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记得,那是一天荷香风送远、莲色雨过清的早晨。更多小说 ltxsba.com江城晓风拂煦,白雾氤氲,曙色为东天黑丝绒似的云层镀上了一道金色的边。杜若早早地来到任燕住在铁路棚户区的屋子,那天是星期天,是亲朋好友聚会、是成家立业的子

回家与父母团聚的

子。杜若刚刚推开屋门,迎面就传来小若虚的号啕大哭声,原来幼儿园布置了家庭作业,要小朋友在家按照看图识字,写满两页爷爷、


、外公、外婆的生字,星期一上学默写出来,写得好的还要戴大红花呢。小若虚早起就趴在椅子上,歪歪扭扭地写完一页爷爷、


的生字,在第二页上刚写出外公、外婆,不意被任燕斜眼瞧见,冷不丁来了一句,“写好爷爷、


就行了,你外公、外婆早死了,还写它做啥?”小若虚啪地放下铅笔,挺胸仰着小脸蛋,猝然沉下来的脸色像一块紫猪肝,“妈妈骗

,外公、外婆就住在汉

,是妈妈不让他们来看我!”任燕嗨地一声斥喝,顺手一

掌打了过去,“小王八蛋,小小年纪就学会犟嘴了,没死跟死了也差不多!”小若虚无故挨打,眼泪噼哩啪啦地就流了下来,边噘着嘴唇抗议,“妈妈坏蛋,说了假话还打

,我不跟你玩了,气死你!”
“谁惹若虚不高兴了,嘴

噘得能挂个油瓶儿,大清早的,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嚎

了天、哭

了泪呀!”杜若话音未落,小若虚一溜烟儿地跑了过来,

嘟嘟的脸蛋挂着两颗欲滴未滴的泪水。
“爸爸,妈妈说谎还打

,我有外公、外婆,他们没死啊!”杜若挥臂抱起若虚,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珠,“若虚说得对。好孩子就要讲真话,妈妈不是好孩子,讲假话,外公上次说了,隔天见了若虚,还要给若虚讲黑猫警长的故事呢!”
“啊,我说我有外公吧,外公也喜欢我,对吧,爸爸?”若虚一声欢叫。刺溜一下挣下地,抱起杜若买来的一大堆甜,又趴在椅子上,边挤眉弄眼地吃,边喃喃自语地写起作业来。
“这发的哪门子疯?脑子被猪啃了,跟孩子说这样的话!”杜若走到厨下,瞧着任燕忙忙碌碌的身影,由不得绰起拖把,将若虚连

带椅地搬到屋门

。就满屋子里拖起地来。
“你问问他,今天要爷爷、外公,明天要


、外婆,闹得

心里

哄哄的。我也就杵了他一指

,就哭天抹泪的,不搞赢就闭不上嘴,这脾气长大后怎么得了!”任燕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连忙解开围裙,将若虚撕开的包装盒丢在垃圾篓里,也拿起拖把逐着杜若拖起地来。
“还不是你关黑屋子给关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哪个不是爷爷、


