厉的冷笑了一声，道：“谢大侠身手果然高，在这种土崩之下，还能逃出命。”他顿住了话，目光如刀，盯在谢铿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和谢大侠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个弱子，想必也被谢大侠救出来了。”

    谢铿心中轰然一声，他此刻才想起那少来，无论如何，以他在江湖中声望地位，是绝对应该设法救出此的。

    是以此刻他被那一问，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那衣袂飘然，脸上挂着冷笑：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答复，神虽然冷削，但却掩不祝蝴那种飘逸出尘之气。

    谢铿不期然的，竟低下了，他心存忠厚，若换了个机变之立刻就可以更锋利的回答他的问话。

    须知那子本是向他施毒之，这当然不是普通况可比。

    可是谢铿却未如此想，以致他心中有惭愧的感觉，一时说不出括来，那少年眉长带黯，双目炯然，狂傲之气溢于言表，但鼻直方，却是正气凛然，绝无轻挑浮滑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那少年又冷笑一声道：“见弱死而不救，杀长者于野。”他向童瞳的尸身一指，接着说：“纵然他与你有仇，但也对你恩如海呀！你却置之于死地。”他从容的一跨步，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已越过童瞳的尸身。

    然后他又冷削的说道：“而且死状之惨，真是令不忍卒睹，这老隐居在此多年，与世无争，先前即使做错过事，此刻也该被饶恕了，何况他即使罪有应得，动手的却不该是阁下。”

    他侃侃而言，谢铿更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双眼一翻，冷冷望在天上，道：“阁下在江湖上也算成名立万的英雄了，我不怕落个以强凌弱之名，今天倒要和阁下动动手。”他哼了一声，接着道：“让阁下知道知道，江湖中能虽少，但像阁下这种身手。倒还有不少哩。”

    谢铿此刻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此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余岁，却不但话说得老气横秋，而且对名动江湖之游侠谢铿，竟说出不怕以强凌弱的话来，这当真倒是谢铿闻所未闻的。

    只是谢铿闯江湖年代已久，见他说出这种话来，就知道此虽然任傲，但必有些真才实学，这从他方才迈步之间的身法就可以看得出来。

    是以他脸上绝未露出任何一种不满的神色来，缓缓道：“兄弟一时疏忽，以致未能也救出那位子，至于此位老者……”他眼角也一瞥那具尸身，心中一阵黯然，沉声接道：“却与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兄弟身受此恩，但父仇不报，焉为子……”

    那冷削的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说道：“那么救命之恩不报，却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铿脸微红，道：“这个兄弟自有办法，只是阁下究竟是何方高，可否请亮个万儿呢？”

    那少年哼了一声，满脸轻蔑之容，身形蓦然上引，在空中极曼妙而潇洒的打了个旋。

    他起落之间，丝毫没有一些烟火气，就仿佛他的身躯，可以在空中自由运行一样，谢铿面色微变，那少年已飘然落在地上，冷然道：“你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了吗？”神之自负，已达极。

    谢铿又轻讶了一阵，暗忖：“怪不得此年纪虽轻，却这么样的骄狂，敢他竟是——”

    那少年目光四盼，倏然回到谢铿身上，见他低颈沉思，面上虽有惊异之容，却不甚显著。

    他哪里知道谢铿此刻心里已是惊异万分，只是多年来的历练，已使他能将心中喜怒，藏在心底，并不流露出来。

    那少年目光一凛，不悦的低哼一声，暗忖：“天下武林中，见到我这天龙七式的身法，没有一个不是栗悚而战兢的，你这厮倚仗着什么，竟像将我天龙门中没有放在心里。”

    谢铿目光缓缓自地面上抬了起来，朗声道：“兄台原来是天龙门。”

    那少年又低哼一声，接道：“你也知道吗？”

    谢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天龙门开宗至今，已有七十余年，江湖上谁不敬仰，小可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天龙门的大名，小可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少年目光里开始有了些笑意，他对自家的声名，显然看重得很，纵然这声名并非他自身所创，而是老所遗留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威名已完全属于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淡淡的悲哀。

