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水西楼,一曲新腔唱打油。龙腾小说 ltxsba.com宿雨眠云年少梦,休讴,且尽生前酒一瓯。
明

又登舟,却指今宵是旧游。同是他乡沦落客,休愁!月子弯弯照几州?
这首词末句乃借用吴歌成语,吴歌云:“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

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此歌出自南宋建炎年间,述民间离

之苦。
只为宣和失政,

佞专权,延至靖康,金虏凌城,掳了徽钦二帝北去。康王泥马
渡江,弃了汴京,偏安一隅,改元建炎。其时东京一路百姓惧怕鞑虏,都跟随车
驾南渡。又被虏骑追赶,兵火之际,东逃西躲,不知拆散了几多骨

,往往父子
夫妻终身不复相见。其中又有几个散而复合的,民间把作新闻传说。正是:
剑气分还合,荷珠碎复圆。万般皆是命,半尽由天!
话说陈州有一姓徐名信,自小学得一身好武艺,娶妻崔氏,颇有容色。家道
丰裕,夫妻二

正好过活。却被金兵

寇,二帝北迁。徐信共崔氏商议,此地安
身不牢,收拾细软家财,打做两个包裹,夫妻各背了一个,随着众百姓晓夜奔走。
行至虞城,只听得背后喊声振天,只道鞑虏追来,却原来是南朝杀败的溃兵。只
因武备久弛,军无纪律,教他杀贼,一个个胆寒心骇,不战自走;及至遇着平民,
抢掳财帛子

,一般会扬威耀武。徐信虽然有三分本事,那溃兵如山而至,寡不
敌众,舍命奔走。但闻四野号哭之声,回

不见了崔氏,

军中无处寻觅,只得
前行。行了数

,叹了

气,没奈何,只索罢了。行到睢阳,肚中饥渴,上一个
村店,买些酒饭。原来离

之时,店中也不比往昔,没有酒卖了,就是饭,也不
过是粗粝之物,又怕众

抢夺,

了足钱,方才取出来与你充饥。徐信正在数钱,
猛听得有


悲泣之声,事不关心,关心者

。徐信且不数钱,急走出店来看,
果见一


,单衣蓬首,露坐于地上。虽不是自己的老婆,年貌也相仿佛,徐信
动了个恻隐之心,以己度

,道:“这


想也是遭难的。”不免上前问其来历。


诉道:“

家乃郑州王氏,小字进

。随夫避兵,不意中途奔散,

孤身被

军所掠。行了两

一夜,到于此地,两脚俱肿,寸步难移,贼徒剥取衣服,弃

于此。衣单食缺,举目无亲,欲寻死路,故此悲泣耳。”徐信道:“我也在

军中不见了妻子,正是同病相怜了。身边幸有盘缠,娘子不若权时在这店里住几

,将息贵体,等在下探问荆妻消耗,就便访取尊夫,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收泪而谢道:“如此甚好。”徐信解开包裹,将几件衣服与


