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在黄沙莽莽的回疆大漠之上,尘沙飞
起两丈来高,两骑马一前一後的急驰而来。龙腾小说 ltxsba.com前面是匹高腿长身的白马,马上骑著个少

,怀
中搂著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後面是匹枣红马,马背上伏著的是个高瘦的汉子。
那汉子左边背心上却

著一枝长箭。鲜血从他背心流到马背上,又流到地下,滴

了黄
沙之中。他不敢伸手拔箭,只怕这枝箭一拔下来,就会支持不住,立时倒毙。谁不死呢?那
也没什麽。可是谁来照料前面的娇妻幼

?在身後,凶悍毒辣的敌

正在紧紧追踪。
他跨下的枣红马奔驰了数十里地,早已筋疲力尽,在主

没命价的鞭打催踢之下,

得
气也喘不过来了,这时嘴边已全是白沫,猛地里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那汉子用力一提缰
绳,那红马一声哀嘶,抽搐了几下,便已脱力而死。那少

听得声响,回过

来,忽见红马
倒毙,吃了一惊,叫道:「大哥……怎……怎麽啦?」那汉子皱眉摇了摇

。但见身後数里
外尘沙飞扬,大队敌

追了下来。
那少

圈转马来,驰到丈夫身旁,蓦然见到他背上的长箭,背心上的大摊鲜血,不禁大
惊失色,险险晕了过去。那小姑娘也失声惊叫起来:「爹,爹,你背上有箭!」那汉子苦笑
了一下,说道:「不碍事!」一跃而起,轻轻悄悄的落在妻子背後鞍上,他虽身受重伤,身
法仍是轻捷利落。那少

回

望著他,满脸关怀痛惜之

,轻声道:「大哥,你……」那汉
子双腿一挟,扯起马缰。白马四蹄翻飞,向前奔驰。
白马虽然神骏,但不停不息的长途奔跑下来,毕竟累了何况这时背上乘了三

。白马似
乎知道这是主

的生死关

,不用催打,竟自不顾

命的奋力奔跑。
但再奔驰数里,终於渐渐的慢了下来。
後面追来的敌

一步步迫近了。一共六十三

,却带了一百九十多匹健马,只要马力稍
乏,就换一匹马乘坐。那是志在必得,非追上不可。
那汉子回过

来,在滚滚黄尘之中,看到了敌

的身形,再过一阵,连面目也看得清楚
了。那汉子一咬牙,说道:「虹妹,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应?」那少

回

来,温柔的
一笑,说道:「这一生之中,我违拗过你一次麽?」那汉子道:「好,你带了秀儿逃命,保
全咱两个的骨血,保全这幅高昌迷宫的地图。」说得极是坚决,便如是下令一般。
那少

声音发颤,说道:「大哥,把地图给了他们,咱们认输便是。你……你的身子要
紧。」那汉子低

亲了亲她的左颊,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说道:「我俩一起经历过无数
危难,这次或许也能逃脱。『吕梁三杰』不但要地图,他们……他们还为了你。」那少

道:「他……他总该还有几分同门之

,说不定,我能求求他们……」那汉子厉声道:「难
道我夫

还能低

向

哀求?这马负不起我们三个。快去!」提身纵起,大叫一声,摔下马
来。
那少

勒定了马,想伸手去拉,却见丈夫满脸怒容,跟著听得他厉声喝道:「快走!」
她一向对丈夫顺从惯了的,只得拍马提缰,向前奔驰,一颗心却已如寒冰一样,不但是心,
全身的血都似乎已结成了冰。
自後追到的众

望见那汉子落马,一齐大声欢呼起来:「白马李三倒啦!白马李三倒
啦!」十馀

纵马围了上去。其馀四十馀

继续追赶少

。
那汉子蜷曲著卧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死了。一

挺起长枪,嗤的一声,在他
右肩刺了进去。拔枪出来,鲜血直

,白马李三仍是不动。
领

的虬髯汉子道:「死得透了,还怕甚麽?快搜他身上。」两

翻身下马,去扳他身
子。猛地里白光闪动,白马李三长刀回旋,擦擦两下,已将两

砍翻在地。
众

万料不到他适才竟是装死,连长枪刺

身子都浑似不觉,斗然间又会忽施反击,一
惊之下,六七

勒马退开。虬髯大汉挥动手中雁翎刀,喝道:「李三,你当真是个硬汉!」
忽的一刀向他

砍落。李三举刀挡架,他双肩都受了重伤,手臂无力,腾腾腾退出三步,
哇的一

鲜血

了出来。十馀

纵马围上,刀枪并举,劈刺下去。
白马李三一生英雄,一直到死,始终没有屈服,在最後倒下去之时,又手刃了两名强
敌。
那少

远远听得丈夫的一声怒吼,当真是心如刀割:「他已死了,我还活著

麽?」从
怀中取出一块羊毛织成的手帕,塞在

儿怀里,说道:「秀儿,你好好照料自己!」挥马鞭
在白马

上一抽,双足一撑,身子已离马鞍。但见那白马鞍上一轻,驮著

孩儿如风疾驰,
心中略感安慰:「此马脚力天下无双,秀儿身子又轻,这一下,他们再也追她不上了。」前
面,

儿的哭喊声「妈妈,妈妈」渐渐隐去,身後马蹄声却越响越近,心中默默祷祝:「老
天啊老天,愿你保佑秀儿像我一般,嫁著个好丈夫,虽然一生颠沛流离,却是一生快活!」
她整了整衣衫,掠好了

发,转瞬间数十骑马先後驰到,当先一

是吕梁三杰中老二史仲
俊。
吕梁三杰是结义兄弟。老大「神刀震关西」霍元龙,便是杀死白马李三的虬髯汉子。老
二「梅花枪」史仲俊是个瘦瘦长长的汉子。好三「青蟒剑」陈达海短小

悍,原是辽东马贼
出身,後来却在山西落脚,和霍史二

意气相投,在山西省太谷县开设了晋威镖局。
史仲俊和白马李三的妻子上官虹原是同门师兄妹,两

自幼一起学艺。
史仲俊心中一直

著这个娇小温柔的小师妹,师父也有意从中撮合,因此同门的师兄弟
们早把他们当作是一对未婚夫

。岂知上官虹无意中和白马李三相遇,竟尔一见锺

,家中
不许他俩的婚事,上官虹便跟著他跑了。史仲俊伤心之馀,大病了一场,


也从此变了。
他对师妹始终馀

不断,也一直没娶亲。
一别十年,想不到吕梁三杰和李三夫

竟在甘凉道上重逢,更为了争夺一张地图而动起
手来。他们六十馀

围攻李三夫

,从甘凉直追逐到了回疆。史仲俊妒恨

迸,出手尤狠,
李三背上那枝长箭,就是他暗中

的。
这时李三终於丧身大漠之中,史仲俊骑马驰来,只见上官虹孤零零的站在一片大平野
上,不由得隐隐有些内疚:「我们杀了她的丈夫。从今而後,这一生中我要好好的待她。」
大漠上的西风吹动著她的衣带,就跟十年以前,在师父的练武场上看到她时一模一样。上官
虹的兵刃是一对匕首,一把金柄,一把银柄,江湖上有个外号,叫作「金银小剑三娘子」。
这时她手中却不拿兵刃,脸上露著淡淡的微笑。
史众俊心中蓦地升起了指望,胸

发热,苍白的脸上涌起了一阵红

。
他将梅花枪往马鞍一搁,翻身下马,叫道:「师妹!」上官虹道:「李三死啦!」史仲
俊了

,说道:「师妹,我们分别了十年,我……我天天在想你。」上官虹微笑道:
「真的吗?你又在骗

。」史仲俊一颗心怦怦

跳,这个笑靥,这般娇嗔,跟十年前那个小
姑娘没半分别。他柔声道:「师妹,以後你跟著我,永远不教你受半委屈。」上官虹眼
中忽然闪出了奇异的光芒,叫道:「师哥,你待我真好!」张开双臂,往往他怀中扑去。
史仲俊大喜,伸开手将她紧紧的搂住了。霍元龙和陈达海相视一笑,心想:「老二害了
十年相思病,今

终於得偿心愿。」史仲俊鼻中只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心里迷迷糊糊的,
又感到上官虹的双手也还抱著自己,真不相信这是真的。突然之间,小附上感到一阵剧痛,
像甚麽利器

了进来。他大叫一声,运劲双臂,要将上官虹推开,那知她双臂紧紧抱著他死
命不放,终於两

一起倒在地下。
这一著变起仓卒,霍元龙和陈达海一惊之下,急忙翻身下马,上前抢救。扳起上官虹的
身子时,只见她胸

一滩鲜血,

著一把小小的金柄匕首,另一把银柄匕首,却

在史仲俊
的小腹之中,原来金银小剑三娘子决心一死殉夫,在衣衫中暗藏双剑,一剑向外,一剑向
己。史仲俊一抱著她,两

同时中剑。
上官虹当场气绝,史仲俊却一时不得毙命,想到自己命丧师妹之手,心中的悲痛,比身
上的创伤更是难受,叫道:「三弟快帮我了断,免我多受痛苦。」陈达海见他伤重难治,眼
望大哥。霍元龙

。陈达海一咬牙,挺剑对准了史仲俊的心

刺

。
霍元龙叹道:「想不到金银小剑三娘子竟然这般烈

。」这时手下一名镖

驰马来报:
「白马李三的尸身上又搜了一遍,没有地图。」霍元龙指著上官虹道:「那麽定是在她身
上。」一番细细搜索,上官虹身上除了零碎银两、几件替换衣服之外,再无别物。霍元龙和
陈达海面面相觑,又是失望,又是奇怪。他们从甘凉道上追到回疆,始终紧紧盯著李三夫

,地图如在中途转手,决不能逃过他们数十

的眼睛,何况他夫

舍命保图,绝无随便

给旁

之理。陈达海再将上官虹小包裹中之物细细检视一遍,翻到一套小

孩的衫裤时,猛
地想起,说道:「大哥,快追那小

孩!」霍元龙「哦」了一声,说道:「不用慌,谅这

娃娃在大漠上逃得到那里?」左臂一挥,叫道:「留下两

把史二爷安葬了,馀下的跟我
来!」一提马缰,当先驰去。踏声杂沓,吆喝连连,百馀匹马追了下去。
那小

孩驰出已久,这时早在二十馀里之外。只是在平坦无垠大漠之上,一眼望去看得
到十馀里远近,那小

孩虽已逃远,时候一长,终能追上。
果然赶到傍晚,陈达海忽然大声欢呼:「在前面!」只见远远一个黑,正在天地

界
处移动。要知那白马虽然神骏,但自朝至晚足不停蹄的奔跑,终於也支持不住了。霍元龙和
陈达海不住调换生力坐骑,渐渐追近。
小

孩李文秀伏在白马背上,心力

疲,早已昏昏睡去。她一整

不饮不食,在大沙漠
的烈

下晒得

唇都焦了。白马甚有灵

,知道後面追来的敌

将不利於小主

,迎著血也
似红的夕阳,奋力奔跑。突然之间,前足提起,长嘶一声,它嗅到了一

特异的气息,嘶声
中隐隐有恐怖之意。
霍元龙和陈达海都是武功

湛,长途驰骋,原不在意,但这时两

都感到胸

塞闷,气
喘难当。霍元龙道:「三弟,好像有不对!」陈达海游目四顾,打量周遭

景,只见西北
角上血红的夕阳之旁,升起一片黄蒙蒙的云雾,黄云中不住有紫色的光芒闪动,景色之奇
丽,实是生平从所未睹。
但见那黄云大得好快,不到一顿饭时分,已将半边天都遮住了。这时马队中数十

个个
汗如雨下,气喘连连。陈达海道:「大哥,向是有大风沙。」霍元龙道:「不错,快追,先
把

娃娃捉到,再想法躲……」一句话未毕,突然一古疾风刮到,带著一大片黄沙,只吹得
他满

满鼻都是沙土,下半截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漠上的风沙说来便来,霎时间大风卷地而至。七八

身子一幌,都被大风吹下马来。
霍元龙大叫:「大夥儿下马,围拢来!」众

力抗风沙,但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之中,在那
遮天铺地的大风沙下,便如大海洋中的一叶小舟一般,只能听天由命,全无半分自主之力。
风沙越刮越猛,

马身上的黄沙越堆越厚……。
连霍元龙和陈达海那样什麽也不怕的剽悍汉子,这时在天地变色的大风

威力之下,也
只有战栗的份儿。这两

心底,同时闪起一个念

:「没来由的要找什麽高昌迷宫,从山西


的赶到这大沙漠中来,却葬身在这儿。」大风呼啸著,像千千万万个恶鬼在同时发威。
大漠上的风

呼啸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霍元龙和陈达海从黄沙之中爬起身来,检

马,总算损失不大,死了两名夥伴,五匹
马。但


都已熬的筋疲力尽,更糟的是,白马背上的小

孩不知到了何处,十九是葬身在
这场大风沙中了。身负武功的粗壮汉子尚且抵不住,何况这样娇

的一个小

孩儿。
众

在沙漠上生火做饭,休息了半天,霍元龙传下号令:「谁发现白马和小

孩的踪
迹,赏黄金五十两!」跟随他来到回疆的,个个都是晋陕甘凉一带的江湖豪客,出门千里只
为财,五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众

欢声呼啸,五十多

在莽莽黄沙上散了开去,像一面
大扇子般。「白马,小

孩,五十两黄金!」每个

心中,都是在转著这三个念

。
有的

一直向西,有的向西北,有的向西南,约定天黑之时,在正西六十里处会合。
两

蛇丁同跨下一匹健马,纵马向西北方冲去。他是晋威镖局中已

了十七年的镖师,
武功虽然算不上如何了得,但

明

练,实是吕粱三杰手下一名极得力的助手。他一

气驰
出二十馀里,众同伴都已影踪不见,在茫茫的大漠中,突然起了孤寂和恐怖之感。纵马上了
一个沙丘,向前望去,只见西北角上一片青绿,高耸著七八棵大柳树。在寸

不生的大沙漠
中忽然见到这一大块绿洲,心中当真说不出的喜欢:「这大片绿洲中必有水泉,就算没有

家,大队

马也可好好的将息一番。」他跨下的坐骑也望见了水

,陡然间

神百倍,不等
丁同提缰催

,泼剌剌放开四蹄,奔了过去。
十馀里路程片刻即到,远远望去,但见一片绿洲,望不到边际,遍野都是牛羊。极西处
搭著一个个帐蓬,密密层层的竟有六七百个。
丁同见到这等声势,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自

回疆以来,所见到的帐蓬

家,聚在一起
的最多不过三四十个,这样的一个大部族却是第一次见到。
瞧那帐蓬式样,显是哈萨克族

。
哈萨克

载回疆诸族中最为勇武,不论男

,六七岁起就长於马背之上。男子身上


带刀,骑

刀术,威震西陲。向来有一句话说道:「一个哈萨克

,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
个哈萨克

,就可横行回疆。」丁同曾听见过这句话,寻思:「在哈萨克的部族之中,可得
小心在意。」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另另的有一座

棚。这棚屋土墙

,形式宛
如内地汉

的砖屋,只是甚为简陋。丁同心想:「先到这小屋去瞧瞧。」於是纵马往小屋走
去。他跨下的坐骑已饿了一

一夜,忽然见到满地青

,走一步,吃两

,行得极是缓慢。
丁同提脚狠命在马肚上一踢,那马吃痛,一

气奔向小屋。丁同一斜眼,只见小屋之後
系著一匹高

白马,健腿长鬣,正是白马李三的坐骑。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白马,白马,
在这儿!」心念一动,翻身下马,从靴桶中抽初一柄锋利的短刀,笼在左手衣袖之中,悄悄
的掩向小屋後面,正想探

从窗子向屋内张望,冷不防那白马「呜哩哩……」一声长嘶,似
是发觉了他。
丁同心中怒骂:「畜生!」定一定神,再度探

望窗中张去时,那知窗内有一张脸同时
探了上来。丁同的鼻子刚好和他的鼻子相碰,但见这

满脸皱纹,目光炯炯。丁同大吃一
惊,双足一,倒纵出去,喝道:「是谁?」那

冷冷的道:「你是谁?到此何

?」说的
却是汉语。
丁同惊魂略定,满脸笑容,说道:「在下姓丁名同,无意间到此,惊动了老丈。请问老
丈高姓大名。」那老

道:「老汉姓计。」丁同陪笑道:「原来是计老丈,大沙漠中遇到乡
亲,真是见到亲

了。在下斗胆要讨

茶喝。」计老

道:「你有多少

同来?」丁同道:
「便是在下一

在此。」计老

哼了一声,似是不信,冷冷的眼光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的扫
视。丁同给他瞧得心神不定,只有强笑。
一个冷冷的斜视,一个笑嘻嘻地十分尴尬,僵持片刻。计老

道:「要喝茶,便走大
门,不用爬窗子吧!」丁同笑道:「是,是!」转身绕到门前,走了进去。小屋中陈设简
陋,但桌椅整洁,打扫得乾乾净净。丁同坐下後四下打量,只见後堂转出一个小

孩来,手
中捧著一碗茶。两

目光相接,那

孩吃了一惊,呛啷一响,茶碗失手掉在地下,打得

碎。
丁同登时心花怒放。这小

孩正是霍元龙悬下重赏要追寻之

,他见到白马後,本已有
八分料到那

孩会在屋中,但斗然间见到,仍是不免喜出望外。
昨夜一晚大风沙,李文秀昏晕在马背之上,

事不省,白马闻到水

气息,冲风冒沙,
奔到了这绿

原上。计老

见到小

孩是汉

装束,忙把她救了下来。半夜中李文秀醒转,
不见了父母,啼哭不止。计老

见她玉雪可

,不禁大起怜惜之心,问她何以到这大漠来,
她父母是谁。李文秀说父亲叫作「白马李三」,妈妈却就是妈妈,只听到追赶他们的恶

远
远叫她「三娘子」,至於到回疆来

什麽,她却说不上来了。计老

喃喃的道:「白马李
三,白马李三,那是横行江南的侠盗,怎地到回疆来啦?」他给李文秀饱饱的喝了一大碗

酪,让她睡了。老

心中,却翻来覆去的想起了十年来的往事,思

起伏,再也睡不著了。
李文秀这一觉睡到次

辰时才醒,一起身,便求计爷爷带她去寻爸爸妈妈。就在此时,
两

蛇丁同鬼鬼祟祟的过来,在窗外探

探脑,这一切全看在计老

的眼中。
李文秀手中的茶碗一摔下,计老

应声走了过来。李文秀奔过去扑在他的怀里,叫道:
「爷爷,他……他就是追我的恶

。」计老

抚摸著她的

发,柔声道:「不怕,不怕。他
不是恶

。」李文秀道:「是的,是的。他们几十个

追我们,打我爸爸妈妈。」计老

心
想:「白马李三跟我无亲无故,不知结下了什麽仇家,我可不必卷

这是非圈子。」丁同侧
目打量计老

,但见他满

白发,竟无一根是黑的,身材甚是高大,只是弓腰曲背,衰老已
极,寻思:「这糟老

子没一百岁,也有九十,屋中若无别

,将他一下子打晕,带了

孩
和白马便走,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突然将手掌放在右耳旁边,做倾听之状,说道:
「有

来了。」跟著快步走到窗

。
计老

却没听到

声,但听丁同说得真切,走到窗

一望,只见原野上牛羊低

嚼

,
四下里一片寂静,并无生

到来,刚问了一句:「那里有

啊?」忽听得丁同一声狞笑,

掌风飒然,一掌猛劈下来。
那知计老

虽是老态龙锺,身手可著实敏捷,丁同的手掌与他

相距尚有数寸,他身
形一侧,已滑了开去,跟著反手一勾,施展大擒拿手,将他右腕勾住了。丁同变招甚是贼
滑,右手一挣没挣脱,左手向前一送,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已刺了出去,白光闪处,波的一
响,匕首锋利的刃

以刺

计老

的左背。
李文秀大叫一声:「啊哟!」她跟父母学过两年武功,眼见计老

中刀,纵身而上,两
个小拳

便往丁同背心腰眼里打去。便在此时,计老

左手一个肘槌,槌中了丁同的心

,
这一槌力道极猛,丁同低哼一声,身子软软垂下,委顿在地,

中

血,便没气了。
李文秀颤声道:「爷爷,你……你背上的刀子……」计老

见她泪光莹然,心想:「这

孩子心地倒好。」李文秀又道:「爷爷,你的伤……我给你把刀子拔下来吧?」说著伸手
去握刀柄。计老

脸色一沉,怒道:「你别管我。」扶著桌子,身子幌了几幌,颤巍巍走向
内室,拍的一声,关上了板门。李文秀见他突然大怒,很是害怕,又见丁同在地下蜷缩成一
团,只怕他起来加害自己,越想越怕,只想飞奔出外,但想起计老

身受重伤,无

服侍,
又不忍置之不理。
她想了一想,走到室门外,轻轻拍了几下,听得室中没半声音,叫道:「爷爷,爷
爷,你痛吗?」只听得计老

粗声道:「走开,走开!别来吵我!」这声音和他原来慈和的
说话大不相同,李文秀吓得不敢再说,怔怔的坐在地下,抱著

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忽然呀
的一声,室门打开,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

发,低声道:「别哭,别哭,爷爷的伤不碍
事。」李文秀抬起

来,见计老

脸带微笑,心中一喜,登时

涕为笑。计老

笑道:「又
哭又笑,不害羞麽?」李文秀把

藏在他怀里。从这老

身上,她又找到了一些父母的亲

温暖。
计老

皱起眉

,打量丁同的尸身,心想:「他跟我无冤无仇,为什麽忽下毒手?」李
文秀关心地问:「爷爷,你背上的伤好些了麽?」这时计老

已换过了一件长袍,也不知他
伤的如何。
那知他听到李文秀重提此事,似乎适才给刺了这一刀实是奇耻大辱,脸上又现恼怒,粗
声道:「你罗唆什麽?」只听得屋外那白马嘘溜溜一声长嘶,微一沈吟,到柴房中提了一桶
黄色染料出来。那是牧羊

