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封英雄坛

    他乍然惊醒，浓重的黑暗像一张无形的幕布，把他的四周层层包围，眼里没有一丝光亮，鼻中是湿而污浊的味道。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

    他出于本能一跃而起，敏捷得像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额角却重重撞上未知的硬物。他发出一声惨叫，声音里惊恐的意味更多于疼痛。因为他那一直在腰侧来回摸索的手，并没有触到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战刀，丝丝凉意瞬间传遍全身。此刻的他竟然身无寸缕，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肌光滑而结实，充满着沛不可当却无从发泄的力量。

    “母亲、小婉，你们在哪里？”一言出，他自己先猛地呆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一长一幼两个子的身影自他的脑海中浮现而出，随即淡淡隐去，不留一丝痕迹。

    那年纪略长的子有着美丽无比的少容貌，却又含着一份华贵少的风韵，难以分辨确切的年纪。另一个年幼子侧身对着他，瞧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到那窈窕而单薄的背影，直觉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

    她们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个年长子是自己的母亲吗？而另一个少是否就是他刚才无意中喊出的“小婉”？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确定，而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认定腰间应该有一把锋利的战刀？这些荒诞的念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他疼欲裂，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隐约觉得有一件自己必须去做的事。

    他努力让发热的脑慢慢冷静下来，竭力整理着思绪。

    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全身赤。他应该有一把刀，必须去做一件紧急的事，是去救那两个子吗？她们一定是自己的亲，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妹妹，而他……突然，他全身一震：他竟然已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颓然地躺在一片黑暗中，绝望而无助。方才的一瞬，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失去了衣物，失去了亲，甚至失去了记忆。除了些许纷而碎的梦境，他已一无所有！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电闪着那些杂无序、却仿佛真实得不容置疑的梦境。起初他是一只小鸟，洁白的翅膀，柔软的羽毛，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快乐无忧。突然，一只兀鹰盯住了他。他拼命高飞，想要摆脱被猎杀的命运，却终于力竭，落兀鹰爪中，锋利的鹰爪撕开他柔的胸膛，被血淋淋地揪出内脏……

    短暂的晕眩后，他忽又变成一只大狮子，在山谷间悠闲地漫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所有其他生灵命运的主宰，任何动物都必须在他的力量下臣服，稍有不从，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变成中的美餐。然而，随着时光逝去，威风凛凛的林中之王也终于变老了，他的四肢失去了力量，爪牙失去了锋芒，一群饥饿的恶狼包围了他，他闻到死亡的气息……

    随即他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子，长大、嫁、生子，宁静而淡泊地生活着，直到儿孙满堂，直到容颜苍老，直到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下一刻他又变成一个强盗，带着一群兄弟占山为王，杀越货，无恶不作。剿匪的官兵杀上山来，他大叫着、嘶喊着，挥舞着手中长刀杀红了眼。由于寡不敌众，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被数百官兵围在中央，自知无幸，反手一刀砍下自己的颅……

    仿佛是为了赎罪，他忽又变成一位修生养，乐善好施的大善，最后散尽家财，离开娇妻子，去那云不见的高山里寻仙求道……

    在那一个个无穷无尽的梦境中，他化身无数，在各种各样的生中经历着一次次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同数度回。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是如此之好，甚至连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清晰重现。可是，所有梦境里都并没有出现那两个子。他重重拍打着依然隐隐作痛的额，仿佛要把那些撞离身躯的记忆找回来。

    在徒劳的回忆后，他无望地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现实：他真正的记忆已被梦境淹没，不留一丝痕迹。关于他的过去，他的名字，他的来历，全然茫无绪。似乎从他进那些梦境的刹那间，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他的过去强行分离，直到刚才从那仿如永恒的混沌中醒来。

    他惶惑地摸索着自己的脸，年轻的身体，强健的四肢，瘦长的面孔，短而粗硬的胡须……看来自己大约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

    他又用手触摸着刚才撞到额角的硬物，像是一块厚重的岩石。其间，他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自己正处身于一个漆黑的山。山狭窄幽长，高仅五六尺，宽仅容一，莫说不能直身而行，就是转身亦大为不易，而一丝不挂的他就处于山中间，两黑沉沉不知有多。