穿了,同他在
店中吃了些饭食,借半间房子,做一块儿安顿。徐信殷殷勤勤,每

送茶送饭。


感其美意,料道寻夫访妻,也是难事,今

一鳏一寡,亦是天缘,热

相凑,
不容

不成就了。又过数

,


脚不痛了,徐信和他做了一对夫妻,上路直到
建康。正值高宗天子南渡即位,改元建炎,出榜招军,徐信去充了个军校,就于
建康城中居住。

月如流,不觉是建炎三年。一

徐信同妻城外访亲回来,天色已晚,


渴,徐信引到一个茶肆吃茶。那肆中先有一个汉子坐下,见



来,便立在
一边偷看


,目不转睛。


低眉下眼,那个在意,徐信甚以为怪。少顷,吃
了茶,还了茶钱出门,那汉又远远相随。比及到家,那汉还站在门首,依依不去。
徐信心

火起,问道:“什么

?如何窥觑

家的


?”那汉拱手谢罪道:
“尊兄休怒!某有一言奉询。”徐信忿气尚未息,答应道:“有什么话就讲罢!”
那汉道:“尊兄倘不见责,权借一步,某有实

告诉。若还嗔怪,某不敢言。”
徐信果然相随,到一个僻静巷里。那汉临欲开

,又似有难言之状。徐信道:
“我徐信也是个慷慨丈夫,有话不妨尽言。”那汉方才敢问道:“适才


是谁?”
徐信道:“是荆妻。”那汉道:“娶过几年了?”徐信道:“三年矣。”那汉道:
“可是郑州

,姓王小字进

么?”徐信大惊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
“此

乃吾之妻也。因兵火失散,不意落于君手。”徐信闻言,甚?蹐不安,将
自己虞城失散,到睢阳村店遇见此

始末,细细述了:“当时实是怜他孤身无倚,
初不晓得是尊阃,如之奈何?”那汉道:“足下休疑,我已别娶浑家,旧

伉俪
之盟,不必再题。但仓忙拆开,未及一言分别,倘得暂会一面,叙述悲苦,死亦
无恨。”徐信亦觉心中凄惨,说道:“大丈夫腹心相照,何处不可通

,明

在
舍下相候。足下既然别娶,可携新阃同来,做个亲戚,庶于邻里耳目不碍。”那
汉欢喜拜谢。临别,徐信问其姓名,那汉道:“吾乃郑州列俊卿是也。”是夜,
徐信先对王进

述其缘由。进

思想前夫恩义,暗暗偷泪,一夜不曾合眼。到天
明,盥漱方毕,列俊卿夫

二

到了,徐信出门相迎,见了俊卿之妻,彼此惊骇,
各各恸哭。原来俊卿之妻,却是徐信的浑家崔氏。自虞城失散,寻丈夫不着,却
随个老妪同至建康,解下随身簪珥,赁房居住。三个月后,丈夫并无消息。老妪
说他终身不了,与他为媒,嫁与列俊卿。谁知今

一双两对,恰恰相逢,真个天
缘凑巧,彼此各认旧

夫妻,相抱而哭。当下徐信遂与列俊卿八拜为

,置酒相
待。至晚,将妻子兑转,各还其旧。从此通家往来不绝,有诗为证:夫换妻兮妻
换夫,这场

易好糊涂。相逢总是天公巧,一笑灯前认故吾。
此段话题做“

互姻缘”,乃建炎三年建康城中故事。同时又有一事,叫做
“双镜重圆”,说来虽没有十分奇巧,论起夫义

节,有关风化,到还胜似几倍。
正是:
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

。
话说南宋建炎四年,关西一位官长,姓吕名忠翊,职授福州监税。此时七闽
之地,尚然全盛,忠翊带领家眷赴任,一来福州凭山负海,东南都会,富庶之邦;
二来中原多事,可以避难。于本年起程,到次年春间,打从建州经过。《舆地志》
说:“建州碧水丹山,为东闽之胜地。”今

合着了古语两句:“洛阳三月花如
锦,偏我来时不遇春。”自古“兵荒”二字相连,金虏渡河,两浙都被他残

。
闽地不遭兵火,也就见个荒年,此乃天数。
话中单说建州饥荒,斗米千钱,民不聊生。却为国家正值用兵之际,粮饷要
紧,官府只顾催征上供,顾不得民穷财尽。常言:巧媳

煮不得没米粥,百姓既
没有钱粮

纳,又被官府鞭笞

勒,禁受不过,三三两两,逃

山间,相聚为盗。
蛇无

而不行,就有个


天子出来,此

姓范名汝为,仗义执言,救民水火,
群盗从之如流,啸聚至十馀万。无非是风高放火,月黑杀

,无粮同饿,得

均
分。官兵抵当不住,连败数阵。范汝为遂据了建州城,自称元帅,分兵四出抄掠。
范氏门中子弟,都受伪号,做领兵官将。汝为族中有个侄儿名唤范希周,年二十
三岁,自小习得一件本事,能识水

,伏得在水底三四昼夜,因此起个异名唤做
范鳅儿。原是读书君子,功名未就,被范汝为所

——凡族

不肯从他为

者,
先将斩首示众——希周贪了

命,不得已而从之。虽在贼中,专以方便救

为务,
不做劫掠勾当。贼党见他凡事畏缩,就他鳅儿的外号,改做“范盲鳅”,是笑他
无用的意思。
再说吕忠翊有个

儿,小名顺哥,年方二八,生得容颜清丽,


温柔,随
着父母福州之任。来到这建州相近,正遇着范贼一支游兵,劫夺行李财帛,将

赶得三零四散。吕忠翊失散了

儿,无处寻觅,嗟叹了一回,只索赴任去了。
单说顺哥脚小伶俜,行走不动,被贼兵掠进建州城来。顺哥啼啼哭哭,范希周中
途见而怜之,问其家门,顺哥自叙乃是宦家之

。希周遂叱开军士,亲解其缚,
留至家中,将好言抚慰,诉以衷

:“我本非反贼,被族


迫在此,他

受了
朝廷招安,仍做良民。小娘子若不弃卑末,结为眷属,三生有幸。”顺哥本不愿
相从,落在其中,出于无奈,只得许允。次

希周禀知贼首范汝为,汝为亦甚喜。
希周送顺哥于公馆,择吉纳聘。希周有祖传宝镜,乃是两镜合扇的,清光照彻,
可开可合,内铸成鸳鸯二字,名为“鸳鸯宝镜”,用为聘礼。遍请范氏宗族,花
烛成婚。一个是衣冠旧裔,一个是阀阅名姝。一个儒雅丰仪,一个温柔