在牲

身上涂染记号所用,使得各家的牛羊不致混杂,虽经风
霜,亦不脱落。他牵过白马,用刷子自

至尾都刷上了黄色,又到哈萨克

的帐蓬之中,讨
了一套哈萨克男孩的旧衣服来,叫李文秀换上了。李文秀很是聪明,说道:「爷爷,你要那
些恶

认不出我,是不是?」计老

了

,叹了

气道:「爷爷老了。唉,刚才竟给他
刺了一刀。」这一次他自己提起,李文秀却不敢接

了。
计老

埋了丁同的尸体,又将他乘坐的坐骑也宰了,没留下丝毫痕迹,然後坐在大门

,拿著一柄长刀在磨刀石上不住手的磨著。
他这一番功夫果然没白做,就在当天晚上,霍元龙和陈达海所率领的豪客,冲进了这片
绿洲之中,大肆掳掠。这一带素来没有盗匪,哈萨克

虽然勇武善战,但是先绝无防备,族
中

壮男子又刚好大举在北边猎杀危害牛羊的狼群,在帐蓬中留守的都是老弱

孺,竟给这
批来自中原的豪客攻了个措手不及。七名哈萨克男子被杀,五个


被掳了去。这群豪客也
曾闯进计老

的屋里,但谁也没对一个老

、一个哈萨克孩子起疑。李文秀满脸泥污,躲在
屋角落中,谁也没留意到她眼中闪耀著的仇恨光芒。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父亲的佩剑悬在霍
元龙的腰间,母亲的金银小剑

在陈达海的腰带之中。
这是她父母决不离身的兵刃,她年纪虽小,却也猜到父母定是遭到了不幸。
第四天上,哈萨克的男子们从北方拖了一批狼尸回来了,当即组织了队伍,去找这批汉

强盗复仇。但在茫茫的大漠之中,却已失却了他们的踪迹,只找到了那五个被掳去的

。那是五具尸身,全身衣服被脱光了,惨死在大漠之上。他们也找到了白马李三和金银小
剑三娘子的尸身,一起都带了回来。
李文秀扑在父母的尸身上哀哀痛哭。一个哈萨克

提起皮靴,重重踢了她一脚,粗声骂
道:「真主降罚的强盗汉

!」计老

抱了李文秀回家,不去跟这个哈萨克

争闹。李文秀
小小的心灵之中,只是想:「为什麽恶

这麽多?谁都来欺侮我?」半夜里,李文秀又从睡
梦中哭醒了,一睁开眼,只见床沿上坐著一个

。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却见计老

凝望
著她,目光中

怜横溢,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

发,说道:「别怕,别怕,是爷爷。」李文
秀泪水如珍珠断线般流了下来,伏在计老

的怀里,把他的衣襟全哭湿了。计老

道:「孩
子,你没了爹娘,就当我是你的亲爷爷,跟我住在一起。爷爷会好好的照料你。」李文秀哭
著

,想起了那些杀害爸爸妈妈的恶

,又想起了踢了她一脚的那个凶恶的哈萨克汉子。
这一脚踢得好重,使她腰里肿起了一大块,她不禁又问:「为什麽谁都来欺侮我?我又没做
坏事?」计老

叹

气,说道:「这世界上给

欺侮的,总是那些没做坏事的

。」他从瓦
壶里倒了一碗热

酪,瞧著她喝下了,又替她拢好被窝,说道:「秀儿,那个踢了你一脚的

,叫做苏鲁克。他是个正直的好

。」李文秀睁著圆圆的眼珠,很是奇怪,道:「他……
他是好

麽?」计老


道:「不错,他是好

。他跟你一样,在一天之中死了两个最亲

的

,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他的大儿子。都是给那批恶

强盗害死的。他只道汉

都是
坏

。他用哈萨克话骂你,说你是『真主降罚的强盗汉

』。你别恨他,他心里的悲痛,实
在跟你一模一样。不,他年纪大了,心里感到的悲痛,可比你多得多,

得多。」李文秀怔
怔的听著,她本来也没怎麽恨这个满脸胡子的哈萨克

,只是见了他凶狠的模样很是害怕,
这时忽然想起,那个大胡子的双眼之中满含著眼泪,只差没掉下来。她不懂计老

说的,为
什麽大

的悲痛会比小孩子更

更多,但对这个大胡子却不自禁的起了同

。
窗外传进来一阵奇妙的宛转的鸟鸣,声音很远,但听得很清楚,又是甜美,又是凄凉,
便像一个少

在唱著清脆而柔和的歌。
李文秀侧耳听著,鸣歌之声渐渐远去,终於低微得听不见了。她悲痛的心灵中得到了一
些安慰,呆呆的出了一会神,低声道:「爷爷,这鸟儿唱得真好听。」计老

道:「是的,
唱得真好听!那是天铃鸟,鸟儿的歌声像是天上的银铃。这鸟儿只在晚上唱歌,白天睡觉。
有

说,这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之後变的。又有些哈萨克

说,这是

原上一个最美丽、最
会唱歌的少

死了之後变的。她的

郎不

她了,她伤心死的。」李文秀迷惘地道:「她最
美丽,又最会唱歌,为什麽不

她了?」计老

出了一会神,长长的叹了

气,说道:「世
界上有许多事,你小孩子是不懂的。」这时候,远处

原上的天铃鸟又唱起歌来了。
唱得令

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凉。
就这样,李文秀住在计老

的家里,帮他牧羊煮饭,两个

就像亲爷爷、亲孙

一般。
晚上,李文秀有时候从梦中醒来,听著天铃鸟的歌唱,又在天铃鸟的歌声中回到梦里。她梦
中有江南的杨柳和桃花,爸爸的怀抱,妈妈的笑脸……过了秋天,过了冬天,李文秀平平静
静地过著

子,她学会了哈萨克话,学会了

原上的许许多多事

。
计老

会酿又香又烈的美酒,哈萨克的男

就最

喝又香又烈的美酒。
计老

会医牛羊马匹的疾病,哈萨克

治不好的牲

,往往就给他治好了。
牛羊马匹是哈萨克

的

命,他们虽然不喜欢汉

,却也少他不得,只好用牛羊来换他
又香又烈的美酒,请了他去给牲

治病。
哈萨克

的帐蓬在

原上东西南北的迁移。计老

有时跟著他们迁移,有时就留在棚屋
之中,等著他们回来。
一天晚上,李文秀又听到了天铃鸟的歌声,只是它越唱越远,隐隐约约地,随著风声飘
来了一些,跟著又听不到了。李文秀悄悄穿衣起来,到屋外牵了白马,生怕惊醒计老

,将
白马牵得远远地,这才跨上马,跟著歌声走去。

原上的夜晚,天很高、很蓝,星星很亮,青

和小花散播著芳香。
歌声很清晰了,唱得又是婉转,又是娇媚。李文秀的心跟著歌声而狂喜,轻轻跨下马
背,让白马自由自在的嚼著青

。她仰天躺在

地上,沈醉在歌声之中。
那天铃鸟唱了一会,便飞远几丈。李文秀在地下爬著跟随,她听到了鸟儿扑翅的声音,
看到了这只淡黄色的小小鸟儿,见它在地下啄食。他啄了几

,又向前飞一段路,又找到了
食物。
天铃鸟吃得很高兴,突然间拍的一声,长

中飞起黑黝黝的一件物件,将天铃鸟罩住
了。
李文秀的惊呼声中,混和著一个男孩的欢叫,只见长

中跳出来一个哈萨克男孩,得意
地叫道:「捉住了,捉住了!」他用外衣裹著天铃鸟,鸟儿惊慌的叫声,郁闷地隔著外衣传
出来。
李文秀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叫道:「你

什麽?」那男孩道:「我捉天铃鸟。你也来
捉麽?」李文秀道:「

麽捉它?让它快快活活的唱歌不好麽?」那男孩笑道:「捉来
玩。」将右手伸到外衣之中,再伸出来时,手里已抓著那只淡黄色的小鸟。天铃鸟不住扑著
翅膀,但那里飞得出男孩的掌握?李文秀道:「放了它吧,你瞧它多可怜?」那男孩道:
「我一路撒了麦子,引得这鸟儿过来。谁叫它吃我的麦子啊?哈哈!」李文秀一呆,在这世
界上,她第一次懂得「陷阱」的意义。

家知道小鸟儿要吃麦子,便撒了麦子,引著它走进
了死路。她年纪还小,不知道几千年来,

们早便再说著「

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句
话。她只隐隐的感到了机谋的可怕,觉到了「引诱」的令

难以抗拒。当然,她只感到了一
些极模糊的影子,想不明白中间包藏著的道理。
那男孩玩弄著天铃鸟,使它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李文秀道:「你把小鸟儿给了我,好
不好?」那男孩道:「那你给我什麽?」李文秀伸手到怀里一摸,她什麽也没有,不禁有些
发窘,想了一想,道:「赶明儿我给你缝一只好看的荷包,给你挂在身上。」那男孩笑道:
「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明儿你便赖了。」李文秀胀红了脸,道:「我说过给你,一定给你,
为什麽要赖呢?」那男孩摇

道:「我不信。」月光之下,见李文秀左腕上套著一只玉镯,
发出晶莹柔和的光芒,随

便道:「除非你把这个给我。」玉镯是妈妈给的,除了这只玉
镯,已没有纪念妈妈的东西了。她很舍不得,但看了那天铃鸟可怜的样子,终於把玉镯褪了
下来,说道:「给你!」那男孩没想到她居然会肯,接过玉镯,道:「你不会再要回吧?」
李文秀道:「不!」那男孩道:「好!」於是将天铃鸟递了给她。李文秀双手合著鸟儿,手
掌中感觉到它柔软的身体,感觉到它迅速而微弱的心跳。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抚摸一下
鸟儿背上的羽毛,张开双掌,说道:「你去吧!下次要小心了,可别再给

捉住。」天铃鸟
展开翅膀,飞

了

丛之中。男孩很是奇怪,问道:「为什麽放了鸟儿?你不是用玉镯换了
来的麽?」他紧紧抓住了镯子,生怕李文秀又向他要还。李文秀道:「天铃鸟又飞,又唱
歌,不是很快活麽?」男孩侧著

瞧了她一会,问道:「你是谁?」李文秀道:「我叫李文
秀,你呢?」男孩道:「我叫苏普。」说著便跳了起来,扬著喉咙大叫了一声。
苏普比她大了两岁,长得很高,站在

地上很有威武。李文秀道:「你力气很大,是
不是?」苏普非常高兴,这小

孩随

一句话,正说中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事。他从腰间拔出
一柄短刀来,说道:「上个月,我用这把刀砍伤了一

狼,差儿就砍死了,可惜给逃走
了。」李文秀很是惊奇,道:「你这麽厉害?」苏普更加得意了,道:「有两

狼半夜里来
咬我家的羊,爹不在家,我便提刀出去赶狼。大狼见了火把便逃了,我一刀砍中了另外一

。」李文秀道:「你砍伤了那

小的?」苏普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随即加上一
句:「那大狼倘使不逃走,我就一刀杀了它。」他虽是这麽说,自己却实在没有把握。但李
文秀

信不疑,道:「恶狼来咬小绵羊,那是该杀的。下次你杀到了狼,来叫我看,好不
好?」苏普大喜道:「好啊!等我杀了狼,就剥了狼皮送给你。」李文秀道:「谢谢你啦,
那我就给爷爷做一条狼皮垫子。他自己那条已给了我啦。」苏普道:「不!我送给你的,你
自己用。你把爷爷的还给他便了。」李文秀

道:「那也好。」在两个小小的心灵之中,
未来的还没有实现的希望,和过去的事实没有多大分别。他们想到要杀狼,好像那

恶狼真
的已经杀死了。
便这样,两个小孩子

上了朋友。哈萨克的男

的粗犷豪迈,和汉族的


的温柔仁
善,相处得很是和谐。
过了几天,李文秀做了一只小小的荷包,装满了麦糖,拿去送给苏普。
这一件礼物使这小男孩很出乎意料之外,他用小鸟儿换了玉镯,已经觉得占了便宜。哈
萨克

天

的正直,使他认为应当有所补偿,於是他一晚不睡,在

原上捉了两只天铃鸟,
第二天拿去送给李文秀。这一件慷慨的举动未免是会错了意。李文秀费了很多唇舌,才使这
男孩明白,她所喜欢的是让天铃鸟自由自在,而不是要捉了来让它受苦。苏普最後终於懂
了,但在心底,总是觉得她的善心有些傻气,古怪而可笑。

子一天天的过去,在李文秀的梦里,爸爸妈妈出现的次数渐渐稀了,她枕

上的泪痕
也渐渐少了。她脸上有了更多的笑靥,嘴里有了更多的歌声。当她和苏普一起牧羊的时候,

原上常常飘来了远处青年男

对答的

歌。李文秀觉得这些

致缠绵的歌儿很好听,听得
多了,随

便能哼了出来。
当然,她还不懂歌里的意义,为什麽一个男

会对一个

郎这麽颠倒?为什麽一个

郎
要对一个男

这麽倾心?为什麽


的脚步声使心房剧烈地跳动?为什麽窈窕的身子叫

整
晚睡不著?只是她清脆地动听地唱了出来。听到的

都说:「这小

孩的歌儿唱得真好,那
不像

原上的一只天铃鸟麽?」到了寒冷的冬天,天铃鸟飞到南方温暖的地方去了,但在

地上,李文秀的歌儿仍旧响著:「啊,亲

的牧羊少年,请问你多大年纪?你半夜里在沙漠
独行,我和你作伴愿不愿意?」歌声在这里顿了一顿,听到的

心中都在说:「听著这样美
丽的歌儿,谁不愿意要你作伴呢?」跟著歌声又响了起来:「啊,亲

的你别生气,谁好谁
坏一时难知。
要戈壁沙漠便为花园,只须一对好

聚在一起。」听到歌声的

心底里都开了一朵花,
便是最冷酷最荒芜的心底,也升起了温暖:「倘若是一对好

聚在一起,戈壁沙漠自然成了
花园,谁又会来生你的气啊?」老年

年轻了二十岁,年轻

心中洋溢欢乐。但唱著

歌的
李文秀,却不懂得歌中的意思。
听她歌声最多的,是苏普。他也不懂这些

原上

歌的含意,直到有一天,他们在雪地
里遇上了一

恶狼。
这一

狼来得非常突然。苏普和李文秀正并肩坐在一个小丘上,望著散在

原上的羊
群。
就像平常一样,李文秀跟他说著故事。这些故事有些是妈妈从前说的,有些是计老

说
的,另外的是她自己编的。苏普最喜欢听计老

那些惊险的出生

死的故事,最不欣赏李文
秀自己那些孩子气的


故事,但一个惊险故事反来覆去的说了几遍,便变成了不惊不险,
於是他也只得耐心的听著:白兔儿怎样找不到妈妈,小花狗怎样去帮它寻找。突然之间,李
文秀「啊」的一声,向後翻倒,一

大灰狼尖利的牙齿咬向她的咽喉。
这

狼从背後悄无声息的袭来,两个小孩谁都没有发觉。李文秀曾跟妈妈学过一些武
功,自然而然的将

一侧,避开了凶狼对准著她咽喉的一咬。
苏普见这

恶狼这般高大,吓得腿也软了,但他立即想起:「非救她不可!」从腰间拔
出短刀,扑上去一刀刺在大灰狼的背上。
灰狼的骨

很硬,短刀从它背脊上滑开了,只伤了一些皮

。但灰狼也察觉了危险,放
开了李文秀,张开血盆大

,突然纵起,双足搭在苏普的肩

,便往他脸上咬了下去。
苏普一惊之下,向後便倒。那灰狼来势如电,双足跟著按了下去,白森森的獠牙已触到
苏普脸颊。李文秀极是害怕,但仍是鼓起勇气,拉住灰狼尾

用力向後拉扯。大灰狼给她一
拉之下,向後退了一步,但它饿得慌了,後足牢牢据地,叫李文秀再也拉它不动,跟著又是
一

咬落。
只听得苏普大叫一声,凶狼已咬中他左肩。李文秀惊得几乎要哭了出来,鼓起平生之力
一拉。灰狼吃痛,张

呼号,却把咬在苏普肩

的牙齿松了。苏普迷迷糊糊的送出一刀,正
好刺中在狼肚腹上柔软之处,这一刀直没至柄。他想要拔出刀来再刺,那灰狼猛地跃起,在
雪地里打了几个滚,仰天死了。
灰狼这一翻腾,带得李文秀也摔了几个筋斗,可见她兀自拉住灰狼的尾

,始终不放。
苏普挣扎著站起身来,看见这麽巨大的一

灰狼死在雪地之中,不禁惊得呆了,过了半晌,
才欢然叫道:「我杀死了大狼,我杀死了大狼!」伸手扶起李文秀,骄傲地道:「阿秀,你
瞧,我杀了大狼!」得意之下,虽是肩

鲜血长流,一时竟也不觉疼痛。李文秀见他的羊皮
袄子左襟上染满了血,忙翻开他皮袄,从怀里拿出手帕,按住他伤

中不住流出的鲜血,问
道:「痛不痛?」苏普若是独自一个儿,早就痛得大哭大喊,但这时心中充满了英雄气概,
摇摇

道:「我不怕痛!」忽听得身後一

说道:「阿普,你在

什麽?」两

回过

来,
只见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骑在马上。苏普叫道:「爹,你瞧,我杀死了一

大狼。」那大
汉大喜,翻身下马,只见儿子脸上溅满了血,眼光又掠过李文秀的脸,问苏普道:「你给狼
咬了?」苏普道:「我在这儿听阿秀说故事,忽然这

狼来咬她……」突然之间,那大汉脸
上罩上了一层

影,望著李文秀冷冷的道:「你便是那个真主降罚的汉


孩儿麽?」这时
李文秀已认了他出来,那便是踢过她一脚的苏鲁克。她记起了计老

的话:「他的妻子和大
儿子,一夜之间都给汉

强盗杀了,因此他恨极了汉

。」她了

,正想说:「我爹爹
妈妈也是给那些强盗害的。」话还没出

,突然刷了一声,苏普脸上肿起了一条长长的红
痕,是给父亲用马鞭重重的抽了一下。
苏鲁克喝道:「我叫你世世代代,都要憎恨汉

,你忘了我的话,偏去跟汉

的

孩儿
玩,还为汉

的

儿拼命流血!」刷的一声,夹

夹脑的又抽了儿子一鞭。
苏普竟不闪避,只是呆呆的望著李文秀,问道:「她是真主降罚的汉

麽?」苏鲁克吼
道:「难道不是?」回过马鞭,刷的一下又抽在李文秀脸上。李文秀退了两步,伸手按住了
脸。苏普给灰狼咬後受伤本重,跟著又被狠狠的抽了两鞭,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幌,摔倒
在地。
苏鲁克见他双目紧闭,晕了过去,也吃了一惊,急忙跳下马来,抱起儿子,跟著和身纵
起,落在马背之上,一个绳圈甩出,套住死狼

颈,双腿一挟,纵马便行。死狼在雪地中一
路拖著跟去,雪地里两行蹄印之间,留著一行长长的血迹。苏鲁克驰出十馀丈,回过

来恶
毒地望了李文秀一眼,眼光中似乎在说:「下次你再撞在我的手里,瞧我不好好的打你一
顿。」李文秀倒不害怕这个眼色,只是心中一片空虚,知道苏普从今之後,再不会做她的朋
友,再也不会来听她唱歌、来听她说故事了。只觉得朔风更加冷得难受,脸上的鞭伤随著脉
搏的跳动,一抽一抽地更加剧烈的疼痛。
她茫茫然的赶了羊群回家。计老

看到她衣衫上许多鲜血,脸上又是肿起一条鞭痕,大
吃一惊,忙问她什麽事。李文秀只淡淡的道:「是我不小心摔的。」计老

当然不信。可是
一再相询,李文秀只是这麽回答,问得急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竟是一句话也不肯再
说。
那天晚上,李文秀发著高烧,小脸蛋儿烧得血红,说了许多胡话,什麽「大灰狼!」
「苏普,苏普,快救我!」什麽「真主降罚的汉

。」计老

猜到了几分,心中很是焦急。
幸好到黎明时,她的烧退了,沈沈睡去。
这一场病直生了一个多月,到她起床时,寒冬已经过去,天山上的白雪开始融化,一直
道雪水汇成的小溪,流到

原上来。原野上已茁起了一丝丝的


。
这一天,李文秀一早起来,打开大门,想赶了羊群出去放牧,只见门外放著一张大狼
皮,做成了垫子的模样。李文秀吃了一惊,看这狼皮的毛色,正是那天在雪地中咬她的那

大灰狼。她俯下身来,见狼皮的肚腹处有个刃孔。她心中怦怦跳著,知道苏普并没忘记她,
也没忘记他自己说过的话,半夜里偷偷将这狼皮放在她的门前。她将狼皮收在自己房中,不
跟计老

说起,赶了羊群,便到惯常和苏普相会的地方去等他。
但她一直等到

落西山,苏普始终没来。她认得苏普家里的羊群,这一天却由一个十七
八岁的青年放牧。李文秀想:「难道苏普的伤还没有好?怎地他又送狼皮给我?」她很想到
他帐蓬里去瞧瞧他,可是跟著便想到了苏鲁克的鞭子。
这天半夜里,她终於鼓起了勇气,走到苏普的帐蓬後面。她不知道为什麽要去,是为了
想说一句「谢谢你的狼皮」?为了想瞧瞧他的伤好了没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躲在帐蓬
後面。苏普的牧羊犬识得她,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几下便走开了,一声也没吠。帐蓬中还亮著
牛油烛的烛光,苏鲁克粗大的嗓子在大声咆哮著。
「你的狼皮拿去送给了那一个姑娘?好小子,小小年纪,也懂得把第一次的猎物拿去送
给心

