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爱情季节

    唉，无前后眼，能知过去、现在、将来.林国的仙镜倒好，直照、倒见，扪心来照、五脏俱见，若是有疾病，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采药以饵之、无不愈。更多小说 ltxsba.com我不是林国的臣民，自然无缘与仙镜得见。而佛说：迷有三界六道，迷津、迷境、迷途，我自那误迷津，几年来徘徊于迷境，最后却在迷途上愈走愈远。我奋斗过，也沉沦过，若不是冥冥之中造化弄，若不是月下佬儿赤绳系错，我走的或许不是另一条生之路……

    “若哥哥，这是到那儿去呀，家都快走不动了！”

    那是秋八月里一个微热而白亮的子。那时长风在晌晴的天际上揽云戏雾，阳光带着亮而喜悦的光辉紧贴着原野摇漾出金色的涟漪。那时凝伏在绿的枝、匍伏在黛绿的山野，倚伏在碧绿的溪畔河边的朵朵红花、黄花、白花开了。那时山雀在阳光透了的丛林中飞鸣，又在翩然扩展着的树枝上轻盈地跳跃。那时千山横碧落，万水涵秋影，天地凛然就在一片肃穆、澄澈之中……

    杜若亲昵地一笑，伸手拉住红莲被汗水浸湿的手掌，“再坚持会儿，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

    “唉，还有那么远呀！”红莲一噘嘴唇，望一眼高处在阳光下耸翠的山峰，娇嗔地丢下杜若的手。

    “红莲，咱俩比赛，看谁先上！”

    “输了呢？”

    “剋鼻子！”

    “啊——，好！”红莲双掌一合，欢快地一耸鼻翼，“若哥哥，你看那边！”杜若果真扭去看，“嘻嘻，上当啦！”红莲娇媚地扮个鬼脸，丢下一串碎在山路上的银铃声，一溜烟儿去了十几步。

    杜若微微一笑，背起画板，也大步流星地追了前去，看看跑到半山腰，红莲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光洁的额缀满了细密的汗珠，“红莲，咱们歇一会儿吧，看把你累的！”

    “啊，你想拣我便宜呀，没门！”红莲偏白了一眼杜若，红扑扑的脸上浮泛着盈盈的笑意，一边更轻盈地加快脚步。

    杜若微笑着摇摇，故意地落后几步，瞧红莲满的秀发在脑后轻快地跳动，绰约多姿的背影一路在青翠的地上掠过。杜若只觉一盎然的意扑进心怀，一种别样的温柔使他如吃了蜜糖一般，嘴角不由自主地裂出一抹甜丝丝的笑纹，一气跑上峰。红莲“哎哟”一声，脱下外衣，仰身躺在地上。

    杜若放下画板，捡起红莲丢在一旁的衣服，也紧挨着红莲坐下，“起来，喝水吧，这儿风大，小心着凉！”

    “去去，净想使坏心眼儿！”红莲嗔怪地一掌推开杜若，轻巧地一个起身，翻到对面躺下，还掏出块手帕很俏皮地盖在脸上。

    杜若讪讪一笑，站起身，选个视野很开阔的地，支起画板。

    红莲躺一会儿，瞧杜若很专心致志地作起画来，不觉带着一缕蕴藉的微笑，探探脑地走近前，望杜若只是毫不起眼儿地在块白布上涂了无数七八糟的颜色，不禁又颜一乐，顾自唱着小曲，满山坡地采起花来。待她蹦蹦跳跳地拿着一大把红红绿绿的野花，回到杜若的身边，望一眼渐显廓的画布，一阵莫名的激动之不禁使她蹑手蹑脚地移近身子，眼里浮现着诧异而又喜悦的光彩。

    杜若回一笑，躬身在画布上又添上几笔，一把揽过红莲作势又要逃走的身肢。红莲妩媚地一笑，娇滴滴地伏倒在杜若的肩，将野花一古脑儿全塞在杜若的鼻子低下。

    杜若低嗅嗅，然后饶有风趣地吸一，又像煞有介事地抽抽鼻子，望住红莲那嫣然含笑的脸蛋，故作一本正经地摇摇，“嗯，不香！”

    红莲好生纳罕，忙挺直身子，将花缩在自己的鼻子边上，嗅一下那浓浓的香味儿，然后笑意呤呤地抬起，带着一种柔媚而又怪讶的风韵妙不可言地望着杜若。

    杜若嘻嘻一笑，神秘兮兮的目光里掠过几丝跷蹊的神色，怪模怪样地将红莲拥在xiōng前，俯身在红莲纤秀的发上吻一下，然后津津有味地贴着红莲的耳根，“野花那来家花香呀！”

    “哎哟，要死的！”红莲娇嗔地叫了一声，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杜若，然后羞窘莫名地将脸埋伏在双掌之间，边不依不饶地在杜若的怀中连连扭动着身躯。

    杜若欣然一笑，满蕴着一种出于至诚的亲善和喜之，一把抱起红莲，走到处向阳的松树底下躺下。这时阳光很煦和地照耀着山野，风带着轻轻的絮语在周遭喋聒，凉爽的空气里挟有阵阵野花的清香。

    红莲突然一翻身伏在杜若的xiōng上，羞答答地挑起一双新月似的眉儿，神采奕奕的眼里满是表露无遗地柔与蜜意，“若哥哥，我好幸福呀！”

    杜若一阵激动，忙伸手握住红莲抚弄他xiōng扣的手，欹身将红莲搂在身侧，瞧红莲一派娇羞不胜之状，稚态可掬地半闭着双眼，细长的睫毛映耀着林间斑驳的光影，轻轻地抖动了几下。杜若只觉一暖流涌进心房，恍若无与伦比的幸福包容了他，一种尽如意般的投意合的感觉使他也意味长地闭上眼，长长地舒一气。一年始有一年春，百岁曾无百岁，活在世上何必要自己欺骗自己，为一些子虚乌有的理想、荒诞不经的信念而费自己的生命和感，顺着自己的生活环境，随大流儿吧，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持有一份家业，拥有一份。杜若对艺术的追求，既不具备社会意识上的生命机体与客观环境的同一，也不具备生理遗传上的个体和种群之间在自然选择上的优越，了不起就是一种生存需要。那又何必在一棵上吊死，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既然当不了画家，去不了城里，找不到知青，一辈子被叫做杜师傅、若哥哥，不也十分有趣，不也是一种个价值取向的成就动机在社会环境上的角色认知。自古惜花须起早、谁肯看花迟，从来折花须折蕊、谁肯恋空枝。就合着红莲结婚，恋着红莲过子，伴着红莲走完生道。何必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这样一种甜柠檬心理也学不会呀！