    谢铿立刻发现他这种内心感的变化，暗自觉得有些奇怪，但家这种感上的纷争，自己可没有权利过问。

    这就正如自己心中之事，别也没有权利过问一样。

    那少年步子悄悄向外横跨了几步，道：“阁下侠名震动中原，兄弟心仪已久了，只是庭训极严，纵然心向往之，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出来行走江湖，当然更无缘拜识阁下了。”

    他缓缓又走了一步，目光中又复流露出那种悲哀之意，接道：“此次先父弃世，家母命兄弟出来历练历练，因为一年之后——”他目光一低，再次接触到谢铿宽大遂的面目，猛的顿住了话，暗忖：“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谢铿没有管他的话突然中断，却惊异的问道：“令尊可就是天龙门的第五代掌门赤手神龙白大侠？那么阁下无疑就是近江湖中传闻伪云龙白少侠了。”连谢铿这种，在说话的语气中，都不免对这天龙派和掌门生了敬佩之意。

    那少年是云龙白非，此刻他微一首，心中暗付：“这谢铿消息倒真灵通得很，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他不知道他虽然出道江湖才只数月，但云龙白非之名，可已非泛泛了。

    这原因除了他老所遗留的声名之外，当然还加上他自身那种足以惊世骇俗的武功。

    赤手神龙侠名盖世，天龙门传到他手里，虽未声名更盛，但却和昔年大不相同。

    天龙门的开山始祖白化羽，武功传自天山，他天资过，竟将天山冷家的飞龙六式再加以增化，自创了天龙七剑。

    他出道以后，就仗着这天龙七剑闯江湖，造就了当时江湖上绝的声名，壮岁以后，便自立门户，成为一代宗匠。

    但是他子孙不甚多，到了第三代时，传到铁龙手上，竟将这一武林、宗派，变为江湖教会了。

    这一来，门下份子当然更杂，其中良莠不齐，很有几在武林中做了些见不得的事，才引起江湖中公愤，声言要除去这一门派。

    还没有等到事成，铁龙白景竟毙村郊，尸身边放着一支金制的小剑，江湖中当然知道他是被这金剑的主所杀，但是这金剑的主到底是谁，江湖中纷纷猜疑，可也没有一知道。

    眼看天龙门就要瓦解之际，铁龙门下却有一个弟子出来挽救了这局面，这弟子虽非白氏家族，但因他对天龙门的功劳太大，是以被推为掌门，这样一来，便造成天龙门以后掌门不是继承而须推举的成例。

    后来铁龙之子赤手神龙长成，武功声望，无一不高，被推为掌门之后，决心整顿，又在天龙门，恢复了乃祖白化羽创立时的光景，选徒极严，一生只收了四个徒弟，但却个个都出色当行，是以江湖中对这天龙门，自然又刮目相看了。

    赤手神龙劳心劳力，未到天年便弃世了，按照天龙门的规矩；当然是要另推掌门，因此赤手神龙的夫湘江侠紫瑛便命独子云龙白非出来闯江湖，建立自己在江湖中的声望。

    哪知云龙白非却无意中遇到了跟随游侠谢铿伺机施毒的石慧，竟又一见倾心，着意痴缠，也跟着到这荒凉的黄土高原上来。

    他在土窑外咳嗽了两声，引得石慧出窑和他谈了几句，自幼娇宠、又受了母亲无影黛陶的少，个自然也难免奇特，对云龙白非虽然并非无意，但却不肯稍微假以词色。

    云龙白非脑海中，不断浮动着她那似嗔非嗔的神，仍痴立在土窑之外，等到土崩时，他凭着绝的轻功，冲天而起，虽然躲过此危，但意中却似已葬身在黄土之下，于是这一往的少年，就要将满腔的悲愤，出在游侠谢铿的身上。

    云龙白非今年虽已弱冠，但还是首次走动江湖，他往在家里，父母虽然都是武林奇。但他却和那自幼骄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毫无二致。因此行事就大半凭着自己的喜恶，而不大去讲是非了。