的姑娘。」他每呼喝一句,李文秀的心便剧烈地跳动一下。她听得苏普在讲故事时说
过哈萨克

的习俗,每一个青年最宝贵自己第一次的猎物,总是拿去送给他心

的姑娘,以
表示

意。这时她听到苏鲁克这般喝问,小小的脸蛋儿红了,心中感到了骄傲。他们二

年
纪都还小,不知道真正的


是什麽,但隐隐约约的,也尝到了初恋的甜蜜的苦涩。
「你定是拿去送给了那个真主降罚的汉

姑娘,那个叫做李什麽的贱种,是不是?好,
你不说,瞧是你厉害,还是你爹爹的鞭子厉害?」只听得刷刷刷刷,几下鞭子抽打在

体上
的声音。像苏鲁克这一类的哈萨克

,素来相信只有鞭子下才能产生强悍的好汉子,管教儿
子不能用温和的法子。他祖父这样鞭打他父亲,他父亲这样鞭打他自己,他自己便也这样鞭
打儿子,父子之

并不因此而减弱。男儿汉对付男儿汉,在朋友和亲

是拳

和鞭子,在敌

便是短刀和长剑。但对於李文秀,她爹爹妈妈从小连重话也不对她说一句,只要脸上少了
一丝笑容,少了一些

抚,那便是痛苦的惩罚了。这时每一鞭都如打在她的身上一般痛楚。
「苏普的爹爹一定恨极了我,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打得这麽凶狠,会不会打死了他呢?」
「好!你不回答!你回不回答?我猜到你定是拿去送给了那个汉

姑娘。」鞭子不住的往下
抽打。苏普起初咬著牙硬忍,到後来终於哭喊起来:「爹爹,别打啦,别打啦,我痛,我
痛!」苏鲁克道:「那你说,是不是将狼皮送给了那个汉

姑娘?你妈死在汉

强盗手里,
你哥哥是汉

强盗杀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叫我哈萨克第一勇士,可是我的老婆儿子却让汉

强盗杀了,你知不知道?为什麽那天我偏偏不在家?为什麽总是找不到这群强盗,好让我
给你妈妈哥哥报仇雪恨?」苏鲁克这时的鞭子早已不是管教儿子,而是在发泄心中的狂怒。
他每一鞭下去,都似在鞭打敌

。「为什麽那狗强盗不来跟我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你说不
说?难道我苏鲁克是哈萨克第一勇士,还打不过几个汉

的毛贼……」他被霍元龙、陈达海
他们所杀死的孩子,是他最心

的长子,被他们侮辱而死的妻子,是自幼和他一起长大的

侣。而他自己,二十馀年来


都称他是哈萨克族的第一勇士,不论竞力、比拳、赛马,他
从没输过给

。
李文秀只觉苏普给父亲打得很可怜,苏鲁克带著哭声的这般叫喊也很可怜。「他打得这
样狠,一定永远不

苏普了。他没有儿子了,苏普也没有爹爹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这个
真主降罚的汉

姑娘不好!」忽然之间,她也可怜起自己来。
她不能再听苏普这般哭叫,於是回到了计老

家中,从被褥底下拿出那张狼皮来,看了
很久很久。她和苏普的帐蓬相隔两里多地,但隐隐的似乎听到了苏普的哭声,听到了苏鲁克
的鞭子在辟拍作响。她虽然很喜欢这张狼皮,但是她不能要。
「如果我要了这张狼皮,苏普会给他爹爹打死的。只有哈萨克的

孩子,他们伊斯兰的

孩子才能要了这张大狼皮。哈萨克那许多

孩子中,哪一个最美丽?我很喜欢这张狼皮,
是苏普打死的狼,他为了救我才不顾自己

命去打死的狼。苏普送了给我,可是……可是他
爹爹要打死他的……」第二天早晨,苏鲁克带著满布红丝的眼睛从帐蓬中出来,只听得车尔
库大声哼著山歌,哩啦哩啦的唱了过来。他侧著

向苏鲁克望著,脸上的神色很奇怪,笑咪
咪的,眼中透著亲善的意思。车尔库也是哈萨克族中出名的勇士,千里外的

都知道他驯服
野马的本领。他奔跑起来快得了不得,有

说在一里路之内,任何骏马都追他不上,即使在
一里路之外输给了那匹马,但也只相差一个鼻子。原野上的牧民们围著火堆时闲谈,许多

都说,如果车尔库的鼻子不是这样扁的话,那麽还是他胜了。
苏鲁克和车尔库之间向来没多大好感。苏鲁克的名声很大,刀法和拳法都是所向无敌,
车尔库暗中很有妒忌。他比苏鲁克要小著六岁。有一次两

比试刀法,车尔库输了,肩

上给割

长长一条伤痕。他说:「今天我输了,但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咱们再走著瞧。」
苏鲁克道:「再过二十年,咱哥儿俩又比一次,那时我下手可不会向这样轻了!」今天,车
尔库的笑容之中却丝毫没有敌意。苏鲁克心

的气恼还没有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车尔库
笑道:「老苏,你的儿子很有眼光啊!」苏鲁克道:「你说苏普麽?」他伸手按住刀柄,眼
中发出凶狠的神色来,心想:「你嘲笑我儿子将狼皮送给了汉

姑娘。」车尔库一句话已冲
到了

边:「倘若不是苏普,难道你另外还有儿子?」但这句话却没说出

,他只微笑著
道:「自然是苏普!这孩子相貌不差,

也挺能

,我很喜欢他。」做父亲的听到旁

称赞
他儿子,自然忍不住高兴,但他和车尔库一向

角惯了,说道:「你眼热吧?就可惜你生不
出一个儿子。」车尔库却不生气,笑道:「我

儿阿曼也不错,否则你儿子怎麽会看上了
她?」苏鲁克「呸」的一声,道:「你别臭美啦,谁说我儿子看上了阿曼?」车尔库伸手挽
住了他膀子,笑道:「你跟我来,我给你瞧一件东西。」苏鲁克心中奇怪,便跟他并肩走
著。车尔库道:「你儿子前些时候杀死了一

大灰狼。小小孩子,真是了不起,将来大起
来,可不跟老子一样?父是英雄儿好汉。」苏鲁克不答腔,认定他是摆下了什麽圈套,要自
己上当,心想:「一切须得小心在意。」在

原上走了三里多路,到了车尔库的帐蓬前面。
苏鲁克远远便瞧见一张大狼皮挂在帐蓬外边。他奔近几步,嘿,可不是苏普打死的那

灰狼
的皮是什麽?这是儿子生平打死的第一

野兽,他是认得清清楚楚的。他心下一阵混

,随
即又是高兴,又是迷惘:「我错怪了阿普,昨晚这麽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顿,原来他把狼皮
送了给阿曼,却不是给那汉

姑娘。该死的,怎麽他不说呢?孩子脸

,没得说的。要是他
妈妈在世,她就会劝我了。唉,孩子有什麽心事,对妈妈一定肯讲……」车尔库粗大的手掌
在他肩上衣拍,说道:「喝碗酒去。」车尔库的帐蓬中收拾得很整洁,一张张织著红花绿

的羊毛毯挂在四周。一个身材苗条的

孩子捧了酒浆出来。车尔库微笑道:「阿曼,这是苏
普的爹。你怕不怕他?这大胡子可凶得很呢!」阿曼羞红了的脸显得更美了,眼光中闪烁著
笑意,好像是说:「我不怕。」苏鲁克呵呵笑了起来,笑道:「老车,我听

家说过的,说
你有个

儿,是

原上一朵会走路的花。不错,一朵会走路的花,这话说得真好。」两个争
闹了十多年的汉子,突然间亲密起来了。你敬我一碗酒,我敬你一碗酒。苏鲁克终於喝得酩
酊大最,眯著眼伏在马背,回到家中。
过了些

子,车尔库送来了两张

致的羊毛毯子。他说:「这是阿曼织的,一张给老
的,一张给小的。」一张毛毯上织著一个大汉,手持长刀,砍翻了一

豹子,远处一

豹子
正挟著尾

逃走。另一张毛毯上织著一个男孩,刺死了一

大灰狼。那二

一大一小,都是
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苏鲁克一见大喜,连赞:「好手艺,好手艺!」原来回疆之地本来极
少豹子,那一年却不知从那里来了两

,危害

畜。苏鲁克当年奋勇追

雪山,砍死了一

大豹,另一

负伤远遁。这时见阿曼在毛毯上织了他生平最得意的英勇事迹,自是大为高
兴。
这一次,喝得大醉而伏在马背上回家去的,却是车尔库了。苏鲁克叫儿子送他回去。在
车尔库的帐蓬之中,苏普见到了自己的狼皮。他正在大惑不解,阿曼已红著脸在向他道谢。
苏普喃喃的说了几句话,全然不知所云,他不敢追问为什麽这张狼皮竟会到了阿曼手中。第
二天,他一早便到了那个杀狼小丘去,盼望见到李文秀问她一问。可是李文秀并没有来。
他等了两天,都是一场空。到第三天上,终於鼓起了勇气走到计老

家中。李文秀出来
开门,一见是他,说道:「我从此不要见你。」拍的一声,便把板门关上了。苏普呆了半
晌,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家里,心里感到一阵怅惘:「唉,汉

的姑娘,不知她心里在想些
什麽?」他自然不会知道,李文秀是躲在板门之後掩面哭泣。此後一直哭了很久很久。她很
喜欢再和苏普在一起玩,说故事给他听,可是她知道只要给他父亲发觉了,他又得狠狠挨一
顿鞭子,说不定会给他父亲打死的。
时

一天一天的过去,三个孩子给

原上的风吹得高了,给天山脚下的冰雪冻得长大
了,会走路的花更加袅娜美丽,杀狼的小孩变成了英俊的青年,那

原上的天铃鸟呢,也是
唱得更加娇柔动听了。只是她唱得很少,只有在夜半无

的时候,独自在苏普杀过灰狼的小
丘上唱一支歌儿。她没一天忘记过这个儿时的游伴,常常望到他和阿曼并骑出游,有时,也
听到他俩互相对答,唱著

致缠绵的歌儿。
这些歌中的含意,李文秀小时候并不懂得,这时候却嫌懂得太多了。如果她仍旧不懂,
岂不是少了许多伤心?少了许多不眠的长夜?可是不明白的事

,一旦明白之後,永远不能
再回到从前幼小时那样迷惘的心境了。
是一个春

的晚上,李文秀骑了白马,独自到那个杀狼的小山上去。白马给染黄了的毛
早已脱进,全身又是像天上的雪那样白。
李文秀心想:「他和她今天一定特别快乐,这麽热闹,这麽欢喜。」她心中的「他」,
没有第二个

,自然是苏普,那个「她」自然是那朵会走路的花,阿曼。
但这一次李文秀却没猜对,苏普和阿曼这时候并不特别快乐,却是在特别的紧张。在火
堆之旁,苏普正在和一个瘦长的青年摔跤。这是节

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摔跤第一的有三
件奖品:一匹骏马、一

肥牛,还有一张美丽的毛毯。
苏普已接连胜了四个好汉,那个瘦长的青年叫做桑斯儿。他是苏普的好朋友,可也要分
一个胜败。何况,他心中一直在

著那朵会走路的花。这样美丽的脸,这样婀挪的身材,这
样巧妙的手艺,谁不

呢?桑斯儿明知苏普和阿曼从小便很要好,但他是倔强的高傲的青
年。

原上谁的马快,谁的力大,谁便处处占了上风。他心中早便在这样想:「只要我在公
开的角力中打败了苏普,阿曼便会喜欢我的。」他已用心的练了三年摔跤和刀法。他的师
父,便是阿曼的父亲车尔库。
至於苏普的武功,却是父亲亲传的。
两个青年扭结在一起。突然间桑斯儿肩

上中了重重的一拳,他角下一个踉跄,向後便
倒,但他在倒下时右足一勾,苏普也倒下了。两

一同跃起身来,两对眼睛互相凝视,身子
左右盘旋,找寻对方的

绽,谁也不敢先出手。
苏鲁克坐在一旁瞧著,手心中全是汗水,只是叫道:「可惜,可惜!」车尔库的心

却
很难说得明白。他知道

儿的心意,便是桑斯儿打胜了,阿曼喜欢的还是苏普,说不定只有
更加喜欢得更厉害些。可是桑斯儿是他的徒弟,这一场角力,就如是他自己和「哈萨克第一
勇士」苏鲁克的比赛。车尔库的徒弟如果打败了苏鲁克的儿子,那可有多光采!这件事会传
遍千里的

原。当然,阿曼将会很久很久的郁郁不乐,可是这些事不去管它。他还是盼望桑
斯儿打胜。虽然苏普是个好孩子,他一直很喜欢他。
围著火堆的

们为两个青年呐喊助威。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角斗。苏普身壮力大,桑斯
儿却更加灵活些,到底谁会最後获胜,谁也说不上来。
只见桑斯儿东一闪,西一避,苏普数次伸手扭他,都给躲开了。青年男

们呐喊助威的
声音越来越响。「苏普,快些,快些!」「桑斯儿,反攻啊!别尽逃来逃去的。」「啊哟,
苏普摔了一

!」「不要紧,用力扳倒他。」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李文秀隐隐听到了大家叫
著「苏普,苏普」。她有些奇怪:「为什麽大家叫苏普?」於是骑了白马,向著呼叫的声音
奔去。在一棵大树的後面,她看到苏普正在和桑斯儿搏斗,旁观的

兴高采烈地叫嚷著。突
然间,她在火光旁看到了阿曼的脸,脸上闪动著关切和兴奋,泪光莹莹,一会儿担忧,一会
儿欢喜。李文秀从来没这样清楚的看过阿曼,心想:「原来她是这样的喜欢苏普。」蓦地里
众

一声大叫,苏普和桑斯儿一齐倒了下去。隔著

墙,李文秀看不到地下两个

搏斗的

形。但听著众

的叫声,可以想到一时是苏普翻到了上面,一时又是给桑斯儿压了下去。李
文秀手中也是汗水,因为瞧不见地下的两

,她只有更加焦急些。忽然间,众

的呼声全部
止歇,李文秀清清楚楚听到相斗两

粗重的呼吸声。只见一个

摇摇幌幌的站了起来。众

欢声呼叫:「苏普,苏普!」阿曼冲进

圈之中,拉住了苏普的手。
李文秀觉得又是高兴,又是凄凉。她圈转马

,慢慢的走了开去。众

围著苏普,谁也
没注意到她。
她不再拉缰绳,任由白马在沙漠中漫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她蓦地发觉,白马
已是走到了

原的边缘,再过去便是戈壁沙漠了。她低声斥道:「你带我到这里来

麽?」
便在这时,沙漠上出现了两乘马,接著又是两乘。月光下隐约可见,马上乘客都是汉

打
扮,手中握著长刀。
李文秀吃了一惊:「莫非是汉

强盗?」只一迟疑间,只听一

叫道:「白马,白
马!」纵马冲了过来,

中叫道:「站住!站住!」李文秀喝道:「快奔!」纵马往来路驰
回,但听得蹄声急响,迎面又有几骑马截了过来。这时东南北三面都有敌

,她不暇细想,
只得催马往西疾驰。
但向西是永没尽

的大戈壁。
她小时候曾听苏普说过,大戈壁中有鬼,走进了大戈壁的,没一个

能活著出来。不,
就是变成了鬼也不能出来。走进了大戈壁,就会不住的大兜圈子,在沙漠中不住的走著走
著,突然之间,在沙漠中发现了一行足迹。那

当然大喜若狂,以为找到了道路,跟著足迹
而行,但走到後来,他终於会发觉,这足迹原来就是自己留下的,他走来走去,只是在兜圈
子。这样死在大戈壁中的

,变成了鬼也是不得安息,他不能进天上的乐园,始终要足不停
步的大兜圈子,千年万年、


夜夜的兜下去永远不停。
李文秀曾问过计老

,大戈壁中是不是真的这样可怕,是不是走进去之後,永远不能再
出来。计老

听到她这样问,突然间脸上的肌

痉挛起来,露出了非常恐怖的神色,眼睛向
著窗外偷望,似乎见到了鬼怪一般。李文秀从来没有见过他会吓得这般模样,不敢再问了,
心想这事一定不假,说不定计爷爷还见过那些鬼呢。
她骑著白马狂奔,眼见前面黄沙莽莽,无穷无尽的都是沙漠,想到了戈壁中永远在兜圈
子的鬼,越来越是害怕,但後面的强盗在飞驰著追来。她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苏普的妈
妈和哥哥,知道要是给那些强盗追上了,那是有死无生,甚至要比死还惨些。可是走进大戈
壁呢,那是变成了鬼也不得安息。她真想勒住白马不再逃了,回过

来,哈萨克

的帐蓬和
绿色的

原早已不见了,两个强盗已落在後面,但还是有五个强盗吆喝著紧紧追来。李文秀
听到粗

的、充满了喜悦和兴奋的叫声:「是那匹白马,错不了!捉住她,捉住她!」隐藏
在胸中的多年仇恨突然间迸发了出来,她心想:「爹爹和妈妈是他们害死的。我引他们到大
戈壁里,跟他们同归於尽。我一条

命,换了五个强盗,反正……反正……便是活在世上,
也没什麽乐趣。」她眼中含著泪水,心中再不犹豫,催动白马向著西方疾驰。
这些

正是霍元龙和陈达海镖局中的下属,他们追赶白马李三夫

来到回疆,虽然将李
三夫

杀了,但那小

孩却从此不知了下落。他们确知李三得到了高昌迷宫的地图。这张地
图既然在李三夫

身上遍寻不获,那麽一定是在那小

孩身上。高昌迷宫中藏著数不尽的珍
宝,晋威镖局一


谁都不死心,在这一带到处游

,找寻那小

孩。这一耽便是十年,他
们不事生产,仗著有的是武艺,牛羊驼马,自有

原上的牧民给他们牧养。他们只须拔出刀
子来,杀

,放火,抢劫,


……这十年之中,大家永远不停的在找这小

孩,

原千
里,却往那里找去?只怕这小

孩早死了,骨

也化了灰,但在

原上做强盗,自由自在,
可比在中原走镖逍遥快活得多,又何必回中原去?有时候,大家谈到高昌迷宫中的珍宝,谈
到白马李三的

儿。这小姑娘就算不死,也长大得认不出了,只有那匹白马才不会变。这样
高大的全身雪白的白马甚是稀有,老远一见就认出来了。但如白马也死了呢?马匹的寿命可
比

短得多。时候一天天过去,谁都早不存了指望。
那知道突然之间,见到了这匹白马。那没错,正是这匹白马!那白马这时候年齿已增,
脚力已不如少年之时,但仍比常马奔跑起来快得多,到得黎明时,竟已将五个强盗抛得影踪
不见,後面追来的蹄声也已不再听到。可是李文秀知道沙漠上留下马蹄足迹,那五个强盗虽
然一时追赶不上,终於还是会依循足印追来,因此竟是丝毫不敢停留。
又奔出十馀里,天已大明,过了几个沙丘,突然之间,西北方出现了一片山陵,山上树
木苍葱,在沙漠中突然看到,真如见到世外仙山一般。大沙漠上沙丘起伏,几个大沙丘将这
片山陵遮住了,因此远处完全望不见。李文秀心中一震:「莫非这是鬼山?为什麽沙漠上有
这许多山,却从没听

说过?」转念一想:「是鬼山最好,正好引这五个恶贼进去。」白马
脚步迅捷,不多时到了山前,跟著驰

山谷。只见两山之间流出一条小溪来。白马一声欢
嘶,直奔到溪边。李文秀翻身下马,伸手捧了些清水洗去脸上沙尘,再喝几

,只觉溪水微
带甜味,甚是清凉可

。
突然之间,後脑上忽被一件硬物住了,只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这
里

麽?」李文秀大吃一惊,待要转身,那声音道:「我这杖

对准了你的後脑,只须稍一
用劲,你立时便重伤而死。」李文秀但觉那硬物微向前一送,果觉得

脑一阵晕眩,当下不
敢动弹,心想:「这

会说话,想来不是鬼怪。他又问我到这里

麽,那麽自是住在此处之

,不是强盗了。」那声音又道:「我问你啊,怎地不答?」李文秀道:「有坏

追我,我
逃到了这里。」那

道:「什麽坏

?」李文秀:「是许多强盗。」那

道:「什麽强盗?
叫什麽名字?」李文秀道:「我不知道。他们从前是保镖的,到了回疆,便做了强盗。」那

道:「你叫什麽名字?父亲是谁?师父是谁?」李文秀道:「我叫李文秀,我爹爹是白马
李三,妈妈是金银小剑三娘子。我没师父。」那

「哦」的一声,道:「嗯,原来金银小剑
三娘子嫁了白马李三。你爹爹妈妈呢?」李文秀道:「都给那些强盗害死了。他们还要杀
我。」那

「嗯」了一声,道:「站起来!」李文秀站起身来。那

道:「转过身来。」李
文秀慢慢转身,那

木杖的铁尖离开了她後脑,一缩一伸,又在她喉

。但他杖上并不使
劲,只是虚虚的著。李文秀向他一看,心下很是诧异,听到那嘶哑冷酷的嗓音之时,料想
背後这

定是十分的凶恶可怖,那知眼前这

却是个老翁,身形瘦弱,形容枯槁,愁眉苦
脸,身上穿的是汉

装束,衣帽都已

烂不堪。但他

发卷曲,却又不大像汉

。
李文秀道:「老伯伯,你叫什麽名字?这里是什麽地方?」那老

眼见李文秀容貌娇
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怔之下,冷冷的道:「我没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
便在此时,远处蹄声隐隐响起。李文秀惊道:「强盗来啦,老伯伯,快躲起来。」那