,或外公、外婆接送呀!我瞧着也眼热不过,要不今天就去你父母家走动一下,老这样互不往来也不是个事儿,面子上也不好看呀,况且天下只有不孝的儿

,没有不贤的父母,过去的事

就不要计较了,现时我们不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

了,去时姿态放低,多备礼物,我就不信,你父母会不接待你,伸手还不打笑脸

呢!”杜若拖完地,任燕接过拖把,在池子里洗净,拧

,然后拿起毛巾,撵着杜若左躲右避的身躯,非要替他揩去满额的汗水,“你能陪着去看我父母,我当然求之不得,你认为我不想呀,这不是

得没办法才这样子的吗,谁不是

生父母养的,正好房子买回来后书画店开张,我还想请他们帮着照看下店呢,只是我瞧不惯弟媳

那张小市民的脸,比猴变得还快,嘴皮子能把死蛤蟆说出来,那副天不喜地不

的脾气比杀你一刀还难受,咱们可先说好,要是受了气、折了脸面,回

可不许拿我撒气呀!”
“说哪里话,我就这么脆

,我又不是属开水瓶的,一碰就炸!”杜若耐着

子揩完汗,任燕又拿起梳子,说出门要注意形象,硬是攥着他的胳膊走到梳妆台前,丝毫不顾他满脸的不豫之色,生拉硬扯地替他梳起了

发,“行啦,别这么磨磨蹭蹭的,没事找事儿,你快去换衣服,将那套才买的新衣服换上,将那套铂金首饰也戴上,都一两年没回家了,像只孤燕飘零在外,今

还巢,总得有新气象才行!”
“你疯了,这不年不节的,我还想多压几天箱子底,画店开张的时候再穿呢,再说多少年了,苦

子过惯了,铁路制服也穿惯了,猛一穿这花里胡哨的衣服,还真显得别扭,浑身也不自在!”杜若对着镜子,被任燕一会儿这个发型,一会儿那个发式地摆弄了半天,心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窝了一堆子火,好不容易压住火气梳弄完毕,杜若赶忙闪到一边,极尽掩饰地摇摇

,脸上一时布满了不胜其烦的神色,“我说吧,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瞧不见别

的良苦用心;不上道的后主,听不进别

的肺腑之言。

活着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食有鱼、出有车、居有屋、劳有得吗。古

还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之夜行呢。前些年你跟着我受了苦,吃没吃倒,穿没穿倒,玩没玩倒,不趁着现在挣了钱潇洒走一回,不趁着荷包暖和了往脸上贴贴金,还这样抠抠搜搜地过紧

子,买一两件衣服还要压箱底,真亏你说得出来!”
“行,就依你的,跟着感觉走,当一回陪衬

,过一把贵

瘾,反正我即便是百炼钢,也拗不过你绕指柔!往大了说,是夫唱

随,报答你的;往小了说,是悔过自新,欠着你的。看你还好意思把我这儿当宾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当稻


,想哄就哄想丢就丢吧!”任燕一坐在梳妆台前,拿出珍藏已久的铂金首饰,双眼紧盯着镜子,戴上又摘下,摘下又戴上的折腾了半天。临了。又翻箱倒柜的给若虚找衣服,拿出这件不好,翻出那件不行,硬生生的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你快好不好,邋遢


似的折腾个没完没了,没时间了,还要上街买礼物!”杜若怨气顿生,冷着脸孔打开屋门,难以抑止的责备言语连珠炮似的吐了出来,“一也分不出个轻重。临上轿了还要去扎耳朵眼儿,你还真认为老

家会七碟子八盘儿的待见你呀,嫁出去的

儿泼出去的水,况且这么多年没有行走,去时有个好嘴脸看就烧高香了,千万不要吃闭门羹,要是刚进门

家饭吃过了,哪才掉底子呢!你快呀,我跟若虚在巷子

等你。烦死

了,出个门也这么罗哩八嗦,高不是、低不行的!”
待到一家

风风光光地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七弯八拐地来到汉

一元路的老宅,已是晚半晌的辰光了。正在弄堂里摘菜的任燕父母在片刻的错谔之后。喜悦和惊异的神

俱都浮现了出来,一时老脸乐开了花,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任燕的母亲三两步跑过来,眼里噙着朦胧的泪水。抢身抱起若虚,“哎哟,这不是我小不儿吗。好长时间没见,长这么高了,我做梦都在想着我的心肝宝贝!”任燕的父亲快步迎上前,双手接过礼品,激动不已的话语带着哽咽的声气,“来就来了,还见外带这么多东西,杜师傅,都不是外

