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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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题外话－－－－－－

    明晏安端坐，俯视景横波，微笑自得。更多小说 ltxsba.com

    “如此，一段佳话！足可史册流芳！”

    “王主动献媚于大王，大王当赏！”

    那史官看也不看景横波，刷刷刷提笔便写，众臣摇晃脑，大声道：“王之舞绝天下，自当为大王舞！”

    果然还没等她答应，已经有将舞衣等物捧上，也没给她，直接往明晏安面前地上一摆。一个老臣对一个貌似史官的老者大声道：“速速记下。庚申年十一月十一，天泰殿上，黑水王自请为玳瑁大王献舞。”

    景横波鼻子里“嗤”地一声，这似乎是“赵王为秦王鼓瑟”的前奏？

    大殿内尴尬地静了静，随即有细声道：“先前王说咱们的舞尚可。我等忽然想起，传说中王才是舞蹈大家，舞既然已经退下，要么便请陛下让我等瞻仰瞻仰您的绝世舞姿？”

    不信任，也是一种伤害。

    所以刚才她并没有立即阻止柴俞，实在是有心看他怎么做。然而此刻这胖子一脸的泪水，淹得她心中一痛。

    她和穆先生，对柴俞的身份来历，都还存疑。此形貌痴愚，却可以看出内心灵秀，但似乎受过什么伤害，十分沉默藏拙，这种多半心思。他出现在曲江之上，又自动请缨引路，又熟悉上元形势，诸般巧合，让景横波不防备也难。

    景横波手颤了颤，一时竟有些心虚惭愧。

    柴俞神智似乎还不清醒，却微微一动，片刻，两行泪滚滚而下。

    柴俞软软地倒下来，景横波赶忙扶住，见他满脸汗水，不禁心中不安，在他耳边低低道：“先生为我受辱，景横波后定有回报。”

    景横波心中一撼，转看穆先生，穆先生眼底也有思之意，一甩袖，一道劈空掌力震晕了柴俞。

    那边景横波仰看着柴俞，他疯狂的抖动，眼角却有细细的水流流下来。

    “够了。”明晏安忽然沉声一喝，众臣愕然住嘴，有些不解地看着明晏安——嘲讽的是敌，不是应该越恶毒大王越高兴吗？大王转了？

    “……瞧那胸都能甩起来，和似的……”大臣们得意忘形，越说越不像话。

    明晏安看着丑态毕露的柴俞，目光微闪，脸色有些沉郁。

    “这分量，我家过年时祭祖的三牲之一，都没这个扎实啊……”

    “瞧这一身的，悠然起伏，皱褶如山，油脂似水啊哈哈哈。”

    “果然不愧是重臣，忠心耿耿，重量也傲视群雄呢。”

    “陛下驾前重臣，果然风范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众先是震惊，随即反应过来，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和刚才那舞一样，眉梢眼角，泛着微微赤红，微眯着眼睛，神似陶醉似痛苦似迷，他不会跳舞，太多也跳不动，就举起双臂拼命抖动，这一抖，从脖子到胸到肚腹，浑身的肥都在抖，似一大坨起伏的白，惨不忍睹。

    景横波此时注意力却不在发难——她身边，柴俞忽然砰地一声，推开桌案，站了起来。

    立即有侍卫上前，快速将拖了出去，明晏安自知计谋败露，为免景横波发难，动作极快。

    未等她发作，明晏安勃然将杯子一摔，铁青着脸抢先道：“放肆！煌煌大宾之前，怎可作此疯癫之舞？拖下去！”

    那舞只被她灌了一，就变成了这德行，这要她自己喝了……

    明晏安存心要她出丑来着！

    景横波倒抽一凉气，顿时明白了刚才酒里到底是什么玩意，确实不是毒，但是却是的药！

    “但如此粗陋之舞，亦有伤我上元风范……”明晏安还在絮絮叨叨，忽然场中一声尖叫，声音嘶哑奔放，众一惊抬，就看见场中舞，忽然变得有些癫狂，舞姿凌，步伐歪斜，又猛力甩甩了发，上的黄金璎珞花冠落在地下，她踉踉跄跄踩上去，薄薄的花冠边缘割脚趾，她似乎也毫无所觉，一边甩旋转，一边发出娇痴呢喃之声，忽抬手“嗤”一声，撕了薄罗衫的领，白花花一片肌肤，刺得目眩眼花。