    此刻他和谢铿面面相对，虽然彼此心中都对对方有些好感，但他一想到那……双秋水盈盈的明眸，小巧而挺秀的鼻子和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小嘴，都将永远离他而去，他心中又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似的，连气都不大容易透得出来。

    “此可待成追忆，可是追忆，也弥补不了我此刻心的哀伤了。”他痴然木立着，眼睛里甚至有泪水闪动，平生第一次，他真正领略到哀伤的意味，只是他却将这份哀伤，隐藏在心里。

    他强笑了一下，忽然领略了一首词中真正的意味，他低吟着：

    “少年未识愁滋味，上层楼，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已识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长叹了一声，暗忖：“以前许多次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嚷着我的哀伤呀，好像生怕家不知道我的哀伤似的，可是现在——”

    他的低吟和长叹，使得谢铿愕然注视了他许久，他虽未历场，但世事又有几样能瞒得了他，暗忖：“这少年大约已和方才那少有了些意。”低一望脚下黄土，想及那娇笑款款的少的娇憨音容，心中也不禁有些怅然，对这云龙白非此刻的心境，也油然起了同的感觉。

    于是他低声说道：“死不能复生，何况这种天灾，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兄台也不必太难受。”

    云龙白非蓦然被他看穿了心事，而这心事却是他不愿意被别知道的，于是他厉喝一声：“谁心里难受来着。”身形一晃，笔直的站到谢铿面前，鼻尖几乎碰到谢铿下，盛气凌的接着说：“谁心里难受了？你说。”

    谢铿微微一笑，他比白非大了十多岁，看到他这种举动，觉得他更像个小孩子，脚步一错，身形滑开了三尺，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白非气愤的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你谢铿自命侠义，却见死不救，还算得了什么英雄。”他将过长的袖子略为挽起了些，又道：“今，我白非倒要替你师傅管教管教你。”

    他话虽说得狂傲，但有了方才的举动，谢铿却只觉得他的不成熟，而不去注意到他的狂傲。

    因此他“噗哧”一笑，带着笑意追了一句：“替我师傅管教我？”同样一种笑，但是在不同的场合里，每每会得到相反的效果。

    谢铿的这笑虽是善意，然而白非听来内中却充满了轻蔑的意味，他怎忍受得了别的轻蔑，喝道：“正是。”身形虚虚一动，不知怎的，又来到谢铿面前，距离谢铿的身体，最多不超过五寸。

    谢铿有些诧异，暗付：“天龙门下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他也未免太奇怪，明明有要和我动手之意，但怎的却又和我站得这么近。”江湖动手过招，是绝没有站得这么近的，试想两之间距离不过五寸，又怎能出手呢？

    白非比他稍微矮一些，他一低，便可以看到白非两只炯然有神的眼睛也在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道：“兄台是想赐教吗？”心中却并无防范之意，这一来是因为他认为绝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出招，二来他知道云龙白非出身名门，也绝不会做出暗箭伤之事。

    白非又冷哼一下，道：“阁下现在才知道呀。”顿了顿，又道：“阁下该准备接招了吧？”

    谢铿还来不及回答，因为他从开始到现在，也不曾考虑到白非会在这种距离中发招，哪知白非手掌沿着肚子一提，倏然反攻他的咽喉，左腕一反，合两指疾他的小腹。

    谢铿这才大吃一惊，身形后仰，“金鲤倒穿波”，如行云流水般，向后疾退了数尺。

    哪知白非如形附影，也跟过来，却仍然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而双手连绵，也就在这距离里，倏忽间已发出了七招。

    须知这样发招，根本不须变动臂部以上的关节，距离既短，而且招法之怪异，更是武林所无。

    若是换了别，岂不早已被白非中了道，但饶是谢铿久经大敌，武功亦不弱，此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大惊之下，暗忖：“在这种形下，我连还招都不行，还谈什么致胜。”脚下巧踩七星，快如飘风的闪避着，心中也在连连思忖着，该怎么样才能解开云龙白非的这种江湖罕见的手法。