    他估摸着以自己的身材，想要进这样一个狭小的定是大费周折，而如果是别把昏迷的自己搬中，不免磕磕碰碰，但他此刻虽然全身赤，却分明并无半伤痕。他迟疑着弯腰向前奔去，欲要找出真相，但是漫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邃的黑暗像无法挣脱的网笼罩着他。他越走越慢，心中疑虑越，终于悻然止步，这一刹那，他的勇气和力量好像都被封锁在这片神秘而惊怖的空间里。

    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答案，只觉万分沮丧，颓然坐倒在地。忽然，一热力从小腹升起，暖洋洋地延伸到全身，令他力充沛，斗志昂扬。一个怪异的念像一根探脑海的针，刺痛了他残存的意识，霸道而不容拒绝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只有完成使命，你才能重新做回自己。”

    “什么使命？”他茫然地大叫。“寻找界法物！”一个意料之外的喑哑声音突然从山的处传来，像来自幽冥鬼府的召唤。

    就见一个黑影缓缓浮现在他前方八尺处，恍恍惚惚，似幻似真，起初尚且模糊，渐渐清晰起来，像是虚无缥缈的浓雾集结后凝为形。

    他并没有太过害怕，反而有一种终于遇见同类的欣喜。或许在恐惧与孤独之间，他宁可选择前者：“你是谁？”

    “在你的十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你不记得了吗？”

    他的鼻中忽然闻到一奇特的陈腐之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这气味虽然十分难闻，却令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努力回忆着，并没注意到对方话中的古怪的用词。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我，我是谁？”

    那影发出古怪森的笑声：“看来你不但忘了我们十年前的约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嘿嘿，幻谔重生，果然不假！”

    “幻谔重生？”他心里掀起小小的波，感觉记忆像一件碎成千万块的器皿，就在对方念出这四个具有魔力的字眼后便开始慢慢拼凑成形。他知道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奇怪的词，顿时陷沉思。

    那道影渐渐清晰起来，在低矮的中，他的身体拧成一道奇特的弓形，仿佛每处骨骼都可以随意弯折。

    他瞧不清黑影的面目，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并非如自己一样全身赤，但他所穿的衣物飘柔贴体，令全身都包裹在纯黑如墨、模糊不清的廓中。伴随着弥漫在四周的那古怪味道，仿如地底处钻出来的幽灵，十分诡异，充满着神秘危险的气息。

    这一刻，他真切感觉到自己的血里躁动着一种如同饥饿野兽遇见猎物的激动，只想一跃而起，不惜代价地把对方扑倒在地，问真相；然而他的脑却保持着理智镇静，强行按捺住嗜血的冲动，两种矛盾的念在心底此起彼伏地织，令他几欲疯狂。

    那黑影忽然匍匐于地，双手指天，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语声方停，霎时他觉得似乎有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

    光明乍现的一刻，他的腹中微微一搐，仿佛有一件有质无形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某个隐秘的地方突然钻了出来，在他体内来回游走。与此同时，他全身毛孔舒张，血如同沸腾，脑中却清醒无比，一些记忆的片段从意识的最底层如涌上，那似曾发生过的一幕重新清晰起来，当时的景和对话都缓缓浮现在他眼中，似真似幻。

    夜里，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躺在床上，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窗边传来轻轻的敲击与一个喑哑的声音：“惑，你出来……”少年恍如梦游，不假思索地从屋中走出，没有考虑任何未知的危险，反而怀着对终于降临宿命的渴望。

    窗外天色异常，明如白昼，星星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将满未满的圆月在地面铺染起一层华贵的黄晕，令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

    一个身材高大、披着件宽大长袍的黑衣端立于院中，长袍把他从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虽然月色明亮，依然瞧不清相貌。

    黑衣微垂着，态度凝重而肃穆，一双散发着妖光的眼睛盯着少年，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亦带着隐约的怜惜，甚至还有一些畏惧的尊敬。

    随即，少年的鼻中闻到了黑衣身体里发出的一种奇特气息，那是一陈腐之气，如同在湿暗的环境下放了数年的布帛，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作呕的血腥气……他强按心惊疑：“你是谁？找我何事？”

