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原是风和丽，可是一转眼却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样的天气，户外出行让望而却步。

    郝风楼的热是出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手里的银子越来越不够花，再不想法子就得挨饿受冻了，吴二给他报了名，今上午便是去应募的子。虽没有暖阳，也没有如沐的春风，可是郝风楼却是做足了准备。

    身上的蓑衣是向客栈借来的，不过蓑衣挡住了雨水却遮不住寒风，以至于他的身子瑟瑟发抖，心里没有埋怨，在雨中转过了几个街角，眼前赫然开朗，一堵白墙将诸多屋宇遮挡其中，偶尔有几处树桠伸出墙外，透过高墙，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阁楼露出屋脊。

    据说今是应募的最后一，过了这个时限就再没有机会了。所以拥堵在这里的并不少，许多冒雨而来，也有捶胸跌足而去。

    郝风楼心里咯噔一下，看到许多失落的要离开，连忙拉住一个看上去周正的公子，道：“兄台……”

    这朝他冷笑，道：“你也是来应募的？劝你收了心吧，你真以为有这样容易？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连老尼姑那关都过不去，镇江府这几应募的有上百，能过老尼姑的那关的只有堪堪一，本少爷被那老尼姑一瞪，心都凉了，还让本少爷背诵四书，吓，这老尼姑疯了，少爷我四书都背不齐，怎么背诵的出四书，这哪里是应募先生，这是考状元。”

    想来这公子也是刚刚被扫地出门，心里一肚子的委屈，不等郝风楼相询便一下子宣泄出来。

    郝风楼先是听得云里雾里，又是什么尼姑，又是什么状元，可是后来一琢磨，明白了。

    尼姑肯定说明这把关的是个，而且多半还是个容嬷嬷一样古板的物，战斗力绝对超过生宿舍门的大妈，是那种瞪你一眼便教你原形毕露的。

    至于考题，就是四书了，所谓四书，就是专门给子读的四书，有《诫》﹑《内训》﹑《论语》﹑《范捷录》四本，洋洋数十万言，良家，但凡是粗通文墨的，这四书是必需品。

    郝风楼一下子也觉得为难了，背诵四书，真是疯了，难怪这么多铩羽而归，许多只是来打秋风的，四书都不知道什么样子，纯属就是耍流氓的活，怎么可能过关。就算真有才学的，你问他论语、礼记之类，他或许还能对答如流，可是四书……

    犹豫了一下，郝风楼咬咬牙：“若是连这样的难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追回陆小姐！哼，师傅教我这么多手段，难道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就知难而退了吗?怕个什么。”

    他加快脚步到了陆家大门门的石阶上，这里已有许多聚集了，可是出来的多，进去的却是少，门的门丁则是警惕的看着每一个，每隔一会儿都会叫一个进去。

    聚在外的既有朴素的读书，也有寒冬腊月依旧摇扇的公子，不过大家的表似乎都很凝重。

    因为每一个出来的，要嘛就是一副心有余悸状，别问他如何，他便黯然摇；要嘛就是有出来之后挥着拳就大叫不公。

    “不公平，不公平，真是岂有此理，这哪里是应募教书先生，为何比中举还难……”

    果然，又一个不忿失败者从府里出来，大声嚷嚷。

    几个孔武有力的门丁对视一眼，欺身要上来，其中一个低喝道：“水师都督的府上，岂容你来喧哗……”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那一看，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他不是好汉，只是个细胳膊腿的半吊子书生，脖子一缩，溜了。

    外的嘻嘻的笑，有道：“这真不晓事，这里也敢惹事，这里的门丁可都曾是都督大的亲信，跟着都督大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敢在这里闹事，这不是找死吗？”

    气氛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一些，只是失败者接二连三出来，却让许多心沉到了谷底。

    郝风楼却是一身轻松，倒不是他不畏这难关，而是身为圣，心理素质极好，师傅曾告诫他，若是遇到难关就心里哆嗦，又该怎么去面对。身为圣第十八代单传弟子，要将圣的名号发扬光大，更不知要遇到多少难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才能无往不利。

    “风楼，哪个是风楼？”里一个门丁出来。

    姓风名楼，这个名字倒是古怪，不过门丁依旧面无表，显得不足为奇。

    郝风楼连忙道：“是我，是我，学生风楼……”

    他要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这门丁不耐烦地道：“请先生随小进去。”

    郝风楼白了他一眼，一个小厮也如此嚣张，罢，眼下不计较这个，随这门丁穿过大门，他感到许多在身后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仿佛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必定要无功而返。