,快请屋里坐!”
杜若跨进门,瞧弄堂里面积不大,却住着两三户

家,低矮

仄的楼道

黑黝黝的,大白天还得亮着白炽灯泡,厨房建在过道的连接处,整个弄堂不通风,屋子里弥漫着一

很浓厚的油烟气味,靠左边才刚虚掩着的房门此时啪哒一声关上了,房里还隐隐约约地传来小

孩的哭闹声。
任燕面色一凛,几许难堪无奈的神

凝结在脸上。任燕的父母也是神态大变,势成骑虎的对望一眼,由不得一筹莫展地发起愣来。任燕

急之中打开挎包,拿出一沓钱塞在母亲手中,故意冲着房门,高声说道,“妈,弟弟他们不在家吗,前几天听

说,他俩想跟侄

买台电子琴,钱不凑手,来单位找过我,今儿个把钱带来了,回

你给他呀!”
“哎呀,姐姐回来了,前几天我们还找过你呢,听说你将对街的房子又买回来了,还要继续开店,这真是黄鹤楼

观江景,喜上加喜呀!”任燕话音未落,左边关着的房门哐啷一声打开了,任燕弟弟一家

鱼贯走了出来。任燕弟媳更是眉开眼笑,生怕落

后似的加快步伐,三五步抢到任燕母亲身边,伸手接过钱,脸面红也不红的就装在

袋里,“姐姐真是急

所难,你侄

要买电子琴,见天哭哭啼啼的,你弟弟工

,厂子里效益不好,我们医院承包出去了,我三天两

下岗,上哪儿去弄这几千元钱,愁也把

愁死了,为这我俩吵了好几回嘴,差连架也打上了,还是姐姐好,听音儿就把钱送来了,我真是打嘴

上直到心眼儿里服了你了,若不是一家

,谁会这么实心实意的关照我们!”然后假惺惺地挤出几缕笑容,装模作样地双手伸向若虚,“若虚,舅妈带你去玩好不好呀,跟妹妹一起去中山公园看大象,骑大马?”
谁知若虚扭

藏在外婆怀中,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躲进去,语气决绝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雹冷硬砸

,“不,我不去,你是好骂

的老巫婆,你骂我是野种,骂我妈妈偷

!外婆,我不是野种,我妈妈没偷

,我爸爸对我可好呢,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吃的,还买了变型金刚,还说要送我上贵族学校、买电子游戏机呢!”
一家

面色陡变,立陷尴尬的窘境之中,屋子里弥漫起一

令

窒息的屈辱滋味。任燕的父亲面目苍凉地左手抱着若虚、右手抱着孙

,高一脚、低一脚地快速走出屋;任燕的母亲面容悲苦地撩起围裙,有一搭、没一搭地揩拭着眼角的泪水;任燕满面羞窘地愣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地捏弄着衣角;任燕的弟媳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蹑着脚怯声怯气地走到任燕的面前,“姐姐,你大

大量,千万别跟小妹一般计较。妹妹是老鸦嘴生脓疮,说不出个好话来;良心长到脊背上去了,做出的事狗都不舔。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了,一家

簇着你和和睦睦的过

子。小妹若是再这样不识好歹,你就打嘴,叫我死后下拔舌地狱,姐姐,对不起呀!”
任燕眼圈一红,千般感触万般苦楚涌上心

,由不得透骨酸心地唉了一声,“说哪里话,你也是子。无心说的过

话,我怎么会计较你呢,这么多年,我没有回家,爸妈得你照顾,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不说这些糟心话呀,中午一家

好好吃顿饭,你杜哥专门要我买了两瓶五粱

。还准备跟你们一醉方休呢!”
杜若百感

集,心里像滚沸了一锅汤似的热乎乎的,总算是撮合任燕一家

和好如初的心愿达成了,使她再也不用孤身一

地去面对生活的凄风苦雨。再也不用凄然无助地裹在自闭的蝉衣里苦不聊生,今后可以像正常

一样喜怒哀乐有家

分享,闲暇时节可以常回家看看,使若虚得以在一个亲

世界里快乐成长。使她得以在天伦之乐中抚平心灵的创伤,毕竟孤儿寡母在现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上活着不易,而得不到亲