    黑衣道：“我给你带来一件好东西。”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至他面前。少年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拳大小、颜色鲜红的果子，更奇的是这红果中部内凹，里面竟还嵌着另一枚更小几分的紫果。

    他不由啧啧惊叹：“这是什么果子？我从没有见过，你从何处找来的？”黑衣郑重道：“此物名为试炼果，生于极北冰寒之地，百年开花，千年结果，乃是上古神物。快吃了吧。”

    那红果的鲜艳之色诱得少年垂涎欲滴，然而他天倔强，不肯受那黑衣摆布，傲然昂：“我为什么要吃了它？”黑衣失笑：“如此神物，凡难求，送至你嘴边却不肯要，你这孩子倒真有几分古怪。”

    少年恼怒于黑衣的语气，愤然道：“爹娘说，不要随便接受陌生的礼物。何况你说得动听，既然这东西如此好，你自己却怎么不吃？哼，说不定这果儿瞧起来好看，却是有毒的。”黑衣叹道：“此物汲天地华而成，极有灵，懂得择主，岂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吃的？”

    “择主？”少年疑惑地一笑，“我才不信呢。如果有非要吃了它，难道这小小的果儿能反抗不成？”黑衣肃声道：“试炼果若所遇非主，则化剧毒。所以并非是我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少年半信半疑：“那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它就不会中毒？”

    黑衣并不回答，而是把那试炼果轻轻放少年的手中。试炼果才一接触到他的肌肤，那小小的紫便如同活物一般不停跳动起来，而且很有规律，就像是颗小小的心脏一下下叩击着他的手心。

    少年微吃一惊，心里已信了几分，中却仍道：“我吃了它有什么好处？”黑衣沉声道：“吃了它，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犹豫良久，终于按不住那份诱惑，试探着咬了一，却并没有想象中鲜美，反而少汁寡味，全无感。他正要开责怪黑衣胡说，忽觉一清芬之气从肠胃中扩散开来，直抵全身各处，身子顿觉轻盈若飞。他一怔之下，方知这试炼果果然是神物，便迫不及待地几将剩余的果儿吞下肚去。等到紫果腹，少年的脑中蓦然一爽，神识霎时清晰无比，耳目也似乎一下子灵敏了许多。

    这一刻，他仿佛尝到了山谷幽泉的清冽、闻到了竹林木的芬芳、听到了夜鸟飞翔的拍翅、感受到不远处野兽的移近……诸般感觉清楚而真切地涌上心，完全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黑衣把少年脸上复杂神尽收眼底，缓缓道：“吃下试炼果后，你不但行动敏捷、反应快速，从此练功读书皆可事半功倍，而且还能提前预知即将发生的危险，更能感应到拥有同样灵力的法物。而你的使命，就是要找到那几样法物……”

    少年不明所以：“什么使命？你说得法物又有何用处？”

    黑衣道：“现在解释的时机未到，届时你自会明白。但你要记住，现在仅仅是开启你灵力的第一步，从今天开始，你更应该好好学习本领，等到十年之后镜而出，试炼果才会发挥它最大的效用。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你的使命。”

    少年越听越糊涂，如何肯放黑衣走，慌忙拉住他：“你先不要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试炼果？我有什么使命？镜而出所指为何？”黑衣轻轻挣脱少年的手，诡秘地一笑：“再过十年，等到幻谔重生之际，我们会再度相遇。那时我会告诉你一切。”言罢他双手一合，中低低吟了几句诀，霎时消失不见，那种奇异的味道亦随之消散。

    少年茫然四顾。小小的院落二十步见方，三间木屋两大一小，厨房里有未吃完的食物，水缸里满储着水，灶台被打扫得净净，大屋的窗棂上贴着巧的窗花，自制的风铃轻轻发出动听的声响，小屋门上挂着他心的弹弓和木刀；院子里种着许多花与蔬菜，院角有一只完成了一半的木马，马槽前的锄和犁具摆放得井井有条……这一切都彰显着，这里是一个温馨且充满着天伦之乐的小家。