    “若哥哥，想什么哩，又在想你那城里的美儿？”红莲不知何时己悄悄地睁开眼，瞧杜若瞬息之间脸上就流露出数种不同的神色，不禁嬉皮笑脸地昂起，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嬉耍欢谑的神。

    杜若遮羞解嘲般地裂嘴一笑，屈指克了下红莲的鼻子，欠身靠着树蔸坐了起来，边将红莲侧棱着身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想她什么呀，她早就如过眼云眼在我心里没留下一痕迹，她倒是寄过几次书，托带过几幅画作。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感激她，虽然为她吃尽了苦、丢尽了颜面，倒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总要有感恩的心，要懂得饮水思源，否则我哪有本事请你当老板呀，生意做得有生有色的，所以说你也沾了她的光，不能动不动笑话她，拿她打趣。不知道这两年她在城里过得怎么样，还是一个带儿子过？”

    “她要再有信来就回封信呗，需要钱就寄给她，难为你还这么记挂着她，只怕她早把你给忘了罗，寡门前可是是非多呀！”红莲诡秘一笑，嘴角漾起一缕不知是关切还是讥讽的褶纹。

    “唉，老提她什么呀，她再好，对我来说也只是月中的嫦娥，可望而不可及；再坏，也不过是雷峰塔里的白娘子，咱Cāo不上心也着不上急！”杜若呵呵一笑，恍若要驱去一个梦魇似的挥动一下手臂，双眼直瞪瞪地盯着红莲，“工区又来电话了，非要我跟小邪皮回去上班，否则开除。你怎么想呀，反正我是不想再回去上班了，就让他们开除好了，单位对我来说，也只是个符号，我辛辛苦苦上了近十年的班，一好处也没捞着，提没我，长工资没我，分房子也没我。我在领导眼里充其量也就是个数，这回瞧咱赚了钱了，没准儿是犯了红眼病，这才想起我这个数也是个才，还说要充分发挥我的长处，竟然打着官腔，我们的事业还是很需要像你这样的的，说来真是好笑！”

    “那就去上班呗，铁路又不是你领导修的，他还不是像狗一样听从上级召唤，犯得着跟他一般见识，你想想一个月做不做事总有钱拿，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上哪儿去找，再说你是正经八百职上班的，又没走后门托他的门路，这好不容易端上的铁饭碗可不能就这么扔了！”红莲双眉一扬，正颜厉色地挺直身子，光焰灼灼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视在杜若的脸上。

    “哪生意咋办，这才刚刚起步，你不会港片看多了，被洗了脑吧！这挥挥手动动嘴皮子就能来钱的好事上哪儿去找！”杜若闻声大震，一坐了起来，双眼目光迥迥地紧盯着红莲，搂着她腰身的手掌也不禁抖个不停。

    “咋说的呀，说你呆还真是块木，你工作是老爹拿命换来的，再怎么坏，也是在铁路单位上班，一年到不愁饭吃，要是叫单位开除了，你做什么？回乡种田，现在农村田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了，田没得一块；靠画画儿求生，国家政策一天一变，税又收得这么厉害，再要打击投机倒把，赚钱都得赔光，到时一家老小跟你喝西北风去！再说做这大半年，耽误我好多时间，索关门歇歇，你们都去上班，我留在圳，边守店边复习，也好有时间多读书来年考上大学！”红莲气恼不过地扭过面孔，百般败兴地低下颈项，一时恨不知己的懊恼在整个眉宇上萦回。

    “好，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上班就上班呗，你这yīn不yīn、阳不阳的面孔我最怕见了。只是离这么远，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面，剩我一个成天面对空旷旷的铁路线、空的房间，你的封禅台再好，我还有勇气上吗！”杜若心中一软，言不由衷的话语脱而出。

    “怕什么呢！是怕过牛郎织那样的生活，还是怕我像杜兰香那样有青童携我升仙而去！”红莲黛眉一扬，俏皮地伸手吊在杜若的脖子上，脸对脸儿忽闪着慧黠但却散发着逗光彩的眼睛。

    “你升仙也好，考大学也好，总之我是一颗红心，两个准备。升仙，我拍走；考大学，我拍掌支持，农村青年不只有考大学一条路！考取了就跳了龙门，立即转商品粮户，一辈子也就离开了农村；考不取就回乡种田，老实地修补地球，所以年年才会有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我那时老师就弄一双皮鞋与一双鞋挂在课堂上，说考上大学就有皮鞋穿，考不上大学就只有穿鞋！我那时要不是父亲死得早，家里非要来铁路职，这会儿不也像我村子里同学在大洋彼岸留学，何至于快三十岁的了，还说不上个媳！”杜若黯然一叹，心意难平地闭上眼睛，碍于感而欲罢不能的话语哽塞在喉咙。

    “真的呀？”红莲欣喜逾常地眨下眼睛，长地吸一气，脸上充溢着幸福的笑容，边倾身依偎着杜若，边起手在杜若的肩轻轻地摩挲着，“若哥哥，你真好！”

    杜若微微一叹，又仰身躺在地上，望葱翠的松枝在山风中缓缓晃动，松枝上几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上悠悠飘拂，一两块透过枝隙的光斑徐徐地在红莲的身上移来移去。杜若蓦觉一种极为熟稔的凄怆袭上心，xiōng中翻腾不己的对她执意上学的忧悒和郁勃难平的对她弃店不顾的愁闷使他的脸色陡似一片搁蔫了的花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忙遮饰般伸手梳弄下红莲那随风飘悠的秀发，堵在喉中的话语终于像泉一样溅了出来。