温暖的孤儿寡母活在当今则更是难上加难。
杜若一时感慨万端。对世态炎凉的喟叹、对


寒暖的唏嘘淤积在喉

,忍不住悄悄拉上仍在低

不作一声的任燕弟弟走出屋外。
“杜哥,对不起,都怪我没用,管不住媳

,这样往

心尖上捅刀子的话语也说得出来!”任燕弟弟老实


地缩着脖子,眼睛恍恍惚惚地望着远处,边极其惶愧的用鞋跟轻轻地磕着地面。
“不能这么说,咱们兄弟不是外

,我知道你为

忠厚,

格内向,平时不

多话,

子过得紧紧


的,抽个1块钱的红金龙烟,喝个1块3角5分钱的小黄鹤楼酒,还要看弟媳的脸色。”杜若舒展双眉,灿然含笑的眼里洋溢着诚恳真挚的

意,边从

袋里掏出一大沓子钱来,“这是一万块钱,你拿去用,三朋四友装装面子,五亲六眷酬应一下,

后多帮衬你姐,等以后我们山里的书画社重新开起来了,你还可以去店里帮帮忙,毕竟一家

嘛,谁不唯愿

子过得好呢!”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的事

我家里都知道,你能这样尽心竭力地照顾我姐,我们全家就感你大德了,再这样不知好歹的用你钱,你叫我脸往哪儿搁!”任燕弟弟虫蜇了似的连连摆着手,双腿也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眼里竟还激动不安地闪着一层泪花。
“见外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花是花,你花还不是花!”杜若脸色凝重地将钱硬塞在他的手中,又举止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一辈子要说最感激你姐了,心心念念的只想她过得好,在当今社会里能受

敬重,得


戴,被

尊崇,在一个比较高的层次上享受生活的幸福。没有你姐,我走不上绘画这条路,更不可能调到城里,你姐就是我心目中的提灯

神,是我

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虽说她在年轻时走了弯路,为了回城叫

牵着鼻子走,为了过上好

子又被

骗了,但

非圣贤,孰能无过,错而能改,善莫大焉!这些年她苦不可言地一个

带若虚过,就说明她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坚强


;在我遭灾遇难的时候,她能把房子卖了替朋友还债,就说明她是个有

有义的贤淑


!但红花虽好,也还要绿叶扶持,她再坚强,再贤淑,也还需要周围

的关心与

护,总不让她像一支两

燃烧的蜡烛,过早地燃尽自己的生命吧!总不能让她像一截断根枯萎的浮萍,被遗失在社会的底层而不管不顾吧!

都是有感

的动物,

感都是在你来我往的

往中产生的。按理说我跟你姐的路,在山里的时候就走到

了,但你姐不嫌弃我,在我

不

鬼不鬼时始终把我当

看,有困难首先想到的也是我。以后为我回城,又上上下下地走关系、掏路子,为我在艺术上能更上一个台阶,更是省内省外地托


、求举荐。我就是一副铁石心肠,也被你姐一颗火热的心熔化了,诗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所以我为你姐做的任何事都是应当的,都是能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晒的,若虚之所以喊我爸,也是为了他

后成长。所以我跟你姐的关系是清清白白的,我们的

往是天

可鉴的,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走在一起的。我之所以要跟你讲这些,是为了你能重新认识你姐,真正把她当做一家

重新融

到你们的生活中去,使她不再像一只孤燕似的离群索居,不再像一支残烛似的自生自灭。我看你住的也不宽敞。一家三

挤在那么狭小的房间里,来个客

,会个朋友都不方便,你要愿意的话,可叫老

家搬到你姐那儿去。一来彼此有个照应,可以给你姐帮帮忙;二来你住得敞亮,生活质量也提高不少。过几天我就要去山里了,我在山里还有很多事

要办,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了城。你好好想想呀。男子汉不要这么萎萎缩缩的,该抬