格。一
个纵居贼党,风云之气未衰;一个虽作囚俘,金玉之姿不改。绿林此

称佳客,
红

今宵配吉

。自此夫妻和顺,相敬如宾。
自古道:瓦罐不离井上

。范汝为造下迷天大罪,不过乘朝廷有事,兵力不
及。岂期名将张浚、岳飞、张俊、张荣、吴玠、吴璘等,屡败金

,国家粗定,
高宗卜鼎临安,改元绍兴。是年冬,高宗命韩蕲王讳世忠的,统领大军十万前来
讨捕。范汝为岂是韩公敌手,只得闭城自守,韩公筑长围以困之。原来韩公与吕
忠翊先在东京有旧,今番韩公统兵征剿反贼,知吕公在福州为监税官,必知闽中


土俗。其时将帅专征的都带有空

敕,遇有地方

才,听凭填敕委用。韩公
遂用吕忠翊为军中都提辖,同驻建州城下,指麾攻围之事。城中

夜号哭,范汝
为几遍要夺门而出,都被官军杀回,势甚危急。顺哥向丈夫说道:“妾闻‘忠臣
不事二君,烈

不更二夫’。妾被贼军所掠,自誓必死,蒙君救拔,遂为君家之

,此身乃君之身矣。大军临城,其势必

。城既

,则君乃贼

之亲党,必不
能免。妾愿先君而死,不忍见君之就戮也。”引床

利剑便欲自刎。希周慌忙抱
住,夺去其刀,安慰道:“我陷在贼中,原非本意,今无计自明,玉石俱焚,已
付之于命了。你是宦家儿

,掳劫在此,与你何

?韩无帅部下将士,都是北

,
你也是北

,言语相合,岂无乡曲之

?或有亲旧相逢,宛转闻知于令尊,骨

团圆,尚不绝望。

命至重,岂可无益而就死地乎?”顺哥道:“若果有再生之

,妄誓不再嫁。便恐被军校所掳,妾宁死于刀下,决无失节之理。”希周道:
“承娘子志节自许,吾死亦瞑目。万一为漏网之鱼,苟延残喘,亦誓愿终身不娶,
以答娘子今

之心。”顺哥道:“‘鸳鸯宝镜’,乃是君家行聘之物,妾与君共
分一面,牢藏在身。他

此镜重圆,夫妻再合。”说罢相对而泣。
这是绍兴元年冬十二月内的说话。到绍兴二年春正月,韩公将建州城攻

,
范汝为

急,放火自焚而死。韩公竖黄旗招安馀党,只有范氏一门不赦。范氏宗
族一半死于

军之中,一半被大军擒获,献俘临安。顺哥见势

不好,料道希周
必死,慌忙奔

一间荒屋中,解罗帕自缢。正是:
宁为短命全贞鬼,不作偷生失节

。
也是阳寿未终,恰好都提辖吕忠翊领兵过去,见

屋中有

自缢,急唤军校
解下。近前观之,正是

儿顺哥。那顺哥死去重苏,半晌方能言语,父子重逢,
且悲且喜。顺哥将贼兵掳劫,及范希周救取成亲之事,述了一遍。吕提辖嘿然无
语。
却说韩元帅平了建州,安民已定,同吕提辖回临安面君奏凯。天子论功升赏,
自不必说。一

