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第三章朝露（四下）

    既然大当家已经做出了决定，程名振自然不好再拒绝。龙腾小说 ltxsba.com手叫过段清，命其留在城外找一处合适的空地安排大队马扎营，自己则前带路，领着张金称和巨鹿泽中一重要物到洺水城内休息。

    经过段清等的数个月的收拾清理，此刻的洺水城已经不像程名振第一次经过时那样败。虽然城内大多数房子依旧空着，但靠近县衙一带却都住满了家。间或有几个卖蔬菜、野果的店铺在营业，听闻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吓得把门关了起来，任外边的顾客怎么招呼，都不敢再做买卖了。

    程名振怕张金称心里不痛快，在马背上侧过身来，笑着解释：“这些家伙都是后搬来的，胆子小得很！卖的东西也都稀松平常！我曾经换了衣服偷偷逛过几次，哪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敢来这里做小买卖，胆子已经够可以了！”张金称从鼻孔中出几冷气，笑着回应。“不错，不错，这才三、四个月，你已经让本地又活了过来。若是给你三年时间，恐怕这里会比当年还繁华！”

    “还不是大隋皇帝有眼无珠，不会用九当家这种能，偏偏用那些又蠢又贪的狗官！”张虎向前蹭了蹭，笑着接茬。163

    “你是说，我比狗皇帝会用了？”张金称蓦然回首，似笑非笑。

    “嘿嘿，嘿嘿！”张虎讪笑着挠自己的后脑勺，“那，那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要，要不然您怎么是我们的大当家呢？”

    “马！”张金称敲了他一鞭子，骂声中透出几分得意。“你他娘的这两年别的本事没涨，话倒是越来越会说了。待会儿到了县衙门里，我让你说个够，你到时可别给我装哑！”

    “那，那怎么可能呢？”张虎嘿嘿傻笑，然后将转向程名振，“不过在教面前，我说什么都没用。教的一个本事我们好几个，当年在馆陶县时……”

    当年在馆陶县时，程名振就跟周礼虎不太对路。总觉得其为过于圆滑，甚至连脊梁骨都可以扭成圆圈儿。眼下听他一直在变着法地恭维自己，赶紧笑着打断：“少当家不要自谦。你心思通透，学什么都快。”

    “多亏了九当家耐心教导！”少当家张虎（周礼虎）抱了抱拳，笑着致谢。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一个的教！”见张虎一刻不停地跟程名振套近乎，张金称的另外一名义子张彪很是不满，凑上前，大声打断。“咱锐士营的兄弟，哪个不是教手把手教出来的？要说谢，大伙都应该谢谢教。不能光尽着你一个！”

    张虎身为兄长，自然要有几分兄长的气量。明知道张彪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依旧大度地摆摆手，笑着说道：“那好，改咱俩一道摆酒向九当家致谢！”

    “什么谢不谢的。改咱们哥几个一醉方休！”程名振无心介兄弟两的争风，笑着活稀泥。

    众谈谈说说，转眼便到了县衙门。早有提前一步赶至，打开正门，清水泼街，恭迎张大王莅临。张金称非常满意，跳下坐骑，倒背着手大步而，直奔大堂正位就坐。程名振和众也紧紧跟随内，按官职高低分列两旁。

    其余侍卫、亲兵还有一些官职较低的目没资格内跟大当家一道说话，纷纷在台阶前停下来，按规矩立为数排。转眼间，从县衙大堂处一直到堂外半里都站满了，齐齐整整，看上去煞有威势。

    “嗯，哼！”张金称轻轻咳嗽，目光四下逡巡。首发锦字营的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所以站得相对混。而他带来的却是在泽地中反复排练过的，该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由高到低，没有丝毫逾越。

    “嗯，哼！”张金称又咳嗽了一声，隐隐透出几分得意。

    程名振用眼角的余光向外瞟了瞟，旋即发觉了两波的差别。赶紧拱手谢罪，“末将平素对他们要求不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千岁见谅！”

    “无妨，无妨。你又要管军务，又要管民政，自然没多余工夫调理他们。这都是小事儿，孤没必要追究。”张金称大度地挥了下手，笑着宽慰。说罢，他又冲外边摆了摆手，“四品以上的官员留下议事，其他的都该什么什么去吧。记住了别扰民，也别给镇国将军添！”

    镇国将军是张金称自立后赐给程名振的封号。属于正三品武职。按照张金称的设想，本来打算给麾下几名寨主全封为开国大大将军的。但他请来的儒生和术士们认为这样与礼不合，所以只好按照资格、战功、威望综合平衡了一下，将薛颂、郝老刀、杜疤瘌三封了正三品将军，金紫光禄大夫。kk163速度首发。程名振、卢方元、王麻子和孙驼子封为从三品将军，银紫光禄大夫。而程名振和王麻子二又因为都驻扎在巨鹿泽外，所以上均加了个总管的官衔。

    所以现在程名振的官衔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就是银紫光禄大夫、镇国将军、洺州总管。又因为今天在座者以武将居多，所以张金称以武职称呼大伙，而不称文职。

    衙门外的众目本来也就为了哄大当家开心，听到可以自行散去的命令，齐齐称了一声“诺！”，按规矩告退。当大堂内外只剩下了二十几名绝对核心物后，张金称疲倦地笑了笑，低声道：“真他的烦。你们看着觉得假吧，老子其实感觉也一样。可不这么，家就说咱们不正规。的，要是当初依着老子…….”