    “红莲，你真不想开店呀，非要去上大学！这大半年我们不是赚了不少钱吗？继续做下去，不比上大学强！你一上大学，我就得等你四年，四年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你还会不会回到山里？还会不会瞧得上我这个山里的养路工？没准儿又是一场错误的恋曲，是一场只开花、不结果的。但我又不能不愿你上大学，要你在读书进学的年龄就嫁，对你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没这天大的福气！若哥哥其实挺可怜的呀，这两年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地找对象，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找着，好不容易粘上你吧，婚事又二乎了，还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能修成正果。青春年少的岁月，成天像狗似的在大山里转来转去，像猪似的只能拱槽里的一食，想要有所改变吧，想要脱离这猪狗一样的生活，你知道别是怎么说的，吃错了药的杜画家，酒疯子杜若，井底里雕花的杜二杆子，弄得没一个喜欢我，像堆狗屎似的臭名昭著，难道说我就真的如此混蛋，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不想在山里平平庸庸的了此一生，怀揣一个梦想，想凭一己之力，到城里去傍一个屋檐，混一碗饭吃。你想想，城里的生活有多好，有公园，有商场，有影视城，想读书有图书馆，想造有大学，想画画有展览馆。哪凭什么家城里就有这些灯红酒绿的物质享受，有这些风花雪月的神享乐，咱们就只能是出而作、落而息，削尖了脑壳往贵道上挤，只能有斗笠戴，砍掉了脚指往富路上奔，也只不过是有双烂鞋穿，家还说你贱，是臭猪烂鼻子的乡佬，不安生，瞎折腾，没见过世面。然而禄无常家，福无定门，算天算，道在德尊。难道城里就真的很了不起，高一等，是大娘生的嫡长子。不就是胎投的好，受教育程度高，有个混脸面的好单位吗。咱们既然投错了胎，单位又不好，那书总应当多读些吧，否则就真的要自己瞧不起自己了，一辈子牛马走也理所当然。而这也犯忌讳！假如我没这多想法，没这多用心，假如我像别一样上班也只是去混混，下班砌砌方城，时不时的去城里潇洒几张票子，那么你若哥哥也就大大的是个好了，也可以吃饱了没事儿驮着嘴去谗谤别了。你看我书读得还够多的吧，言谈举止间还像个懂荣辱知进退的文化吧，别可就不这么看了。那个杜二杆子买那么多的书什么呀，自己初中还没毕业，也像学城里混充高雅！”

    红莲绽唇一笑，假装似懂非懂低敛着眉，起身坐在杜若的身侧，边将采来的野花慢慢地都堆积在杜若的身上，“谁这么说呢，真是的！”

    “红莲。你说说，若哥哥还可以吧，谈才华，谈风度，谈作为，不比别差吧，哪为什么别三十岁一到，老婆孩子一块儿和和美美，老婆漂漂亮亮地还是城里，而我都快半截子土了，老婆没着落，儿子没指望，却还是个孑然一身的单身汉呢！”

    “瞧你，把我的花儿都压碎了！”红莲嗔恼地一蹙眉，将碎了的花瓣都丢在地上，边怏怏不乐地别过身去。然而瞧杜若不像是做作出来的唉声叹气的神，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灰心失望的神色，心底不由得又升起一缕怜惜之，忙侧过身子歪倒在杜若的身边，睁着一双明如秋水似的眼睛，柔万种而又羞答答地凝注着杜若，“若哥哥，你何必要想那么多呢，有哪个要笑话你沙，各上一块天，各脚下一块地，你是你的生活，别有别的生活，你总是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的上，你喜欢画画儿，别喜欢到城里去玩，这有什么不对，别娶个城里的老婆，这你也羡慕，哪你又何必说要跟我结婚呢。你好像你努力了，你奋斗了，你比别承受了更多的苦难，你就应该在你的四围比别高上一等，城里的漂亮要先来嫁你，这想法也未免太庸俗了！我们山里有句俗话，月光再亮晒不谷子，掌再大捂不过天，再大的蓑衣也在雨笠底下，一个再高的本领离开了社会也是死路一条，你要吃、要穿、要用吧，要有显得出你本领的社会参照物吧，你不束身自好、乐天知命，你不堂堂正正地做，安安生生地过子，成天耽于空想、恣意妄为，一切以达到个愿望为终极目的，这是不行的！你嘴上声声地说什么竹杖芒鞋、梅妻鹤子、一蓑烟雨任平生，心里却又铁嘴豆腐脚，痴痴傻傻地想去城里，城里的生活好，城里的漂亮多，这是行不通的！违背了一般的常识，说句要不得的话，是彻彻尾的个主义！我们老师还说过，价值是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一个劳动时间的长短决不能用来决定一件商品价值量的大小，这道理用来说明你的奋斗，不是很明白的吧！况且自古靠个奋斗成就大事业者少之又少，不都是随大溜、图安生的过一辈子。若哥哥，我知道你是好，心眼好，不使坏，也懂文明礼貌，不是那种鲁莽灭裂地只图自己风流快活的**。我要上大学，你也支持，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心都是长的，我走到哪里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不想了呀，再要胡思想，我就不疼你了，让你一个在这荒山野岭里吹风，要是给吹感冒了，我才懒得侍候你呢……”

    杜若静静地听完，脸上**辣的，心像经历过严寒苦夏的老树枯藤骤然进和风惠雨的春天，既有饱受岁月折磨的辛酸和苦涩、又有种说不出的甘美和欢畅。瞧红莲微微地低垂着，脸由于紧张局促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似开还合的眼里也由于绪激昂而展现出一片湛湛神光。杜若再也抑制不住xiōng中澎湃的激，一下了就从地上跃起身，挥臂抱住红莲，伸嘴就往红莲那一微弯而红的唇上吻去。