    然而，少年却忽然觉得无比熟悉的自家院落这一刻变得陌生起来。

    ——屋檐下白里捉来的小鸟浑如痴迷地盯着月儿；马儿忘了吃，警觉地竖起耳朵；拴在院角的狗儿驯服地不出一声，看到他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扑上来玩闹……与平无异的和谐中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神秘。仿佛除了自己之外，鸟儿、马儿、狗儿都没有受到黑衣出现的惊扰，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感觉到一强大的潜流在自己身上无声无息地流淌着，虽然现在只是轻波微澜，但等到发的那一刻，就一定会在他身边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后这时，大屋的房门开了，一男一并肩由屋中走来。那子相貌极美，瞧起来不过二八年纪，青丝绣袍，发鬓如云，不施脂，烟眉如黛，杏目含春。她惊讶地望着少年：“惑，怎么还不睡觉？”眼角眉梢里散发出浓浓的母。

    男子三十余岁，粗布葛衣，剑眉如钩，朗目若星，一层薄薄的郁色在那瘦削的脸孔上似隐若现，眉骨上一道的伤痕并未让那张俊朗英挺的面容有半分失色，反而更增添了一份饱经沧桑后的沉稳厚重……

    记忆的闸门在他不受控制的狂中蓦然关闭，再也不露一丝空隙。他惊跳而起：“他们是谁？是我的父母吗？”“你看到了什么？难道是你的父母……”黑衣的语气中好像有些始料不及的懊悔。

    “惑？这是我的名字吗？”试炼果，使命，法物……当这些奇怪的词语在唇边停留时，他心平如镜，往事从心里无声滑过，他恍惚记起了自己曾经生活在一座大山的山谷中，山野闲，快乐无忧，严父慈母，邻家小妹，都是他童年最真切的经历……

    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叫江惑……”“姜惑，哈哈……”黑衣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脱道，“原来祁蒙给你改姓为姜，果是天意啊。姜惑，姜祸，你可不就正是姜子牙的大祸么……”他的语声突然中断，不自然地轻咳起来，仿佛惊觉自己讲了什么不该让他听到的话。

    “祁蒙？姜子牙？他们是谁？”江惑心中大奇，但刚才那些零星的记忆此刻又消逝无踪，就如同一艘小船在大海肆虐的风中起伏，才浮起一半船，立刻又被巨卷到水下。脑海中除了关于这黑衣的片段外，仍是毫无绪。

    他不由抱呻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赤身出现在这里？幻谔重生到底是什么意思？”黑衣缓缓道：“数千年前，一位伟大的类帝王发现了一面有着神奇力量的古镜，起名为幻谔之镜。有缘遇此神物，即可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而你，正是才从幻谔之镜中脱身出来。不过每当通过幻谔之镜，就如同蝴蝶化蛹、蚕儿茧般蜕骨转变，莫说衣物兵刃等身外之物必将失去，就连所有过去的记忆都会遗失，谓之为幻谔重生。”

    江惑忍不住抱着大声分辩：“可是我没有失去记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记忆被一种强大而诡异的力量镇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不觉拼命摇，竭力回想着黑衣说的每句话，似乎只要有一句不经意的引导，就可以把埋的记忆全部抖落出来。

    黑衣淡然道：“仅凭个之力绝对无法抵抗幻谔之镜的神力，但你服用过的试炼果不但可以助你脱出幻谔之镜，还能助你保留部分记忆。而我刚才念了一句引发试炼果神力的咒语，所以你才能记我们十年前相见的景。”

    “你再多念几句，我知道自己叫江惑，我还见到了我的父母……”

    黑衣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话：“不错，你记住，你叫姜惑，羊之姜，或心之惑……”

    “姜惑。”他默念几遍，忙又问，“那我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黑衣漠然道：“除了你的名字，你只须牢牢记住你的使命，至于父母，都不过是出于你的幻觉，不必去管。”姜惑倔强地昂：“不！我知道那些不是幻觉，全都是我真实的记忆。”

    黑衣一叹，喃喃道：“看来我还未能完全掌握试炼果的神力，所以才会让你记起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姜惑大声道：“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