    “跳舞我才是内行，我说好看就好看。再说舞是跳给客看的，客满意就行，对吧？”景横波笑眯眯一步不让。

    “如此笨拙舞姿，不堪污贵之眼。”明晏安犹自坚持。

    “何必。”景横波立即笑道，“我觉得跳得很好看啊，继续继续。”

    这么闹了一场，明晏安当然无法再敬酒，已经趁着刚才那场喧闹，一边皱眉一边回了座位，回座之后他似乎心绪还不好，皱眉看那舞跳舞，忽然重重一顿酒杯，道：“这舞怎地如此轻浮！不必跳了，下去吧！”

    景横波也不装生气，笑吟吟托腮看着他，笑道：“好忠，好忠！”

    好容易大家才把沉重的胖子弄回他的座位，柴俞犹自眯着眼，醉态可掬地和她挥手，“陛下……好酒……好酒……”

    有宫上来，将柴俞从她席上拖走，柴俞犹自抓着桌子不放，宫们死拽硬拖，景横波怕弄翻了桌子，也起身帮忙，柴俞似乎真的把自己灌醉了，手臂挥舞，差抓了景横波的手背。

    景横波被抢了酒杯，才惊道：“柴俞！你怎么这样！太失礼了！”

    光了，也醉了，他趴在景横波桌上，如一座山，肥墩墩地散发着酒气，醉眼朦胧地一把抢过了景横波的酒杯，咕咚一就咽了。明晏安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景横波这才发现他桌上酒壶已空，御宴饮酒，自然不能任尽兴，一一壶而已。柴俞一个一桌，一直在喝闷酒，左一杯右一杯，竟然将一壶都光了。

    景横波转着酒杯，盯着那舞，正要说话，忽然一边的柴俞，向前一冲，趴伏在她桌上，醉醺醺地道：“……呃，好酒……果真好酒……陛下……这杯……呃……也赐了我吧……”

    她“忘记”，明晏安却忘记不了，又笑吟吟冲她举杯：“王请。”

    “好说好说。”景横波看舞蹈一脸神状，抓住酒杯似乎也忘记喝。

    明晏安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王神技！”

    身后景横波忽然笑道：“何必劳烦这位姑娘端过去，打断舞蹈呢？我给大家变个戏法儿。”不由明晏安等反应过来，手一挥，那酒壶从托盘上飞起，飞到那舞上方，那舞正宛转作歌，一个仰身抬脸的姿势，她嘴刚张开，那酒壶悬空向下一倒，一酒倾她中。那舞吃了一，下一个动作低甩袖，酒壶已经飞回了托盘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舞蹈甚至都没打断。

    “王说的是。”明晏安转身，吩咐宫将那酒端去给舞，转身的时候，对宫使了个眼色。

    “家跳得辛苦啊，又如此美妙，不该赏赐么？”景横波眼波流转，看得明晏安都晕了晕。

    明晏安一怔，问：“为何？”

    “那倒不必了。”景横波笑道：“我只希望族长，将这壶中剩下的酒，赐给这场中舞一杯。”

    景横波一笑，随手取了一杯，明晏安拿了剩下一杯，笑道：“或者陛下可以再和我手中这杯换一换。”

    他示意宫将托盘奉上，由景横波自己取酒，以示坦。

    明晏安实在不想和她斗嘴，王那张嘴的厉害，他有所听闻，何必自取其辱。他脆下座，命取了两个全新酒杯，各自斟满，用托盘端了上来，行到景横波面前，笑道：“此酒名‘一醉休’，春雨梨花白，掷卷敲棋一醉休。说的正是我上元三大名酒。春雨、梨花白、一醉休。此酒喉醇厚下腹灼烈，后劲绵延却令耳聪目明，最是奇特，王来我上元，如果一不尝，未免让笑胆量不足了。”

    他终究忍不住，淡淡刺了景横波一句，景横波嘿嘿一笑，道：“防小不防君子嘛。”

    但有时候直接让更难以招架，连一直沉稳谦和的明晏安，脸色都变了变，不过他调整得很快，随即便笑道：“王快快语，最是直爽可亲。只是王误会小王了，小王再无耻，也不屑于在这堂皇大殿公开宴饮中下毒。或者如果是王行事，此时正是下毒良机？可惜小王不屑于如此。”

    见惯了虚伪言语，饰遮掩，像景横波这么**说话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满殿一静，连舞都似差一个踉跄。