    红莲嗤地一笑，脸上倏忽升起一抹羞云，忙用手抵在杜若的xiōng前，边怀着朦胧不清的喜悦之，望着杜若顷刻之间呼吸就变得十分粗重的脸，“若哥哥，你以后想亲家，随便，别这么猴急猫抓的，吓一跳！”杜若蓦觉脸上一阵发热，尴尬而忍俊不禁地笑笑，心中顿时就失去了想亲吻一下红莲的绵绵意，抬望红莲正乜斜着眼，笑意吟吟地蠕动着眉角，如绢丝般黑亮的发上不知何时己黏贴上几片被压碎的花瓣，杜若不自禁地又心里一热，遂意绵绵地伸手替她拂去。

    红莲略显矜持地一摆发，哧溜一下，丢落一串散在弯弯绕绕的阳光下的银铃声，飞身跑到处水声潺潺的溪涧，起手摘朵鲜艳的小花在鬓边，“若哥哥，好看吧？”

    杜若怦然心动，望红莲花娇叶媚般的闪动着双眼，修长的身肢亭亭玉立在碧绿的溪边，望红莲身后的溪涧映带着两岸的迤逦山色，澄澈的溪水展亮出一路粼粼波光，在满是苔藓的石壁上潺湲而过，望红莲的岗峦和比岗峦更高峻的山峰，白云在中天悠然飘拂，松色在岩壁上相映成趣，一幅多么细腻而富有诗意的画图，一幅多么温馨而光艳照的画面，那韵、那构成、那充满了戏剧的光与色。以描绘甜美的形象著称的乔尔乔内《睡的维纳斯》不就是这种构图，以清高绝俗的**艺术见长的安格尔《泉》不也是这种意境。即便在现代派画家中，以《生命的快乐》将平面色彩的表现力发挥到极致的马蒂斯和以《亚威农少》打事物表象的结构和空间关系的毕加索，不都是以线条明快、画面简洁的形象在艺术史上取胜。光彩照的**形象，富于诗画意的自然风景构成，永远是绘画艺术热讴歌的主题……

    杜若骤觉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一种前后未有的灵感水般向脑海奔涌而来，止不住地满怀兴奋和急切的心奔向画板。然而当他拿起笔，掀开画布，一种隐蔽在灵魂处的失志不遇的悲哀，一种突如其来的年华蹉跎而志业无成的颓废之又迅速袭上心。还画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处，画画得再好，也找不到结婚，画卖得再好，也拢不住心。她不就要走了，像挣脱枯树羁绊的云雀，向着她喜的蓝天展翅高飞，丢下自己像掐掉了脑袋瓜子的苍蝇围绕大山打转。该悬崖勒马了，再把大好时光年复一年地虚耗在这上面，年龄越大越成了老大难；该丢掉幻想了，再犹豫不决的把婚姻对象锁定在模棱两可的红莲身上，又得费几年光yīn。三十而立，男大当婚，过三十还结不上婚，哪不成了一个社会废！杜若禁不住自嘲地漠然一笑，想都没想，就啪嗒一声远远地抛去画笔。

    红莲乍猛的一愣，脸上的笑容猝然消退，忙从几米外的溪涧边跑回来，捡起画笔，瞧杜若惘然若失地呱嗒着脸，百般懊丧之形于眉际，不禁又关切地走近前，颤着声儿问一句，“怎么啦，若哥哥——”

    杜若愈加心地黯然，从红莲的手中接过画笔，二话不说，转背就在己略现端倪的画布上打上两笔猩红的“×”字。

    红莲吃了一惊，讵料事生变，奋力从杜若的手中抢过画笔，边瞪着她那纯洁无邪的眼睛严厉地视着杜若，“若哥哥，痞劲儿又上来啦，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杜若闻声一怔，不由得张皇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瞧红莲古里古怪地扳着娇的脸颊，眉际间叠着既像是惶惑不安又像是忧虑不定地复杂神，杜若暗自一叹，千错万错不能怪罪红莲的戒惧之油然在心底泛起，然而少时一窝憋在心的婚事蹉跎、良辰难期的怨气又使他的脸在顷刻间绷了起来，目光也在灰心绝望中变得锐利无比，边鄙夷不屑地撇撇嘴唇，“你不是要上大学吗，我再画这些画儿有什么意义，这么赚钱的生意像扔垃圾一样的扔了，我再二百五似的黏在你后，哪不是没罪找枷锁戴，再说你不是要我回工区吗，再去过那种受白眼、落耻笑的子，那又何必捉个虱子在上爬，画什么画儿，怎么，这也不对！”

    红莲顿时呆滞住了，骤起的一阵激愤使她的脸色像凝固了似的浮泛着凝脂一样的苍白，瞧杜若冷冰冰地yīn沉着脸，嘴角刻薄地挂着令作呕的讥笑，又陡觉一缕凄清涌鼻端，心底像突然间压了块尖嶙嶙的石，说不出的痛痹难耐而又苦不堪言，不由得隐忍不语地转过身去，令心寒的沮丧一时笼罩了全身。

    “怎么，又生气啦，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画画儿，你要考大学不好好去卖，我不画画儿，你又哭丧着脸不理，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杜若克制了又克制，终于忍不住心火起，双眉在不可遏止的盛怒中紧拧在一块，也神经质般一下子就蹿到红莲的面前。

    “我能要你怎么样！我敢要你怎么样！你好伟大吧，金镶的物，得罪了你，就像个疯子似的又喊又叫，有本事，朝你那城里的美儿去喊呀！别认为我不知道，你奋斗了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你的理想不就是要娶个城里的漂亮！怪不得家喊你杜二杆子，吃错了药的杜疯子，我看是一也没有冤枉你！我就是要考大学，凭自己的能力改变命运，我一个农村孩子，招不了工走不了后门，不考大学，哪还有出路吗，哪不就得一辈子呆在农村！只晓得朝我撒气、使恶、抖威风，又算是那一门子的男子汉！”红莲也是一时急怒攻心，一直抑压在心底的辛酸和屈辱之这时水般滔滔不绝地涌而出，由于尖刻而熠熠生辉的脸上掠过阵阵恶毒而丑陋的表。