    他念转了一个又一个，但心思一分，更显不敌，白非脸上流露着得意的光芒，身形潇洒的随着谢铿的退势移动，双掌连发，非常轻易的，已将这江湖闻名的游侠谢铿迫得还不出手来。

    谢铿刚才已打一次硬仗，又在黄土下埋了这么久，此刻真气自然不继，汗珠又涔然而落，虽然仗着轻功不弱和临敌经验丰富，一时不致落败，但应付得已是狼狈不堪了。

    在急之中，每每智生，谢铿在这种危急的状况中，也蓦然生起了一个念，他暗忖：“云龙白非是天龙门下，武功自然也该以天龙七式为主，可是怎的他却施展出这种打法来？”

    “可是这却给了我一个方法来解开此危。”他微微笑了一笑，成竹在胸：“可是如果我跃起身来，不管我轻功有没有他高，他总不会在空中也能施展这种手法呀。”

    于是他又笑了笑，暗怪自己方才为什么想不到这种方法。

    白非见久攻不下，心里也觉得有些诧异，他这种手法，自出道以来，还没有能挡住十招的，可是此刻谢铿却已接了数十招了。

    他想起了当初教他这套手法的曾说过：“这手法只能攻敌不备，但却往往能将武功高于你的，伤在掌下，只是这种手法近于有些缺德，能够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可是白非却心怀好奇，因为当初他在学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出奇之处，可是后来他一用上了，才发觉其中的威力，于是他更高兴，每一遇敌，便施展出这手法来，连自幼浸的天龙七式也屏弃不用了。

    此刻谢铿心中有了决定，却见白非突然双拳内圈，似乎要打自己，哪知二肘一起翻出，双双撞向谢铿的左右泉。

    这一招更出意料之外，谢铿一惊，只得再往后退，因为在这种形下，连上拔都不能够。

    哪知身形刚退，自非双时一升，双拳自下翻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击谢铿的胸腹。

    这一招更快如闪电，但是却将两间的距离拉长了，这念在谢铿心中一闪而过，但这时他身形方往后撤，力道也是后撤之力，这一拳打来，刚好在他根本来不及回力自保那一刻。

    这招也正是白非在另一位异处学来的这种怪异手法里的最后一招，那曾自负的说：“能避开此招的，也算是武林中一等高手了。”

    原来这种手法，乃此异自己研而成，是以连谢铿那么广的眼界，也看不出他的来历。

    白非双拳抢出，中指的关节，却稍稍向上突起，原来他在拳中，又暗藏了的手法。

    是以这一拳莫说打实，只要指稍沾着一，谢铿也当受不起，而照这种况看来，谢铿要想躲开此招简直大难了。

    色沉，朔风怒吼，大地呈现着黯淡的灰色，太阳，根本已有许久没有看到了。

    黄土绵亘百里，本来还有些灌木之属，经过这一次土崩，越发变得光秃了，于是一望平野，尽是黄土的赤黄之色。

    而放眼望去，天上的暗灰与地上的赤黄，结成一片难以形容的颜色，这或者是因为有风的缘故。

    在风砂迷漫中，远处的只能看到谢铿和白非迷蒙的影，而根本无法辨出身形的廓来。

    突然，蹄声急骤，驰来数匹健马，冒着这么大的风，速度仍然惊，马上骑士中一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谢铿与白非动手之处说：“想不到这种地方，竟有如此身手的在动手。”

    另三随着他手指之处望去，面上也露出惊异之色，另一说道：“伍兄，你看清了没有，怎的却只有一条影。”

    先前那被称做伍兄的，轻“咦”了一声，惊道：“先前小弟明明看到是两在动手，怎的倏忽之间，已是剩了一呢？”

    说话之际，四匹马又放出一段路，只因方向的偏差，是以他们和谢铿动手之处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有缩短。