,吕公与夫

商议,

儿青年无偶,终是不了之事,两

双双的
来劝

儿改嫁。顺哥述与丈夫

誓之言,坚意不肯。吕公又道:“好

家儿

,
嫁了反贼,一时无奈。天幸死了,出脱了你,你还想他怎么?”顺哥含泪而告道:
“范家郎君,本是读书君子,为族

所

,实非得已。他虽在贼中,每行方便,
不做伤天理的事。倘若天公有眼,此

必脱虎

,大海浮萍,或有相逢之

。孩
儿如今

愿奉道在家,侍养二亲,便终身守寡,死而不怨。若必欲孩儿改嫁,不
如容孩儿自尽,不失为完节之

。”吕公见他说出一班道理,也不去

他了。
光

似箭,不觉已是绍兴十二年,吕公累官至都统制,领兵在封州镇守。一

,广州守将差指使贺承信捧了公牒,到封州将领司投递。吕公延于厅上,问其
地方之事,叙话良久方去。顺哥在后堂帘中窃窥,等吕公

衙,问道:“适才赍
公牒来的何

?”吕公道:“广州指使贺承信也。”顺哥道:“奇怪!看他言语
行步,好似建州范家郎君。”吕公大笑道:“建州城

,凡姓范的都不赦,只有
枉死,那有枉活?广州差官自姓贺,又是朝廷命官,并无分毫

惹,这也是你妄
想了,侍妾闻知,岂不可笑!”顺哥被父亲抢白了一场,满面羞惭,不敢再说。
正是:
只为夫妻


重,致令父子语参差。
过了半年,贺承信又有军牒奉差到吕公衙门,顺哥又从帘下窥视,心中怀疑
不已,对父亲说道:“孩儿今已离尘奉道,岂复有儿

之

。但再三详审广州姓
贺的,酷似范郎。父亲何不召至后堂,赐以酒食,从容叩之。范郎小名鳅儿,昔
年在围城中

知必败,有‘鸳鸯镜’,各分一面,以为表记。父亲呼其小名,以
此镜试之,必得其真

。”吕公应承了。次

贺承信又进衙领回文,吕公延至后
堂,置酒相款。饮酒中间,吕公问其乡贯出身。承信言语支吾,似有羞愧之色。
吕公道:“鳅儿非足下别号乎?老夫已尽知矣,但说无妨也!”承信求吕公屏去
左右,即忙下跪,

称“死罪”。吕公用手搀扶道:“不须如此。”承信方敢吐
胆倾心告诉道:“小将建州

,实姓范,建炎四年,宗

范汝为煽诱饥民,据城
为叛,小将陷于贼中,实非得已。后因大军来讨,攻

城池,贼之宗族,尽皆诛
戮。小将因平昔好行方便,有

救护,遂改姓名为贺承信,出就招安。绍兴五年
拨在岳少保部下,随征

庭湖贼杨么。岳家军都是西北

,不习水战。小将南

,
幼通水

,能伏水三昼夜,所以有‘范鳅儿’之号。岳少保亲选小将为前锋,每
战当先,遂平么贼。岳少保荐小将之功,得受军职,累任至广州指使,十年来未
曾泄之他

。今既承钧问,不敢隐讳。”吕公又问道:“令孺

何姓?是结发还
是再娶?”承信道:“在贼中时曾获一宦家

,纳之为妻。逾年城

,夫妻各分
散逃走。曾相约,苟存

命,夫不再娶,

不再嫁。小将后来到信州,又寻得老
母,至今母子相依,止畜一粗婢炊爨,未曾娶妻。”吕公又问道:“足下与先孺

相约时,有何为记?”承信道:“有‘鸳鸯宝镜’合之为一,分之为二,夫

各留一面。”吕公道:“此镜尚在否?”承信道:“此镜朝夕随身,不忍少离。”
吕公道:“可借一观。”承信揭开衣袂,在锦裹肚系带上,解下一个绣囊,囊中
藏着宝镜。吕公取观,遂于袖中亦取一镜合之,俨如生成。承信见二镜符合,不
觉悲泣失声。吕公感其

义,亦不觉泪下,道:“足下所娶,即吾

也。吾

见
在衙中。”遂引承信至中堂,与

儿相见,各各大哭。吕公解劝了,且作庆贺筵
席。是夜即留承信于衙门歇宿。
过了数

,吕公将回文打发

婿起身,即令

儿相随,到广州任所同居。后
一年承信任满,将赴临安,又领妻顺哥同过封州,拜别吕公。吕公备下千金妆奁,
差官护送承信到临安。自谅前事年远,无

推剥,不可使范氏无后,乃打通状到
礼部,复姓不复名,改名不改姓,叫做范承信。后累官至两淮留守,夫妻偕老。
其鸳鸯二镜,子孙世传为至宝云。后

评论范鳅儿在逆党中涅而不淄,好行方便,
救了许多


命,今

死里逃生,夫妻再合,乃

德积善之报也。有诗为证:
十年分散天边鸟,一旦团圆镜里鸳。莫道浮萍偶然事,总由

德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