道:
「

麽要躲?」李文秀道:「那些强盗恶得很,会害死你的。」那

冷冷的道:「你跟我素
不相识,何必管我的死活?」这时马蹄声更加近了。李文秀也不理他将杖尖在自己喉

,
一伸手便拉住他手臂,道:「老伯伯,咱们一起骑马逃吧,再迟便来不及了。」那

将手一
甩,要挣脱李文秀的手,那知他这一甩微弱无力,竟是挣之不脱。李文秀奇道:「你有病
麽?我扶你上马。」说著双手托住他腰,将他送上了马鞍。这

瘦骨伶仃,虽是男子,身重
却还不及骨

停匀的李文秀,坐在鞍上摇摇幌幌,似乎随时都会摔下鞍来。李文秀跟著上
马,坐在他身後,纵马向丛山之中进去。
两

这一耽搁,只听得五骑马已驰进了山谷,五个强

的呼叱之声也已隐约可闻。那

突然回过

来,喝道:「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安排了诡计,想骗我上当。」李
文秀见他满脸病容猛地转为狰狞可怖,眼中也

出凶光,不禁大为害怕,说道:「不是的,
不是的,我从来没见过你,骗你上什麽当?」那

厉声道:「你要骗我带你去高昌迷
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

。
这「高昌迷宫」四字,李文秀幼时随父母逃来回疆之时,曾听父母亲谈话中提过几次,
但当时不解,并未在意,现在又事隔十年,这老

突然说及,她一时想不起甚麽时候似乎曾
听到

说过,茫然道:「高昌迷宫?那是甚麽啊?」老

见她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声音缓
和一些,道:「你当真不知高昌迷宫?」李文秀摇

道:「不知道,啊,是了……」老

厉
声问道:「是了什麽?」李文秀道:「我小时候跟著爹爹妈妈逃来回疆,曾听他们说过『高
昌迷宫』。那是很好玩的地方麽?」老

疾言厉色的问道:「你爹娘还说过甚麽?可不许瞒
我。」李文秀凄然道:「但愿我能够多记得一些爹妈说过的话,便是多一个字,也是好的。
就可惜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老伯伯,我常常这样傻想,只要爹爹妈妈能活过来一次,
让我再见上一眼。唉!只要爹妈活著,便是天天不停的打我骂我,我也很快活啊。当然,他
们永远不会打我的。」突然之间,她耳中似乎出现了苏鲁克狠打苏普的鞭子声,愤怒的斥骂
声。
那老

脸色稍转柔和,「嗯」了一声,突然又大声问:「你嫁了

没有?」李文秀红著
脸摇了摇

。老

道:「这几年来你跟谁住在一起?」李文秀道:「跟计爷爷。」老

道:
「计爷爷?他多大年纪了?相貌怎样?」李文秀对白马道:「好马儿,强盗追来啦,快跑快
跑。」心想:「在这紧急当儿,你老是问这些不相

的事

麽?」但见他满脸疑云,终於还
是说了:「计爷爷总有八十多岁了吧,他满

白发,脸上全是皱纹,待我很好的。」老

道:「你在回疆又识得甚麽汉

?计爷爷家中还有甚麽?」李文秀道:「计爷爷家里再没别

了。我连哈萨克

也不识得,别说汉

啦。」最後这两句话却是愤激之言,她想起了苏普
和阿曼,心想虽是识得他们,也等於不识。
白马背上乘了两

,奔跑不快,後面五个强盗追得更加近了,只听得飕飕几声,三枚羽
箭接连从身旁掠过。那些强盗想擒活

,并不想用箭

死她,这几箭只是威吓,要她停马。
李文秀心想:「横竖我已决心和这五个恶贼同归於尽,就让这位伯伯独自逃生吧!」当
即跃下地来,在马

一拍,叫道:「白马,白马!快带了伯伯先逃!」老

一怔,没料到她
心地如此仁善,竟会叫自己独自逃开,稍一犹豫,低声道:「接住我手里的针,小心别碰著
针尖。」李文秀低

一看,只见他右手两根手指间挟著一枚细针,当下伸手指拿住了,却不
明其意。老

道:「这针尖上喂有剧毒,那些强盗若是捉住你,只要轻轻一下刺在他们身
上,强盗就死了。」李文秀吃了一惊,适才早见到他手中持针,当时也没在意,看来这一番
对答若是不满他意,他已用毒针刺在自己身上了。那老

当下催马便行。
五乘马驰近身来,团团将李文秀围在垓心。五个强

见到了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谁也
没想到去追那老

儿。
五个强盗纷纷跳下马来,脸上都是狞笑。李文秀心中怦怦

跳暗想那老伯伯虽说这毒针
能致

死命,但这样小小一枚针儿,如何挡得住眼前这五个凶横可怖的大汉,便算真能刺的
死一

,却尚有四个。还是一针刺死了自己吧,也免得遭强

的凌辱。只听得一

叫道:
「好漂亮的妞儿!」便有两

向她扑了过来。
左首一个汉子砰的一拳,将另一个汉子打翻在地,厉声道:「你跟我争麽?」跟著便抱
住了李文秀的腰。李文秀慌

之中,将针在他右臂一刺,大叫:「恶强盗,放开我。」那大
汉呆呆的瞪著她,突然不动。摔在地下的汉子伸出双手,抱住李文秀的小腿,使劲一拖,将
她拉倒在地。李文秀左手撑拒,右手向前一伸,一针刺

他的胸膛。那大汉正在哈哈大笑,
忽然间笑声中绝,张大了

,也是身形僵住,一动也不动了。
李文秀爬起身来,抢著跃上一匹马的马背,纵马向山中逃去。馀下三个强盗见那二

突
然僵住,宛似中邪,都道被李文秀中了

道,心想这少

武功奇高,不敢追赶。他三个

都不会

解

,只有带两个同伴去见首领,岂知一摸二

的身子,竟是渐渐冰冷,再一探
鼻息,已是气绝身死。
三

大惊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个姓宋的较有见识,解开两

的衣服一看,只见一

手臂上有一块钱大黑印,黑印之中,有个细小的针孔,另一

却是胸

有个黑印。他登时
省悟:「这妞儿用针刺

,针上喂有剧毒。」一个姓全的道:「那就不怕!咱们远远的用暗
青子打,不让这小贱

近身便是。」另一个强

姓云,说道:「知道了她的鬼计,便不怕再
著她的道儿!」话是这麽说,三

终究不敢急追,一面商量,一面提心吊胆的追进山谷。
李文秀两针奏功,不禁又惊又喜,但也知其馀三

必会发觉,只要有了防备,决不容自
己再施毒针。纵马正逃之间,忽听得左首有

叫道:「到这儿来!」正是那老

的声音。
李文秀急忙下马,听那声音从一个山

中传出,当即奔进。那老

站在


,问:「怎
麽样?」李文秀道:「我……我刺中了两个……两个强盗,逃了出来。」老

道:「很好,
咱们进去。」进

後只见山

很

,李文秀跟随在老

之後,那山

越行越是狭窄。
行了数十丈,山

豁然开朗,竟可容得一二百

。老

道:「咱们守住狭窄的


之
处,那三个强

便不敢进来。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文秀愁道:「可是咱们也走不
出去的。这山

里面另有通道麽?」老

道:「通道是有的,不过终是通不到山外去。」李
文秀想起适才之事,犹是心有馀悸,问道:「伯伯,那两个强盗给我一刺,忽然一动也不动
了,难道当真死了麽?」老

傲然道:「在我毒针之下,岂有活

留下?」李文秀伸过手
去,将毒针递给他。老

伸手欲接,突然又缩回了手,道:「放在地下。」李文秀依言放
下。老

道:「你退开三步。」李文秀觉得奇怪,便退了三步。那老

这才俯身拾起毒针,
放

一个针筒之中。李文秀这才明白,原来他疑心很重,防备自己突然用毒针害他。
那老

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为甚麽刚才你让马给我,要我独自逃命?」李文秀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见你身上有病,怕强盗害你。」那老

身子幌了幌,厉声道:「你怎麽
知道我身上……身上有……」说到这里,突然间满脸肌

抽动,神

痛苦不堪,额

不住渗
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来,又过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下滚来滚去,高声呻吟。
李文秀只吓得手足无措,但见他身子弯成了弓形,手足痉挛,柔声道:「是背上痛得厉
害麽?」伸手替他轻轻敲击背心,又在他臂弯膝弯关节处推拿揉拍。老

痛楚渐减,

示
谢,过了一炷香时分,这才疼痛消失,站了起来,问道:「你知道我是谁?」李文秀道:
「不知道。」老

道:「我是汉

,姓华名辉,江南

氏,江湖上

称『一指震江南』的便
是。」李文秀道:「嗯,是华老伯伯。」华辉道:「你没听见过我的名

麽?」言下微感失
望,心想自己「一指震江南」华辉的名

当年轰动大江南北,武林中无

不知,但瞧李文秀
的神

,竟是毫无惊异的模样。
李文秀道:「我爹爹妈妈一定知道你的名字,我到回疆来时只有八岁,甚麽也不懂。」
华辉脸色转愉,道:「那就是了。你……」一句话没说完,忽听

外山道中有

说道:「定
是躲在这儿,小心她的毒针!」跟著脚步声响,三个

一步一停的进来。
华辉忙取出毒针,将针尾


木杖的杖

,

了给她,指著进

之处,低声道:「等

进来後刺他背心,千万不可

急而刺他前胸。」李文秀心想:「这进

处如此狭窄,乘他进
来时刺他前胸,不是易中得多麽?」华辉见她脸有迟疑之色,说道:「生死存亡,在此一
刻,你敢不听我话麽?」说话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十分严峻。便在此时,只见进

处一柄明
晃晃的长刀伸了进来,急速挥动,护住了面门前胸,以防敌

偷袭,跟著便有一个黑影慢慢
爬进,却是那姓云的强盗。
李文秀记著华辉的话,缩在一旁,丝毫不敢动弹。华辉冷冷道:「你看我手中是甚麽东
西?」伸手虚扬。那姓云的一闪身,横刀身前,凝神瞧著他,防他发

暗器。华辉喝道:
「刺他!」李文秀手起杖落,杖

在他背心上一,毒针已

肌肤。那姓云的只觉背上微微
一痛,似乎被蜜蜂刺了一下,大叫一声,就此僵毙。那姓全的紧随在後,见他又中毒针而
死,只道是华辉手发毒针,只吓得魂飞天外,不及转身逃命,倒退著手脚齐爬的爬了出去。
华辉叹道:「倘若我武功不失,区区五个毛贼,何足道哉!」李文秀心想他外号「一指
震江南」,自是武功极强,怎地见了五个小强盗,竟然一法子也没有,说道:「华伯伯,
你因为生病,所以武功施展不出,是麽?」华辉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立过重
誓,倘若不到生死关

,决不轻易施展武功。」李文秀「嗯」的一声,觉得他言不由衷,刚
才明明说「武功已失」,却又支吾掩饰,但他既不肯说,也就不便追问。
华辉也察觉自己言语中有了

绽,当即差开话

,说道:「我叫你刺他後心,你明白其
中道理麽?他攻进

来,全神防备的是前面敌

,你不会甚麽武功,袭击他正面是不能得手
的。我引得他凝神提防我,你在他背心一刺,自是应手而中。」李文秀

道:「伯伯的计
策很好。」须知华辉的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要摆布这样一个小毛贼,自是游刃有馀。
华辉从怀中取出一大块蜜瓜的瓜乾,递给李文秀,道:「先吃一些。那两个毛贼再也不
敢进来了,可是咱们也不能出去。待我想个计较,须得一举将两

杀了。要是只杀一

,馀
下那

必定逃去报讯,大队

马跟著赶来,可就棘手得很。」李文秀见他思虑周详,智谋丰
富,反正自己决计想不出比他更高明的法子,那也不用多伤脑筋了,於是饱餐了一顿瓜乾,
靠在石壁上养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文秀突然闻到一阵焦臭,跟著便咳嗽起来。华辉道:「不好!毛
贼用烟来熏!快堵住


!」李文秀捧起地下的沙土石块,堵塞进

之处,好在


甚小,
一堵之下,涌进

来的烟雾便大为减少,而且内

甚大,烟雾吹进来之後,又从後

散出。
如此又相持良久,从後

映进来的

光越来越亮,似乎已是正午。突然间华辉「啊」的
一声叫,摔倒在地,又是全身抽动起来。但这时比上次似乎更加痛楚,手足狂舞,竟是不可
抑制。李文秀心中惊慌,忙又走进去给他推拿揉拍。华辉痛楚稍减,喘息道:「姑……姑
娘,这一次我只怕是好不了啦。」李文秀安慰道:「快别这般想,今

遇到强

,不免劳
神,休息一会便好了。」华辉摇

道:「不成,不成!我反正要死了,我跟你实说,我是後
心的

道上中了……中了一枚毒针。」李文秀道:「啊,你中了毒针,几时中的?是今天
麽?」华辉道:「不是,中了十二年啦!」李文秀骇道:「也是这麽厉害的毒针麽?」华辉
道:「一般无异。只是我运功抵御,毒

发作较慢,後来又服了解药,这才挨了一十二年,
但到今天,那是再也挨不下去了。唉!身上留著这枚鬼针,这一十二年中,每天总要大痛两
三场,早知如此,倒是当

不服解药的好,多痛这一十二年,到

来又有甚麽好处?」李文
秀胸

一震,这句话勾起了她的心事。十年前倘若跟爹爹妈妈一起死在强

手中,後来也可
少受许多苦楚。
然而这十年之中,都是苦楚麽?不,也有过快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虽然寂
寞伤心,花一般的年月之中,总是有不少的欢笑和甜蜜。
只见华辉咬紧牙关,竭力忍受全身的疼痛,李文秀道:「伯伯,你设法把毒针拔了出
来,说不定会好些。」华辉斥道:「废话!这谁不知道?我独个儿在这荒山之中,有谁来跟
我拔针?进山来的没一个安著好心,哼,哼……」李文秀满腹疑团:「他为甚麽不到外面去
求

医治,一个

在这荒山中一住便是十二年,有甚麽意思?」显见他对自己还是存著极大
的猜疑提防之心,但眼看他痛得实在可怜,说道:「伯伯,我来试试。你放心,我决不会害
你。」华辉凝视著她,双眉紧锁,心中转过了无数念

,似乎始终打不定主意。李文秀拔下
杖

上的毒针,递了给他,道:「让我瞧瞧你背上的伤痕。若是你见我心存不良,你便用毒
针刺我吧!」华辉道:「好!」解开衣衫,露出背心。李文秀一看之下,忍不住低声惊呼,
但见他背上斑斑,不知有几千百处伤疤。华辉道:「我千方百计要挖毒针出来,总是取
不出。」这些伤疤有的似乎是在尖石上撞

的,有的似乎是用指尖硬生生剜

的,李文秀瞧
著这些伤疤,想起这十二年来他不知受尽了多少折磨,心下大是恻然,问道:「那毒针刺在
那里?」华辉道:「一共有三枚,一在『魄户

』,一在『志室

』,一在『至阳

』。」
一面说,一面反手指毒针刺

的部位,只因时

相隔已久,又是满背伤疤,早已瞧不出针
孔的所在。
李文秀惊道:「共有三枚麽?你说是中了一枚?」华辉怒道:「先前你又没说要给我拔
针,我何必跟你说实话?」李文秀知他猜忌之心极重,实则是中了三枚毒针後武功全失,生
怕自己加害於他,故意说曾经发下重誓,不得轻易动武,便是所中毒针之数,也是少说了两
枚,那麽自己如有害他之意,也可多一些顾忌。她实在不喜他这些机诈疑忌的用心,但想救

救到底,这老

也实在可怜,一时也理会不得这许多,心中沈吟,盘算如何替他拔出


肌

中的毒针。
华辉问道:「你瞧清楚了吧?」李文秀道:「我瞧不见针尾,你说该当怎样拔才好?」
华辉道:「须得用利器剖开肌

,方能见到。毒针


数寸,很难寻著。」说到这里,声音
已是发颤。李文秀道:「嗯,可惜我没带著小刀。」华辉道:「我也没刀子。」忽然指著地
下摔著的那柄长刀说道:「就用这柄刀好了!」那长刀青光闪闪,甚是锋锐,横在那姓云的
强

身旁,此时

亡刀在,但仍是令

见之生惧。
李文秀见要用这样一柄长刀剖割他的背心,大为迟疑。华辉猜知了她的心意,语转温
和,说道:「李姑娘,你只须助我拔出毒针,我要给你许许多多金银珠宝。我不骗你,真的
是许许多多金银珠宝。」李文秀道:「我不要金银珠宝,也不用你谢。只要你身上不痛,那
就好了。」华辉道:「好吧,那你快些动手。」李文秀过去拾起长刀,在那姓云强

衣服上
割撕下十几条布条,以备止血和裹扎伤

,说道:「伯伯,我是尽力而为,你忍一忍痛。」
咬紧牙关,以刀尖对准了他所指的「魄户

」旁数分之处,轻轻一割。
刀

肌

,鲜血迸流,华辉竟是哼也没哼一声,问道:「见到了吗?」这十二年中他熬
惯了痛楚,对这利刃一割,竟是丝毫不以为意。李文秀从

上拔下发簪,在伤

中一探,果
然探到一枚细针,牢牢的钉在骨中。
她两根手指伸进伤

,捏住针尾,用劲一拉,手指滑脱,毒针却拔不出来,直拔到第四
下,才将毒针拔出。华辉大叫一声,痛得晕了过去。李文秀心想:「他晕了过去,倒可少受
些痛楚。」剖

取针,跟著将另外两枚毒针拔出,用布条给他裹扎伤

。
过了好一会,华辉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便见面前放著三枚乌黑的毒针,恨恨的道:
「鬼针,贼针!你们在我

里耽了十二年,今

总出来了罢。」向李文秀道:「李姑娘,你
救我

命,老夫无以为报,便将这三枚毒针赠送於你。这三枚毒针虽在我体内潜伏一十二
年,毒

依然尚在。」李文秀摇

道:「我不要。华辉奇道:「毒针的威力,你亲眼见过
了。你有此一针在手,谁都会怕你三分。」李文秀低声道:「我不要别

怕我。」她心中却
是想说:「我只要别

喜欢我,这毒针可无能为力。」毒针取出後,华辉虽因流血甚多,十
分虚弱,但心

畅快,

神健旺,闭目安睡了一个多时辰。睡梦中忽听得有

大声咒骂,他
一惊而醒,只听得那姓宋的强

在

外污言秽语的辱骂,所说的言词恶毒不堪。显是他不敢
进来,却是要激敌

出去。华辉越听越怒,站起身来,说道:「我体内毒针已去,一指震江
南还惧怕区区两个毛贼?」但一加运气,劲力竟是提不上来,叹道:「毒针在我体内停留过
久,看来三四个月内武功难复。」耳听那强盗「千老贼,万老贼」的狠骂,怒道:「难道我
要等你辱骂数月,再来宰你?」又想:「他们若是始终不敢进

,再僵下去,终於回去搬了
大批帮手前来,那可糟了。这便如何是好?」突然间心念一动,说道:「你姑娘,我来教你
一路武功,你出去将这两个毛贼收拾了。」李文秀道:「要多久才能学会?没这麽快吧。」
华辉沈吟道:「若是教你独指

、刀法拳法,只少也得半年才能奏功,眼前非速成不可,
那只有练见功极快的的旁门兵刃,必须一两招间便能取胜。只是这山

之中,那里去找什麽
偏门的兵器?」一抬

间,突然喜道:「有了,去把那边的葫芦摘两个下来,要连著长藤,
咱们来练流星锤。」李文秀见山

透光

来之处,悬著十来个枯萎已久的葫芦,不知是那一
年生在那里的,於是用刀连藤割了两个下来。华辉道:「很好!你用刀在葫芦上挖一个孔,
灌沙进去,再用葫芦藤塞住了小孔。」李文秀依言而为。两个葫芦中灌满了沙,每个都有七
八斤重,果然是一对流星锤模样。华辉接在手中,说道:「我先教你一招『星月争辉』。
「当下提起一对葫芦流星锤,慢慢的练了一个姿势。这一招「星月争辉」左锤打敌胸腹之

的「商曲

」,右锤先纵後收,弯过来打敌

背心的「灵台

」,虽只一招,但其中包含著
手劲眼力、

锤认

的各种法门,又要提防敌

左右闪避,借势反击,因此李文秀足足举了
一个多时辰,方始出锤无误。
她抹了抹额

汗水,歉然道:「我真笨,学了这麽久!」华辉道:「你一也不笨,可
说是聪明得很。你别觑这一招『星月争辉!唬?涫瞧?殴?}夫,但变化奇幻,大有威力,寻
常

学它十天八天,也未有你这般成就呢。
以之对付武林好手,单是一招自不中用,但要打倒两个毛贼,却已绰绰有馀!你休息一
会,便出去宰了他们吧。」李文秀吃了一惊,道:「只是这一招便成了?」华辉微笑道:
「我虽只教你一招,你总算已是我的弟子,一指震江南的弟子,对付两个小毛贼,还要用两
招麽?你也不怕损了师父的威名?」李文秀应道:「是。」华辉道:「你不想拜我为师
麽?」李文秀实在不想拜甚麽师父,不由得迟迟不答,但见他脸色极是失望,到後来更似颇
为伤心,甚感不忍,於是跪下叩拜,叫道:「师父。」华辉又是喜欢,又是难过,怆然道:
「想不到我九死之馀,还能收这样一个聪明灵慧的弟子。」李文秀凄然一笑,心想:「我在
这世上除了计爷爷外,再无一个亲