    这四匹马当然都是千中选一的良驹，马上的骑士老幼不一，但都是满面风尘，而且脸上带着明强悍之色，先前说话的那，年纪最长，颔下的胡须已渐渐发白，两鬓更已全白了，此刻突然一圈马，道：“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另一张似乎想阻止，但见另两匹马已随着赶去，也停住了，将马缓右勒，也随着赶了去。

    迷蒙中那影仍然屹立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么急遽的马蹄声似的，那四匹马稍微放慢了速度，在离那影丈余之处，就停住了。

    马上年纪最长的骑士，微一飘身，掠下马来，回一摇手，阻止了另两匹马上骑士也要下马的趋势，缓缓向那影走去，可是那影却仍像没有发现有走来，仍然屹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年长的骑士越走越近，中沉声道：“在下金刚手伍伦夫，偶游此地，看到兄台惊的身法，心中钦慕得很，是以冒昧赶来，兄台高姓大名，不知能否告诉小弟——”他止住了话，看到那根本没有动弹，咳了一声，接说道：“如果兄台不屑与小弟相，那——那就算了。”

    他话说得十分客气，以金刚手伍伦夫来说，在江湖中也算成名物，居然肯这么客气的向一个素昧生平的说话，明眼一望而知，他此举必定有着什么用意，只是其中究竟有什么用意，在他还没有说出之前，也不会有知道罢了。

    那影仍动也未动，马上的另三大半年纪较轻，看到那影这样，已是勃然作色，其中一个浓眉环目的粗豪壮汉已经不耐烦的道：“伍大叔，和他罗嗦什么，快走吧，我们还有正事呢。”

    金刚手伍伦夫仍沉着气，连也没有回一下，静静望着那影，心中也有些奇怪，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难道此已被中了道吗？”

    他这个猜测，当然很近理，因为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那也不会在这种况下仍然保持静立的。

    伍伦夫一念至此，又朝前走了两步，心中忖道：“若他真被中道，那么我就解开他，这么一来，他焉有不帮我忙的道理？”转念忖道：“此身手不弱，此时此地，倒真是我的好帮手。”

    他心里正在打着主意，哪知那影已缓缓回过来，虽然仍未说话，伍沦夫已心一凉，忖道：“呀，原来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并没有被中道。”遂也停住脚步。

    这时马上的那祖豪汉子已一跃下马，三脚两步奔了过来，大声朝那影喝道：“喂！你这厮怎的不会说话，难道是个哑吗？”

    伍伦夫眼角微动，忽然看见那眼中光，方自暗道不妙，眼前一花，也未见那影如何作势，已掠到那粗豪汉子面前。

    金刚手一生练武，目光自然锐利，眼角随着那影一晃，已瞥见那影出手如风，手指已堪堪在那粗豪汉于的将台上，又硬生生的将手收了回来，只是他出手太快，那粗豪汉子根本没有发觉，还是声势淋淋的站在那里发怒。

    那影目光如水，在那粗豪汉子身上打了个转，那汉子浑身仿佛一冷，想说的几句狠话，竟也咽在肚里说不出来了。

    伍伦夫再次看到那影的身手，对这种轻功更为惊讶，知道就凭这粗豪汉子的身手，十个也未必是家的对手，身形一掠，也掠到那粗豪汉子的身前，低喝道：“伦儿休得鲁莽。”

    那粗豪汉子瞪着眼，嚷道：“我立地开山铁霸王郭树伦怕过谁来，伍大叔，你老家别管，我倒要看看这厮是什么变的。”

    伍伦夫一皱眉，狠狠盯了他一眼，这自称为铁霸王的小伙子似乎对金刚手十分惧怕，只得鼓着生气的嘴，不再说话了。

    伍伦夫回朝那诡秘的影一揖，笑道：“儿辈无知，还望阁下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抬目光接触到那的面庞，忽然“呀”的一声，惊唤了出来：“阁下不是谢大侠吗？”

    回过去，朝郭树伦笑道：“伦儿，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就是你心仪已久的游侠谢大侠呀！还不快过去向家赔礼。”又朝马上的另两一招手，道：“蔡兄，程儿，你们快来见见谢大侠。”欢欣之溢于言表。