    黑衣的目光盯在姜惑脸上，似乎对他的问题十分惊讶：“想不到你竟然会对他们如此念念不忘？”姜惑敏感地觉出黑衣的言外之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提及父母，是不是认识他们？”

    黑衣沉默一会儿，似乎在仔细斟酌，半晌终于开道：“我名叫且诺。既然你尘念难消，等到你完成使命后，便可与父亲重逢。”姜惑大叫道：“你果然认识我父亲？他是谁？现在何地？”

    他回想刚才且诺的话，中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祁蒙！”与这个名字一同闪现于眼前的，是一副奇诡的画面：一个面带长长刀痕的英俊中年与少年的自己沉默相对，盘坐在高山峰。那男忽然张吐出一物。那物拳大小，色呈暗蓝，在空中盘施数圈后，然后钻到他嘴里，直沉腹……这画面来得如此突兀，却又清晰如昨。

    姜惑刹那间明白了，那男正是自己的父亲——祁蒙。

    “不错，你的父亲就是——”且诺微一停顿，吐出一长气，才缓缓道出那个名字，“祁蒙！”

    姜惑敏锐地感应到且诺凝重的语气中虽有几分敬重，却也有几分敌意，不由微微退开半步。

    且诺摇摇，自嘲般苦笑一声：“你尽可放心，我虽曾与勇士祁蒙为敌，但既然当同赴那一场大劫，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纵然有天大的仇怨也淡化无痕了。”他言语中颇有隐，似乎并不愿多说。

    事实上试炼果乃是千年神物，凡难求，普天之下也只有姜惑一有缘服用。且诺也仅仅听说过服用试炼果后的种种神奇，并不了解其效力到底如何，更不知道姜惑所有的过去记忆虽然尽皆被幻谔之镜封印，却因身怀试炼果的千年灵力，一旦言语中对过去稍有触及，便会引发潜藏心底的相关回忆。

    姜惑问道：“你可愿意带我去见父亲？”且诺沉吟道：“此事虽难，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全力助你父子重逢！”

    姜惑大喜：“你有何条件？我一定努力做到。”

    且诺淡淡一笑：“我要你认我做师父，你可愿意？”

    姜惑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且诺十年前相赠试炼果，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又是父亲的患难之，拜他为师似乎合合理，心中立下决断，当即跪伏于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尚请师父念小徒这些年漂泊之苦，带我去见父亲。”他一言出，自己先愣住了，这才知道虽已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某些学识与礼仪却是潜藏遗留于脑海处。

    且诺安然受姜惑一礼，状极欣慰，连声怪笑：“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儿，而且未经我同意，决不能另拜明师。”

    姜惑应承，又追问道：“请师父告诉我，父亲现在何处？”且诺态度忽然转为冷淡：“你忘了师父说的话么？必须先完成使命，才能重见你父亲。”他瞅见姜惑眼中的不服之色，又补充道，“徒儿不要误会，师父不是以此要胁，而是你若不能完成使命，非但不能重见父亲，就连你自己亦会流落在两界之间，经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嘿嘿，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漂泊流亡之苦。”

    姜惑听得胆战心惊：“莫非父亲如今有难？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且诺一字一句地吟道：“泱泱西峰巅，钓翁遇少年。此子出幻谔，九鼎伏三千。丹贮腾龙胆，灵修试炼。声响若雷鸣，翅翔九重天。月缀其眼，蛇血润其面。勇者探其手，界世间。”

    姜惑记忆极好，立刻把这十二句奇怪的话牢牢记在心间：“其中意还请师父解说。”且诺道：“这是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界预言！”他颅微垂，双掌合十，态度极其肃穆，沉声道，“自从月初蒙、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天地间的生灵无分贵贱，只有一种，那就是天！而直到娲大神捏土造，又创造了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之后，世间万物才得以存在。其时类虽然只是天们排遣寂寞之物，总算还能得到些眷顾，至于那些修得气候的山魅怪，以及游于空谷荒野的魂灵，则是属于最底层的生灵，受尽欺凌。然而天们逍遥的子过得久了，亦不免为了些许小利争斗，可恼他们法力巨大，坏力极强，视争斗如玩闹，却苦了在大地上生存的类、妖魅与鬼族。就如那共工触不周山，令天河倒流，若非娲绣石补天，大地早已沦为一片汪洋。