    “那都是做给外边看的，咱们兄弟之间，大当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孙驼子从队列中闪出来，笑着说道。

    “对，还是老六知道我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张金称拍案叫好。“都找地方坐下吧，小九，让你的搬几把马扎来。”

    “谢王爷赐座！”郝老刀笑着起哄。

    “对，赐座，赐座，都他的赐座！”张金称身子一歪，半只沾满了泥的马靴顺势搭在了桌案上。kk163

    经历了好一阵忙，程名振才找来足够的胡凳。待大伙都落座后，张金称又将马靴从桌案上挪下来，危襟正坐，板着脸，沉痛地说道：“其实今天的议题大伙应该都清楚了，就是商量怎么给老麻子报仇。论私，他是老四，咱们不能让自己家的老四被宰了，却不敢言语。论公，他是咱们的四品将军、潞州总管。就这么悄么声地被作了，咱们巨鹿泽却没有任何表示，早晚会被更多的欺负到家门来！”

    “只要找到谁下的手，我郝老刀第一个饶不了他！”五当家郝老刀还是像原来一样，脾气急，子直率。

    “我一直找，却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张金称叹了气，非常难过地说道。

    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回禀：“末将这边也派出了许多细作去，但一儿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按道理，四当家身边当时带了至少有一万多弟兄，怎么着也该有几个看清了敌面目的。但先回来的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后回来的，却一个的说法比一个荒唐……”

    他的驻地距离王麻子出事之处足足有四百余里，中间还隔着一座太行山。但比起巨鹿泽来，消息还是相对畅通些。不待他把最新况待完，郝老刀已经跳起来打断，“你知道是谁的了，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老子……”

    “很难说！”程名振摇苦笑，“我先后找回来四十多名弟兄，最清楚的那几个，只看见对方当中不少所穿的皮甲上有狐狸尾装饰，脸和马脸上都带着黑色的面罩！”

    “这是什么打扮？跳神的？”八当家卢方元一愣，皱着眉追问。狐狸尾在中原通常都用来做大户家眷过冬的皮袄领子，价格非常昂贵。偷袭王麻子的居然当装饰将其挂在皮甲外，还大夏天地带着，不是阔得流油了，便是故意在装神弄鬼。

    他见识少，自然本能地觉得对方是在故弄虚玄。在座的张金称、郝老刀两却吃了一惊，互相看了看，急促地打断卢方元的话，“老八，你别尽瞎掺和！”“老九，你确定，对方都带着黑色面具？”

    “末将无法确定！”程名振轻轻摇，谨慎地表示怀疑，“这种打扮过于怪异，更像是跑出来的喽啰们被吓傻了，自己编出来的瞎话。kk163速度首发。并且当时他们遇袭是黑夜，一上来就被打懵了，看得未必真切！”

    张金称又看了郝老刀一眼，然后轻轻摇，“他们看得应该没错，但对方肯定是在故意装神弄鬼。黑色面具，狐狸尾装饰，这种打扮我和老五都见过！”

    这回，程名振倒有些吃惊了。诧异地看了一眼郝老刀，然后低声追问：“大当家见过？他们到底是谁的部属？’

    “这种打扮的，是突厥狼骑！”郝老刀眉紧皱，声音听起来非常之严肃，“可突厥狼骑怎么可能跑到太行山里来？老麻子出事的地方可是上党郡最南边，再有二百里就到黄河了！”

    “要么是有狗官勾结突厥，要么有狗官的部属在冒充突厥。反正都是藏在上党一带的群山中，老麻子不小心踩了家的盘子……”张金称恍然大悟，沉痛地总结。“反正，他都是自己太得意了，不顾一切往火坑里边跳。我一直要求他撤回来，他却一直不肯听！”

    到这，他的嗓音竟有些哽咽。一双大手在桌案上抓来抓去，仿佛欲抓住什么东西撕碎，最终握住的却只有虚空。163

    “既然知道突厥，无论真的还是假冒的，到上党那边找，肯定能找得到正主！”八当家卢方元刚才露了一次怯，急于挽回，再度跳出来大声建议。

    “难！”六当家孙驼子用一个字否决他的话。四下看了看，老忧心忡忡地解释：“藏这样一支队伍在山中，所图谋的肯定是非常大的事。他们不惜把老麻子的全部灭，当然更不会留在原地等着咱们找上门。咱们真的去了，要么，他们躲了起来。要么挖个大陷阱，把咱们全都给坑进去！”

    这话乍看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仔细琢磨琢磨，众发现还真有些道理。藏一支如此装备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山里边，并且还做突厥狼骑打扮，肯定不是江湖豪杰们的财力能做到的。那么，打造这支队伍的也绝不是为了替朝廷对付江湖豪杰！他在图谋着更大的利益，图谋着在世中捞取常想都不敢想的好处！