    游侠谢铿目光茫然，苦叹了气，浑身像是失去了依恃似的，瘫软的站在原地，昔的英风侠骨，也像然无存了。

    “伍大侠别这样客气，彼此——”他又长叹了一气，艰难的接下去说道：“从此我谢铿，就算在江湖上除名了。”

    他目光茫然地搜索着，瞥见远处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时，他脸上神色，更是黯然。

    伍伦夫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转动着，当然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心中一动，忖道：“难怪方才我明明看到两条影，瞬息之间，已失去了一，却原来是已被他杀死了，想来此必定是和他有着什么渊源，他不得已杀了此，心里又有些难受，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个，我倒要劝劝他。”

    金刚手伍伦夫以为自己的猜测合合理，他怎会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事并非他想象中的单纯呢？

    原来当时云龙白非双拳一出，谢铿便知道定难躲过，在这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里，他怎有时间来思考如何解开这一招的方法。

    于是他只得闭起眼睛，静静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哪知他所感觉到的，并不是那种致命的打击，而仅感到左右泉微微一麻，原来云龙白非仅将双手中指的第二关节轻轻抵任他两个道，而并未施出全力进击。

    当时谢铿身形后退的力量仍未消灭，而云龙白非的双手，也像黏在他身上似的，始终不即不离跟在他的道上。

    他睁开眼睛来，云龙白非正带着一脸讥嘲的微笑凝视着他；右嘴角微微下撇，轻蔑的说道：“你逃出我这一招，才算物，不然的话，嘻——”他嗤之以鼻的笑了一下，倏然止住了下面说的话。

    可是纵然他不说，谢铿也能体会得出话中的涵义，他一生光明磊貉，是个本色的大丈夫，如今受到这种侮辱和讥嘲，在他说来，可比死还难受，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向喉涌起。

    于是他勉强收摄往后退的力量，哪知云龙白非也倏然停住了，手指依然不离他的道，脸上也依然是那种讥嘲的神，他心一横，脚步微，竟向前扑了上去，准备不要命了。

    哪知云龙白非冷冷一笑，身形如山涧里的流水那么轻盈和美妙，随着他的前扑而后退，并且冷笑着说道：“阁下就是想死，也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我不要你死，恐怕你连死都不能够哩。”

    言下之意当然就是你的生命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谢铿心又是一阵巨痛，暗忖：“我与此有何冤仇，他要如此做。”可是他生倔强，什么话也不愿说出，只得又恨恨闭起眼睛。

    云龙白非少年任，他并没有想到他所做的事对别有什么影响，冷笑一声说：“我也不愿伤你，只是你以后自己该想想自己，可配不配当得起‘游侠’两字之誉。”话声方住，身形一旋，如鹰隼般没迷蒙的黄土里，晃眼便消失了踪迹。

    他以为自己已是宽大为怀，没有伤谢铿一根毫毛，可是他却不知道，他在家心里留下的创伤，远比任何体上的创毒更厉害。

    谢铿两边要一轻，他知道云龙白非已经远去，顿时脑一阵晕眩，天地之间，仿佛什么都已不存在了。

    他甚至连指尖都懒得动弹，这一一夜来，他心中的波动起伏，使得他突然苍老了许多，尤其此刻，他甚至宁愿死去，也不愿继续活着，而让这种侮辱永远留在他心里。

    他思如涌，脑海里尽是黑铁手憔悴苍老的面容和石慧娇俏甜笑的声音，他暗地谴责自己，这两岂非都坏在自己手上，这大半也是因为他心地忠厚，换了别，才不会有此想法。

    金刚手伍伦夫和他亦是素识，可是当伍伦夫自报姓名时，他神恍馏，竟没有十分注意，只知道有来了，而且是在对他说话罢了。

    他一肚子怒气又想出在这楞小子身上，可是当他出手时，想及自己根本已无颜再称雄江猢，这种争闲气的行为，自己若再会做，岂不是大无聊了吗？他才又硬生生将发出的力道收了回来。