    景横波筷子敲敲碗，毫不客气地答：“是啊。”

    她不肯吃喝，明晏安却不肯放过她，忽笑道：“王如何不曾饮酒？是怕小王这酒有毒吗？”

    虽然一边的柴俞，和她说愿意为她尝酒，一直在喝闷酒，也没什么事，但景横波却依旧不肯动筷。

    菜上五味，酒过三巡——当然景横波没吃菜也没喝酒，她不会傻到在别的地盘吃喝。

    前殿里却丝竹悠扬，歌舞嘹亮，锦绣华堂夜流光，一派热闹喧腾景象。

    凝雪阁三个回合，不动声色暗藏杀机。

    ……

    他道：“天会亮。”

    屋的冰瓦，映得白衣容颜也如冰雪。

    稍顷，锦衣悠悠道：“夜了。”

    两不再说话，上位者言语留白，有些话不必说清楚。有些话彼此都明白。

    他嗤笑一声，似不信又似不屑。

    “她能。”他肯定地道。

    好一阵之后，锦衣道：“我不喜欢太弱的存在。她能从我手上救回她的官，我再考虑。”

    梁上那也不急，悠悠望着前殿的方向，似乎听见了那里丝竹之声下的剑气凌空。

    地上护卫们的脸已经开始发黑，是毒发的状况，生死攸关，他就好像没看见，放空状态吃瓜子。

    寂静的室内，只有他吃瓜子的磕嗒嗑嗒声音，单调琐碎，让怀疑这屋子里只有一只大松鼠。

    以前他没这习惯，都是小蛋糕培养的，小蛋糕说吃瓜子，会让脑处于一种放空状态，思维散漫又集中，分外空明澄澈，机械的动作会让思路更加清晰，有利于心平气和地理清绪，而瓜子本身也可以补脑。实在是居家旅行做决定之必备法宝。

    锦衣不说话了，开始吃瓜子，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自己剥瓜子吃，并用瓜子壳排阵图。

    “以你的野心，会很快需要的。就算我死了，也自有办法帮到你。”

    “我需要的时候，也许你已经死了。”

    “可送你安然过大荒境，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可允诺在你将来需要的时候，助你一次。两条只能选其一。”

    “如何回报？”

    “伤害无妨，总在伤害中成长。”他坦然道，“只不能以恶毒手段夺命。你若遵守约定，我自有回报。”

    “你是她的夫君还是妈？”锦衣噗一声出来，“又要增加难度磨练她，又不能让她受伤害。这么变态的事儿你自己去做，我不奉陪。我兴致上了，想杀就杀，管她天王罗刹。”

    “论心思能力，她未必需要你让。”他道，“只是你行事疯狂，不择手段，她却骨子里善良，这一上，她吃了亏。”

    “你想让我做你家王的磨刀石？”锦衣反应极快，“哈，你求我我可以考虑。”

    “以你的子，会在玳瑁搅风搅雨。”他道，“我允许你出手，但不允许对景横波下死手。”

    “哦？”

    “我和你做个约定。”白衣道。

    锦衣勾起唇角，嗤地一笑，似乎终于不耐烦再斗这种看似文雅实则无比恶毒的嘴，淡声道：“你来，好像不是为了救？那你跑来做什么？”

    “无妨。”白衣淡淡道，“终归葬在我的土地上。”

    “我若葬臭水沟，我的自然陪我睡那里。”锦衣闭着眼睛吃瓜子，很享受的模样，“总比你的，和别合葬好。”

    “多谢关心。”白衣神色不动，“你还是心自己，能不能葬进皇陵的好。只怕如果不能迟迟葬皇陵，你就得早早葬身臭水沟了。不过也好，将来你跟了别，你从沟里爬出来也比较方便。”

    锦衣却忽然又笑了，抱着他的黄被子向后一躺，脆闭上了眼睛，“得了，你这话太虚弱，和你一样虚弱，就你这体质，根本走不出大荒。在这好好守着你的吧。反正能守的子也不多了。只怕再怎么跟着看着守着，将来你死了之后，你的分分钟跟了别，到时候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便好。”

    “彼此彼此。”他道。

    白衣却依旧是那一月，亘古万年的冷冷清辉。

    这一刻他风神之美中无限煞气，似乎一霎便可拔剑，戮尽天下。

    他虽然高傲睥睨到不似类，但外表看来一直散漫随意，然而此刻那双乌黑幽邃的眸子光芒一闪，杀意如剑，瞳仁周围隐泛一圈血红，似潜藏翻腾着恶和孽的血渊。

    锦衣眼睛一眯：“你在威胁我？”