    郝风楼倒也不急，信步跟上去，转到了一处小厅，进了厅去，这小厅的装饰很是别致，虽然简单，却带着一子出尘之气，非但不让觉得朴素，反而有一种使凝神静气的作用。

    只是坐在小厅里的一个就实在让静不下心来了。

    这个年纪其实并不大，至多三旬，相貌平庸，只是一张脸却仿佛是别欠了她的银子，又或者她从你那儿失去了贞，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锐利中带着几分咄咄，眼眸子在你身上一停，便有强大的威慑毕露而来，让猛地一见，心里不由疙瘩一下。

    偏偏这仿佛不晓得别讨厌她那眼神，郝风楼进来之后，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停留，仿佛眸光可以刺穿郝风楼的身体，直透他的心底处。

    “难怪许多都骂她是老尼姑了。”郝风楼心里腹诽，随即微微一笑，向这行礼道：“学生风楼，见过小姐。”

    听到小姐二字，愣了一下。

    因为以她的年纪，许多都喊她姑姑或者嬷嬷。

    不过她确实是个小姐，因为至今，还没有嫁。

    只是……

    郝风楼这样称呼并没有使这的脸色好看一，她的脸依旧古板，唯有那锐利的眸子掠过了一丝茫然。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只很好看的绯玉镯子。

    “你叫风楼，是松江氏？怎么，连一个功名都没有？”的声音很嘶哑，而且这句诘问，显然对郝风楼有些不满，来这里的至不济也该是个童生，虽然举是没有，可是秀才却也有不少，相比之下，郝风楼的劣势很明显。

    换做是其他，被这一番询问，早就不知如何开了，郝风楼却是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小姐有所不知，学生从前家道殷实，所以虽然读书，但是并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可现如今……”他故作苦笑，接下来的事自然是让这去故意猜测了。

    面无表，似乎对这个回答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只是郝风楼左一个小姐，右一个小姐，第一次听倒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多听几次，竟觉得很是顺耳，她的脸色才微微好了一些，正要准备出题。

    郝风楼却突然道：“小姐这个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样式也很好看，我家道还好的时候曾随父亲拜访过松江知府，那松江知府的夫也曾佩戴过这样的镯子。”

    郝风楼早就发现这个总是会不自觉的去抚摸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心里已经猜测，这副镯子必定是这少有的珍之物。

    所谓圣，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打动的心，而要打动的心，和那些医师一样，即所谓望、闻、问、切，所谓望，就是观察，根据你的眼睛，观察一个的神动作，比如这个，郝风楼看她见自己来时虽然表面上纹丝不动，可是身子却有自然反应的缩了一下，可见这个对男子带着天生的反感，可是心底处未尝又没有某种渴望，这是一种处闺阁的处子们最常见的反应，因此郝风楼断定，她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还未出嫁。

    再看她随后见郝风楼唤她小姐时，眼眸虽然依旧锐利，但是这眼眸处似乎微微的闪过了一丝愤然，郝风楼料定，这个虽然还是‘小姐’，但是心里，却并不希望被看穿这个身份，毕竟她年纪不小，却还未嫁，这是一种很羞于启齿的事。

    可是小姐多叫了几遍，她便慢慢适应，那么又折出了一种复杂的心态，她是个骄傲的，她既讨厌被看穿，可是心里又隐隐为自己依旧独身而骄傲。

    看上去这两者之间好像有着某种矛盾，不过这种事很常见，就好像某个男身边有许多，在同伴面前，他会觉得骄傲。可是在家中长辈又或者有些特定的面前又会觉得羞耻。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每到感到不适时，只要有绪波动，都会忍不住去抚摸那个玉镯，郝风楼可以断定，这个玉镯对的意义非同小可。

    所以不出郝风楼所料，的眼中果然掠过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心就是如此，当你珍的东西被‘无意’发觉，并且也表现出兴趣时，无论是谁，她们的心都会很愉悦。

    骄傲地道：“这是夫送给我的。”

    每一个被珍的物品之所以获得珍，往往都是为的赋予了某种感，甚至可能一个不值一文的吊坠，假若是有特殊的意义，那么也可能会使视若珍宝。

    郝风楼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对她中所说的夫一定有很的感，而且这个主持教习的选聘，也一定是陆家夫最为倚赖的心腹。

    郝风楼立即露出几分羡慕地道：“如此珍贵的玉镯，夫竟是肯赠给小姐，想来夫对小姐不但信任有加，而且还有很的感。令夫真好，若是别家夫肯定不会这般舍得。”