    “起初们尚能忍受，谁知后来诸神越闹越不像话，金乌王诸子争宠，十齐耀天空，地裂河涸，木生烟，这才引发类联合妖、鬼二族的共同反抗……”

    姜惑听得暗暗心惊，紧皱眉，类这般以卵击石，对抗天，一不小心岂不是要落得亡族灭种？且诺瞧出姜惑的心思，嘿嘿一笑：“这并非是类自不量力，而是事关生死存亡，不得不与天抗争。反正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拼力一搏，或有转机。至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们知道，类虽然渺小得不堪一击，但亦有自己的尊严！”

    姜惑虽觉得那且诺语气间对天大有不敬之处，但这句话甚合他倔强孤高的心意，不由鼓掌叫好。

    就听那且诺续道：“那些天们当然不会将类放在眼里，十分轻敌。谁知千妖凝炼就震天弓，万鬼焚身制出穿云箭，再加上类的神手后羿的惊世箭技，竟然一举下九。大地重归清凉，江河不再涸，类与天的第一战，竟以类的胜利而告终。”

    姜惑忍不住言：“那些天岂会就此罢休？”且诺：“不错。金乌王痛失九子，立刻便要率金乌勇士征讨、妖、鬼三族，若成行，便将是大地万物的灭之灾。但诸天中亦有同类的明智之士，因不忍见大地灾祸横生，力阻金乌王。双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终于大打出手。于是，在天征讨类的战争之前，便已分为两派，一派以金乌王为首，一派以桑伶星君与幽冥星君为首，开始了一场地动天惊的大战。在天界，这一场战役被称为梵天之战！”

    姜惑舒了气：“想必是金乌王败了，所以类才可以继续生存。”

    “不！败的是桑伶星君。”且诺长长叹了气，“毕竟愿为类开罪金乌王的天又有几个呢？何况金乌王携风云雷电雨五路天将，各各法力高强，更有各路天暗中相助，这场梵天之战的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啊！那类岂不是……”姜惑惋惜长叹。且诺续道：“不过因为梵天之战牵扯到近千位天君，终于引起了三位天首领——元始天尊、南极仙翁与太乙真君的涉，几同在玉帝殿前拟定下天界界互不涉的戒律。类的命运终于得到了延续，但作为代价，在类与妖、鬼两族之间被设下结界，不得逾越，而挑起战火的桑伶星君则被禁锢在昆仑山峰的万年寒冰中，由元始天尊看守，幽冥星君以及协助他们的三百六十五位各路天皆受到惩治，被封印在地底最处，永世不得返回天庭，他们的世界被称之为魔界。至此，天地五界得以重新划分，分别就是天、、妖、鬼、魔！”

    姜惑喃喃道：“如此说来，所谓妖魔其实只是被贬的天，可是为何要称之为魔？这名字听起来好可怕。”且诺叹道：“类经过千百年的繁衍，数量众多。尽管除了一些能力超卓者，个体的能力未必能超过妖、鬼两界，但是他们坚强不屈、聪慧忍耐，而且类有一种其余种族无法拥有的优势，那就是团结。所以类事实上已成为大地的主。虽然现在还不能对天界产生威胁，但如果他们与蛰伏地底的妖魔联合起来，或许就足可与天界分庭抗礼，而这一幕，是天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天把封闭在地底的幽冥星君称之为幽冥魔王，又抹去了类关于梵天大战的所有记忆，只留下类对魔界无穷无尽的恐惧，以此来制止类与魔界的联合。”

    姜惑紧握双拳，大喝道：“类凭什么受天的摆布？世间万物皆是平等，就算天们拥有类远远不及的能力，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讲道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心处有一不甘压迫的怒火正在雄雄燃烧。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也不知道这些道理由何处而来，只觉得身为类，再也无法忍受自以为是的天的欺压。

    “说得好！”且诺抚掌大笑，“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早已与魔界暗中联合，制下一个完美绝密的计划，只须等待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反戈一击，对抗天！”