    巨鹿泽群雄贸然杀过太行山去，为了不露实力，对方只有两种选择。在有绝对把握将巨鹿泽群雄吃掉的况下，便一举吃掉他们，重复王麻子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首发而一旦双方可能旗鼓相当，那支神秘队伍肯定摇身一变，统统变成郡兵、官兵，藏在高大的城墙后避而不战。届时，怨无，债无主，王麻子的仇还是没法报。

    这一切都取决于张金称准备出多少过太行山。多了，肯定是什么都找不到。少了，就要冒着被对方全歼的风险。而有可能带领几千部众过山，找出杀害王麻子的凶手后全师而退的，在座之中，恐怕只有唯一的一个选。

    “小九？”沉吟了好半天，张金称慢慢地抬起，“如果只找出对手是谁，你需要多少？”

    “大当家勿怪，末将需要仔细想想！”程名振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回应。出战的任务最终会落在他上，对此他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原来准备对付的是江湖同道，眼下的作战对象却变成了一支隐藏起来的官军，或者说豪门大姓的私兵。这之间的差别，足以让他做决定时加倍慎重。

    “让五当家帮你守清漳，八当家帮你守洺水！”见到程名振态度不是非常积极，张金称笑着替他解决后顾之忧。“我带领大队马就驻扎巨鹿泽门的南和，如果官军敢趁你不在时进犯，我立刻就能过来接应！”

    如果再不做承诺，恐怕连平恩都得被张大当家趁机接管了去。程名振无可奈何，只好笑了笑，低声回应，“武阳那边，暂时恐怕不会出兵。倒是清河的杨白眼，秋天时收了些粮食，恐怕又撑得难受了。五叔替我守清漳，我肯定放心。至于洺水，却不用防守，由鹃子从平恩派几个来盯着足够！”

    “我跟你一道去！”杜鹃担心丈夫安危，站起来说道。

    “你留守平恩！百姓们刚刚打完粮食，没坐镇，恐怕心会骚动！”抢在张金称发话之前，程名振大声吩咐。

    平恩和洺水、清漳三地呈品字形。就像一个牛和两只牛角。只要平恩这个不丢，两只犄角便不会轻易落手。这种地理上的主次差异，夫妻两个私下谈时曾经多次讨论过。所以程名振一开，杜鹃立刻明白了丈夫想的是什么。

    她无奈地了，目光中充满了委屈。“那，那你小心些！”

    程名振冲她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向张金称，“既然只是去探访敌，而不是立刻作战，带太多的，反而不容易运送补给！末将请求只带锦字营的四千锐士去，其余弟兄留下帮助家里的收粮，也免得附近的官军趁虚来捡便宜！”

    “嗯，由你！”见程名振肯出马，张金称也不过于为难他，答应。

    “大当家小心杨白眼那边！”程名振向上拱了拱手，再度提醒，“他如果想过来捣，肯定不会走平恩。此极面子，去年接连在您手上吃了亏，过后养了整整一年，实力应该早已恢复！”

    “老子派在巨鹿泽东侧等着他！”张金称想了想，满不在乎地摆手。“他实力恢复了，老子这边也不像从前那么好相与。除非他不来，若敢过来给老子惹事儿，老子顺手连他老巢都给端掉！”

    “大当家有准备自然是最好！”程名振见张金称信心十足，也不过多置喙。此对他已经非常防范了，只是他一直谨慎，再加上彼此之间都有所顾忌，所以才始终相安无事。如果在杨善会手上让张金称吃个小亏，对程名振自己后的发展并没什么坏处。至少能让张金称和某些明白，打仗这事儿并不是兵多器械好便能随便玩的，为将者需要很多基本条件，巨鹿泽中并不是每都能达得到。

    “你尽管去，有我在，没能动得了你的洺州！”看到程名振脸上始终隐隐带着一丝担忧，郝老刀以为他怕漳水对岸的官军会有所动作，上前拍了他一下，笑着安慰。

    “如此，就拜托五叔了！”程名振顺坡下驴，冲郝老刀抱拳施礼。

    众又敲定了一些出兵、防务和接应的细节，然后照例是把酒壮行。程名振的酒量在众的眼里一直排在末位，所以陪到一半就不胜酒力。杜鹃是孩家，喝多喝少没介意，见到程名振离开，也悄悄地跟了出来。

    夫妻两个并肩行于秋月之下，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地担忧。半晌之后，程名振笑了笑，低声安慰道：“麻子叔是太大意了，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多派斥候，尽量不跟接战便是！你不用担心，守好家，等我回来！”

    “嗯！”杜鹃答允，抓在程名振衣角的手指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程名振停下脚步，替她整了整发，又笑着叮嘱，“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明天派去泽里看看岳丈的病，老家毕竟年纪大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守着家，等你回来！”杜鹃舒展疲倦的笑容，月光下露出一好看的白牙。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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