的时候要抬

,该挺胸的时候要挺胸,我要说得在理。你也愿意,就按我说的去做呀!”
夜

了,江城渐渐地隐没在一张巨大的黑幕之中,街市上喧嚣了一天的鼎沸

声积渐消退下去。街面上闪烁了一夜的五彩霓虹浸渐熄灭下来,空


的街道上只有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还在闪亮着微茫的光芒,阵阵夜风带着沙沙的细响掠过。更显得街

巷尾景象萧森、一片岑寂。
杜若呵欠连天地送走最后一批客

,将满屋子彩带纸屑拾掇

净,瞧若虚已蜷伏在沙发上睡意正酣地进

了梦乡。杜若轻手轻脚地抱起他放在二楼卧室的床上,然后背起有

旧的帆布包,拿过前两天任燕替他洗涤好的衣物,下楼打开屋门,轻轻对任燕说声我走了呀过几天再来,就要举步走出屋外。然而任燕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出屋。
“这何必呢,不是讲好了吗,将你的事儿办好,我就回山里一趟!”杜若转过身,双手犹犹豫豫地抚着任燕的肩

,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今天店也开张了,仪礼也举办了,你父母过几天就搬来与你同住,还有什么放不下来的!我这一晃就快两年没回山了,睡里梦里都在挂念我儿子,还不知道小家伙长个什么样儿呢?”
“别认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走出这个门,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得来呢!”任燕抬起

,双眼瞬时流出的泪水湿透了大半个脸颊,语音也断断续续的,像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喉咙

挤压出来。
“怎么会呢,我去去就回来,我又不是荣归故里,还能呆多长的时间,只有你这么个痴心


还把我当回事,生怕我吃了亏上了当,这世上还有谁记挂我呢?你也知道我们书画店的根在山里,山里开不了张,我们这店就开不下去,一棵无根之木长不成参天大树,一泓无源之水又能流出多远呢?再说他们都是为我遭过灾受过难的

,我现在能平平安安地过

子,他们可还没脱离苦海呢,这个时候我不伸手帮他们一把,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呀!你松手呀,不要这个样子,你平时不是挺洒脱的吗,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杜若喟然长叹,既想得到她支持又怕她产生误会的两难

绪滋长开来,一时心里像压了块尖溜溜的石

痛楚不堪,语气不觉也变得很温柔很亲昵起来,边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水。
“你这是托词,是把我当傻瓜才这么说的,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念的什么九九,我一清二楚,你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嫌我脏,嫌我癞,怕我

后会玷污了你的名声,才这么着急着忙的替我筑个窝,把我的家

团拢在一起,好叫我

后不再拖累你,好心无挂碍的走你的阳关道,好回山里过一家

团聚的

子!”任燕昂着

,脸在悲咽难抑中泛着凝脂一样的苍白,眉宇间却渐次转化为一半哀怨与一半鄙夷的神

。
“你看看,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有影也打一杆子,没影也捅一棍子吗!我气都没歇一

的为你辛劳,竟听不到一句好话;我眼都不眨一下的为你花钱,竟看不到一会好脸。我是个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清楚,犯得着这么没边儿没沿儿地编排我。还无事生非地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杜若怅然若失,陡觉一

忧郁烦躁的

绪向自己袭来,由不得在误会难消的失望中脸上蒙着一层白霜。
“你是什么

,用得着我编排吗?既下了水,又不想湿脚;既吃了鱼,又不想沾腥,世上哪有这好的事儿!婚姻本来就像一双鞋子,穿久了便会合脚,夫妻在一起过

子本来就是彼此迁就和习惯的结果。城里咋就容不下你,我咋就拴不住你。你嘴上挂着蜜糖罐,心里藏着马蜂针,我对你再好,是欠着你的,把心掏给你吃了,还要说腥气。是个

都晓得要往前看,莫罩在过去的

影里走不出来。是个

想的是‘五子’登科(票子、房子、车子、位子、儿子),求的是‘五福’齐备(吃、喝、玩、乐、奢),玩的是‘五味’俱全(钱味、权味、势味、派味、才味)。你倒好。倒在哪里,死在哪里,驮着个耻辱碑驮一生,放着城里光明大道你不走。放着城里锦绣前程你不要,属马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竟要去山里吃二茬苦。受二茬罪,在山里鬼都留不住的环境里耗一辈子。你是榆木脑袋开不了窍,还是秤钩子心转不过弯。别认为你是狐狸的尾