    白衣衣袖微微一震，并不意外锦衣猜到他身份，他只是冷然道：“贵国那位厨神，听说有亲先尝自己做的每一样食物的习惯。”

    锦衣上下打量他，忽道：“我忽然对那位景王产生了兴趣呢。”

    白衣不答，如一月在天际高挂，这世事一切答案，都只在命运的晴圆缺。

    “所以，我若坚持，两败俱亡？”锦衣将瓜子壳都扫到屋外，省得碎得不齐整，看得心烦。

    “我现在的状况，你拼着受伤，是能留下我。”他淡淡道，“但你受了伤，护卫们死光。以后没伺候你，没忍受你的各种古怪毛病，你要孤零零一个回去也罢了。更重要的是，你没了利用价值，你以为明晏安还会忍受你么？你的敌，能容你安稳回国么？”

    这一场智慧的博弈，其实永远都不会有胜负。因为他们可能各有伤损，或者上局你赢下局我赢，只有拼命才能完全解决对方，而真正的聪明，永远不会随便拼命。

    他就好像没听见，双手扶在冰梁之上，遥遥看着前殿的方向。

    “我嘛要和一个快死的斗呢。”锦衣果然很无聊的样子，“赢了也不算我光彩。”

    白衣用一种“你什么时候不无聊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锦衣仔细听那咳嗽声，微微一笑，“我忽然觉得我很无聊。”

    因为他在冰梁之上，轻轻咳嗽，雪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但现在，依旧是个平局。

    严格意义上说，是白衣赢了。

    瓜子裹着冰雪冲回时，激在护卫身上，使残余的毒发，护卫还是逃不掉他的出手。

    他算到护卫们会保护锦衣，那出手，本就是等着护卫们的。

    因为白衣第二那毒，只下了一半，是个引子。第三的冰雪瓜子，才是真正的催化剂。

    然而第三，护卫们还是倒了。

    解药是他自己研制的解毒丹，未必完全对症，但应该不至令护卫们中毒死亡，这就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护卫们受小罪，他才不放在心上。

    所以第二，也算平。因为白衣虽然如愿毒到了锦衣的护卫，但锦衣也及时识，他在喝汤时，自然顺便放了解药。

    其实护卫也不能算笨，只是在这两位面前，什么智商都显得不大够用。

    所以锦衣很生气，他浇灭了炭火之后，借着喝汤的机会，狠狠涮了一把自己那群笨护卫。

    他用同一种办法，让一个两次上当。也是一个懒，但就这么连变化都懒得的下毒，愣是放倒了一群。

    打湿的棉巾含毒，被炭火一烤，冒出毒气，当然这毒气到不了汤里，但却对着围着火锅整理桌子准备碗筷的护卫们，所以这次针对的不是锦衣，是他的护卫，而护卫们果然着道。

    第二德语送火锅。白衣也在附近，以至阳内力将炭火鼓热，温度高了自然令德语感到烫，感到烫他自然会想到，将棉巾用冰水浸湿可降温。其实这时他如果就在水缸打水，那什么事都没有，可偏偏他经过了第一的事，之后必然会更小心，便用湖水打湿棉巾，这时湖水里无数的细碎浮冰中，自然就有了含毒的那一种。

    两都识了对方的打算，因此锦衣说，平局。

    当然，当时白衣已经离开了窗。

    锦衣看似随意，实则目光如电，一眼看出热气忽然没了，便知道出了问题，所以将计就计，把燕窝羹放在窗，不是要吹凉，而是他遥遥运转功力，令燕窝羹恢复温度，开始汽化的燕窝羹，会将表层的含毒的部分，重新蒸腾出去，送在外的的鼻中。

    他和白衣三回合，其间妙只有两知晓。第一德语端着燕窝羹行路的时候，白衣以带毒的细微冰晶洒落羹中，那些冰晶被热气遮没，无声倾羹中，德语根本发现不了。所以燕窝羹的表面，很快就失去了温度，而德语手扶着的是瓷盏的下半截，因此没有察觉表面温度变冷。