    “好呀！有能耐你去考呀，我又没拦着你，考上了我给你放鞭！”杜若心里一阵发酸，满脸升腾起yīn沉沉的雾气，嗓子眼里更是酸溜溜的，连声音都哽噎住了。原来红莲压根儿就瞧他不起，也像长舌般的动辄拿他过去一丑事臭他，这还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感基础吗！这还是他用心去，尽力去护的对象吗！杜若一时神昏意，就如往昔一直折磨着他的内心处的**，被一下子**地揭露了出来，一自矜的尊严和一自诩的斯文扫地以尽，顿如虚脱了一般，浑身有说不出的消沉颓废，“这真是莫大的污辱，我的最高理想就是要娶个城里的漂亮！”杜若突然又放声一阵狂笑，一幕幕久长地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往事这时也不堪回首的兜上心，使他倍觉心灰意冷地摇晃着身躯，一路歪歪斜斜地就往山上走去。

    红莲大吃一惊，忙用力攥住他的衣袖。杜若置若罔闻地摇摇，脸很奇怪地痉挛了一下，又遽然默不作声地流起泪来。

    红莲进退维谷地相伴着杜若，心里像塞了只兔子似的又慌又，瞧阳光渐渐地消逝在峰峦那边的翠微里，四围薄雾很快的弥漫起来，阵阵山风摇着山林，发出杂而尖利的啸叫，更使她如芒刺在背，油然生发出针扎般的寒意。

    红莲栖栖惶惶地跟着翻过一个山，心里择善固执地一任和倔犟早己然无存，她忽然发觉自己很柔弱，很一般，一片痴不改，以至于这样心如麻、一筹莫展，她不时地回过，去瞄那峰峦就快要沉没下去的夕阳，她真想忍气吞声地大哭一场，又想逆来顺受地责骂自己一顿，愧疚和极度的厌恶也在折磨着她，忍不住又委委屈屈地抽搐着鼻子，清莹的泪珠盈盈欲下，“若哥哥，我们回去吧——”

    杜若下意识般地“嗯”了一声，恍恍惚惚地站住身，像不认识似的凝望着红莲，然而少顷他又皱皱眉，心里腾起由轻蔑和憎恶而来的一腔怒火，仿佛丧失了的理智又回到了脑海，顿时一种不言而喻的耻辱感和一种无可置疑的自尊心使他猛地推开红莲，脸上瞬时就动着一种乖戾而凶悍的神色，“你还跟着我什么呀！你走呀！我杜若就是烂泥田里的石滚、一辈子翻不了身，稻绳子做裤腰带、打一辈子光棍，也不需要你来可怜。你不是说我最高的理想就是要娶个城里的漂亮吗？你是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瞧你这德行，土里土气，蓬垢面的，衣服穿得跟叫化子似的。若到越溪逢越，红莲池里白莲开，嘿嘿，只有我瞎了眼，还当你是好纯洁的一朵红莲花哩！”

    “若哥哥——，你不要这样！算我眼皮子浅，说错了话，对不起你，还不行！”红莲蓦觉心阵阵刺痛，像是被到了墙角，形容哀惋地愣了片刻，眉际愁云迭起，无地自容的羞辱与悔之莫及的绝望一时间也都来她。

    杜若更是气不打一块来，一种铭心刻骨的反感和一种强烈的对红莲的厌恶之充溢于整个心xiōng，旋即冷冰冰的拧起双眉，紧盯着红莲在畏惧中显得神色张皇的脸，“嘻嘻，笑话，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你太对得起我了。我时时刻刻瞧着你脸色过子，你要考大学，我没有一句怨言；你要丢生意不做，我没说一句重话。但你不能瞧不起我，随意往我脸上吐唾沫，你认为我杜若就是个老实、任唾弃，又可怜又可嫌的主儿。简直是笨猪拱刺蓬、不知道好歹，狗咬吕滨、有眼不认得真。我是窝囊、无为、不争，别打我的左脸，我还会把右脸伸上去呢，不就是一耳光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八大山足蹁跹于市上，裂僧衣投之于火，拾粪土咀嚼于中，不也令万世景仰；米芾见巨石奇丑，‘此足以当吾拜’，即具衣冠，呼之为兄，不也流芳百世。我不敢说就此也有一种落拓文的空虚和痛苦的狂态，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我既然饱读诗书，为环境所，不能进而有所作为，那我退而独善其身，又有何不可。说我最高的理想就是想娶个城里的漂亮，真是太了解我了，我是喜欢漂亮，你没看见，我柜上贴的，壁上挂的，书上画的，都是些光大包的，但这是体美的典型懂吗，是类的审美通感！天生就要生育，所以世世代代以肥为美，要养育子，所以生生世世才有丰rǔ崇拜！家美术学院的学生，不都是通过**习作来完成艺术上的学习的。我都快三十岁的了，朋友没谈过，连睡在床上是什么模样都没瞧见，再不知道隐秘的经验，那我还画什么画儿，那我几年来对艺术的追求不都成了儿戏。告诉你，红莲，咱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我是你，铭心刻骨地你，你近乎动摇了我好多做的原则，你使我明白了好多做的道理。我想我不能辜负了你的青春，我想我不能轻贱了你的怜悯，想一个心眼儿对你好，贴着你过一辈子，没想到你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不知进退，竟跟那些调嘴学舌的长舌一样来讥笑我！长风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总有一天我会实现我的梦想，总有一天我会劳而有得。既然咱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打碎了的盆子敲烂了的碗似的，根本就合不到一块，既然你压根儿就瞧不起我，那还何谈什么！正好，你要上大学，去过属于你的阳光灿烂的子，我要回工区，去做我见不了天的养路工，那就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趁早分手，一刀两断，你走呀！你走呀！——”

    “若哥哥——你这是怎么呀！谁要跟你分手啦，你总是神经过敏，睁着眼睛瞎说白话！”红莲忽然剧烈地抖动着身子，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双眸一下子就挤满了盈盈的泪水。