藏得严严实实,猴嘴里的枣子嚼得


净净。但是你别忘了,

在做,天在看;身有形,地有影。你是心心念念地忘不了那个黄脸婆,一门心思地指望她回心转意,这道德吗,这仁义吗!把别

的老婆当观世音供着,把别

的家庭硬生生拆散了,这是

做的事吗,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赚一钱就要给她寄回去,得一乐就要给她写封信,你心里还有我吗,把我当做是个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不是你常挂在

中的孔孟之道吗;宁可

负我,不可我负

,不是你常说在嘴里的封建唾余吗,怎么事到临

全都忘了!我是命薄薄于春冰,身贱贱于秋叶,嘴说得流鲜血,你也听不进去;我们是路异异于云泥,清浊同于泾渭,话说得八面光,也是白费

舌!”任燕眼里漾着泪花,脸上垂着泪珠,强忍着满腹的辛酸与屈辱哭诉起来,沉抑的声调在寂静的夜里溢散,一时显得分外凄凉。
“这越说越远了,一泡屎全扣在了我

上,我跟你总说不上气,也想不到一块儿,你总是往自己脸上搽

,往别

脸上抹黑,以小肚

肠度

之腹。你这样讲话对得起谁,与白眼狼何异,天良不都丧尽了吗!”杜若倍感冤屈地瞪大着眼,脸上纠集多时的不被信任与不被理解的神

尽去,思绪中恍若某种冷酷无比的东西搅

了脑际,不由得

恶痛绝地紧拧着眉

,话锋犀利地数落开来,“你这是知恩不报、昧己瞒心,拜金主义肮脏了你的思想。红莲对你有恩,在你那样困难的

况下,像乞丐一样被

赶出了家门,是红莲不念旧恶,出手几十万,帮你在城里建房子,好使你有个窝。小邪皮尊你是老师,鞍前马后的为你做了哪么多事,到处求门路、找关系帮你做生意,现在

不知天南地北,身不知东食西宿,婚事也吹了,至今还在单身,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再就是你罔顾事实、颠倒是非,个

主义龌龊了你的灵魂。红莲是违心嫁

的,是为了保护我儿子才跟别

结的婚,你


声声地说她是别

的老婆,是呀,我承认,她在法律上是别

的老婆,但我说过要拆散她的婚姻吗,说过要跟她

镜重圆吗?你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令

不耻地把我说成跟你是一丘之貉。还有就是你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满脑子的享乐主义残余。我领你的

、感你的恩,把你房子买回来了,金屋藏娇地供着,屋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富丽堂皇地摆着,父母兄弟的隔阂也抹平了,你连感激的话都不说一句,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我,我是你什么

,前夫?可怜,我们连恋

都没有谈过,天底下也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我要回山里看儿子,这不是

之常

吗,你就横三竖四地阻拦,嘴损不饶

,什么话最伤

捡什么话说,什么事最丢

弄什么事做。我是说过这一辈子要与你不弃不离。使你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但我总有

生自由吧,总不能背弃做

准则吧,当牛还得换一把

吃,做马还得撒一会欢呢!子曰:

无信,不知其可也。孟子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

之道也。瞧着他们在山里受罪,我有能力却不去帮一把;瞧着他们生活在水

火热之中,我却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哪我还是

吗。我还有脸在这个世上混,哪不也成了披着一张

皮的兽生?一饭之恩,当千金来报;一滴之

,当终生铭之。没有红莲在我声名狼藉时对我百般扶助,我

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场景;没有红莲在我穷困潦倒时对我援之以手,我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再说我在城里呆着

