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沉重的思绪在周家花园里化为一缕轻烟,缥缈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之中。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我独自行进在这漫漫的雨丝里,听秋风吹动着葱绿的芦叶,看雨敲打着肥硕的芭蕉,鼓阵阵,玉珠弹跳,不觉心

笼罩起一片氤氲的灰茫。
一片黄绿色的秋叶在我面前飞舞盘旋着脱离了母体,孤独地躺在我的脚边,哀怨地凝视着我。我俯身拾起它,双手合拢,把它轻轻地捧在了掌心里。
为什么一片尚未枯尽的落叶,在风雨的摧残中就这样无辜地离开了它赖以生存的环境呢?
一阵秋风吹来,手中的落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当又一阵微风拂来之际,落叶便一下从我的手中一跃而起,追随着秋天的脚步,一直飘向我无法看清的远方。
我的心被落叶一起带走,想像着它一定会找到自己安居的地方,那一定是个优美的角落,没有风吹雨打,也没有烈

侵蚀,有的只是一片安然的宁静。
怔怔地站在雨中,我忘记了一切,心里只有那片小小的树叶,和远处那片不知名的幽静角落。
忽然,一席黄色的柔光悠悠地包围了我,脸上霎时没有了丝丝凉凉的秋雨。我惊异地抬起

来,是一黄色的油布伞张开了大

阻挡了秋意一片,弯弯的骨架连着黄黄的油布在我的周围呈放

状延伸拓展,把我笼罩在一片黄色的温暖中。
伞下

除了我,还有带来这片暖意的毕福。
“太太,秋雨yīn冷,当心着凉。”他那细长的眼睛里满是一片关怀的柔

。
我忽然发现,这并不是我以前熟悉的那个傻愣的毕福。
没有小闰默默地奉献自己纯真的


和温柔的关怀,他会是如今站在我眼前的这样一个成熟男

吗?如果在这之前,我能给他一些机会,那将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此时,我的眼睛

湿一片,不知是雨是泪。
毕福告诉我一个消息,少爷回来了,正到处找我。
毕福又告诉我一个消息,小闰离临盆的

子已经不远,他必须回趟家。
看着毕福敦厚的身躯渐渐消失在雨雾中,我打心底里祝福毕家好

一生平安。
突然,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胸

憋闷,似有一

气提不起来,难道真的受凉了?
我赶紧靠在廊檐下的木柱上做着

呼吸。
一会儿,刚才的不舒服便消失殆尽。
我还是没顾得上换身

衣裳,便来到了周汝佳的房间,我得好好跟他谈一下艳艳的问题。
可是,房间里却并没有周汝佳的身影,只有满屋的一

香水味提醒我它的主

已经归来。
正待我返身离去,却与踏进房门的周汝佳又撞了个满怀。
我急忙推开他,往后退了三步,感觉自己狼狈得像个惊弓之鸟。
“好久不见,小妈怎么变得如此单薄憔悴?”周汝佳单刀直

,看似关心,实则想先给我来一个下马威,我却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开场白。
为了能与他心平气和地谈事,我忍住了气恼,没有介意。
于是,我

吸了一

气,做好了与他周旋的准备。
“汝佳,先别谈我,得好好聊聊你自己。”
“哦?是吗?那我就洗耳恭听。”
说着,他一下坐在了写字桌边,从西装

袋里掏出了一包蝴蝶牌香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燃,便一

就着一

地吞云吐雾起来。
“怎么学会抽烟了,对身体不好!”我一边皱着眉,一边用手撇开拂来的烟雾。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烦,想抽。”
近来的周汝佳,好像少了一些顽劣的调侃,突然变得

沉隐晦了起来,倒使我有出乎预料。
“你知道吗,艳艳这次真的怀孕了。”
“我知道。”周汝佳的神态中带着一种明显的不耐烦。
他的回答使我颇感意外。
“你知道还对她不管不问,整天不见个

影,你这样对得起孩子,对得起艳艳吗?”
我又开始不自觉地对他提高了音量,好像不这样做就不能让他重视事

的严重

。
“别再拿孩子要挟我!”他伸手重重地一掌击在了面前的书桌上,直把我吓得一哆嗦。
“叶子,你不要这么善良好不好,你了解什么

况,你知道艳艳都

了些什么见不得

的好事吗?”
我呆呆地盯着烦躁的周汝佳,愣住了,被他的话,被他眼底涌现的那抹痛苦惊呆了,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伤害!
难道我这一次又被她们母

俩给耍了?不是有医院的诊断书吗?
“怎么了汝佳,你先别发火,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一下扑到了他面前。
这时,周汝佳却无视我的焦急,不紧不慢地燃起了第二支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

绪。
“叶子,我从小就与我的父亲处处为敌,这你进了我们周家后也能感觉到,是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默许了他的这种说法。
“其实,有哪个孩子不需要父母的关