    “谁是你的若哥哥？别脚脖子上戴花、美的不是地方，裤裆里扁担、自己抬高自己了。你不是年轻、漂亮、知识一摞一摞的，找你的白马王子去呀！我二杆子，吃错了药，你没看见，我都半截子土的了，那来的福分消受你这样花骨朵儿堆砌出来的儿，别说咱杜二杆子祖坟上没长这根蒿子，即便是前世做和尚，烧了一辈子香，念了一辈子佛，怕也没这份飞来艳福！你走吧！何必要撕皮脸的闹得彼此都不愉快呢？像我这样屙屎打嚏、两背时的憨包，装王八给踹在脚底下的窝囊废，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走呀！你给我走呀！”

    红莲呆呆地愣了会儿，心里像有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脸也愤怒得发紫了，望杜若吃了砒霜似的声嘶力竭地尖叫，穷神恶煞般地朝自己挥舞着拳。红莲先是疲于应付地低着，嘴唇默默地哆嗦着，一种遇不淑的悲哀和一种遭薄幸的悲凉充塞于心间。接着她又微微地闭上眼，泪痕犹在的面颊可怜地抽搐着，双腿像扎了根似的坠着太多的辛酸和落寞，压倒一切的绝望彻底地击毁了她。以后她又毅然决然地抬起，像挣被蛛网束捕的生灵，面容洋溢着无以名状的光辉，眉宇喜出望外地开朗起来，一种脱离苦海般的心花怒放的感觉从xiōng臆袅袅而过，一直痉挛不已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替浮现着几许安详几许轻松的快意，“若哥哥，你犯昏犯够了吧，泥儿还有个土子呢，你这样对我，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伸手抹把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就朝着峰下夕阳映媚的山道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走了，带着失望和悲伤；我也走了，把一在失望和悲伤中慢慢地噍掉。红莲，要是我们从此以后永不相见，要是从此以后我也像两面国的臣民，正面“和颜悦色，谦恭可”，反面“鼠眼鹰鼻，舌如钢刀”，那或许生的悲剧就不会那么多的降临到你我上，要是我也像庐陵邑子，道经彭泽，辄以船中所有尽投湖中，求得如愿者相随，那我们或许就真的能过上几天贫贱夫妻的子，也能享受得到几天男耕织的的快乐……

    杜若痴痴迷迷地从山里回来，天己经断黑了。小站微明的廓黑忽忽地突出在山梁莽苍的林带上，风吹树林沙沙作响，莫不是红莲跟来了，脚步细碎，欲行又止；工区几散散落落的灯光被风翻卷出隐隐约约的亮色，远望树影婆娑，枝叶披拂，这风姿多象红莲啊，每逢新月出东岭，红莲总喜欢披散着满的秀发，俏立在山影月色里，丢下一串碎在清辉中的银铃声，任风抚月，婀娜多姿……

    杜若迷迷惘惘地回到家，屋内冷清清的，四壁犬牙错地游移着山梁黝黝的黑影，窗外虫豸萎靡而的鸣叫有一阵没一阵地传来，更使他心里空落落的。杜若勉强地抑止着自己在屋里踱几步，又闷声闷气地诅咒几句自己，就一歪倒在沙发上，昔红莲那如花的笑靥，如玉的风姿又在眼前浮现。

    杜若行将就木似地摇摇，两颗木讷凝滞的眼珠失神地望着窗外。过去的岁月，杜若命途艰难，而更为不幸的是又有颗在庸常岁月里不能庸常的自命不凡的心。一个在周围生活环境中连脸面都难以保全的，自然就与婚姻无缘，谁家的好姑娘愿在花前月下也被说成是老鸹窝里掏不出来的白蛋、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不说生理特征、文化素质、社会经济地位对选择和产生影响，就连一心也朦胧、意也朦胧的漫趣也然无存。不过杜若自我感觉良好，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不就是一个牝吗，一个窄肩膀、宽胯的牝类动物，不跟杜若来，让杜若满腔的力和热有地方宣泄，杜若还懒得去呢，俗话还说**不凤，牛事不发马事发。然而更多的时候，杜若心地黯然，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同年龄，平时不怎么瞧得起的结婚了，老婆还有楚楚动，婚后和和美美的是孩子他爸。杜若就气馁、惆怅、悲天悯：认为现在的社会意识是一种历史的惰力，是横亘在通向个自由的道路上的一道路障，们习惯、上的微知觉还只是停留在小农经济时期的服膺长者恪守传统知足常乐的非道德判断上。杜若要使个充分伸展，自我充分实现，将自己内在的创造力转化为外在的物质财富和神财富，就必然与社会意识二律背反。于是们喊他是吃错了药的杜疯子，是井底里雕花的杜画家，就十分的合合理了；都半截子土的了，连睡在床上是个啥模样都没瞧见，也就只不过是社会价值系统对社会角色持批判的思维定势了。于是杜若就想开了，就有胆子把传统、尊严、压迫心灵的社会舆论统统丢开，又继续享受他那创造生活的乐趣，又继续去做他那“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的五色斑谰的梦。正如一座落的殿堂依然是庙，一座被掀倒的圣像依然是神……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你这个傻瓜！”杜若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下意识般在屋内踱几步，又无知无识地从窗边走到门，又从门走到窗前，嘴里象演双簧似的边咕咕哝哝地叨唠个不停，“你的美好希望呢？你的崇高理想呢？你不是宁为山中闭吟客、不做城里窃禄吗？你这样清高，你这样孤傲，你这样超尘脱俗，怎么连个山里的也瞧你不起！该醒醒了，傻瓜！你难道就不知道对的追求是同对幸福的追求紧密相连的，你不是说茹苦含辛只是手段，生活幸福才是目的！你的左右铭不是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吗！你如果再这样食古不化，执迷不悟，死抱着葫芦不开瓣，死守着花岗岩脑袋不开窍，那穷困潦倒的苦子就在后了，说不定就真的如同被废弃了的陶俑，一辈子也出不了山露不了！”