啥,上班瞻前顾后、动辄得咎;下班

地生疏、举目无亲。画画儿画不上气,读书读不上气,连老李

都说我的事业在山里!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画画儿能画出名堂;我大半生遭罪罹难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想着

后能出


地!你不消弄鬼妆幺得,动不动摆出一副小媳

相儿,今天说

天我也得走。用得着披铠甲、戴面具的演戏,还没落到放个

都有

管的地步!”
“爸爸,你别走!我要跟你睡,明天老师还要你开家长会呢!”楼上若虚忽然赤脚出现在楼梯

。边泪流满面地张大嘴

哭,边迷迷糊糊地揉着惺忪的睡眼。
杜若吃了一惊,眼见若虚浑然未觉地只顾哭鼻子抹眼泪。再走半步就要跌下楼梯。杜若大惊失色,在任燕恐慌万状的尖叫声中飞身冲上楼,抱起哭哭啼啼的若虚,就半是安慰半是呵哄的在楼道踱起步来。任燕也惊心掉胆地跑上楼,瞧着若虚似睡非睡地眯着泪眼,脸蛋上还垂着几颗欲坠未坠的泪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地,不觉抚胸长舒一

气。
“你去睡吧,明早我送他上幼儿园,早起醒来若不见我,只怕又要闹翻天!”杜若嘴里呵呵连声地哄着若虚,瞧任燕脸上变了型似的挤满了惊魂稍定的神

,才刚母老虎似的朝自己撒泼的无赖劲儿也不见了,由不得心生怜惜地幽幽一叹,被驱散多时的温柔心

又回到了心田。
“这可怎么办呀,若虚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越来越离不开你,我们又没个缘份,见天吵得不可开

,我真是累了,命苦走到蜜州也不甜,要不索

给他说明白,也好绝了他的念想,否则老缠磨着你,几时是个

?”任燕垂

丧气地站在门边,整个

像被啮心的哀怨与噬

的惆怅所淹没,眉宇间聚集着一层欲与不得、欲罢不能的憾色。
“这不行,他还少,受不了这个打击!”杜若倒抽一

凉气,收慑住满心的懊恼与嫌怨的

绪,开导劝慰的话语由衷说出,“说来他还是幸福的,虽说生在单亲家庭,欠缺父

,但早期教育一也不耽搁,吃的、用的、玩的一都不差,我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山旮旯里玩泥

呢,与他比,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要不我跟你去山里,好好地求求红莲,把利害讲明白,把儿子接回来,在城里上幼儿园,我绝对像亲妈一样照顾得熨熨贴贴的,不让你半心、着半急,在若虚是个伴儿,在我也死心塌地,”任燕心胸为之一爽,有所转圜的希望占据了她的脑海,满腹蛰伏着的忧伤与绝望之

纷纷消散,一直折磨着她的

感上的裂痕也弥合了,不禁满怀热望地仰着脸,

态惓惓地盯着他的眼睛,“虽说现在我能天天见到你,但我感觉你的心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好心好意地劝说你,就被你劈

盖脸的这主义那主义地作贱一番,我是哪样不晓得世事的

吗!我只是想让你做事留有余地,别把自己往绝路上

,就被你耳提面命的这道理那道理地数说一场,我是哪样不懂得


的

吗!我是


,要男

疼

,要居家过

子,而我就是拢不住你的心!”
“好啦,别说啦!天快亮了,你拿床被子,我跟若虚在沙发上睡睡,你也快睡,有什么话,等我从山里回来再说!”杜若不胜其烦地侧过身,拥着若虚在沙发上躺下,边睡意难耐地张

打了个呵欠。
“山里,山里,等你从山里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左劝右劝就是劝不过你,好说歹说就是说不动你,有本事,回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任燕气愤不过地啪地一下摔过棉被,又嘭地一声关上房门,丢下杜若身心

疲地蜷缩在沙发上,映照着窗外黑魆魆的天幕上几许微明的曙色,屋内显出一地支离

碎的光影,一时显得格外幽暗、难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