呢,可是,从小到大给我的感觉是,我没有母

,而我父亲一直生活在二太太的yīn影里不能自拔,龙凤椅成了他生命的惟一寄托。所以,我真的很孤独,你懂吗?”
他的悲伤感染了我,悄悄地攫取了我的心,我仿佛看见一个忧郁的少年正惶惑地望着我,显得是那样地无助彷徨。
可艳艳母

却利用了我的弱,也利用了你的善良。”
“不会的,谁都看得出来,艳艳是

你的,难道你一都感觉不到吗?”
“那么你又何曾感觉出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呢?”周汝佳边说边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

。难言的沉默在两

之间蔓延,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起望向房檐下那透明的雨帘。
“汝佳,我知道你在乎孩子,不然你也不会与艳艳结亲。可是为了孩子,我求你放弃对我的幻想。不管艳艳是否利用了你,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像你一样没有父母亲的疼

吗?”
我的话锋直指周汝佳的软肋,凭他眼底流露出的痛苦,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无视现状。
“当然不希望!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可怜。”果不其然,他的回答令我稍感宽慰。
“但是,谁能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呢?”
烟圈颤抖着向我飘了过来,与他轻飘飘的

气一样,

质却截然不同。
我一下夺去了他手中的香烟,向窗外扔了出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快给我说清楚!”我摇晃着周汝佳的肩膀,而他却把目光从窗外的那支烟蒂木讷地飘向不远处的那对龙凤椅,怔怔出神。
接着,他把双手慢慢地遮住了自己的脸,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把他的手轻轻地拿开,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他一下把我猛地抱住,伏在我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艳艳……艳艳乘我不在的时候,她勾引了罗伯特!你说,这就是她对我的忠贞不渝吗?!”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刚才那种不适感又浮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是罗伯特亲

告诉我的,他说既然我不

艳艳,他想娶她,他一直梦想娶一个东方姑娘。”
我的思维混沌一片,如坠云雾。
事

越来越出乎我的想像,偏离了正常轨道。我到底是应该相信艳艳母

的话,还是同

眼前的周汝佳呢?
周汝佳不可能用男

最为忌讳的屈辱捏造出这样的事实。
艳艳会做这样的傻事吗?可

的罗伯特难道不知道中国的那句古话─朋友妻,不可欺吗?难道这就是所谓进步的西方文明吗?
“汝佳,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我边说边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同时扳开了他紧紧抱着我的双臂,他便一下颓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已经与罗伯特签了第一批丝绸出

的合同,我想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这不是好事吗,你可为周家立了一大功了。”我想周叔听了这个消息也会非常高兴的,这等于缓解了目前不景气的周家。
“可是,我还答应了罗伯特两个条件。”
我敏锐地感觉到事

有不妙。
“我把艳艳让给了他,因为我不

艳艳,我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第二……”
这时,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体内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浑身变得绵软无力。周汝佳的嘴在不停地翕动着,翕动着,然后变成了一个墨,黑


,什么也看不见,无边的黑色在蔓延扩大,最后遮蔽了一切,覆盖了所有,我失去了知觉,没有了自我,遗失在茫茫的漆黑里。
过了不知多久,我仿佛在天边飞舞,轻飘飘,赤


,像一个胎儿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嬉戏。体内好像有东西在里面蠕动,缓慢地,轻柔地,很惬意,很舒爽。这是一种久未有过的体验,没有烦恼,没有泪水,只有酥酥麻麻的神经在跳舞,飘飘欲仙的感觉在蒸腾。我喜欢这种彻底放松的舞动,无拘无束,像那片脱离母体的树叶,随风翻飞,随遇而安,那是一种怎样的快乐呢?
我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树叶,留住快乐。可是,我却摸到了硬硬的东西,是什么,像是扶手,我怎么会躺在龙凤椅上?周叔在哪?
“周叔─!”
我脱

而出,猛然睁开了双眼。
眼前没有周叔,只有周汝佳伏在我面前,赤

着胸膛。
“叶子,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我们,我们怎么了?”我惊恐地望着他,迅速地用椅上的被子遮住了自己同样赤

的身体。
他没说话,只是对我默默地了

。
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莫大的委屈,泪水霎时滚滚而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因为你需要,我也需要。叶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压抑自己?你知道刚才你有多快乐吗?”
“不!你不要再说了!这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啊!”
我一

伏在了龙凤椅上失声痛哭!
没想到有朝一

周叔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和他的儿子一起躺在了龙凤椅上!这样的悲剧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生了?我真觉得无地自容,就像当初的母亲一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是你作为一个


的权利!他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不!你不懂!你怎么会理解我的需要、我的痛苦呢?”
此时的我,纵有再多的泪水也洗刷不掉我的屈辱与我的悔恨!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哭,只能躲在被子里一个劲地哭,哭自己的愚蠢,哭自己的软弱,直哭得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我终于明白了,当周汝佳说出罗伯特的第二个条件时,我被吓晕了过去。我是为了周叔、为了龙凤椅而殚