。学不学武功,那也罢了。不过多了个师父,总是多了
一个不会害我、肯来理睬我的

。」华辉道:「天快黑啦,你用流星锤开路,冲将出去,到
了宽敞的所在,便收拾了这两个贼子。」李文秀很有害怕。华辉怒道:「你既信不过我的
武功,何必拜我为师?当年闽北双雄便双双丧生在这招『星月争辉』之下。
这两个小毛贼的本事,比起闽北双雄却又如何?」李文秀那知道闽北双雄的武功如何,
见他发怒,只得硬了

皮,搬开堵在


的石块,右手拿了那对葫芦流星锤,左手从地下拾
起一枚毒针,喝道:「该死的恶贼,毒针来了!」那姓宋和姓全的两个强

守在


,听到
「毒针来了」四字,只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退出。那姓宋的原也想到,她若要施放毒针,决
无先行提醒一句之理,既然这般呼喝,那便是不放毒针,可是眼见三个同伴接连命丧毒针之
下,却教他如何敢於托大不理?李文秀慢慢追出,心中的害怕实在不在两个强

之下。三个

胆战心惊,终於都过了那十馀丈狭窄的通道。
那姓全的一回

,李文秀左手便是一扬,姓全的一慌,角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筋斗。那
姓宋的还道他中了毒针,脚下加快,直冲出

。姓全的跟著也奔到了

外。两

长刀护身,
一个道:「还是在这里对付那丫

!」一个道:「不错,她发毒针时也好瞧得清楚些。」这
时夕阳在山,闪闪金光正照在宋全二

的脸上,两

微微侧

,不令

光直

进眼,猛听得
山

中一声娇喝:「毒针来啦!」两

急忙向旁一闪,只见山

中飞出两个葫芦,李文秀跟
著跳了出来。两

先是一惊,待见她手中提著的竟是两个枯槁得葫芦,不由得失笑,不过笑
声之中,却也免不了戒惧之意。
李文秀心中怦怦而跳,她只学了一招武功,可不知这一招是否当真管用,幼时虽跟父母
学过一些武艺,但父母死後就抛荒了,早已忘记乾净。她对这两个面貌凶恶的强

实是害怕
之极,若能不斗,能够虚张声势的将他们吓跑,那是最妙不过,於是大声喝道:「你们再不
逃走,我师父一指震江南便出来啦!他老

家毒针杀

,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你们胆敢和他
作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两个强

都是寻常脚色,「一指震江南」的名

当年倒也似
乎听见过,但跟他毫无瓜葛,向来不放在心上,相互使个眼色,心中都想:「乘早抓了这丫

去见霍大爷、陈二爷,便是天大的功劳,管他甚麽震江南、震江北?」齐声呼叱,分从左
右扑了上来。
李文秀大吃一惊:「他二

一齐上来,这招星月争辉却如何用法?」也是华辉一心一意
的教她如何出招打

,竟忘了教她怎生对付两

齐上。要知对敌过招,千变万化,一两个时
辰之中,又教得了多少?李文秀手忙脚

,向右跳开三尺。那姓全的站在右首,抢先奔近,
李文秀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枚葫芦挥出,惶急之下,这一招「星月争辉」只使对了一半,左
锤倒是打中了他胸

的「商曲

」,右锤却碰正在他的长刀

,刷的一响,葫芦被刀锋割
开,黄沙飞溅。
那姓宋的正抢步奔到,没料到葫芦中竟会有大片黄沙飞出,十数粒沙子钻

了眼中,忙
伸手揉眼。李文秀又是一锤击出,只因右锤

裂,少了借助之势,只打中了他的背心,却没
中「灵台

」。但这一下七八斤重的飞锤击在身上,那姓宋的也是站不住脚,向前一扑,眼
也没睁开,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肩

。李文秀叫声:「啊哟!」左手忙伸手去推,慌

中忘了
手中还持著一枚毒针,这一推,却是将毒针刺

了他肚腹。那姓宋的双臂一紧,便此死去。
这强

虽死,手臂却是抱得极紧,李文秀猛力挣扎,始终摆脱不了。华辉叹道:「蠢丫

,学的时候倒


是道,使将起来,便

七八糟!」提脚在那姓宋的尾闾骨上踢了一脚。
那死尸松开双臂,往後便倒。
李文秀惊魂未定,转

看那姓全的强

时,只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一动
也不动,竟已被她以灌沙葫芦击中要

而死。李文秀一

之中连杀五

,虽说是报父母之
仇,又是抵御强

,心中总是甚感不安,怔怔的望著两具尸体,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华辉微笑道:「为甚麽哭了?师父教你的这一招『星月争辉』,可好不好?」李文秀呜
咽道:「我……我又杀了

。」华辉道:「杀几个小毛贼算得了甚麽?我武功回复之後,就
将一身功夫都传了於你,待此间大事一了,咱们回归中原,师徒俩纵横天下,有谁能当?来
来来,到我屋里去歇歇,喝两杯热茶。」说著引导李文秀走去左首丛林之後,行得里许,经
过一排白桦树,到了一间茅屋之前。
李文秀跟著他进屋,只见屋内陈设虽然简陋,却颇雅洁,堂中悬著一副木板对联,每一
块木板上刻著七个字,上联道:「白首相知犹按剑。」下联道:「朱门早达笑谈冠。」她自
来回疆之後,从未见过对联,也从来没

教过她读书,好在这十四个字均不艰

,小时候她
母亲都曾教过的,文义却全然不懂,喃喃的道:「白首相知犹按剑……」华辉道:「你读过
这首诗麽?」李文秀道:「没有。这十四个字写的是甚麽?」华辉文武全才,说道:「这是
王维的两句诗。上联说的是,你如有个知己朋友,跟他相

一生,两个


发都白了,但你
还是别相信他,他暗地里仍会加害你的。他走到你面前,你还是按著剑柄的好。这两句诗的
上一句,叫做『


翻覆似波澜』。至於『朱门早达笑谈冠』这一句,那是说你的好朋友得
意了,青云直上,要是你盼望他来提拔你、帮助你,只不过惹得他一番耻笑罢了。」李文秀
自跟他会面以後,见他处处对自己猜疑提防,直至给他拔去体内毒针,他才相信自己并无相
害之意,再看了这副对联,想是他一生之中,曾受到旁

极大的损害,而且这

恐怕还是他
的知

好友,因此才如此愤激,如此戒惧。这时也不便多问,当下自去烹水泡茶。
两

各自喝了两杯热茶,

神一振。李文秀道:「师父,我得回去啦。」华辉一怔,脸
上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道:「你要走了?你不跟我学武艺了?」李文秀道:「不!我昨晚
整夜不归,计爷爷一定很牵记我。待我跟他说过之後,再来跟你学武艺。」华辉突然发怒,
胀红了脸,大声道:「你若是跟他说了,那就永远别来见我。」李文秀吓了一跳,低声道:
「不能跟计爷爷说麽?他……他很疼我的啊。」华辉道:「跟谁也不能说。你快立下一个毒
誓,今

之事,对谁也不许说起,否则的话,我不许你离开此山……」他一怒之下,背上伤

突然剧痛,「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李文秀忙将他扶起,在他额

泼了些清水。过了一会,华辉悠悠醒转,奇道:「你还没
走?」李文秀却问:「你背上很痛麽?」华辉道:「好一些啦。你说要回去,怎麽还不
走?」李文秀心想:「计爷爷最多不过心中记挂,但师父重创之後,若是我不留意著照料,
说不定他竟会死了。」便道:「师父没大好,让我留著服侍你几

。」华辉大喜。
当晚两

便在茅屋中歇宿。李文秀找些枯

,在厅上做了个睡铺,睡梦之中接连惊醒了
几次,不是梦到突然被强

捉住,便是见到血淋淋的恶鬼来向自己索命。
次晨起身,见华辉休息了一晚,

神已大是健旺。早饭後,华辉便指她修习武功,从
扎根基内功教起,说道:「你年纪已大,这时起始练上乘武功,原是迟了一些。但一来徒儿
资质聪明,二来师父更不是泛泛之辈。明师收了高徒,还怕些甚麽?五年之後,叫你武林中
罕遇敌手。」如此练了七八

,李文秀练功的进境很快,华辉背上了创

也逐渐平复,她这
才拜别师父,骑了白马回去。华辉没再

著她立誓。她回去之後,却也没有跟计爷爷说起,
只说在大漠中迷了路,越走越远,幸好遇到一队骆驼队,才不致渴死在沙漠之中。
自此每过十天半月,李文秀便到华辉处居住数

。她生怕再遇到强

,出来时总是穿了
哈萨克的男子服装。这数

中华辉总是悉心教导她武功。李文秀心灵无所寄托,便一心一意
的学武,果然是高徒得遇明师,进境奇快。
这般过了两年,华辉常常赞道:「以你今

的本事,江湖上已可算得是一流好手,若是
回到中原,只要一出手,立时便可扬名立万。」但李文秀却一也不想回到中原去,在江湖
上

甚麽「成名立万」的事,但要报父母的大仇,要免得再遇上强

时受他们侵害,武功却
非练好不可。在她内心

处,另有一个念

在激励:「学好了武功,我能把苏普抢回来。」
只不过这个念

从来不敢多想,每次想到,自己就会满脸通红。她虽不敢多想,这念

却

藏在心底,於是,在计老

处了时候越来越少,在师父家中的

子越来越多。计老

问了
一两次见她不肯说,知她从小便


执拗,打定了的主意再也不会回

,也就不问了。
这一

李文秀骑了白马,从师父处回家,走到半路,忽见天上彤云密布,大漠中天气说
变就变,但见北风越刮越紧,看来转眼便有一场大风雪。她纵马疾驰,只见牧

们赶著羊群
急速回家,天上的鸦雀也是一只都没有了。
快到家时,蓦地里蹄声得得,一乘马快步奔来。李文秀微觉奇怪:「眼下风雪便作,怎
麽还有

从家里出来?」那乘马一奔近,只见马上乘者披著一件大红羊毛披风,是个哈萨克

子。
李文秀这时的眼力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远远便望见这

子身形袅娜,面目姣好,正是
阿曼。李文秀不愿跟她正面相逢,转过马

,到了一座小山丘之南,勒马树後。却见阿曼骑
著马也向小丘奔来,她驰到丘边,

中呼哨一声,小丘上树丛中竟也有一下哨声相应。阿曼
翻身下马,一个男

向她奔了过去,两

拥抱在一起,传出了阵阵欢笑。那男

道:「转眼
便有大风雪,你怎地还出来?」却是苏普的声音。
阿曼笑道:「小傻子,你知道有大风雪,又为甚麽大著胆子在这里等我?」苏普笑道:
「咱两个天天在这儿相会,比吃饭还要紧。便是落刀落剑,我也会在这里等你。」他二

并
肩坐在小丘之上,

话绵绵,李文秀隔著几株大树,不由得痴了。他俩的说话有时很响,便
听得清清楚楚,有时变得了喁喁低语,就一句也听不见。蓦地里,两

不知说到了甚麽好笑
的事,一齐纵声大笑起来。
但即使是很响的说话,李文秀其实也是听而不闻她不是在偷听他们说

话。她眼前似乎
看见一个小男孩,一个小

孩,也这麽并肩的坐著,也是坐在

地上。小男孩是苏普,小

却是她自己。他们在讲故事,讲甚麽故事,她早已忘记了,但十年前的

景,却清清楚楚地
出现在眼前……。

毛般的大雪一片片的飘下来,落在三匹马上,落上三

的身上。苏普和阿曼笑语正
浓,浑没在意;李文秀却是没有觉得。雪花在三

的

发上堆积起来,三

的

发都白了。
几十年之後,当三个

的

发真的都白了,是不是苏普和阿曼仍然这般言笑晏晏,李文
秀仍然这般寂寞孤单?她仍是记著别

,别

的心中却早没了一丝她的影子?突然之间,树
枝上刷啦啦的一阵急响,苏普和阿曼一齐跳了起来,叫道:「落冰雹啦!快回去!」两

翻
身上了马背。
李文秀听到两

的叫声,一惊醒觉,手指大了冰雹已落在

上、脸上、手上,感到很是
疼痛,忙解下马鞍下的毛毡,兜在

上,这才驰马回家。
将到家门

时,只见廊柱上系著两匹马,其中一匹正是阿曼所乘。李文秀一怔:「他们
到我家来

甚麽?」这时冰雹越下越大,她牵著白马,从後门走进屋去,只听得苏普爽朗的
声音说道:「老伯伯,冰雹下得这麽大,我们只好多耽一会啦。」计老

道:「平时请也请
你们不到。我去冲一壶茶。」自从晋威镖局一

豪客在这带

原上大施劫掠之後,哈萨克

对汉

极是憎恨,虽然计老

在当地居住已久,哈萨克

又生

好客,尚不致将他驱逐出
境,但大家对他却十分疏远,若不是大喜庆事,谁也不向他买酒;若不是当真要紧的牲

得
病难治,谁也不会去请他来医。苏普和阿曼的帐蓬这时又迁的远了,倘若不是躲避风雪,只
怕再过十年,也未必会到他家来。
计老

走到灶边,只见李文秀满脸通红,正自怔怔的出神,说道:「啊……你回……」
李文秀纵起身来,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计老

很是奇怪,了

。
过了一会,计老

拿著羊

酒、

酪、红茶出去招待客

。李文秀坐在火旁,隐隐听得
苏普和阿曼的笑语声从厅堂上传来,她心底一个念

竟是不可抑制:「我要去见见他,跟他
说几句话。」但跟著便想到了苏普的父亲的斥骂和鞭子,十年来,鞭子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
她心

响著。
计老

回到灶下,递了一碗混和著

油的热茶给她,眼光中流露出慈

的神色。两

共
居了十年,便像是亲爷爷和亲生的孙

一般,互相体贴关怀,可是对方的心底

处到底想著
些甚麽,却谁也不大明白。
终究,他们不是骨

,没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血

相连的感应。
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而来避风雪,你千
万别说穿。」也不等计老

回答,从後门出去牵了白马,冒著漫天遍野的大风雪,悄悄走
远。一直走到里许,才骑上马背,兜了个圈子,驰向前门。大风之中,只觉天上的黑云像要
压到

来一般。她在回疆十二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天色,心下也不自禁的害怕,忙纵
马奔到门前,伸手敲门,用哈萨克语说道:「借光,借光!」计老

开门出来,也以哈萨克
语大声问道:「兄弟,甚麽事?」李文秀道:「这场大风雪可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
一躲。」计老

道:「好极,好极!出门

那有把屋子随身带的,已先有两位朋友在这里躲
避风雪。兄弟请进罢!」说著让李文秀进去,又问:「兄弟要上那里去?」李文秀道:「我
要上黑石围子,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心中却想:「计爷爷装得真像,一

绽也瞧不出
来。计老

假作惊讶,说道:「啊哟,要上黑石围子?天气这麽坏,今天无论如何到不了的
啦,不如在这儿耽一晚,明天再走。要是迷了路,可不是玩的。」李文秀道:「这可打扰
了。」她走进厅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只见苏普和阿曼并肩坐著,围著一堆火烤火。苏普
笑道:「兄弟,我们也是来躲风雪的,请过来一起烤吧。」李文秀道:「好,多谢!」走过
去坐在他身旁。阿曼含笑招呼。苏普和她八九年没见,李文秀从小姑娘变成了少

,又改了
男装,苏普那里还认得出?计老

送上饮食,李文秀一面吃,一面询问三

的姓名,自己说
叫作阿斯托,是二百多里外一个哈萨克部落的牧

。
苏普不住到窗

去观看天色,其实,单是听那憾动墙壁的风声,不用看天,也知道走不
了。阿曼担心道:「你说屋子会不会给风吹倒?」苏普道:「我倒是担心这场雪太大,屋
吃不住,待会我爬上屋去铲一铲雪。」阿曼道:「可别让大风把你刮下来。」苏普笑道:
「地下的雪已积得这般厚,便是摔下来,也跌不死。」李文秀拿著茶碗的手微微发颤,心中
念

杂

,不知想些甚麽才好。儿时的朋友便坐在自己身边。他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呢,还是
认出了却假装不知道?他已把自己全然忘了,还是心中并没有忘记,不过不愿让阿曼知道?
天色渐渐黑了,李文秀坐得远了些。苏普和阿曼手握著手,轻轻说著一些旁

听来毫无意
义、但在恋

的耳中心

却是甜蜜无比的

话。火光忽暗忽亮,照著两

的脸。
李文秀坐在火光的圈子之外。
突然间,李文秀听到了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一乘马正向著这屋子走来。

原上积雪已

,马足拔起来时很费力,已经跑不快了。
马匹渐渐行近,计老

也听见了,喃喃的道:「又是个避风雪的

。」苏普和阿曼或者
没有听见,或者便听见了也不理会,两

四手相握,偎依著喁喁细语。
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著便砰砰砰的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粗

,不像是求
宿者的礼貌。计老

皱了皱眉

,去开了门。只见门

站著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
髯满腮,腰间挂著一柄长剑,大声道:「外边风雪很大,马走不了啦!」说的哈萨克语很不
纯正,目光炯炯,向屋中个

打量。计老

道:「请进来。先喝碗酒吧!」说著端了一碗酒
给他。那

一饮而尽,坐到了火堆之旁,解开了外衣,只见他腰间上左右各

著一柄

光闪
亮的短剑。两柄短剑的剑把一柄金色,一柄银色。
李文秀一见到这对小剑,心中一凛,喉

便似一块甚麽东西塞住了,眼前一阵晕眩,心
道:「这是妈妈的双剑。」金银小剑三娘子逝世时李文秀虽还年幼,但这对小剑却是认得清
清楚楚的,决不会错。她斜眼向这汉子一瞥,认得分明,这

正是当年指挥

众、追杀他父
亲的三个首领之一,经过了十二年,她自己的相貌体态全然变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
了十二岁年纪,却没多大改变。她生怕他认出自己,不敢向他多看,暗想:「倘若不是这场
大风雪,我见不到苏普,也见不到这个贼子。」计老

道:「客

从那里来?要去很远的地
方吧?」那

道:「嗯,嗯!」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喝了。
这时火堆边围坐了五个

,苏普已不能再和阿曼说体己话儿,他向计老

凝视了片刻,
忽道:「老伯伯,我向你打听一个

。」计老

道:「谁啊?」苏普道:「那是我小时候常
跟她在一起玩儿的,一个汉

小姑娘……」他说到这里,李文秀心中突的一跳,将

转开
了,不敢瞧他。只听苏普续道:「她叫做阿秀,後来隔了八九年,一直没在见到她。她是跟
一位汉

老公公住在一起的。那一定就是你了?」计老

咳嗽了几声,想从李文秀脸上得到
一些示意。但李文秀转开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嗯、嗯」的不置可否。
K掌沼值溃骸杆□母璩?米詈锰□牧耍?腥怂邓□忍炝迥癯?没购谩5?}这几年来,
我一直没听到她唱歌。她还住在你这里麽?」计老

很是尴尬,道:「不,不!她不……她
不在了……」李文秀


道:「你说的那个汉

姑娘,我倒也识得。她早死了好几年啦!」
苏普吃了一惊,道:「啊,她死了,怎麽会死的?」计老

向李文秀瞧了一眼,说道:「是
生病…生病……」苏普眼眶微湿,说道:「我小时候常和她一同去牧羊,她唱了很多歌给我
听,还说了很多故事。好几年不见,想不到她……她竟死了。」计老

叹道:「唉,可怜的
孩子。」苏普望著火焰,出了一会神,又道:「她说她爹妈都给恶

害死了,孤苦伶仃的到
这地方来……」阿曼道:「这姑娘很美丽吧?」苏普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的歌唱得好听,故事说得好听……」那腰中

著小剑的汉子突然道:「你说是一个
汉

小姑娘?她父母被害,独个儿到这里来?」苏普道:「不错,你也认得她麽?」那汉子
不答,又问:「她骑一匹白马,是不是?」苏普道:「是啊,那你也见过她了。」那汉子突
然站起身来,对计老

厉声道:「她死在你这儿的?」计老

又含糊的答应了一声。那汉子
道:「她留下来的东西呢?你都好好放著麽?」计老

向他横了一眼,奇道:「这

你甚麽
事?」那汉子道:「我有一件要紧物事,给那小姑娘偷了去。我到处找她不到,那料到她竟
然死了……」苏普霍地站起,大声道:「你别胡说八道,阿秀怎会偷你的东西?」那汉子
道:「你知道甚麽?」苏普道:「阿秀从小跟我一起,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决不会拿

家的东西。」那汉子嘴一斜,做个轻蔑的脸色,说道:「可是她偏巧便偷了我的东西。」苏
普伸手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喝道:「你叫甚麽名字?我看你不是哈萨克

,说不定便是那
夥汉

强盗。」那汉子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向外张望。门一开,一阵疾风卷著无数雪片直卷
进来。但见原野上漫天风雪,

马已无法行走。那汉子心想:「外面是不会再有

来了。这
屋中一个

子,一个老

,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都是手一便倒。只有这个粗豪少年,要
费几下手脚打发。」当下也不放在心上,说道:「是汉

便怎样?我姓陈,名达海,江湖上
外号叫做青蟒剑,你听过没有?」苏普也不懂这些汉

的江湖规矩,摇了摇

,道:「我没
听见过。你是汉

强盗麽?」陈达海道:「我是镖师,是靠打强盗吃饭的。怎麽会是强盗
了?」苏普听说他不是强盗,脸上神色登时便缓和了,说道:「不是汉

强盗,那便好啦!
我早说汉

中也有很多好

,可是我爹爹偏偏不信。你以後别再说阿秀拿你东西。」陈达海
冷笑道:「这个小姑娘

都死啦,你还记著她

麽?」苏普道:「她活著的时候是我朋友,
死了之後仍旧是我朋友。我不许

家说她坏话。」陈达海没心思跟他争辩,转

又问计老

道:「那小姑娘的东西呢?」李文秀听到苏普为自己辩护,心中十分激动:「他没忘了我,
没忘了我!他还是对我很好。」但听陈达海一再查问自己留下的东西,不禁奇怪:「我没拿
过他甚麽物事啊,他要找寻些甚麽?」只听计老