    他这一来的遭遇，以及他这种内心的复杂绪，金刚手可丝毫不知道，他缓缓的朝那具尸身走了过去，一面说道：“看这里的样子，好像刚刚土崩过后似的。”他朝谢铿询问的望了一眼。

    谢铿却没有注意到，脸上仍然是一脸茫然之色。

    金刚手又朝前走了两步，停在那具尸身旁边，俯首下望，突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郭树伦以及方才下马的另两，闻声一起掠了过来间：“什么事？”

    金刚手却匆匆回到谢铿身侧，兴奋的说道：“那不是黑铁手吗？”

    谢铿茫然的一，金刚手满面喜容，道：“恭喜谢兄，数十年的大仇，竟然得报。”心中却一动，暗忖：“大仇得报，他应该欢喜才是，怎么却又满脸悲戚茫然之色呢？”

    谢铿双眉一皱，蓦然觉得世上的都很可厌，此时他心太劣，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脾气的能力，一言不发，缓缓掉过去。

    金刚手当然发现他异常之态，可是他老谋算，根本不愿意去打听别心底的秘密，暗忖：“今遇到他，真是我的运气，多了这样一个，此行凶吉虽然仍未可知，但却放心得多了。”

    于是他转开话题，朝后来下马的两一摆手，道：“谢大侠，让兄弟替你引见两位朋友。”

    谢铿并不十分愿的回过，金刚手伍伦夫指着其中年纪略长、颔下蓄着微髭的瘦长中年汉子道：“这位就是山西的暗器名家，火灵官蔡新蔡二爷，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谢铿微微一笑，蔡新却殷勤的打了个招呼，嘴中说着久仰之类的客套话，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他对这游侠谢铿的好感。

    金刚手又指着另一长身玉立、双眉上挑的英俊少年道：“这位是六合门里吴常门的唯一传，近江湖传名的六合剑丁善程丁少侠。”

    谢铿“哦”了一声，颇为留意的朝他打量了几眼，才之念，油然而生，暗忖：“怪不得我常听说这丁善程如何如何，今见了，果然是个物。”态度之间也显得非常和蔼。

    此刻他神智渐清，思也清醒起来，不禁奇怪：“这些都是中原武林的成名物，怎的都行色匆匆的赶到西北来？”

    哪知他这个念刚刚转完，远处又传来一阵蹄声，火灵官忽然翻身橱卧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半晌，道：“来了六匹马。”

    铁霸王郭树伦带着钦羡的神色问道：“蔡二叔怎么老是听得这么准。”

    火灵官一笑，脸上亦有得色。

    六合剑丁善程却皱眉向伍伦夫问道：“伍大叔，这会是什么来了？”

    金刚手忧形于色，微一摇，接了句：“这会是什么来呢？”

    游侠谢铿更糊涂，耳畔听得那蹄响已近，且是奔向自己这方向来了狐疑道：“这会是什么呢？”

    须知在这种地方，是决不会有赶路行旅的，而且即使有几个，也决不会骑这么快的马。

    他们几个都是老江湖，这种事他们当然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来，因此他们才会奇怪，谢铿微微一叹，忖道：“想不到这么一块荒僻的地方，今却成了多事之地。”目光顺着蹄声来路望去，已隐约可看到马的影子。

    渐行渐近，铁霸王郭树伦低声欢呼道：“果然是六匹马，蔡二叔真厉害，改天我——”

    金刚手狠狠又瞪他一眼，他一缩脖子，将下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谢铿一笑，暗忖：“幸好方才我没动手，原来此是个浑小子。”

    马来到近前，谢铿极为注意的去看，看到马上骑士的衣服，颜色极为奇怪，甚至在这种漫天风砂中还能有这种感觉，心中一动，惊讶的暗忖：“怎的这六位也来了，难道西北真有什么事故发生不成，看来我无心之中，倒赶上热闹了。”心里泛起一阵热血，将方才颓废的心，一冲而淡。

    江湖男儿，大都热血沸腾，是以才凭着这一热血，造成许多可歌可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