竭虑,失去了知觉,被周汝佳这个禽兽骗到了龙凤椅上,利用我久未品尝


的弱,实施了一场卑鄙的

伦游戏!
龙凤椅啊,龙凤椅,你为什么让我苏醒?就让我躺在你的怀抱里,躺在周叔最至

的

椅上长眠下去。你带给周家

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呢?你让我的


蒙上了无法褪去的污,我该怎么去面对病榻上的丈夫?怎么对得起曾经对周叔立下的海誓山盟?我的世界在你的怀抱里轰然坍塌,我还是周家三太太吗?
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又一张嘲讽的陌生面孔,听见了一声又一声尖锐的讥笑,伴着周叔愤怒的吼叫一起向我袭来,在唾沫、呐喊声中,我被击得


血流,惨不忍睹,这就是我嫁进周家的下场吗?
母亲啊,母亲!既然您让

儿走进周家,偿还您十八年前欠下的

债,却又为什么无视周汝佳对我的摧残,让

儿生不如死呢?
痛不欲生的我,就这样在龙凤椅上惶惶凄凄地悲悯着,却已无法洗脱自己对周叔、对周家的罪孽。也许,这就是我对毕福背信弃义的应得下场。
很久很久,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我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无休无止的哭泣。
屋子里昏暗一片,只看得见一个闪烁的红和一

呛

的烟味。
“叶子,你打算怎么做?”红的地方发出了周汝佳空

的声音,弹在墙壁上,传到被子里,显得洪亮刺耳。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浑身像棉花一样松软,没有分量。
刚才的这一个时辰,我好像经历了

生的一场洗礼,悲欢离合的

愁刹那间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还年轻,周叔需要我,周家也需要我,我还是周家三太太,我必须重振周家,维护周家固有的一切!
我不能也不会像当初的母亲一样软弱!
思维经过了沉淀,我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忘掉这一切,只当没有发生。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

。”我的话音虽轻,但字字斩钉截铁。
沉默。小红熄灭了,周汝佳没有反应。
“还有,你和艳艳的事我可以不管,但绝不能把龙凤椅卖给罗伯特!”
周汝佳开始反击。
“合同已经签署生效了,我们不能不守信用!”
“信用?谁让你擅自做主卖龙凤椅,你有什么权利?”
“龙凤椅已经传给了我,我当然有权处置!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为了尊重你。”
周汝佳的态度显得非常强硬。
“尊重?你既没有尊重过我,也从来没有尊重过你父亲!你两面三刀,私下让一个外

看了龙凤椅,已经

坏了周家祖宗立下的规矩,更可恶的是你还要处心积虑地卖掉它们,请问,你还是不是周家

?你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吗?”
“正因为我是周家

,才会那么低声下气地与罗伯特达成协议,挽救周家的生意!我也是男

,你认为我让出艳艳是心甘

愿的吗?”
“如果说一个

的尊严和骨气都可以放弃,请问你还算是一个男

吗?我知道你并不

艳艳,她只是你的一个玩物而已,但不要用周家

的尊严去下赌注,龙凤椅代表周家的荣耀,没有了它还要生意

吗?”
“你尽可以曲解我的好意,但是叶子,我记得告诉过你,就因为我恨龙凤椅!它们毁了我母亲的


,也毁了我,你怎么还不明白?”
周汝佳咬牙切齿地对着我,大有非让我屈服的架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尽可以用你下半辈子去恨龙凤椅,但要打它主意,休想!”
我的果断态度令周汝佳恨得手心发痒,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也是毫无办法。
“好,叶子!我今天也放句话给你,龙凤椅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周汝佳的强词夺理顿时激怒了我,我必须捍卫龙凤椅,让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彻底断掉摧毁龙凤椅的梦想!
“周汝佳,那我今天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对我以前所有的伤害我都认了,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到此一笔勾销。但是,你记住,周家宁可不要这单生意,也不能出卖龙凤椅!罗伯特愿意的话就做,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勉强,所有的后果由我承担!你这么着急地想出卖龙凤椅,不会还有什么不可告

的秘密吧?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否则的话,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祖宗的家法!”
“你别血



!我有什么不可告

的秘密?!”周汝佳唾沫四溅、气急败坏地说道。
“没有就好,我也希望是这样,你别再做梦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如此掷地有声的措辞,如此出奇的镇静果断,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周汝佳怒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刚才还悲痛欲绝的我,从容地在龙凤椅上起身穿起衣裳,毅然开门走出了他的房间。
房门在我身后被绝望的周汝佳疯狂地猛踹了一脚,我只是充耳不闻,心里从来没有如此的坦