也问道:「客官失落了甚麽东西?那个小
姑娘自来诚实,老汉很信得过的,她决计不会拿别

的物事。」陈达海微一沈吟,道:「那
是一张图画。在常

是得之无用,但因为那是……那是先父手绘的,我定要找回那幅图画。
这小姑娘既曾住在这里,你可曾见过这幅图麽?」计老

道:「是怎麽样的图画,画的是山
水还是

物?」陈达海道:「是……是山水吧?」苏普冷笑道:「是甚麽样的图画也不知
道,还诬赖

家偷了你的。」陈达海大怒,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喝道:「小贼,你是活
得不耐烦了?老爷杀个把

还不放在心上。」苏普也从腰间拔出短刀,冷冷的道:「要杀一
个哈萨克

,只怕没这麽容易。」阿曼道:「苏普,别跟他一般见识。」苏普听了阿曼的
话,把拔出的刀子缓缓放

鞘内。
陈达海一心一意要得到那张高昌迷宫的地图,他们在大漠上耽了十年,踏遍了数千里的
沙漠

原,便是为了找寻李文秀,眼下好容易听到了一音讯,他虽生

悍恶,却也知道小
不忍则

大谋的道理,当下向苏普狠狠的瞪了一眼,转

向计老

说:「那幅话嘛,也可说
是一幅地图,绘的是大漠中一些山川地形之类。」计老

身子微微一颤,说道:「你怎……
怎知这地图是在那姑娘的手中?」陈达海道:「此事千真万确。你若是将这幅图寻出来给
我,自当重重酬谢。」说著从怀中取出两只银元宝来放在桌上,火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计老

沈思片刻,缓缓摇

,道:「我从来没见过。」陈达海道:「我要瞧瞧那小姑娘
的遗物。」计老

道:「这个……这个……」陈达海左手一起,拔出银柄小剑,登的一声,

在木桌之上,说道:「甚麽这个那个的?我自己进去瞧瞧。」说著燃了一根羊脂蜡烛,
推门进房。他先进去的是计老

的卧房,一看陈设不似,随手在箱笼里翻了一下,便到李文
秀的卧室中去。
他看到李文秀匆匆换下的衣服,说道:「哈,他长大了才死啊。」这一次他可搜检得十
分仔细,连李文秀幼时的衣物也都翻了出来。李文秀因这些孩子衣服都是母亲的手泽,自己
年纪虽然大了,不能再穿,但还是一件件好好的保存著。陈达海一见到这几件

孩得花布衣
服,依稀记得十年前在大漠中追赶她的

景,欢声叫道:「是了,是了,便是她!」可是他
将那卧室几乎翻了一个转身,每一件衣服的里子都割开来细看,却那里找得到地图的影子?
苏普见他这般糟蹋李文秀的遗物,几次按刀欲起,每次均给阿曼阻住。
计老

偶尔斜眼瞧李文秀一眼,只见她眼望火堆,对陈达海的

行似乎视而不见。计老

心中难过:「在这

客的刀子之前,她有甚麽法子?」李文秀看看苏普的神

,心中又是
凄凉,又是甜蜜:「他一直记著我,他为了保护我的遗物,竟要跟

拔刀子拼命。」但心中
又很奇怪:「这恶强盗说我偷了他的地图,到底是甚麽地图?」当

她母亲逝世之前,将一
幅地图塞在她的衣内,其时危机紧迫,没来得及稍加说明,母

俩就此分手,从此再无相见
之

。晋威镖局那一

强

十年来足迹遍及天山南北,找寻她的下落,李文秀自己却半也
不知

。
陈达海翻寻良久,全无

绪,心中沮丧之极,突然厉声问道:「她的坟葬在那里?」计
老

一呆,道:「葬得很远,很远。」陈达海从墙上取下一柄铁锹,说道:「你带我去!」
苏普站起身来,喝道:「你要去

麽?」陈达海道:「你管得著麽?我要去挖开她的坟来瞧
瞧,说不定那幅地图给她带到了坟里。」苏普横刀拦在门

,喝道:「我不许你去动她坟
墓。」陈达海举起铁锹,劈

打去,喝道:「闪开!」苏普向左一让,手中刀子递了出去。
陈达海抛开铁锹,从腰间拔出长剑,叮当一声,刀剑相

,两

各自向後跃开一步,随即同
时攻上,斗在一起。
这屋子的厅堂本不甚大,刀剑挥处,计老

和阿曼都退在一旁,靠壁而立,只有李文秀
仍是站在窗前。阿曼抢过去拔起陈达海

在桌上的小剑,想要相助苏普,但他二

斗得正
紧,却

不下手去。
苏普这时已尽得他父亲苏鲁克的亲传,刀法变幻,招数极是凶悍,初时陈达海颇落下
风,心中暗暗惊异:「想不到这个哈萨克小子,武功竟不在中原的好手之下。」便在此时,
背後风声微响,一柄小剑掷了过来,却是阿曼忽施偷袭。陈达海向右一让避开,嗤的一声
响,左臂已被苏普的短刀划了一道

子。陈达海大怒,刷刷刷连刺三剑,使出他成名绝技
「青蟒剑法」来。
苏普但见眼前剑尖闪动,犹如蟒蛇吐信一般,不知他剑尖要刺向何处,一个挡架不及,
敌

的长剑已刺到面门,急忙侧

避让,颈旁已然中剑,鲜血长流。陈达海得理不让

,又
是一剑,刺中苏普手腕,当啷一声,短刀掉在地下。
眼见他第三剑跟著刺出,苏普无可抵御,势将死於非命,李文秀踏出一步,只待他刺到
第三剑时,便施展「大擒拿手」抓他手臂,却见阿曼一跃而前,拦在苏普身前,叫道:「不
能伤他!」陈达海见阿曼容颜如花,却满脸是惶急的神色,心中一动,这一剑便不刺出,剑
尖指在她的胸

,笑道:「你这般关心他,这小子是你的

郎麽?」阿曼脸上一红,了

。陈达海道:「好,你要我饶他

命也使得,明天风雪一止,你便得跟我走!」苏普大
怒,吼叫一声,从阿曼身後扑了出来。陈达海长剑一抖,已指住他咽喉,左脚又在他小腿上
一扫,苏普扑地摔倒,那长剑仍是指在他喉

。
李文秀站在一旁,看得甚准,只要陈达海真有相害苏普之意,她立时便出手解救。这时
以她武功,要对付这

实是游刃有馀。
但阿曼怎知大援便在身旁,

急之下,只得说道:「你别刺,我答应了便是。」陈达海
大喜,剑尖却不移开,说道:「你答应明天跟著我走,可不许反悔。」阿曼咬牙道:「我不
反悔,你把剑拿开。」陈达海哈哈一笑,道:「你便要反悔,也逃不了!」将长剑收

鞘
中,又把苏普的短刀捡了起来,握在手中。这麽一来,屋中便只他一

身上带有兵刃,更加
不怕各

反抗。他向窗外一望,说道:「这会儿不能出去,只好等天晴了再去掘坟。」阿曼
将苏普扶在一旁,见他

颈钟泊伯流出鲜血,很是慌

,便要撕下自己衣襟给他裹伤。苏普
从怀中掏出一块大手帕来,说道:「用这手帕包住吧!」阿曼接住手怕,替他包好了伤

,
想到自己落

了这强

手里,不知是否有脱身之机,不禁掉下泪来。苏普低声骂道:「狗强
盗,贼强盗!」这时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强盗真的要带阿曼走,便是明知要送了

命,
也是决死一拼。
经过了适才这一场争斗,五个

围在火堆之旁,心

都是十分紧张。陈达海一手持刀,
一手拿著酒碗,时时瞧瞧阿曼,又瞧瞧苏普。屋外北风怒号,卷起一团团雪块,拍打在墙壁
屋。谁都没有说话。
李文秀心中再想:「且让这恶贼再猖狂一会,不忙便杀他。」突然间火堆中一个柴节

裂了起来,拍的一响,火

暗了一暗,跟著便十分明亮,照得各

的脸色清清楚楚。李文秀
看到了苏普

颈中裹著的手帕,心中一凛,目不转瞬的瞧著。计老

见到她目光有异,也向
那手帕望了几眼,问道:「苏普,你这块手帕是那里来得?」苏普一愣,手抚

颈,道:
「你说这块手帕麽?就是那死了的阿秀给我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牧羊,有一只大灰狼来咬
我们,我杀了那

狼,但也给狼咬伤了。阿秀就用这手帕给我裹伤……」李文秀听著这些话
时,看出来的东西都模糊了,原来眼眶中早已充满了泪水。
计老

走进内室,取了一块白布出来,

给苏普,说道:「你用这块布裹伤,请你把手
怕解下来给我瞧瞧。」苏普道:「为甚麽?」陈达海当计老

说话之时,一直对苏普颈中那
块手帕注目细看,这时突然提刀站起,喝道:「叫你解下来便解下来。」苏普怒目不动。阿
曼怕陈达海用强,替苏普解下手怕,

给了计老

,随即又用白布替苏普裹伤。
计老

将那染了鲜血的手帕铺在桌上,剔亮油灯,附身细看。陈达海瞪视了一会,突然
喜呼:「是了,是了,这便是高昌迷宫的地图!」一伸手便抓起了手帕,哈哈大笑,喜不自
胜。
计老

右臂一动,似欲抢夺手帕,但终於强自忍住。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

叫道:「苏普,苏普……」又有

大声叫道:「阿曼,阿曼
哪……」苏普和阿曼同时跃起身来,齐声叫道:「爹爹在找咱们。」苏普奔到门边,待要开
门,突觉後颈一凉,一柄长剑架在颈中。陈达海冷冷的道:「给我坐下,不许动!」苏普无
奈,只得颓然坐下。
过了一会,两个

的脚步声走到了门

。只听苏鲁克道:「这是那贼汉

的家吗?我不
进去。」车尔库道:「不进去?却到那里避风雪去?我耳朵鼻子都冻得要掉下来啦。」苏鲁
克手中拿著个酒葫芦,一直在路上喝酒以驱寒气,这时已有八九分酒意,醉醺醺的道:「我
宁可冻掉脑袋,也不进汉

的家里。」车尔库道:「你不进去,在风雪里冻死了吧,我可要
进去了。」苏鲁克道:「我儿子和你

儿都没找到,怎麽就到贼汉

的家里躲避?你……你
半分英雄气概也没有。」车尔库道:「一路上没见他二

,定是在那里躲起来了,不用担
心。
别要两个小的没找到,两个老的先冻死了。」苏普见陈达海挺起长剑躲在门边,只待有

进来便是一剑,

势极是危急,叫道:「不能进来!」陈达海瞪目喝道:「你再出声,我
立时杀了你。」苏普见父亲处境危险,提起凳子便向陈达海扑将过去。陈达海侧身避开,刷
的一剑,正中苏普大腿。苏普大叫一声,翻倒在地。他身手甚是敏捷,生怕敌

又是一剑砍
下,当即一个打滚,滚出数尺。
陈达海却不追击,只是举剑守在门後,心想这哈萨克小子转眼便能料理,且让他多活片
刻,外面来的二

却须先行砍翻。
只听门外苏鲁克大著舌

叫道:「你要进该死的汉

家里,我就打你!」说著便是一
拳,正好打在车尔库的胸

。车尔库若在平时,知他是个醉汉,虽吃了重重一拳,自也不会
跟他计较,但这时肚里的酒也涌了上来,伸足便是一勾。苏鲁克本已站立不定,给他一绊,
登时摔倒,但趁势抱住了他的小腿。两

便在雪地中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
蓦地里苏鲁克抓起地下一团雪,塞在车尔库嘴里,车尔库急忙伸手

抓

挖,苏鲁克乐
得哈哈大笑。车尔库吐出了嘴里的雪,砰的一拳,打得苏鲁克鼻子上鲜血长流。苏鲁克并不
觉得痛,仍是笑声不绝,却掀住了车尔库的

发不放。两

都是哈萨克族中千里驰名的勇
士,但酒醉之後相搏,竟如顽童打架一般。
苏普和阿曼心中焦急异常,都盼苏鲁克打胜,便可阻止车尔库进来。但听得门外砰砰澎
澎之声不绝,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又笑又骂,醉话连篇。突然之间,轰隆一声大响,
板门撞开,寒风夹雪扑进门来,同时苏鲁克和车尔库互相搂抱,著地滚翻而进。板门这一下
蓦地撞开,却将陈达海夹在门後,他这一剑便砍不下去。只见苏鲁克和车尔库进了屋里,仍
是扭打不休。
车尔库笑道:「你这不是进来了吗?」苏鲁克大怒,手臂扼住他脖子,只嚷:「出去,
出去!」两

在地下

扭,一个要拖著对方出去,另一个却想按住对方,不让他动弹。忽然
间苏鲁克唱起歌来,又叫:「你打我不过,我是哈萨克第一勇士,苏普第二,苏普将来生的
儿子第三……你车尔库第五……」陈达海见是两个醉汉,心想那也不足为惧。其时风势甚
劲,只刮得火堆中火星

飞,陈达海忙用力关上了门。苏普和阿曼见自己父亲滚向火堆,忙
过去扶,同时叫:「爹爹,爹爹。」但这两

身躯沈重,一时那里扶得起来?苏普叫道:
「爹,爹!这

是汉

强盗!」苏鲁克虽然大醉,但十年来念念不忘汉

强盗的

仇大恨,
一听「汉

强盗」四字,登时清醒了三分,一跃而起,叫道:「汉

强盗在那里?」苏普向
陈达海一指。苏鲁克伸手便去腰间拔刀,但他和车尔库二


打一阵,将刀子都掉在门外雪
地之中,他摸了个空,叫道:「刀呢?刀呢?我杀了他!」陈达海长剑一挺,指在他喉

,
喝道:「跪下!」苏鲁克大怒,和身扑上,但终是酒後乏力,没扑到敌

身前,自己便已摔
倒。陈达海一声冷笑,挥剑砍下,登时苏鲁克肩

血光迸现。苏鲁克大声惨叫,要站起拼
命,可是两条腿便如烂泥相似,说甚麽也站不起来。
车尔库怒吼纵起,向陈达海奔过去。陈达海一剑刺出,正中他右腿,车尔库立时摔倒。
计老

转

向李文秀瞧去,只见她神色镇定,竟无惧怕之意。
陈达海冷笑道:「你们这些哈萨克狗,今

一个个都把你们宰了。」阿曼奔上去挡在父
亲身前,颤声道:「我答应跟你去,你就不能杀他们。」车尔库怒道:「不行!不能跟这狗
强盗去,让他杀我好了。」陈达海从墙上取下一条套羊的长索,将圈子套在阿曼的颈里,狞
笑道:「好,你是我的俘虏,是我

隶!你立下誓来,从今不得背叛了我,那就饶了这几个
哈萨克狗子!」阿曼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心想自己若不答应,父亲和苏普都要给他杀了,只
得起誓道:「安拉真主在上,从今以後,我是我主

的

隶,听他一切吩咐,永远不敢逃
走,不敢违背他命令!否则死後坠

火窟,万劫不得超生。」陈达海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今晚既得高昌迷宫的地图,又得了这个如此美貌少

,当真是快活胜於登仙。他久在回疆,
知道哈萨克

虔信回教,只要凭著真主安拉的名起誓,终生不敢背叛,於是一拉长索,说
道:「过来,坐在你主

的脚边!」阿曼心中委屈万分,只得走到他足边坐下。陈达海伸手
抚摸她的

发,阿曼忍不住放声大哭。
苏普这时那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跃起,向陈达海扑去。陈达海长剑挺出,指住他的胸
膛。苏普只须再上前半尺,便是将自己胸

刺

了剑尖。阿曼叫道:「苏普,退下!」苏普
双目中如要

出火来,咬牙切齿,站在当地,过了好一会,终於一步步的退回,颓然坐倒在
地。
陈达海斟了一碗酒,喝了一

,将那块手帕取了出来,放在膝

细看。
计老

忽道:「你怎知道这是高昌迷宫的地图?」说的是汉语。陈达海心想:「反正你
们这些

一个个都活不过,跟你说了也自不妨。」他寻访十二年,心愿终於得偿,满腔欢
喜,原是不吐不快,计老

就算不问,他自言自语也要说了出来,他双手拿著手帕,说道:
「我们查得千真万确,高昌迷宫的地图是白马李三夫

得了去。他二

尸身上找不到,定是
在他们

儿手里。这块手帕是那姓李小姑娘的,上面又有山川道路,那自然决计不会错
了。」指著手帕,说道:「你瞧,这手帕是丝的,那些山川沙漠的图形,是用棉线织在中
间。丝是黄丝,棉线也是黄线,平时瞧不出来,但一染上血,棉线吸血比丝多,那便分出来
了。」李文秀凝目向手帕看去,果如他所说,黄色的丝帕上染了鲜血,便显出图形,不染血
之处,却是一片黄色。当

苏普受了狼咬,流血不多,手帕上所显图形只是一角,今晚中了
剑伤,图形便显了一大半出来。她至此方才省悟,原来这手帕之中,还藏著这样的一个大秘
密。
苏鲁克和车尔库所受的伤都并不重,两

心里均想:「等我酒醒了些,定要将这汉

强
盗杀了。」车尔库道:「老

,给我些水喝。」计老

道:「好!」站起来要去拿水。陈达
海厉声喝道:「给我坐著,谁都不许动。」计老

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陈达海心下盘算:「这几

如果合力对付我,一拥而上,那可不妙。乘著这两条哈萨克
老狗酒还没醒,先行杀了,以策万全。」慢慢走到苏鲁克身前,突然之间拔出长剑,一剑便
往他

上砍了下去。这一下拔剑挥击,既是突如其来,行动又是快极,苏鲁克全无闪避的馀
裕。苏普大叫一声,待要扑上相救,那里来得及?陈达海一剑正要砍到苏鲁克

上,蓦听得
呼的一声响,一物掷向自己面前,来势奇急,慌

中顾不得伤

,疾向左跃,乒乓一声响
亮,那物撞在墙上,登时

碎,却原来是一只茶碗,一定神,才看清楚用茶碗掷他的却是李
文秀。
陈达海大怒,一直见这哈萨克少年瘦弱白皙,有如

子,没去理会,那知竟敢来老虎

上拍苍蝇,挺剑指著她骂道:「哈萨克小狗,你活得不耐烦了?」李文秀慢慢解开哈萨克外
衣,除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汉装短袄,以哈萨克语说道:「我不是哈萨克

。我是汉

。」
左手指著苏鲁克道:「这位哈萨克伯伯,以为汉

都是强盗坏

。我要他知道,我们汉

并
非个个都是强盗,也有好

。」适才陈达海那一剑,


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李文秀掷碗相
救,苏鲁克此刻早已毙命,听得她这麽说,苏普首先说道:「多谢你救我爹爹!」苏鲁克却
是十分倔强,大声道:「你是汉

,我不要你救,让这强盗杀了我好啦。」陈达海踏上一
步,问李文秀:「你是谁?你是汉

,到这里来

甚麽?」李文秀微微冷笑,道:「你不认
得我,我却认得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

的,就是你这批汉

强盗。」说到
这里,声音变得甚是苦涩,心中在想:「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强盗作了这许多坏事,苏鲁克也
不会这样憎恨我们汉

。」陈达海大声道:「是老子便有怎样?」李文秀指著阿曼道:「她
是你的


,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


!」此言一出,


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陈达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来夺吧。」长剑一挥,剑刃抖动,
嗡嗡作响。
李文秀转

对阿曼道:「你凭著真主安拉之名,立过了誓,一辈子跟著他做


。如果
他打我不过,你给我夺过来,那麽你一辈子就是我的


了,是不是?」哈萨克

与别族

打仗,俘虏了敌

便当作

隶,回教的可兰经中原有明文规定。

隶的身分和牲

无别,全
无自主之权,听凭主

只配买卖,主

若是给

制服,他的家产、牲

、

隶都不免属於旁

。阿曼听她这麽说,心想:「我反正已成了


,与其跟了这恶强盗去受他折磨,不如奉
你为主

。」於是

道:「是的。」跟著又道:「你……你打不过他的。这强盗的武功很
好。」李文秀道:「那不用你担心,我打他不过,自然会给他杀了。」双手一拍,对陈达海
道:「上吧!」陈达海奇道:「你空手跟我斗?」李文秀道:「杀你这恶强盗,用得著甚麽
兵器?」陈达海心想:「这里个个都是敌

,多挨时刻,便多危险,他自己托大,再好不
过。」喝道:「看剑!」利剑挺出,一招「毒蛇出

」,向李文秀当胸刺去,势道甚是劲
急。
计老

叫道:「快退下!」他料想李文秀万难抵挡,那知李文秀身形一幌,轻轻悄悄的
避过了,抢到陈达海左首,左肘後挺,撞向他的腰间。陈达海叫道:「好!」长剑圈转,削
向她手臂。李文秀飞起右足,踢他手腕,这一招「叶底飞燕」是华辉的绝招之一,李文秀苦
练了七八天方才练成,轻巧迅捷,甚是了得。陈达海急忙缩手,已然不及,手腕一痛,已被
踢中,总算对方脚力不甚强劲,陈达海长剑这才没有脱手。他大声怒吼,跃後一步。计老

「咦」的一声,惊奇之极。
陈达海抚了抚手腕,挺剑又上,和李文秀斗在一起。这时他心中已然毫不敢小觑了这个
瘦弱少年,眼见他出手投足,功夫著实了得,当下施展「青蟒剑法」,招招狠毒,要奋力将
这少年刺死。李文秀得师父华辉传授,身手灵敏,招式