    眼眸一亮，尤其是郝风楼‘由衷’的夸奖陆夫的时候，她连忙道：“是，我家夫不但和蔼，而且心地也是极好。”

    两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密起来，那方才惜字如金，一脸刻薄的似乎来了谈兴，竟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夫如何对待下的事，郝风楼只得耐心的听。

    听得差不多了，郝风楼不由道：“不知小姐芳名？”

    道：“我叫迎春，你叫我春姐即是。”

    “春姐姐……”郝风楼一笑，连忙打蛇随棍上，旋即摇惋惜起来。

    见郝风楼惋惜，迎春不由道：“公子何故叹息？”

    方才郝风楼进来的时候，迎春对他可没有这样客气，可是现在，语气不但缓和了许多，连脸上的冷漠也收敛的烟消云散。

    郝风楼叹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春姐还未婚嫁了，想来是春姐不舍得夫，换做是我，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好夫也不肯嫁出去。”

    本来这迎春身为一个老，觉得还未婚嫁，心里不免有些芥蒂，现在经郝风楼一说，却是说并非无娶她，只是因为她舍不得夫才不肯嫁，迎春的脸上不经意的掠过一丝喜色，似乎对郝风楼的这个猜测，很是满意。

    郝风楼又道：“不过纵是如此，可是春姐有时也该为自己打算，其实我瞧得出来，方才领我进门的那个门子就对春姐有好感。”

    方才郝风楼是被一个孔武有力的门丁领进来的，现在借题发挥。

    迎春心里乍喜，却是嗔怒道：“那陆五？这个一向不规矩，这样的真是讨厌。”

    郝风楼笑嘻嘻的道：“是，是，春姐怎么会瞧上他，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

    说到这里，两个的关系已经密切了，迎春怎么看郝风楼怎么顺眼，不由问道：“我瞧公子不像是落魄，为何要来应募陆家的教习？”

    郝风楼打起神，心里想：“方才是望闻，现在是切问，能不能过关，就看自己怎么答了。”

    他连忙苦着脸道：“春姐有所不知，我家原本家境也是不错，只是近来家道中落，实不相瞒，如今虽然有几件体面衣衫，可是已是身无分文，眼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幸赖幼时读过一些书，今见陆家招募教习，便想来试试。”说罢，似乎勾起了伤心事，重重叹气。

    本是含玉出生的公子，结果遇到家变，不免引同，迎春终究还是，虽然看上去不近，可是此时和徐谦相互诉说了心事，早已将他看作了自家的亲朋好友，她不由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的身世既是如此。”

    她沉吟片刻，旋即道：“好啦，说了这么多话，你终究是来应募的，现在我要出题了，你仔细一些。”

    郝风楼正襟危坐，道：“请小姐出题。”

    迎春笑道：“你背三字经来我听听。”

    “哇哈哈……别背四书，我只要背三字经，果然是圣出手，不同凡响。”他立即想到那些府外沮丧出来的失败者，要是这些家伙知道自己的题目是三字经，会不会掐死本少爷的冲动。

    可惜……虽然是三字经，郝风楼却是很无耻的苦笑，道：“这个……有些难……春姐，我怕背错了……”

    春姐却是鼓励他：“你试一试，没有关系的，不要紧张。”

    郝风楼对三字经有一些印象，便道：“之初、本善，相近……三才者、天地，三光者、月星，三纲……”

    背到这里，郝风楼已经没词了，语气开始犹豫不定。

    春姐微微一笑，道：“够了，看来你也算是熟读，不过这三字经毕竟是蒙学，偶尔遗忘一些倒也有可原，这初试就算你过了。你待会儿去侧厅里坐一坐，春姐还要再初试几个，你先在那里等着，今是遴选的最后一，所以等初试过后，正午时夫要亲自来考校，春姐也只能帮到这里，可是到了夫跟前，想要蒙混过关可是不成，你要小心了，明白了吗？”

    郝风楼大喜，至少这一关，他是过了，而且据说，到现在为止，过关的只有一，加上自己，也才两个而已，接下来是二选一，有五成的机会。

    他连忙起身作揖，感激的道：“春姐关照，学生铭记在心。”

    郝风楼告辞出去，听到背后迎春冷漠的声音响起：“叫下一个，吴天泽。”

    郝风楼走得慢，一个读书和自己擦肩而过，这必定是吴天泽，接着，吴天泽厅，便听他隐隐约约压力很大的声音：“学生吴……”

    旋即便是迎春不客气的道：“背《诫》……”

    “啊……我……我……”

    “来！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