和坚强。
强装笑颜,回到周叔身边。刚才与周汝佳发生的所有争执我都没有对他提起,看着周叔渐渐散去愁云的脸庞,我实在不忍心让康复中的他再次承受突如其来的灾难。
当天夜里,我躺在周叔的身边,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五颜六色,群魔

舞。我一会儿变成了一只小鸟,一会儿变成了一片树叶,却怎么也飞不出魔爪。我累极了,拼命叫喊着周叔,周叔来了,却变成了一只龙椅。于是,我开心地坐在了龙椅上,可龙椅突然从空中掉了下去,我没有了支撑,又被魔鬼抓了回去。
我终于病倒了,很不舒服,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毕福为我请来了郎中。
检查的结果却并无什么疾病,只是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个迟到的喜讯让我悲喜

加,夜不能眠。
我只休息了两天,便又爬了起来。
因为,周叔需要我的照顾,而我,需要良心上的补偿。
十四(1)
我的怀孕成了周家所有

的喜事,尤其是周玉成,脸色红润了,

神爽朗了,连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利索了。
我欣喜地看着他的变化,好像看到了周家的希望。
周叔认为我的怀孕是龙凤椅的保佑,所以他

虽不能走动,却一直提醒毕福别忘了给龙凤椅上香,感谢祖宗为周家增添了新的希望。
但是,近来周家的生意却每况愈下,直让周叔和我揪心不已。
动

的时局连带着生意场上也是一片

心惶惶。前一阶段周家进

的一批东洋面料也因为在一片抵制

货的


中血本无归。因此,大范围的经济不景气使周家同样面临着空前严峻的考验。
这样,与罗伯特的这批丝绸出

生意就变得尤为重要。
因此,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上海。一方面了解清楚周氏公司在上海的资产负债

况,另一方面我想与罗伯特商讨一下这批出

生意的可能

到底有多大,顺便核实一下周汝佳与我谈的那些

况是否属实。
周叔鉴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同意了我的要求,因为他也对于周汝佳和胡巍的办事能力一向不太放心,总怀疑周汝佳是否背着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周家的事

。
对于周叔的这种怀疑,我心里暗暗吃惊,就更觉得有去一趟上海的必要,尽力说服罗伯特在做成生意的前提下放弃对龙凤椅的打算。
周叔专门教了我一些生意经营上的诀窍,以便于我能读懂账本。他的拨使我茅塞顿开,他戏称我是周家的活宝,而我则称他为周家的万宝全书,我们之间因为有了一个新生命的孕育而变得

趣盎然。
周叔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更在乎我体内的这个得来不易的意外之喜。
我幸福地笑着,对他宽慰了几句。体内的小生命正在潜滋暗长,我能感觉它的存在,更清楚前些

子的不适感觉都是这个小东西在捣

。我的身体重又注

了一

新的活力,它让我充满了母

的柔

,纵有再多的艰险也不言放弃,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全新感觉,我醉心于这样的体验,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它,让它温暖地孕育,健康地成长,这是我的使命,也是做母亲的责任。
毕福因为小闰即将临产,我没让他跟着去。
这样,我便独自带着周家的小生命又一次颠簸到了上海。
胡巍接到我临行前打去的电报,便准时出现在


攒动的上海车站。
见到他时,不知为什么,我心

猛地一阵

跳,思维一下子跳跃到母亲的故事中。
我想起了落玉阁里“玉牡丹”曾望眼欲穿的负心郎!
看着胡巍仍旧是一幅不修边幅、被妻

折磨过度的模样,他可能是当年那个才气纵横、令“玉牡丹”倾慕献身的风流画家吗?
我狐疑地望着在熙熙攘攘的

群里显得很是猥琐的胡巍,心里马上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
可是,一想起母亲是因为那个负心郎才坎坷一生,我的胸腔里便埋伏着万分的恨意!那个男

不负责任的


,直接导致了母亲孑然一身的

生悲剧,这是一个该诅咒的男

,即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无法弥补他对我母亲造成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此时此刻,一腔怒火在胸中郁郁燃烧,我的

绪一下子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好像眼前的胡巍就是我所要质询和发泄的对象。
这是个可怕的念

,直接的导火索便是那只母亲留给我的金玉镯。虽然我发自内心真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我又十分迫切地想弄清那个伤害母亲的罪魁祸首。
何不趁今天与胡巍单独在一起的难得机会,探究一番胡家的历史呢?
我打定了主意。
“胡先生,我有累,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你看可好?”
我边说边故意用手敲击着自己的后腰,做出一副疲乏之态。
胡巍识趣地马上接过了我随身携带的一只小皮箱,说道:“好的,太太,看您为周家这么

劳,上海公司胡某也是管理不才,我心里有愧啊!”
他唯唯诺诺的一副

才相,令我从心里看不起。
我们来到了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
店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装满灰尘的阳光斜投在中间的一只小圆桌上,就像舞台上的追影灯一样,显得神秘而怪诞。其余空