奇,只是从未与

拆招相斗,临阵
全无经验,初时全凭著一

仇恨之意,要杀此恶盗为父母报仇,斗到後来,对敌

的剑法已
渐渐摸到了门路,心神慢慢宁定。
计老

这茅屋本甚狭窄,厅中又生了火堆,陈李二

在火堆旁纵跃相搏,剑锋拳掌相去
往往间不逾寸,似乎陈达海每一剑都能制李文秀的死命,可是她总是或反打、或闪避,一一
拆解开去。苏鲁克等只看得张大了嘴。计老

却越看越是害怕,全身不住的簌簌发抖。
两

斗到酣处,陈达海一剑「灵舌吐信」,剑尖向李文秀的咽喉。李文秀一低

,从
剑底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

的右臂,将他长剑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
金银小剑,一拔一送,噗的一声响,同时


了他左右肩窝。
陈达海「啊」的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墙壁,只是喘气。这
两柄小剑


肩窝,直没至柄,剑尖从背心穿了出来,他筋脉已断,双臂更无半分力气,想
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小剑,右臂却那里抬得起来?只听得屋中众

欢呼之声大作,大叫:「打
败了恶强盗,打败了恶强盗!」连苏鲁克也是纵声大叫。苏普和阿曼拥抱在一起,喜不自
胜。只有计老

却仍是不住发抖,牙关相击,格格有声。
李文秀知他为自己担心而害怕,走过去握住他粗大的手掌,将嘴

凑到他耳畔,低声
道:「计爷爷,别害怕,这恶强盗打我不过的。」只觉他手掌冰冷,仍是抖得十分厉害。
李文秀转过

来,见苏普紧紧搂著阿曼,心中本来充溢著的胜利喜悦霎时间化为乌有,
只觉得自己也在发抖,计老

的手掌也不冷了,原来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冰凉。
她放开了计老

的手,走过去牵住仍是套在阿曼颈中的长索,冷冷的道:「你是我的

,得一辈子跟著我。」苏普和阿曼心中同时一寒,相搂相抱的四只手臂都松了开来。他们
知道这是哈萨克世世代代相传的规矩,是无可违抗的命运。两

的脸色都变成了惨白!李文
秀叹了

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了出来,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
的。你是苏普的

!」说著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在苏普的怀里。
苏普和阿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声问道:「真的麽?」李文秀苦笑道:「自然是
真的。」苏普和阿曼分别抓住了她一只手,不住摇幌,道:「多谢你,多谢你!」他们狂喜
之下,全没发觉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滴眼泪,是从李文秀眼中落下来的泪水。
苏鲁克挣扎著站起,大手在李文秀肩

重重一拍,说道:「汉

之中,果然也有好

。
不过……不过,恐怕只有你一个!」车尔库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我请大家喝酒,请哈
萨克的好

喝酒,请汉

的好

喝酒,庆祝抓住了恶强盗,咦!那强盗呢?」众

回过

来,却见陈达海已然不知去向。原来各

刚才都注视著李文秀和阿曼,却给这强盗乘机从後
门中逃走了。苏鲁克大怒,叫道:「咱们快追!」打开板门,一阵大风刮进来,他脚下兀自
无力,身子一幌,摔倒在地。
寒风夹雪,猛恶难当,


都觉气也透不过来。阿曼道:「这般大风雪中,谅他也走不
远,勉强挣扎,非死在雪地中不可。待天明後风小了,咱们到雪地中找这恶贼的尸首便
了。」苏普

,关上了门。
苏鲁克瞪视著李文秀,过了半晌,说道:「小兄弟,你是哈萨克

,是不是?」李文秀
摇

道:「不,我是汉

!」苏鲁克道:「不可能的,你是汉

,为甚麽反而打倒那个汉

强盗,救我们哈萨克

?」李文秀道:「汉

中有坏

,也有好

。我……我不是坏

。」
苏鲁克喃喃的道:「汉

中也有好

?」缓缓摇了摇

。可是他的

命,他儿子的

命,明
明是这个少年汉

救的,却不由得他不信。
他一生憎恨汉

,现在这信念在动摇了。他恼怒自己,为甚麽偏偏昨晚喝醉了酒,不能
跟那汉

强盗拼斗一场,却要另一个汉

来救了自己的

命?他一生之中,甚麽事

到了紧
要关

,总是那麽不巧,总是运气不好。
然而,刚才那强盗的长剑已砍到了自己

,幸好那少年及时相救,难道这也是不巧
吗?也是运气不好麽?到得黎明时,大风雪终於止歇了。
苏鲁克和车尔库立即出发去召集族

追踪那汉

强盗。雪地里足印十分清楚,何况他受
了重伤,一定逃不远。最好是他去和其馀的汉

强盗相会,十二年来的大仇,这次就可得报
了。
哈萨克

的

壮男子三百多

立即组成了第一批追踪队,其馀第二、第三批的陆续追
来。单是捉拿陈达海一

,当然用不著这许多

,然而主旨是在一鼓歼灭为祸大

原的汉

强盗。
苏鲁克和车尔库作先锋。他们要其馀族

远远的相隔十几里路,在後慢慢跟来,免得给
陈达海发觉了,就此不去和同夥相会。苏普昨晚受了伤,但伤势不重,要跟著父亲。阿曼坚
持也要跟著父亲,但谁都知道,她是不愿离开苏普。车尔库挑了两个徒弟相随,一个是敏捷
的桑斯儿;一个是力大如骆驼的青年,绰号就叫作「骆驼」,


都叫他骆驼,他的本名反
而给

忘记了。
李文秀也要参加先锋队,苏普首先欢迎。经过了昨晚的事後,李文秀已成为众所尊敬的
英雄。车尔库并不反对她参加。苏鲁克有些不愿,但反对的话却说不出

。
计老

似乎给昨晚的事吓坏了,早晨喝羊

时,失手打碎了

碗。李文秀斟茶给他,他
双手发抖,接过茶碗时将茶溅泼在衣襟上。李文秀问他怎样,他眼光中露出又恐惧又气恼的
神色,突然回身进房,重重关上了房门。
遍地积雪甚

,难以乘马,先锋队七

都是步行,沿著雪地里的足印一路追踪。眼见陈
达海的足印笔直向西,似乎一直通往戈壁沙漠。料是他双臂虽然受伤,脚下功夫仍然十分了
得。六个哈萨克

想起自来相传戈壁沙漠中多有恶鬼,都不禁心下嘀咕。
苏鲁克大声道:「今

便是明知要撞到恶鬼,也非去把强盗捉住不可。
苏普,你替不替你妈和哥哥报仇!」苏普道:「我自是跟爹爹同去。阿曼,你还是回去
吧!」阿曼道:「你去得,我也去得。」她心中却是在说:「要是你死了,难道我一个

还
能活麽?」苏鲁克道:「阿曼,你还是跟你爹爹回家的好。车尔库胆小得很,最怕鬼!」车
尔库狠狠瞪了他一眼,抢先便走。
戈壁沙漠中最教

害怕的事是千里无水,只要携带的清水一喝乾,便非渴死不可,但这
场大雪一下,俯身即是冰雪,少了主要的顾虑。虽然不能乘坐牲

,却也少了黄沙扑面之
苦。越向西行,眼见陈达海留下的足迹越是明显,到後来他足印之上已无白雪掩盖,那自是
风雪停止之後所留下来的了。
车尔库喃喃的道:「这恶贼倒也厉害,这场大风雪竟然困他不死。」苏鲁克忽然叫道:
「咦,又有一个

的脚印!」他指著足印道:「这

每一步都踏在那强盗的脚印之中,不留
心就瞧不出来。」众

仔细一瞧,果见每个足印中都有

浅两层。
大家纷纷猜测,不知是甚麽缘故。骆驼忽然道:「难道是鬼?」这是


心里早就想说
的话,给他突然说了出来,各

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
一行

鼓勇续向西行。大雪

没及胫,行走甚是缓慢,当晚便在雪地中露宿。扫开积
雪,挖掘沙坑,以毛毯裹身,卧在坑中,便不如何寒冷。
李文秀的沙坑是骆驼给掘的。他膂力很大,心中敬重这位汉

英雄,便给她掘了沙坑,
那是在骆驼和苏普的沙坑之间,七个沙坑围成一个圆圈,中间生著一堆大火。

的天很蓝,明亮的星星眨著眼睛。一阵风刮来,卷起了地下的白雪,在风中飞舞。
李文秀望著两片上下飞舞的白雪,自言自语:「真像一对玉蝴蝶。」苏普接

道:「是,真
像!很久以前,有一个汉

小姑娘,曾跟我说了个蝴蝶的故事。说有个汉

少年,有个汉

姑娘,两个儿很要好,可是那姑娘的爸爸不许那少年娶他

儿。那少年很伤心,生了一场病
便死了。有一天,那姑娘经过

郎的坟墓,就伏在坟上痛哭。」说到这里,在苏普和李文秀
心底,都出现了八九年前的

景:在小山丘上,一个男孩和一个

孩并肩坐著照顾羊群。

孩说著故事,男孩悠然神往地听著,说到那汉

姑娘伏在

郎的坟上哭泣,

孩的眼中充满
了眼泪,男孩也感到伤心难受。
只是,李文秀知道那男孩便是眼前的苏普,苏普却以为那个小

孩已经死了。
苏普继续道:「那个姑娘伏在坟上哭得很悲伤,突然之间,坟墓裂开了一条大缝,那个
美丽的姑娘就跳了进去。後来这对


变成了一双蝴蝶,总是飞在一起,永远不再分离。」
阿曼


道:「这故事很好。说这故事的,就是给你地图手帕的小姑娘麽?她死了麽?」苏
普黯然道:「不错,就是她。那老汉

说她已经死了。」李文秀道:「你还记得她麽?」苏
普道:「自然记得。那怎麽会忘记?」李文秀道:「你怎麽不去瞧瞧她的坟墓?」苏普道:
「对!等我们杀了那批强盗,我要那卖酒的老汉

带我去瞧瞧。」李文秀道:「要是那坟墓
上也裂开了一条大缝,你会不会跳进去?」苏普笑道:「那是故事中说的,不会真的是这
样。」李文秀道:「如果那小姑娘很是想念你,


夜夜的盼望你去陪她,因此坟上真的裂
开了一条大缝,你肯跳进坟去,永远陪她麽?」苏普叹了

气道:「不。那个小姑娘只是我
小时的好朋友。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阿曼的。」说著伸出手去,和阿曼双手相握。
李文秀不再问了。这几句话她本来不想问的,她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可是忍不住还是
要问。现下听到答案,徒然增添了伤心。
忽然间,远处有一只天铃鸟轻轻的唱起来,唱得那麽宛转动听,那麽凄凉哀怨。
苏普道:「从前,我常常去捉天铃鸟来玩,玩完之後就弄死了。但那个小

孩很喜欢天
铃鸟,送了一只玉镯子给我,叫我放了鸟儿。从此我不再捉了,只听天铃鸟在半夜里唱歌。
你们听,唱得多好!」李文秀「嗯」了一声,问道:「那只玉镯子呢,你带在身边麽?」苏
普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李文秀幽幽的道:「嗯,那是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天铃鸟不断的在唱歌。在寒冷的冬天夜晚,
天铃鸟本来不唱歌的,不知道它有甚麽伤心的事,忍不住要倾吐?苏鲁克、车尔库、骆驼他
们的鼾声,可比天铃鸟的歌声响得多。
第二

天一亮,七

起身吃了乾粮,跟著足印又追。阳光淡淡的,照在身上只微有暖
气。但有了太阳光,谁也不怕恶鬼了。
追到下午,沙漠中的一道足印变成了两道。那第二个

显然不耐烦再踏在前

的脚印之
中走路。苏鲁克等都欢呼起来。这是

,不是鬼。然而那是谁?七

这时所走的方向,早已
不是李文秀平

去师父居所的途径。她突然想起:「这强盗恐怕不是去和盗夥相会,而是照
著手帕上所织的地图,独自寻高昌迷宫去了。」她说出了心中的推测,苏鲁克等呆了一阵,
齐声称是。
桑斯儿道:「这一带沙漠平

半滴水都没有,汉

强盗不会到这里来的。」苏鲁克大声
道:「他逃去迷宫,咱们就追到迷宫。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捉到这恶强盗。」部族中世代相
传,大戈壁中有一座迷宫,宫里有数不尽的珍宝,只是谁也不认识去迷宫的道路,在大戈壁
中迷了路可不是玩的,因此从来没有

敢冒险寻访。但现在有了地图,沙漠中的冰雪二三十
天也不会消尽,後面又有大队

马接应,那还怕甚麽?何况,苏鲁克向来自负是大

原上的
第一勇士。他只盼车尔库示弱,退缩了不敢再追。可是车尔库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李文秀道:「对,我们一起去瞧瞧,到底世上是不是真有一座高昌迷宫。」她想父母为
此丧身,如果自己能找到迷宫,也算是完成了父母的遗志。
阿曼道:「族里的老

们都说,高昌迷宫中的宝物,能让天山南北千千万万

永远过快
活

子。千百年来这样传说,可是谁也找不到。」苏普喜道:「要是我们找到了,大家都过
快活

子,那可真好!」阿曼道:「难道我们现在的

子不快活麽?」苏普搔搔

,笑道:
「快活得很,快活得很。」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甚麽东西,能令他过的

子比现在还快
活。
李文秀却在想:「不论高昌迷宫中有多少珍奇的宝物,也决不能让我的

子过得快
活。」在第八天上,七

依著足迹,进

了丛山。山石嶙峋,越行越是难走,好在雪地里足
迹极是明显,只是山势险恶,道路崎岖,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是跟著前

的足印在山坡山
谷间穿行而已,眼见前面路程无穷无尽,雪地里的两行足迹似乎直通到地狱中去。
苏鲁克和车尔库见四周

势凶险,心中也早自发毛,但两

你一句我一句兀自斗

。苏
鲁克说:「车尔库,你在浑身发抖,吓

了胆子可不是玩的。不如就在这里等我吧,倘若找
到财宝,一定分给你一份。」车尔库说:「这会儿逞英雄好汉,待会儿恶鬼出来,瞧是你先
逃呢,还是你儿子先逃?」苏鲁克道:「不错,咱爷儿俩见了恶鬼还有力气逃走,总不像你
那样,吓得跪在地下发抖。」两

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沙漠的恶鬼,再走一会,四下里已
是黑漆漆一片。苏普道:「噎,便在这里歇宿,明天再走罢!」苏鲁克还没回答,车尔库笑
道:「很好,你爷儿俩在这里歇著,以免危险。阿曼,你跟爹爹来,骆驼,桑斯儿,咱们不
怕鬼,走!」苏鲁克「呸」的一声,在地下吐

唾沫,当先迈步便行。李文秀眼见他二

斗
气逞强,谁也不肯示弱,只得也跟随在後。阿曼却累得要支持不住。苏普、桑斯儿捡了些枯
枝,做成火把。七

在森林之中,寻觅足印而行。黑夜里走在这般鬼气森森的所在,谁都心
惊

跳,偶尔夜鸟一声啼叫,或是树枝上掉下一块积雪,都使

吓一大跳。奇怪的是,森林
中竟有道路,虽然长

没径,但古道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
七

在森林中走了良久,阿曼忽然叫道:「啊哟,不好。」苏普忙问:「怎麽?」阿曼
指著前面路旁的一只闪闪发光的银镯,说道:「你瞧,这是我先前掉下的镯子。」那镯子在
七

之前两三丈处,却不知何以忽然会在这里出现。阿曼道:「我掉了镯子,心想只得回来
时再找,怎麽又会到了这里?」车尔库道:「你瞧瞧清楚,到底是不是的。」阿曼不敢去
拾,苏普上前拾了起来,不等阿曼辨认,他早已认出,说道:「没错,是她的!」说著将镯
子递给她。
阿曼不敢去接,颤声道:「你……你丢在地下,我不要了。」苏普道:「难道真是恶鬼
玩的把戏?」火光之下,七

的脸色都是十分古怪。
隔了半晌,李文秀道:「说不定比恶鬼来要糟,咱们走上老路来啦。这条路咱们先前走
过的。」霎时之间,


都想起了那著名的传说:沙漠中的旅

迷了路,走啊走啊,突然发
现了足迹,他大喜若狂,跟著足迹走去,却不知那便是他自己的足迹,寻了旧路兜了一个圈
子又是一个圈子,直走到死。
大家都不愿相信李文秀的话,可是明明阿曼掉下镯子已经很久,走了半天,忽然在前面
路上见到镯子,那自然是兜了一个圈子,重又走上老路。黑夜之中,疲累之际,谁也没辨明
刚才路上的足印到底只是两个

的,还是已加上了七个

的。骆驼走上几步,拿火把一照雪
地里的脚印,叫道:「好多

的脚印,是咱们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惧意。七个

面面相
觑。苏鲁克和车尔库再也不能自吹自擂、讥笑对方了。
李文秀道:「咱们是跟著那强盗和另外一个

的足迹走的,倘若他们也在兜圈子,那麽
过了一会,他们还会走到这里。咱们就在这里歇宿,且瞧他们是来不来。」到这地步,


都同意了她的话。当下扫开路上积雪,打开毛毯,坐了下来。骆驼和桑斯儿生了一堆火,七
个

团团坐著。谁也睡不著,谁也不想说话。他们等候陈达海和另外一个

走来,可是又害
怕他们真的出现,倘若他们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旧路上来,只怕自己的命运和他们也会一
样。
等了良久良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七

听到脚步声,一齐跃起身来,却听那脚步声突然停顿。在这短短的一忽儿之间,七
个

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见了。突然间,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却是向西北方逐渐远去。便在
此时,一阵疾风吹来,刮起地下一大片白雪,都打在火堆之中,那火登时熄了,四下里黑漆
一团。
只听得刷刷刷几响,苏鲁克、李文秀等六

刀剑一齐出鞘。阿曼「啊」的一声惊呼,扑
在苏普怀里。白雪映照之下,刀剑的刀锋发出一闪闪的光芒。那脚步声越去越远,终於听不
见了。
直到天明,森林中没再有何异状。早晨第一缕阳光从树叶之间

进来,众


神为之一
振,於是又再觅路前行。走了一会,阿曼发觉左首的灌木压折了几根,叫道:「瞧这里!」
苏普拨开树木,见地下有两行脚印,欢呼道:「他们从这里去了!」阿曼道:「那强盗定是
看错了地图,兜了个圈子,再从这里走去,累得咱们惊吓了一晚。」苏鲁克哈哈大笑,道:
「是啊,车尔库家的胆小鬼吓了一晚。苏鲁克家的两个勇士却只盼恶鬼出现,好揪住恶鬼的
耳朵来瞧个明白。」车尔库一眼也没瞧他,似乎没有听见,突然之间,反过手来掀住了他的
耳朵。苏鲁克大叫一声,砰的便是一拳,打在他背心。
车尔库身子一幌,揪住苏鲁克耳朵的手却没放开,只拉得他耳朵上鲜血长流,再一使
力,只怕耳朵也拉脱了。
李文秀见这两

都已四十来岁年纪,兀自和顽童一般争闹不休,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当真令

好笑。只见苏鲁克和车尔库砰砰砰的互殴数拳,这才分开。一个鼻青,一个眼肿。
两

一路争吵,一路前行。这时道路高低曲折,十分难行,一时绕过山坳,一时钻进山

,若不是有雪地中的足迹领路,万难辨认。李文秀心想:「这迷宫果是隐密之极,若无地
图指引,怎能找寻得到?」行到中午,各

一晚没睡,都已疲累之极,只有李文秀此时内功
修为已颇有根基,仍是神采亦亦。苏普道:「爹,阿曼走不动啦,咱们歇一些吧!」苏鲁克
还未回答,只听得走在最前面的车尔库大叫一声:「啊!」苏鲁克抢上前去,转过了一排树
木,只见对面一座石山上嵌著两扇铁铸的大门。门上铁锈斑驳,显是历时已久的旧物。
七

齐声欢呼:「高昌迷宫!」快步奔近。苏鲁克伸手用力一推铁门,两扇门竟是纹丝
不动,车尔库道:「那恶贼在里面上了闩。」阿曼细看铁门周围有无机括,但见那门宛如天
生在石山中一般,竟无半缝隙。阿曼拉住门环,向左一转,转之不动,这迷宫建成已不知
有几百年,虽然大漠之中十分乾燥,但铁门也必生锈,就算有机括动也该转不动了,那知她
再向右转,居然甚是松动。她转了几转,苏鲁克和车尔库本来大力推门,突然铁门向里打
开,两

出其不意,一齐摔了进去。两

一惊之下,大笑著爬起身来。
门内是条黑沈沈的长甬道,苏普燃火把,一手执了,另外一手拿著长刀,当先领路。
走完甬道,眼前出现了三条岔道。迷宫之内并无雪地足迹指引,不知那两

向那一条路走
去。各

俯身细看,见左首和右首两条路上都有淡淡的足迹。
苏鲁克道:「四个走左边的,三个走右边的,待会儿再在这里会合。」李文秀道:「那
不好!这地方既然叫作迷宫,道路一定曲折,咱们还是一起的好。」苏鲁克摇

道:「谅这
山

之中,能有多大地方?汉

生来胆小,真没法子。」他话是这麽说,但七个

还是一齐
走了,见右首一条路宽些,便都向右行。
只走出十馀丈远,苏鲁克便想:「这汉

的话倒是不错。」只见前面又出现了岔路。七
个

细细辨认脚印,一路跟踪而进,有时岔路上两边都有脚印,只得任意选一条路。走了好
半天,山

中岔路不知凡几,每到一处岔路,阿慢便在山壁上用力划下记号,以免回出来时
找不到原路。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空地,尽