    锦衣挑着眉，心里也微微惊异——大荒之中，也有这样的能吗？若大荒随便一个都这种智慧能力，早可以吞并东堂了。

    冰上唇角一勾，自动把这话算成夸奖。

    “够狡猾。”

    他似乎有意外，皱眉看了看，没有冲上前去查看，只用脚翻死狗一般翻了翻脚下的德语，看了一眼，叹了气。

    锦衣脸色一变，回看自己护卫，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下。

    “伤病是我的弱势，不过，你也有你的弱势。”冰柱上白衣终于开，声音清清冷冷，“和我斗，你想做孤家寡？”

    “你这手很漂亮，不过当我面用冰雪疗伤，真的好吗？”锦衣还是那懒得起身模样，抱着他三斤重黄色柔锦被，摇，“论智慧，我未必输给你；论武力，你却在衰弱期，和我斗，你必输。”

    冰上不回答，衣角流风。

    护卫们试图将锦衣护在中间，锦衣却抬一笑，道：“喂，你伤势好吗？”

    这武功，足够惊世骇俗。

    护卫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为这般仙姿态意境震撼的同时，也警惕地发觉了危机——冰柱只有手臂粗，坐着那高颀的，却毫无断裂迹象。

    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姿态，这样仰首看过去，那似渡星光，步冷月，自广寒中来，一身雪衣不染尘，谪落间。

    他冷月天星透明瓦，身下冰柱横梁，雪白的衣角垂落，在空中悠悠拂。

    在冰瓦完全合拢之前，那悠悠落下，轻轻坐在冰梁之上。

    那一层透明冰屏看过去的月，特别的凄清润凉，晕出些毛濛濛的光，星光也似变大了些，一团一团，似冷火炬。

    眼前可谓是奇景，一道冰梁横贯，屋尽成冰瓦，透过透明的屋，可以看见湛清的天空，闪烁的星光，和远处浮云里，一弯冷冷的月亮。

    冰柱成了横梁，冰柱之上，忽然延伸出冰面，如两片冰瓦向两边延伸，渐渐漫过屋。

    随即众睁大了眼睛，看见白衣脚下，忽伸出一截冰柱，闪电边向两延伸，搭在了左右屋。

    众正要欢呼，白影身子忽然横空一顿。

    众眼看最后一片碎瓦从白影脚下坠落，白影往下一沉。

    片刻之间屋瓦全碎。

    眼看这第三回合，便是自己主子胜了。

    但白影每次都在屋瓦碎裂之前堪堪闪开，看上去锦衣似乎胜不了。护卫们却长长出一气——锦衣是先击四角屋瓦，再击中心屋脊，地方包围中央，对方逐渐往中间躲闪，那么当屋瓦被全部击碎，那再无落足之处时，就必定掉落了。

    这是速度对速度的比拼，屋瓦能在白影闪开之前先碎完，令白影坠落，白影就输了。

    飞弹的还有雪白的衣角，每片屋瓦被击碎，都有雪白衣角一闪，闪向下一片屋瓦，栗子噼里啪啦击在屋瓦上，屋瓦噼里啪啦接连碎裂，那衣角每次都能在屋瓦碎裂下陷前闪开，屋上白影青瓦闪飞连绵，看得那群护卫眼花缭。

    “蠢货。”锦衣手一抬，手中栗子滴溜溜飞出，却不是飞向窗外，而是直弹上天，一颗栗子碎一块瓦，速度极快，啪啪啪啪声里碎瓦四溅，整个屋的瓦片，像被弹钢琴一样，都在飞弹跳动。

    他命令一出，护卫毫不犹豫便退，但已经慢了一步，那些原本冲向锦衣的冰雪瓜子，忽然蓬一下散开，撞在了护卫们的身上。

    中文德语等立即扑上，挥舞刀剑去挡，锦衣原本带笑散漫看着，此时反倒变色，喝道：“退下！”

    那蓬冰雪瓜子扑室内，直袭锦衣周身大！

    但那蓬瓜子壳似乎并没撞到实体，“唰”一声，一道风声从刚才撞的窗纸处卷了回来，风声比刚才更响更重，隐约可见晶光闪烁，似乎还包含着黑黑的东西，再仔细看，回来的还是瓜子壳，只是每颗瓜子上，都裹了一层坚硬的冰雪。

    瓜子壳轻软，但瓜子壳之剑瞬间冲窗纸，连木质窗棂都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可以想见，这些瓜子壳如果撞到脸上，那从此便得是个麻子。