的角落里散坐着两对零星男

,一对在笑,一对在闹,好像一场刚拉开帷幕的舞台剧,甚为有趣。墙壁上硕大的月份牌上,一个时髦的卷发

郎穿着旗袍正向

们展示着她曲线毕露的身材,狐媚中带着诡秘的微笑。我觉得这一切,无形中给我们的谈话定下了某种基调。
我和胡巍也挤进了这个舞台的一个幽暗角落,说起了一段并没有准备好的台词,有蹩脚,却又不得不说。

致的不锈钢小勺在我的手中不停地翻转,搅动着杯子里棕红的

体,并没有加糖的打算。我的开场白淡而无味,有做作,但是,是我此刻的真实感觉。
“胡先生,你为周家也做了不少事,上海公司现在经营亏损的局面,主要责任也不在于你,你只要尽心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这一番客套话使胡巍坐卧不安,他一直不停地摆弄着两只手,左手翻在右手上,右手又覆在左手上,好似一个等待挨训的孩子。
“哪里哪里,太太,主要责任都在我,胡某本来就不是这块料,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在生意场上周旋,都是被蓉芳……唉,不说也罢!”
胡巍的话很实在,却让我作呕。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的心里忽然没有了往

的同

,有的只是一种鄙夷和不屑。一个男

连做

的自尊都可以放弃,甘愿活在一种最为世俗、最为卑劣的氛围里,那么他还有什么值得


留恋的特质呢?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我看到的这个男

只是一个躯壳,一个十足的傀儡。

体被我搅拌得浮起了一层泡沫,久久不散。
“听说你以前是个画家,放弃这个专业觉得可惜吗?”我仍然紧盯着那层泡沫,并没有抬动眼皮的意思,但话锋已转,我的心也随之“怦怦”直跳。神秘的面纱已经掀开一角,里面到底是一张怎样的嘴脸呢?
“哪里称得上是什么画家,也只是个糊

的手段而已,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眼神里又闪现出第一次在周家见到我时的异样,只是这次面对我咄咄


的审视,他立刻回避了。
“胡先生怎么那么谦虚嘛!依我看,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家。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怎么和蓉芳走到一起的吗?”
我拿起手中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

,连同那层泡沫。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尝过的苦涩,苦得我神经麻木,没有知觉。但我还必须佯装笑意,去追寻一个也许永远没有结果的答案。
胡巍怔了一下,我知道问题触到了他心底蛰伏的痛苦,因为他拿着香烟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哆嗦。
我也做好了准备,端起杯子把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感觉很过瘾。
好像胡巍天

惧怕


,他很听话,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他便开始了冗长的台词,带着一抹稀有的色彩,好像一个三流导演正在酝酿一个催

泪下的悲剧故事。
年轻时的胡巍,是苏州城里的一个靠画画为生的画匠,整天背着他的画夹和一支竹笛云游四海,行踪飘忽,

子虽过得捉襟见肘,却很是逍遥自在。
他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住在上海的老好婆。
年迈的好婆托媒

给他在上海说了一门亲,对方就是当时家境也贫寒不堪的蓉芳。
蓉芳长得五大三粗,却一心贪恋胡巍的清瘦白俊,便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胡巍因生

懦弱,且一门心思地关注着他的创作,所以他的婚事便全由老好婆一手

办,很快就在上海与蓉芳结了婚。不久,老好婆去世,临终前嘱咐胡巍好好对待蓉芳,同时为孙子留下了她在世的惟一一份财产—一只金玉镯,那是她在一大户

家当佣时,主

赐给她的一件宝物。
婚后,胡巍发现与蓉芳格格不

,蓉芳的骄纵跋扈、嫌贫

富令他焦

烂额,根本无心继续从事他热

的绘画工作,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

。
胡巍住在苏州时,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

名唤芹儿,芹儿对他


意笃,可她的父母却嫌弃胡巍的寒酸,并不赞同两

的婚事。胡巍一气之下,不顾芹儿对他的感

,赌气跑到了上海,并听从了好婆的安排,娶了蓉芳为妻。
蓉芳的蛮横使他越来越思念芹儿的温婉,他又跑回了苏州,想与芹儿鸳梦重温。
可是,往

的好景已一去不复返,芹儿因思念胡巍,积劳成疾,一朵娇艳的花蕊夭折在胡巍自私的赌气中。
悔恨

加的胡巍万念俱灰,他重又回到上海,在蓉芳的yín威中苟且偷生,不久便生下了

儿胡艳艳。

儿的出生使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添霜,蓉芳便使尽花招哀求表哥周玉成,在上海的周氏公司为胡巍谋到了这一份体面他却力所不及的职位。
胡巍的叙述乏善无味,我只能从中嗅出一个窝囊男