    十几年来，杜若的幸福生在欲求和达到欲求之间迁流消逝，杜若的幸福生活在痛苦和空虚无聊之间抛来掷去，一维系杜若行为意识的最喜的希望、一指导杜若思想基础的最辉煌的梦想，如今全都错了！十几年来，杜若为了这些最喜的希望和最辉煌的梦想牺牲了青春和、毁弃了名誉和尊严，只为有朝一因有这种牺牲和毁弃，使他得以离开山里这仄的生存环境，远离山里这磨灭意志的穷困岁月，使他得以象个城里在八小时以外有个伸展个的地方，在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里猎取更多的个感生活的自由。而如今这一切全都错了！杜若认为只要自己踏铁鞋、磨穿铁砚，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把自己Cāo练得诗书满腹、博学多能，社会总有一天会由于时代演进，而让他去奉献聪明才智，然而同时辈流多上道，就他还只是个山里的养路工！杜若认为的高级社会经济地位可以提高的身价，男方提供的优越的生活水平和舒适的生活方式，对的选择必然具有现实的线叠加作用，然而红莲就是弃他而去！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自己欺骗自己更让中心感铭，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自己给自己设置生误区更令伤心欲绝！

    杜若一声苦笑，嘴唇微微地掀动了一下，又一溜歪斜地走到门前，望对面墙壁一整排富丽堂皇的大书柜，望四壁悬挂着的一幅幅装裱得很美的油画。就是这些叫文学艺术的东西呵！杜若所有的不幸、灾荒、与世浮沉，都是这些倒霉的东西带来的，都是这些倒霉的东西使他有夸父之迂、杞之谬，如今连自己是还是畜生都难以分清了！一时间杜若为自己在过去的子里竟然牺牲了青春和对这些东西如此酷而感到羞愧不己，为自己在过去的子里竟然毁弃了名誉与尊严对这些东西如此陶然欲醉而感到汗颜无地！有一瞬间他甚至对这些东西恶痛绝，神思恍惚中就如同进一个陌生的世界，四壁所有的这些东西转变成某种狰狞而凶猛的怪物正恶狠狠地挤压着他，杜若逃也似的跑到屋门，紧接着一种对这些东西的地蔑视和鄙薄之闪电般地掠过脑际。杜若再也不愿用自己的青春和来表示对这些东西的虔诚礼拜了，杜若再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名誉和尊严来表示对这些东西的恭顺屈从！

    杜若终于忍无可忍，绰起门边上的拖把，噼哩啪啦地就是满屋子里的一顿打，桌上的砚台、宣纸、画笔，撒了一地，书柜里的石膏像、唐三彩、挂轴画，摔得碎八叉。然后杜若就歇斯底里地失声狂笑起来，为自己终于能把这些东西从自己的灵魂处驱逐出去而感到欢欣鼓舞，为自己后再也不必为这些东西去苦追苦求而感到欣喜若狂。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恍若是吞了个毛杏子似的心酸感，又仿佛是吃了青皮核桃似的苦涩感，还依稀是吃了断根似的没羞没臊感，这时排山倒海地涌上心。他先是很压抑地抽抽搭搭的哭，脸上浮现着遭遇不幸而又隐约有几许劫后余生的奇怪神，接着他又很放肆地声泪俱下的哭，嘴里含混不清地唧咕着红莲的名字，以后他就很委屈地饮泣吞声的哭，一跌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凝望着地上摇曳着黝黑光晕的碎物品，泪水顺着脸上扭曲的肌往下流，一直滴落到身边摊着的或翘着的、被他叫做这些东西的书或画册上……

    夜了，窗外黑忽忽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转化为一片紫盈盈的亮色，星星透过几块如絮如鳞的飞云而贴近峰峦闪发出荧荧的亮光，四外被夜遮掩被风摇晃的山林也开始在夜暗中显出清晰的廓，不时有几片枯萎的树叶挨擦着紧闭的窗棂簌簌飘落，更显得夜静更，周遭一片岑寂。

    杜若懒懒地一声长叹，没打采地闭上眼，脑壳象巢聚了一群蜂子似的嗡嗡作响。这时室内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綷縩声，接着又有一句很细微的叹息声传来。杜若浑身一阵激灵，心里怦怦直跳，三两步跑到卧室，啪嚓一下揿亮床灯，隔着厚实的蚊帐，红莲正眯缝着眼，畏畏缩缩地蜷曲在床边，那如长帘闭合的眼睫剧烈地抖动了两下，就又慢慢地浸溢出两颗晶莹的泪滴。

    杜若霎时间又惊又喜，一片巨大的喜悦之，使他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然而顷刻间一阵揪心的愧痛又牢牢地攫住了他，思绪象一暗黑无边的水流气势汹汹地涌来，使他骤觉脑壳轰然一声，身不由己地屈膝跪在床前，双手紧紧地攥住红莲伸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把握在自己泣涕涟涟的脸上，“红莲，若哥哥对不起你！”

    红莲浑身一阵搐缩，一再生般的暖流漫溢全身，也一下子就从麻木迟钝的哀伤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想抽开手，狠狠地扇他一耳光，又想推开他，然后一走了之，然而瞧杜若不象是做作出来地哀哀欲绝的神态，毫不掩饰的痛苦之，过去那种拿她撒气、朝她使恶、往她身上泼脏水的蛮横劲儿全没有了。红莲又觉一种朦朦胧胧的对的憧憬之在心底生发，一种对幸福婚姻美满的诚挚向往又似一团模模糊糊的薄雾在眼前旋转，使她不禁合身扑在杜若的肩，带着一种不习惯的紧张而又畏葸的兴奋之，将珠泪澜澜的脸羞怯地在杜若的肩上轻轻地摩挲着。