    远远看去如一柄宽大黑剑，剑挑黑暗。

    锦衣手一抬，桌上的瓜子壳忽然唰一声聚拢，尖朝外，黑旋风般噗嗤一声穿透窗纸，扑向窗外。

    外忽然一声细响，听起来像是薄冰乍裂。

    “你说，假如我派和她说，万物懵懂，非在梦中。只因有蒙你于鼓中。她会不会来看看我？”

    “是。”

    四面还是没有动静，锦衣曼声道：“你在乎的不是那个官，那我来猜猜你在乎的是谁吧。如果我猜中，你要不要出来和我谈谈心？哦对了中文。”他和他的大侍卫道，“听说王陛下正在前殿？”

    四面没有动静，锦衣眉梢一挑，恍然道：“原来你关心的并不是她，你保不准还希望我杀了她呢。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啊你不会是来探探我斤两的吧？”

    “是。”中文立即动身。

    锦衣吃饱，擦擦嘴，将手巾方方正正叠起，才道：“不行。你暗我明，你上我下，你主动我被动，我那群护卫还死蠢，这样我会输。该我出题了……”他忽然一笑道，“去把那杀了。”

    他似终于来了兴趣，饱饱地吃完了一碗，才令德语将锅给撤了。德语莫名其妙地把锅端下去，心想问题如果不在汤里，那在哪里呢？

    “小的们吃了亏，但我测到了忠心。”锦衣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举了举碗，“第二回合，还是平。”

    中文们瞧着那慢慢平静的火锅，若有所悟……那个，汤里没毒？

    “滚开。一群蠢货。我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锦衣一脚一个踢飞，夹起块玉兰片吃了，瞟一眼屋外，脸上表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高兴，复杂得很。

    “主子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我们，语那帮蛋就是伺候不好您……”意大利语抱腿哽咽。

    “啊啊啊主子我们死得甘愿，您千万珍重万金之体……”德语眼泪汪汪。

    “主子您不用陪我们一起死啊……”中文热泪纵横。

    “啪嚓。”六只碗摔碎在地，中文们呆若木**看着锦衣喝汤，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都哭号着扑过去，再次抱住了他的大腿。

    锦衣似笑非笑看着，眸光流转，似乎心不错，看他们喝完，也端起面前的碗，一喝了。

    英文拉丁文和法语也各自喝了，各种壮烈。

    “主上！”意大利语大声道，“以后咱们不在了，语那帮蛋伺候不好您，您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一喝。

    “主上……”德语泪汪汪地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违抗您的意思……”也喝了。

    “主上！”中文一咬牙，“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您就是我们的君，您的话就是意旨。中文谢主子恩典！”仰壮烈地一饮而尽。

    “怎么？”锦衣犹自步步紧，“我难得赐你们喝汤，你们都不喝？”

    中文们欲哭无泪——刚才为什么要对着那喝汤的炭，露出羡慕妒忌恨的眼神？

    “喝呀。”锦衣双手抚膝，神态亲切，“你们也辛苦了，喝汤吧。”

    “主上！”中文失声道。

    “你们不让我喝，”锦衣笑容可掬地道，“那就你们自己喝吧。”

    侍卫们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脸色渐渐惨白。

    六碗舀满，锦衣下，示意他们一取一碗。

    德语便去拿来了六个碗，锦衣道：“舀汤。”

    锦衣默了默，道：“拿六个碗来。”

    中文们摆出一张恳切得不能再恳切的脸，频频，生怕不能打动自家号称“东堂第一怪”的主子。

    “你们真的不让我喝？”

    锦衣一怔，先是不习惯地皱皱眉，再低看看泪眼模糊的侍卫们，脸上渐渐浮现出古怪的神。

    虽说常不会好端端地要吃毒药，但咱家这位可说不准，保不准他兴致一来，想要尝尝毒药的味道呢？“兴致一来”这种事，对于别，也许就是骑个马打个猎什么的，对于自家主子，那叫“万事皆有可能”。上次他兴致一来，把皇后娘家的一个恶霸架火烤了，分给百姓吃了，每个来领的百姓，不仅不要钱，还倒贴一枚铜钱……

    一众忠仆惊慌失措，失态地抱住锦衣大腿，拼命想要主子打消“服毒自杀”的荒唐念。

    “主子别喝！属下等这就泼了！”

    “主子，别和那计较！万万不能拿万金之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