对


两字的玷污,对自己命运的颓废接受,到

来只能呆在这个混沌不堪的咖啡馆里,像一个蹩脚的舞台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对着一个长得像他死去的恋

芹儿一样的陌生


,陈述着自己同样蹩脚的台词。
而我,却为胡巍如此糟糕的脚本抱以一声发自内心的嘲笑。
世上的男

千千万,我想,当初的母亲再怎么愚痴,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毫无血气的男

身上。
不管胡巍的故事是否真实,我却从心底认为他不可能是我的亲生父亲,让那对一模一样的龙凤金玉镯见鬼去吧!只有它们知道事

的真相,我庆幸这样的真相如石沉大海般永远不可能浮出水面,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咖啡馆的乌烟瘴气令我

脑发涨,胡巍却自始至终没有正视过我,只是一根一根地划着火柴,机械似的抽着烟,好像香烟成了他这场演出的必备道具。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挫败的男

,不知为什么,我真的一感觉都没有,与玻璃窗外影影绰绰的陌生

并无两样。
看我没有反应,胡巍讪讪地笑了,很尴尬勉强。
“太太,就别再谈我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趁这个机会,我倒真有一件事想求您呢。”
这回他倒放下了香烟道具,

也变得活络起来。
“大家都不是外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难道因为自己是周家三太太吗?
“唉!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可是我不能眼见自己的宝贝

儿也毁了呀!不瞒您说,艳艳已经流产了,那个罗伯特居然要把她带出国外。我可不想失去艳艳!求您劝劝汝佳少爷,留住艳艳,不要和她计较她的过错。”
此时,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赶紧拿过角落边的一只痰盂,刚才喝下的棕红色

体并着我胸腔里郁积已久的不适一起倾泻而出。
“太太,您……您这是怎么啦?!”胡巍瞪大眼睛望着我刚才的举动,大惑不解。
一想起周汝佳,想起他对我兽

的污辱,我的委屈和愤恨便如淤积的沉沙一起浮出水面,浑浊不堪。
“你们都是怎么啦,为什么总瞒着我所有的事,然后又让我去劝说周汝佳?周汝佳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了你们各自的私欲,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所遭受的委屈呢?更何况艳艳也不是个小孩子,她当然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屈辱的泪水伴着无尽的愤怒一起汩汩而流,我觉得自己像个舞台上供

取乐的小丑。
胡巍傻傻地呆望着我,没有了台词。
十五(1)
我选择了周氏公司用于接待客

的一间客房作为我的临时住处,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住在胡家。一来我可以就地了解公司的经营状况,第二,我不想让心胸狭窄的蓉芳觉得自己的到来对她的丈夫构成了某种威胁。
胡巍告诉我,罗伯特已经不在胡家居住,他想给周汝佳足够的时间考虑与艳艳的关系。而周汝佳也搬出了胡家,自己在外另租了房。
胡巍

出了周氏公司在上海的所有经营账本。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它们整理了一遍,发现公司名下的所有地产与绸缎庄,由于受时局影响,加之管理不善和经营缺乏思路,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亏损,周氏公司已经岌岌可危。
这种危险蔓延到员工的

绪上,我冷眼观察了一下公事房里的职员,发现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看报纸,大家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

,只有偶尔露面的总经理胡巍才促使他们收敛一,懒洋洋地各自装模作样起来,各自在岗位上无所事事,让

看了心寒。
我的心

沉重无比,一时下不了决定是否要把这些

况如实告诉正在康复之中的周叔。这是他辛苦经营了一辈子的事业,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我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所以我马不停蹄地通知胡巍,尽快把罗伯特请来见我。
当天下午,罗伯特如约而至,我又一次见到了这个总是挂着满脸微笑的法国

。
“美丽的周太太,我们又见面了!”
罗伯特跨进房间之时,便像个老朋友一样伸开双臂热

地拥抱我,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对于这种只有在外国小说中才能读到的见面方式,我感到非常不适应,脸上呈现出不太自然的表

。
我略微一推,脱离了他的怀抱。
“罗伯特先生,请坐吧。”我矜持地伸出了手,示意他坐下。
罗伯特耸了一下肩膀,便坐了下来。
“周老爷身体可好?”
“正在康复之中,谢谢您的关心。您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时老爷与您谈的合作吗?”
我不太想与他

费时间,便直奔主题,切中要害。
“当然,我和汝佳不是已经签了初步的意向了吗?有问题吗?”
罗伯特瞪大了淡蓝色的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他挺像一只波斯猫,嗅到了某种可

的腥味。
“问题倒是没有,我们老爷很欢迎这样的合作。这次请您来,我只是想与您探讨一下您的两个附加条件。”
“附加条件?什么条件?”他的眼里满是疑惑,淡蓝由浅及

,手中黑黑粗粗的雪茄也停止了与打火机的亲热。
我一时也与他一样疑惑起来。
他是故意装作不知,还是周汝佳在从中捣鬼?
不对!胡巍明明告诉我他要把艳艳带出国去,看来这是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外国