    “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且诺肃声道：“就是现在！事实上天们对我们的计划早已有所察觉。十一年前，纣王进香拜神时题下诗，侮辱娲大神，令天界震怒。那些暗藏祸心的天趁机联名上奏废黜纣王，玉帝这才下令解除了天界与界互不涉的戒律，派出天使者持封神之榜，欲要重新打开天界与界之间的通道。大商气数已尽，改朝换代尚在其次，就怕一旦被封神使者得逞，打开结界之门，自此诸天齐临世，恐怕从此类就再也逃脱不开天的统治。”

    姜惑听得似懂非懂，纣王、大商朝这些词语似乎曾经听提过，可是细细再想，脑中却没有一丝印象：“封神之榜是什么东西？”

    “除了封神使者，谁也不知道封神榜到底是什么样子。世将至，诸天已齐临间。但由于离开天界的天并无法力，所以他们就在投胎转于间前凝聚本身真元在一张榜文上留下名字，而只有封神使者将榜文贴在天、结界之门上，才能借诸天的元神之力强行打开结界之门，那些下凡的天方可重归天界。不过，这也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若是能夺下封神榜，贴在、魔结界之门上，便可放出被禁锢千年的幽冥星君等一众天君，到了那时，类与魔界联合，就足有能力与天界对抗了！”且诺凝视着姜惑，缓缓道，“而你，就是我们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个。你的使命将决定整个类与魔界的命运。若是失败，、妖、鬼、魔四界将永无宁，能否避开这一劫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姜惑一挺胸膛，朗声道：“师父，我应该怎么做？”一言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一丝畏缩与怀疑，似乎在他的内心处，早已做好了对抗神界的准备，而承担这个伟大的使命便是他生于世间的唯一目的。他不知道自己坚定的信心由何而来，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正涌他体内，令他无所畏惧，斗志倍增。

    且诺沉声道：“你的使命就是找到魔灵，助他杀死封神使者，夺下封神榜！”“魔灵？他是谁？来自魔界吗？”

    且诺叹道：“桑伶星君虽困于昆仑山万年寒冰中，但他的法力并未完全失去。他用千年时光、耗尽本身真元传下一名弟子，就是魔灵。魔灵得到桑伶星君的真传，法力高强，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勇士。也只有魔灵才能击败封神使者，完成整个计划。可惜消息不慎泄漏，天界亦知晓了魔灵的存在，已派出天兵神将四处追杀魔灵。幸好魔灵的身份极其隐秘，早已混迹于世间，只有你能凭借试炼果的千年灵力找到他。”

    姜惑好胜之心大起，傲然道：“就算没有魔灵，我也可以杀了封神使者！”且诺微微摇：“不然。因为天界害怕类魔界联系，特意把界与天、魔两界的通道修在同一处，由同一扇结界之门封闭，门上绘有阳太极之图，随着月星辰的变化流动不息，而只有魔灵才知道正确的开启方法。”

    姜惑问道：“可是，如何才能辨认出魔灵呢？”且诺轻吟道：“勇者探其手，界世间。这两句是界预言中的关键，魔灵身上有一件神秘的宝物，名叫‘勇者之手’，是开启结界之门的钥匙。但这‘勇者之手’虽有‘手’之名，却没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根据一个古老相传的说法，要得到‘勇者之手’不但需要世间最大的勇气，还要用万物生灵中最宝贵的东西来换。至于什么才是万物生灵最宝贵的东西，则没有说得清了……”

    姜惑一时茫然，他有信心面对最强大的敌和最困难的处境，但对于这不知其形状、不明其效用的“勇者之手”，他却完全无从着手，更别说去寻找魔灵。他已渐渐感觉到要完成使命绝非易事：“那么，封神使者又是什么？”且诺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姜子牙！”