    “若哥哥，红莲喜欢你，我要你也喜欢红莲，红莲确实能感觉得到生活中不能没有你。红莲时时刻刻地在想念着你，希望常与你在一起，可红莲又极其害怕与你在一起，有时甚至感到与你在一起很倦怠。红莲也说不清这里的奥秘，也许你更明白这一。红莲每每时只能泡在相思之中，盼望相见而每次见面却又不能给我带来欢乐。红莲很痛苦，红莲常常憧憬着今后的幸福生活，而每当我们走在一起，我又怀疑我们今后是不是会真正的幸福。也许我是个很坏的山里妹子吧，对你要求得太多！从现在起，红莲不再想了，一心一意的把托付给你，红莲会是个好妻子的，尽力驱散去笼罩在你身上的yīn影，使你全身心去画你的画儿。真没羞，连没看过身子也说。画画儿跟的身子有什么关系呢，强辞夺理。若哥哥，你画画儿吧，你不知道红莲好喜欢有知识、有文化的吧！你画画儿，红莲把身子给你看，我们垸里太婆说，男只有在看过的身子后，才会实心实意地她呢！……”

    杜若骤然间心旌旗摇，一缕发自心田的激动之色跃然昂扬在眉际，全身心俱浸沉在一片丰饶的喜乐之中。望红莲被清莹的泪水洗涤得美美奂而不带丝毫尘世垢俗的白脸庞，望红莲醉在绵长意而显得象新月一样明媚的晶亮眼睛，杜若就恍如红莲己羽化成仙了一般，眼前的她多象一朵挺秀在月光映媚的池面上的莲花，肩浥着莹莹冷露，怀抱着煦煦和风，浑身是如此的灵逸、如此的洁净，又是如此的光艳照，洋溢着新鲜出炉的超凡韵质……

    杜若不自禁地一把抱住红莲，将脸紧紧地贴在红莲那温软而又丰润的rǔxiōng上，一时间杜若就觉得是贴向一火热的太阳，红莲那园园的rǔ峰、低低的rǔ谷，就似阳光一样明艳而又温暖地环簇着他，多么煦和、多么宁静、又是多么地令慰藉。杜若顿觉嘴唇一阵抽搐，眼里溢出几滴激动的泪水。他一地掀开被，红莲仅贴身盖着薄被躺在床上，面对象冬远山凝雪一样的洁白得使眩目的**，杜若陡觉眼睛一阵发直，心里竟象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瞧红莲明如春水凝聚的前额，黛如春山叠翠的双眉，瞧红莲温柔下垂的眼睑，漂亮整齐的嘴唇，瞧红莲xiōng部部玲珑浮凸的曲线，通身洋溢着的水晶似的透明感。杜若只觉得浑身每一根神经纤维都亢奋起来,心的热开始奔流，脑海里纷纷的遐想、意愿、感慨化为乌有，一种发自丹田的隐秘的**，一种长期被压抑着的掺和着过多的憧憬与希冀的痛苦期待，不禁使他象发了的公牛似的大大地喘着粗气。他将红莲紧紧地贴在xiōng前，脸由于迫不及待而在片刷白中透出几红。然而没过多久，一理，一说不清从那儿冒出来的规矩、德行，一种根蒂固地对所者的**接触会导致真正的毁灭的可怕念，又使他从狂热中惊醒过来，竟毫无疑义的有了种犯罪感。他勉强地抑止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躯，这时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从镜子里也看得出脸上那假装镇定与安分的神。瞧红莲娇羞地垂下长长的睫毛，脸顷刻间就弥漫起的被兴奋所燃烧的红霞，浑身是那样的娇慵、诱、心xiōng不自禁地又格愣一下，柔与蜜意迅速浮漾开来，平静才又慢慢地回到心xiōng……

    “别……别……若哥哥！我害怕——”

    月过中天了，小站的月夜分外静悄悄，恍若万物都沉醉在月色的抚之中，高大的玻璃窗棂望得见对面山上的薄雾在恋恋不舍的热吻着青山，几颗游移不定的荧星恍如耐不住茕茕孑立的寂寞，一个劲儿的朝屋里眨着眼睛，檐下一只栖息在树荫里的鸟儿也似是受到某种感染，不时地扑打着翅膀，发出一两声求的鸣叫。

    杜若微俯着身，一遍遍地吻着红莲的xiōng脯、颈脖和脸颊，有时他显得雄健、霸道，将嘴紧紧地贴在红莲的嘴唇上，憋得红莲“唔唔”地动弹，有时他又显得温柔、亲，轻咬一下红莲的耳垂、鼻子，使红莲禁不住轻轻地一声叫喊，舒眉展眼，发出一连串兴奋的逗**地呻吟。

    红莲慵懒地躺在床上，听任杜若呼出的炽烈的热气和不知所措的双手的摆布，忍受着模模糊糊的痛苦和朦胧意识到的屈辱去迁就杜若的每一个动作……

    以后便是强烈地带野蛮质的征服了……

    杜若隐隐的感觉得到红莲有些不甘屈服有些心慌意似的反抗，但这反抗更进一步加强了他的欲求。杜若骤然觉得自己是在姹紫嫣红的仙境里行走，四周围高高的是隐隐青山，低低的是幽幽绿水，花儿扯住了欢欣浮漾出最美的笑容，儿摆舞着腰枝跳着一种最优美的舞，风拂去他旅途上的尘垢，雨洗出一个清新的世界，把最美好的心境和最欢畅的绪赠送给他。杜若又觉得自己是走过沼泽地的英雄，回首茫茫地乌云贴着近空肆虐，狂风挟着雨凶霸霸地摇撼着一一木……

    杜若终于历尽坎坷，可以呼吸世间的自由空气了；杜若终于历经道，走进了生道路上最美好的季节。们可以享受得到的乐趣、幸福、身心快感，他可享受了；们不可以享受得到的功名、利禄、社会地位，他如今也可以享受得到。谁说的，无限的过去都以现在为归宿，无限的未来都以现在为起，现在是一个庸与一个贤的临界，庸的现在哲学是随波逐流，而一个贤的现在哲学则是去奋斗、去追求，去承受更加的苦难……

    “你……你真昏！你叫我以后还怎么做——”

    “别……别！红莲，我亲的！我会永远记住今这个晚上的！今生今世定不负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就是你了，我一定要听你的话，再画画儿，用我的画笔去叩开艺术的殿堂，使你、我、我们的孩子决不在这个山沟里呆一辈子，定要在城里借一方水土，撑一片蓝天，在一个高层次上享尽生活的幸福！谢谢你呀，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