。我想,还是先从艳艳的问题

手,看他怎么回答!
“罗伯特先生,您不是想娶艳艳吗?”
“对啊,我一直梦想娶一个像周太太一样的东方姑娘,这与生意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表

很坦率,好像看不出有什么虚伪。
“但您知不知道艳艳是汝佳的太太呢?”
“当然知道,但这里面有两个事实。”
“什么事实?”我盯着罗伯特紧追不放,不想让他有考虑的余地。
“第一,他们从来没有同居在一起。第二,他们之间没有


存在,你认为他们还能称为夫妻吗?”
罗伯特的理由

脆利落。
“但他们俩拜过堂,在我们中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不对,我知道按照周家的规矩,艳艳小姐并不是汝佳的正房,是这样吗?”
看来艳艳早已把周家龙凤椅的规矩向罗伯特和盘托出,我必须据理力争。
“不是正房也是姨太太,总之艳艳应该是汝佳的

。”
“这就更不对了,在我们法兰西,法律规定都是一夫一妻。所有

都看得出来汝佳并不

艳艳,这是一个错误的婚姻,为什么大家还要将错就错下去呢?周太太,换了您的话,您愿意维系这样的婚姻吗?”
罗伯特的话句句锋利,把我问得瞠目结舌。
“那么,既然您信奉


至上,我想请问,艳艳和您之间有


吗?”
“当然有!艳艳小姐单纯善良,热

奔放,兼具了东西方姑娘的特,她把她的不幸都告诉了我,我很同

她,愿意娶她。而且我和汝佳也谈过了,他表示理解,同意与艳艳离婚,这有什么不好吗?”
听了罗伯特振振有词的观,我反而显得理屈词穷,心

禁不住一阵怅惘若失。
我不知道艳艳使用了什么魔法让罗伯特

上了她,也不清楚是否法兰西民族骨子里的

漫铸就了罗伯特的决定,总之这样的结局使我难以接受。
但愿我的想法是错的。
“罗伯特先生,既然您已经拥有了


,为什么还对周家的龙凤椅念念不忘呢?难道您不知道这是周家祖传的宝物,是不可能拿出来出售的吗?”
“周太太,您大概有误会了。”
罗伯特继续对我微笑着,雪茄在他指间手舞足蹈,这样的和谐又意味着什么呢?
“上次去您府上,是汝佳带我去看了龙凤椅。哇!那的确是件宝贝!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灿烂的

椅,设计得如此

妙绝伦,作为一个外国

,我不得不佩服中国

文化源远流长的辉煌!”
此时,罗伯特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好像龙凤椅就在他的眼前熠熠闪亮。
“那么,您就把龙凤椅作为了我们之间合作的一个条件,是吗?”
“不对,不对,周太太,我从来都不敢这么想过,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对椅子在你们周家的地位呢。”
罗伯特的

像拨

鼓似的来回晃动,好像我真的冤枉了他一样。
“我感到抱歉的是,没有经过周老爷的同意,私自参观了龙凤椅。但是,汝佳向我提出来要把它们出售。周太太,我是一个商

,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家的继承

周汝佳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愚蠢举动呢?
在这个坦诚的外国

面前,我一下丧失了斗志。
周家有周汝佳这样的败家子,让我怎么能一

气与罗伯特解释得清呢?
我一下子陷

了周汝佳早已给我挖好的陷阱里不能自拔!
这次与罗伯特的谈判无果而终,而我终于总结出了一个心惊

跳的事实:周汝佳想摧毁周家一切与他对立的事物,包括周家的事业、周玉成、龙凤椅,还有我!
我终于明白了他对我所说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涵义,也清楚了失去理智的周汝佳根本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一个彻

彻尾的疯子,除了占有,就是毁灭!
窗外参差不齐的各式洋房,和空中像蜘蛛网一般稠密

错的城市天线之间,此时正渐渐弥漫散开着一团浓浓密密的黑雾,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膨胀之势,令我心

不禁肃然涌动起一

严峻绸缪的感觉,此时的同里周家,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决定立刻启程返回同里,一种不祥的征兆环绕着我,令我坐卧不安,寝食难眠。
同时,我也不再想与胡巍打招呼,看见他那副猥琐拘谨的模样,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感。
于是,我匆匆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带上所有的账目,准备离开公司去车站。
路过总经理室,我却一

撞上了正从里面神气活现地阔步而出的总经理太太蓉芳。
蓉芳见了我也一愣,随即便堆起了笑脸,厚厚的脂

里嵌着


的皱褶。
“哟,是周太太啊!”
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居然对我改了称呼,使

莫名其妙。
“怎么到了上海也不来看看我们,大家还是亲戚嘛!”
这话倒让我一下子有不好意思起来。
“啊,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公司里的事,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去看看你们,下次再去吧。”
这一来一往的客套话,好像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告诉你,我们家艳艳已经没事了。”
蓉芳一副洋洋得意的炫耀表