    不知为何，听到了姜子牙的名字，姜惑的心里莫名一震，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传遍全身，那是一种孤身处于群狼环伺间的惊恐，似乎对方是一个自己命中注定的宿敌，彼此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且诺继续道：“界预言中的‘泱泱西峰巅，钓翁遇少年’。这钓翁便是指姜子牙。其实在上古时代，类不但可修习地、火、土、风四系法术，其中某些超卓之士更能与天、妖、鬼三界相联，但自从梵天之战后，天界故意消除了大部分类的这些能力。在类的三大种族中，仅有与天界关系最为紧密的轩辕族方可修习法术，得窥天道，所以轩辕族也被称之为道术之士。而姜子牙就是轩辕族中道术最为之，他乃是昆仑山玉虚宫掌教元始天尊的弟子，虽已皓首白发，其能力却不可低估。这一次天界选他为封神使者，自有意。莫说以你现在的本领，就算是魔灵现世，若无界法物的相助，恐怕也不能轻易胜他。所以，你还要找齐八种界法物，加强自身力量，方可与之一较高低。”

    姜惑默念那十二句界预言：“除了试炼之果和勇者之手，其余的法物又是什么？腾龙胆……”说到这里，他忽想到与父亲祁蒙在山上相对的一幕，心中隐有所悟，“我父亲给我服下的就是腾龙胆！”

    “不错，试炼果与腾龙胆已分别由你父亲和我相赠，对其功效你自有领会。”且诺，耐心解释道，“试炼果生于极北冰寒之地，不但内蕴异族战士的魂，再经数千年秘植，可谓是天底下第一修灵之物，能使你灵力大增，感觉敏锐异常，更能对埋地底的宝物生出天然的感应；而腾龙胆乃是远古神兽之胆，服后力大无穷，武技超群，天下任何奇门兵刃皆可运用自如。事实上单以武功而论，世间恐怕已没有几个是徒儿你的对手。这也是你闯江湖，寻找魔灵所依恃的本领……”

    姜惑这才明白为何乍醒时会念念不忘自己的刀，为何身无寸铁仍对自己信心百倍，原来是因为他早已身怀绝世武功。此刻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里，面对敌发挥出全部的潜能。他喃喃念着姜子牙的名字，眼中神光涨。

    且诺见姜惑跃跃欲试，郑重道：“师父必须提醒你，以你现在的本领，普通类绝非敌手，但在得到其余法物之前，若是遇见了通法术的轩辕族，万万不可力敌。轩辕族已被天界控制，正在世间四处搜索魔灵的下落，若是知道你的使命，决不会放过你，必会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所以你不但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还须特别防备轩辕族。当然，只要一有机会，首先要杀了轩辕族中最厉害的几位术者，姜子牙暂且不论，其余尚有西伯侯姬昌、游方术士散宜生等。”

    “西伯侯姬昌……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姜惑心中疑惑，脑中突然闪现出那美丽子，她正坐在自己的床边，一面轻轻拍着他，一面轻声呢喃，仿佛是为了哄顽皮的孩子早些睡，正讲着故事。

    姜惑猛然一拍：“对了，母亲曾经对我提过这个名字，但是，我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事。”“母亲？”且诺眼中疑虑渐，复又呵呵一笑，“师父说过，那些都是幻觉，不足为信。”

    “不，我感觉得到，这一定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刹那间姜惑似乎全忘了自己的使命，连声追问，“师父，我的父亲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就算我暂时不能见他，总可以先知道他的去处，是否安好？”

    且诺责斥道：“你一个大好男儿，又身负天下苍生的气运，岂可留恋儿私？若是父母知道你如此不争气，岂不痛心？”姜惑大声道：“不，我知道父母最疼我，何况若无父母又岂有我的存在？如果不能与他们重聚，共享天伦，我就算完成使命，成为世景仰的英雄，又有何趣味？”他越说越是激动，虽然对父母的印象几近全无，却认定自己的武功与学识皆由父母所授，念及他们的抚育之恩，此刻却不能报恩于膝下，不由虎目蕴泪。

    且诺惊诧地望着姜惑，似乎根本未料到他会如此，思索良久后，方沉沉叹了一气：“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奇诡的上古大战，神秘的恩州奇变，莫名的镜而出……一根根命运的丝线仿佛毫无关联地飘散于茫茫时空之中，最终，却都被牢牢牵系在少年姜惑的身上。

    他到底是谁？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未被认知的秘密？在即将面对的重重危难面前，他将如何应对抉择？正，还是邪？生存，抑或死亡？也许惊的剧变，便存于且诺的一言之间！

    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15后，为您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