,与她上一次的焦急判若两

。
“没事就好,希望这次是艳艳真正的幸福。”
“你都知道啦?可不是嘛,现在罗伯特对她可好了,早知艳艳有这样的福气,当初也没必要使那么大劲非要撮合与汝佳的婚事,真是多此一举,你说是不是?”
蓉芳的话简直令我哭笑不得,她怎么把自己的宝贝

儿当成了青菜萝卜,只要扔在富户

家的篮子里,就是一种福气?
我淡淡地对着这个

脑简单的


说道:“只要艳艳真的开心就好。”
“对对对!胡家就这么一个宝贝

儿,嫁到国外也给我们添光。幸亏她流产了,要不呆在这么混

的国内,还要受汝佳少爷的气,那

子可真没法过了。”说着,她还用手抹了一下黛青色眼眶以示悲哀。
蓉芳的这种势利的本

让我觉得很是没趣,难怪周叔说她为了利益工于心计。我想,没准是蓉芳眼看着吃不到周汝佳这块肥

,便又千方百计地唆使

儿去勾引了罗伯特。
想到这儿,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想吐。
“周太太你也知道,汝佳可是心里

早就有

了,难怪他连艳艳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乎,艳艳嫁给他真是作孽呀!”
蓉芳说着,用眼睛斜睨着我,一副指桑骂槐的架势。
我觉得自己又一次扮演了小丑的角色,为什么自己的一片好心招来的总是伤害呢?
我不顾一切地挣脱伤害,简单地同蓉芳道了别,冲出周氏公司,感觉自己的后背冰冷一片。
忽然,在阳光投

下的周氏公司背面的yīn影里,我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脑门后坠着一条条像油条一样的时髦卷发,身上的

红色纱裙坠着闪闪的珠片,随着她故意轻盈的摇摆一闪一亮,一张永远像娃娃似的小脸与她身边高大的罗伯特一样,好像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
艳艳亲昵地让等候在一边的罗伯特把她抱下了黄包车,就像上次让周汝佳抱下时一样的灿烂。两

像一对热恋的


一样当街拥抱亲吻,全不在乎路

投来的或异样或惊羡的目光,更看不出她是刚从一段悲伤的婚姻中走出,我真的怀疑她对周汝佳的感

。
我毅然调转了

,甩掉不属于我的烦恼,朝着我该去的地方走去。
徜徉在陌生的上海街

,

影绰绰,喧闹声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感觉。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小桥流水,

巷曲幽,

墙黛瓦的水乡景色,那才是我最为温暖的港湾。
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痴痴的遐想使我差撞上了一辆脚踏车。
“没长眼睛啊!”一声脱

而出的斥责从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

嘴里

出,把我吓了一跳。
不适的感觉仍在继续,胸

仍像堵了一块棉花,上下不得。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艳艳,愿她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像个漂亮的木偶一样,任由她的母亲随意摆布。但愿罗伯特的中国

结不是一种毫无原则的兼收并蓄,他的

漫

感也能维持得长久一些,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终于看见了周家古柏掩映的大门和门前两只像守护神一样的石狮。左面的雄狮,足蹬一绣球,而右面的母狮,却脚按一幼狮,威风凛凛,庄严肃穆。疲惫而归的我,只有一种迎面扑来的亲切与温暖。
走进大门,我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前来迎接的丫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使我顿感不妙。
我立刻想到了周叔,莫非他出什么事了?
于是,我把沉重的手提箱往丫环手里一扔,便疾步如飞地直奔后宅。一路上脑子里空空


,只跳跃着两个鲜明的大字─周叔!
等我穿厅过堂,来到北院静悄悄的卧房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连额

上也渗出了与这个季节不相吻合的汗滴。在卧房门

,正好遇见荣妈蹑手蹑脚地从周叔的床前退出。
荣妈一见我,把食指竖放在嘴上,示意我不要说话,拉起我的手,一起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见周叔没事,我便长长地吁了一

气,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吓着自己不说,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事大了。
我不由得随手摸了一下腹部,笑着对身边的荣妈说道:“荣妈,我不在的时候,多劳您费心照顾老爷。”
我有纳闷,荣妈似乎像没听见我的话,一路闷声不响,径直把我拖到了后园假山边,便一


坐在了石凳上号啕大哭!
一时间,我被荣妈突然之间如此伤心悲恸的哭声吓得不知所措!
看来我的预感没错,一定是我不在的时候,周家发生了重大事故。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扑扑”地跳个不停。但任凭我怎么劝说,荣妈只是哭,

涸的眼里贮存着流不完的泪,直哭得我揪心不已,焦虑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