处又有两扇铁门,嵌在大山
岩中。
七个

走过空地,来到门前。苏鲁克又去转门环,不料这扇门却是虚掩的,轻轻一碰,
便「呀」的一声开了。七

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殿堂,四壁供的都是泥塑木雕的佛
像,从这殿堂进去,连绵不断的是一列房舍。
每一间房中大都供有佛像。偶然在壁上见到几个汉文,写的是「高昌国国王」,「文
泰」,「大唐贞观十三年」等等字样。有一座殿堂中供的都是汉

塑像,中间一个老

,匾
上写的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位」,左右各有数十

,写著「颜回」、「子路」、「子
贡」、「子夏」、「子张」等名字。苏鲁克一见到这许多汉

塑像,眉

一皱,转

便走。
李文秀心想:「这里的

都信回教,怎麽迷宫里供的既有佛像,又有汉

?壁上写的又
都是汉字,真是奇怪之极。」七

过了一室,又是一室,只见大半宫室已然毁圯,有些殿堂
中堆满了黄沙,连门户也有堵塞的。迷宫中的道路本已异常繁复曲折,再加上墙倒沙阻,更
是令

晕

转向。有时通道上出现几具白骨骷髅,宫中的器物用具却都不是回疆所有,李文
秀依稀记得,这些都是中土汉

的物事。只把各

看得眼花撩

,称异不止。但传说中的甚
麽金银珠宝却半件也没有。
七

沿著一条黑沈沈的甬道向前走去,突然之间,前面一个

森森的声音喝道:「我在
这里已安安静静的住了一千年,谁也不敢来打扰我。那一个大胆过来,立刻就死!」说的是
哈萨克语,音调十分纯正,声音并不甚响,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曼惊道:「是恶鬼!他……他说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拉著苏普的手,向後退了几
步。骆驼叫道:「这是

,不是鬼!」高举火把,向前走去。桑斯儿不甘示弱,抢上几步,
和他并肩而行,刚走到一个弯角上,蓦地里两

齐声大叫,身子向後摔了出来。众

大吃一
惊,苏鲁克和车尔库抛去手中火把,抢上扶起。只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那声音道:
「我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住了一千年。进来的一个个都死。」车尔库更不多想,抱了骆驼
急奔而出,苏鲁克抱了桑斯儿,和馀

跟著出去,但听得怪笑之声充塞了甬道。来到天井
中,看骆驼和桑斯儿时,两


角流出鲜血,竟已一齐毙命。五

面面相觑,又是难过,又
是惊恐。
阿曼道:「这恶鬼不许

去……去打扰,咱们快走吧!」到这地步,苏鲁克和车尔库那
里还敢逞什麽刚勇?抱了两具尸体,循著先前所划的记号,回到了迷宫之外。
车尔库死了两名心

的弟子,心里十分难过,不住的拭泪。苏鲁克再也不讥讽他了,反
而出言安慰,又道:「那两个汉

强盗进了迷宫之後影踪全无,定是也给宫里的恶鬼弄死
了,那也好,叫这两个强盗没好下场。」阿曼道:「咱们从原路回去吧,以後……以後永远
别来这地方了。」车尔库道:「咱们族

大队

马就快到来,可得告诉他们,别让兄弟们闯
进宫去,一个个的死於非命。」苏鲁克道:「对!只要是在迷宫之外,那……那就没有

系。」是不是真的没有

系,那可谁也不知道。为了稳妥起见,五个

直退出六七里地,到
了一大片旷地上,这才停住。苏鲁克道:「恶鬼怕太阳,要走过这片旷地,非晒到太阳不
可。」阿曼道:「晚上呢?」苏鲁克搔了搔

皮,无法回答。
幸好没到晚上,第一队

马已经赶到。苏鲁克等忙将发现迷宫、宫中有恶鬼害

的事说
了。
虽然

多胆壮,但谁也没有提议前去探险。过得两个时辰,第二队、第三对先後到来,
数百

便在地旷上露宿。每隔得十馀

,便起了一堆大火,料想恶鬼再凶,也必怕了这许
多火堆。
李文秀倚在一块岩石之旁,心里在想:「我爹爹妈妈万里迢迢的从中原来到回疆,为的
是找高昌迷宫。他们没找到迷宫,就送了

命。其实就算找到了,多半也会给宫里的恶鬼害
死,除非他们一听到恶鬼的声音立刻就退出。可是爹爹妈妈一身武功,一定不肯听恶鬼的
话。唉,

的武功再高,又那里斗得过鬼怪?」忽然背後脚步声轻响,一

走了过来,低声
叫道:「阿秀。」李文秀大喜,跳起身来,叫道:「计爷爷,你也来了。」计老

道:「我
不放心你,跟著大夥儿来瞧著你。」李文秀心中感激,拉住他手,说道:「道上很难走,你
年纪这麽大了,辛苦得很,快坐下歇歇。」计老

刚在她身边坐下,忽听得西方响起几下尖
锐的枭鸣之声,异常刺耳难听。众

不禁齐向鸣声来处望去,只见白晃晃的一团物事,从黑
暗中迅速异常的冲来,冲到离众

约莫四丈之处,猛地直立不动,看上去依稀是个

形,火
光映照下,只见这鬼怪身披白色罩袍,满脸都是鲜血,白袍上也是血迹淋漓,身形高大之
极,至少比常

高了五尺。静夜看来,恐怖无比。那鬼怪陡然间双手前伸,十根指甲比手指
还长,满手也都是鲜血。
众

屏息凝气,寂无声息的望著他。
那鬼怪桀桀怪笑,尖声道:「我在迷宫里已住了一千年,不许谁来打扰,谁叫你们这样
大胆?」说的是哈萨克语,正是李文秀

间在迷宫中听到的声音。那鬼怪慢慢转身,双手对
著三丈外的一匹马,叫道:「给我死!」突然间回过身来,疾驰而去,片刻间走得无影无
踪。
这鬼怪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气势慑

,直等他走了好一会,众

方才惊呼出来。只见
他双手指过的那匹马四膝跪倒,翻身毙命。众

拥过去看时,但见那马周身没半伤痕,

鼻亦不流血,却不知如何,竟是中了魔法而死。
众

都说:「是鬼,是鬼。」有

道:「我早说大戈壁中有鬼。」有

道:「那迷宫千
年无

进去,自然有鬼怪看守。」又有

道:「听说鬼怪无脚,瞧瞧那鬼有没脚印。」当下
众

拿了火把,顺著那鬼怪的去路瞧去,但见沙地之上每隔五尺便是一个小小的圆

,

的
脚印既不会这样细细一,而两之间,相距又不会这样远。
这样一来,各

再无疑义,都认定是迷宫中的鬼怪作祟,大家都说:「不论迷宫中有甚
麽东西,那也不能要了。明天一早,大家快快回去。」整晚


心惊胆战,但第二天太阳一
出来,忽然之间,每个

心里都不怎麽怕了。有些年青

商量著要去迷宫瞧瞧。苏鲁克和车
尔库厉声喝阻,说道便是要去迷宫,也得商议出一个好法子来。
可是商议了一整天,又有甚麽好法子?唯一的结果,是大家同意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
从长计议。
将近亥时,便是昨晚鬼怪出现的时刻,只听得西方又响起了三下尖锐的枭鸣,众

毛骨
悚然。但见那白衣长腿、满身血污的鬼怪又飞驰而来,在数丈外远远站定,尖声说道:「你
们还不回去?哼,再在这里附近逗留一晚,一个一个,叫他都不得好死,我在宫里住了一千
年,谁都不敢进来,你们这样大胆!」说到这里,慢慢转身,双手指著远处一个青年,叫
道:「给我死!」说了这三个字,猛地里回过身来,疾驰而去,月光下但见他越走越远,终
於不见。
只见那青年慢慢委顿,一句话也不说,就此毙命,身上仍是没半伤痕。昨晚还不过害
死一匹马,今

却害死了一个壮健的青年。
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再逗留?何况听得苏鲁克他们说,迷宫中根本没有甚麽珍宝,连一
块金子银子也没有。若不是天黑,大家早就往来路疾奔了。
次

天色微明,众

就

哄哄的快步回去。
李文秀昨天已去仔细看过了那匹马的尸体,这时再去看那青年的尸体,心下更无怀疑,
自言自语的道:「这不是恶鬼!」忽然身後有

颤声道:「是恶鬼,是恶鬼!阿秀,这比恶
鬼还要可怕,咱们快走。」原来不知甚麽时候,计老

已到了她的身後。
李文秀叹了

气,道:「好,咱们走吧!」忽然间听得苏普长声大叫:「阿曼,阿曼,
你在那里?」车尔库惊道:「阿曼没跟你在一起吗?」他也纵声大叫:「阿曼,阿曼!咱们
回去啦。」来回奔跑找寻

儿。
苏普一面大叫「阿曼!」一面奔上小丘,四下了望,忽然望见西边路上有一块花

巾,
似是阿曼之物,急忙奔将过去,拾起一看,正是阿曼的

巾。他一急非同小可,叫道:「阿
曼给恶鬼捉去了!」这时众族

早已远去,联络驼、桑斯儿、以及另一个青年的尸身都已抬
去,当地只剩下苏鲁克、车尔库、苏普、李文秀、计老

五

。苏鲁克等听得苏普的惊呼之
声,忙奔过去询问。
苏普拿著那个花

巾,气急败坏的道:「这是阿曼的。她……她……她给恶鬼捉去
了。」李文秀问道:「什麽时候捉去的?」苏普道:「我不知道。一定是昨晚半夜里。她…
她跟

伴们睡在一起的,今早我就找她不到了。」他呆了一阵,忽然向著迷宫的方向发足狂
奔,叫道:「我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阿曼既给恶鬼捉去了,他自然没本事救她回来。但
阿曼既然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苏鲁克叫道:「苏普,苏普,小傻子,快回来,你不怕死吗?」见儿子越奔越远,

子
之

终於胜过了对恶鬼的恐惧,於是随後追去。车尔库一呆,叫道:「阿曼,阿曼!」也跟
了去。
计老

摇摇

,道:「阿秀,咱们回去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我得去救他
们。」计老

道:「你斗不过恶鬼的。」李文秀道:「不是恶鬼,是

。」计老

忽然伸出
左手,紧紧握住了李文秀的手臂,颤声道:「阿秀,就算是

,他也比恶鬼还要可怕。你听
我话,咱们回去吧,走得远远的。咱们是汉

,别在回疆住了,你和我一起回中原去。」李
文秀眼见苏普等三

越奔越远,心中焦急,用力一挣,那知计老

虽然年迈,手劲竟是大得
异乎寻常,接连使劲,都是没能挣脱。她叫道:「快放开我!苏普,苏普,会给他害死
的!」计老

见她胀红了脸,神

紧迫,不由得叹了

气,放松了她手臂,轻声道:「为了
这个哈萨克少年,你什麽都不顾了!」李文秀手臂上一松,立即转身飞奔,也没听见计老

的说话。一

气奔到迷宫之前,只见苏普手舞长刀,正在大叫大嚷:「该死的恶鬼,你害死
了阿曼,连我也一起害死吧。阿曼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是苏普,你出来,我跟你决斗!
你怕了我吗?」他伸手去转门环,但心神混

之下,转来转去都推不开门。
苏鲁克在一旁叫道:「苏普,傻小子,别进去!」苏普却那里肯听?李文秀见到他这般
痴

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大声道:「阿曼没有死!」苏普陡然间听到这句话,脑筋登时
清醒了,转身问道:「阿曼没有死?你怎……怎麽知道?」李文秀道:「迷宫里的不是恶
鬼,是

!」苏普、苏鲁克、车尔库三

齐声道:「明明是恶鬼,怎麽是

?」李文秀道:
「这是

扮的。他用一种极微细的剧毒暗器

死了马匹和

,伤痕不容易看出来。他脚下踩
了高跷,外面用长袍罩住了,所以在沙地中行走没有脚印,身材又这麽高,走起来这麽
快。」她另外有两句话却没有说:「我知道这

是谁,因为我认得他放暗器的手法。在死马
和那青年的尸体上,我也已找到了暗器的伤痕。」这些解释合

合理,可是苏鲁克等一时却
也难以相信。这时计老

也已到了,他缓缓的道:「我知道是厉害的恶鬼,大家别进迷宫,
免得送了

命。我是老

,说话一定不错的。」苏普道:「是恶鬼也罢、是

也罢,我总是
要去……要去救阿曼。」他盼望这恶鬼果真如李文秀所说是

扮的,那麽便有了搭救阿曼的
指望。他又去旋转门环,这一次却转开了。
李文秀道:「我跟你一起去。」苏普转过

来,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说道:「李英雄,
你别进去了,很危险的。」李文秀道:「不要紧,我陪著你,就不会危险。」苏普热泪盈
眶,颤声道:「多谢,谢谢你。」李文秀心想:「你这样感激我,只不过是为了阿曼。」转

对计老

道:「计爷爷,你在这里等我。」计老

道:「不!我跟你一起进去,那……那

很凶恶的。」李文秀道:「你年纪这样大了,又不会武功,在外面等著我好了。我不会有
危险的。」计老

道:「你不知道,非常非常危险的。我要照顾你。」李文秀拗不过他,心
想:「你能照顾我甚麽?反而要我来照顾你才是。」当下五个

起了火把,寻著旧路又向
迷宫里进去。
五

曲曲折折的走了良久。苏普一路上大叫:「阿曼,阿曼,你在那里?」始终不听见
甚麽声音。李文秀心想:「这是把他吓走了的好。」说道:「咱们一起大叫,说大队

马来
救

啦,说不定能将那恶

吓走。」苏鲁克、车尔库和苏普依计大叫:「阿曼,阿曼,你别
怕,咱们大队

马来救你啦。」迷宫中殿堂空廓,一阵阵回声四下震

。
又走了一阵,忽听得一个

子尖声大叫,依稀正是阿曼。苏普循声奔去,推开一扇门,
只见阿曼缩在屋角之中,双手被反绑在背後。两

惊喜

集,齐声叫了出来。
苏普抢上去松开了她的绑缚,问:「那恶鬼呢?」阿曼道:「他不是鬼,是

。刚才他
还在这里,听到你们的声音,便想抱了我逃走,我拼命挣扎,他听得你们

多,就匆匆忙忙
的逃走了。」苏普舒了

气,又问:「那……那是怎麽样一个

?他怎麽会将你捉了来?」
阿曼道:「一路上他绑住了我眼睛,到了迷宫,黑沈沈的,始终没能见到他的相貌。」苏普
转

瞧著李文秀,眼光中满是感激之

。
阿曼转向车尔库,说道:「爹,这

说他名叫瓦耳拉齐,你认……」他一言未毕,车尔
库和苏鲁克齐声叫了出来:「瓦耳拉齐!」这两

一声叫唤,含意非常明白,他们不但知道
瓦耳拉齐,而且还对他十分熟悉。
车尔库道:「这

是瓦耳拉齐?决计不会的。他自己说叫做瓦耳拉齐?你没听错?」阿
曼道:「他说他认得我妈。」苏鲁克道:「那就是了,是真的瓦耳拉齐。」车尔库喃喃的
道:「他认得你妈?是瓦尔拉齐?怎…怎麽会变成了迷宫里的恶鬼?」阿曼道:「他不是
鬼,是

。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妈,可是我妈不生眼珠子,嫁了我爹爹这个大混蛋……啊
哟,爹,你别生气,是这坏

说的。」苏鲁克哈哈大笑,说道:「瓦耳拉齐是坏

,可是这
句话倒没说错,你爹果然是个大混…」车尔库一拳打去。苏鲁克一笑避开,又道:「瓦耳拉
齐从前跟你爹爹争你妈,瓦耳拉齐输了。这

不是好汉子,半夜里拿了刀子去杀你爹爹。你
瞧,他耳朵边这个刀疤,就是给瓦耳拉齐砍的。」众

一齐望向车尔库,果见他左耳边有个
长长的刀疤。这疤痕大家以前早就见到了,不过不知其来历而已。
阿曼拉著父亲的手,柔声道:「爹,那时你伤得很厉害麽?」车尔库道:「你爹虽然中
了他的暗算,但还是打倒了他,把他掀在地下,绑了起来。」说这几句话时,语气中颇有自
豪之意,又道:「第二天族长聚集族

,宣布将这坏蛋逐出本族,永远不许回来,倘若偷偷
回来,便即处死。这些年来一直就没见他。这家伙躲在这迷宫里

什麽?你怎麽会给他捉去
的?」阿曼道:「今朝天快亮时,我起来到树林中解手,那知道这坏

躲在後面,突然扑了
过来,按住我嘴

,一直抱著我到了这里。他说他得不到我妈,就要我来代替我妈。我求他
放我回去,我说我妈不喜欢他,我也决计不会喜欢他的。他说:『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
好,总只你是我的

了。那些哈萨克胆小鬼,没一个敢进迷宫来救你的。』他的话不对,
爹,苏鲁克伯伯,你们都是英雄,还有李英雄,苏普,计爷爷也来了,幸亏你们来救我。」
车尔库恨恨的道:「他害死了骆驼,桑斯儿,咱们快追,捉到他来处死。」李文秀本已料到
这假扮恶鬼之

是谁,那知道自己的猜想竟完全错了,不禁暗暗惭愧,实不该冤枉了好

,
幸好心里的话没说出

来,又想:「怎麽这个哈萨克

也会发毒针?发针的手法又一模一
样?难道他也是跟我师父学的?」苏鲁克等既知恶鬼是瓦耳拉齐假扮,那里还有什麽惧怕?
何况素知这

武功平平,一见面,还不手到擒来?车尔库为了要报杀徒之仇,高举火把,当
先而行。
计老

一拉李文秀的衣袖,低声道:「这是他们哈萨克

自己族里的事,咱们不用理
会,在外面等著他们吧。」李文秀听他语音发颤,显是害怕之极,柔声道:「计爷爷,你坐
在那边天井里等我,好不好?那个哈萨克坏

武功很强的,只怕苏……苏鲁克他们打不过,
我得帮著他们。」计老

叹了

气,道:「那麽我也一起去。」李文秀向他温柔一笑,道:
「这件事快完结了,你不用担心。」计老

和她并肩而行,道:「这件事快完结了,完结之
後,我要回中原去了。阿秀,你和我一起回去吗?」李文秀心里一阵难过,中原故乡的

形,在她心里早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影子,她在这大

原上住了十二年,只

这里的烈风、大
雪、黄沙、无边无际的平野、牛羊,半夜里天铃鸟的歌声……计老

见她不答,又道:「我
们汉

在中原,可比这里好得多了,穿得好,吃得好。你计爷爷已积了些钱,回去咱们可以
舒舒服服的。中原的花花世界,比这里繁华百倍,那才是

过的

子。」李文秀道:「中原
这麽好,你怎麽一直不回去?」计老

一怔,走了几步,才缓缓的道:「我在中原有个仇家
对

,我到回疆来,是为了避祸。隔了这麽多年,那仇家一定死了。阿秀,咱们在外面等他
们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咱们得走快些,别离得他们太远。」计老

「嗯、嗯」
连声,脚下却丝毫没有加快。李文秀见他年迈,不忍催促。
计老

道:「回到了中原,咱们去江南住。咱们买一座庄子,四周种满了杨柳桃花,一
株间著一株,一到春天,红的桃花,绿的杨柳,黑色的燕子在柳枝底下穿来穿去。阿秀,咱
们再起一个大鱼池,养满了金鱼,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你一定会非常开心…
再比这儿好得多了……」李文秀缓缓摇了摇

,心里在说:「不管江南多麽好,我还是喜欢
住在这里,可是……这件事就要完结了,苏普就会和阿曼结婚,那时候他们会有盛大的刁羊
大会、摔角比赛、火堆旁的歌舞……」她抬起

来,说道:「好的,计爷爷,咱们回家之
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计老

眼中突然闪出了光辉,那是喜悦无比的光芒,大声
道:「好极了!咱们回家之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忽然之间,李文秀有些可怜那个
瓦耳拉齐起来。他得不到自己心

的

,又给逐出了本族,一直孤零零的住在这迷宫里。阿
曼是十八岁,他在这迷宫里已住了二十年吧?或许还更长久些。
「瓦耳拉齐!站住!」突然前面传来了车尔库的怒喝。李文秀顾不得再等计老

,急忙
寻声奔去。
走到一座大殿门

,只见殿堂之中,一

窜高伏低,正在和手舞长刀的车尔库恶斗。那

空著双手,身披白色长袍,

上套著白布罩子,只露出了两个眼孔,

罩和长袍上都染满
了血渍,正是前两晚假扮恶鬼那

的衣服,自便是掳劫阿曼的瓦耳拉齐了,只是这时候他脚
下不踩高跷,长袍的下摆便翻了上来缠在腰间。
苏鲁克、苏普父子见车尔库手中有刀而对方只是空手,料想必胜,便不上前相助,两

高举火把,

中吆喝著助威。
李文秀只看得数招,便知不妙,叫道:「小心!」正欲出手,只听得砰的一声,车尔库
右胸已中了一掌,


鲜血,直摔出来。苏鲁克父子大惊,一齐抛去手中火把,挺刀上前,
合攻敌

。两根火把掉在地下兀自燃烧,殿中却已黑沈沈地仅可辨物。
李文秀提著流星锤,叫道:「苏普,退开!苏鲁克伯伯,退开,我来斗他。」苏鲁克怒
道:「你退开,别大呼小叫的。」一柄长刀使将开来,呼呼生风。他哈萨克的刀法另成一
路,却也是刚猛狠辣。只是瓦耳拉齐身手灵活之极,蓦地里飞出一腿,将苏普手中的长刀踢
飞了。
李文秀忙将流星锤往地下一掷,纵身而上,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长刀,刷刷两刀,向瓦耳
拉齐砍去。她跟师父学的是拳脚和流星锤,刀法并未学过,只是此刻四

缠斗,她锤法未臻
一流之境,一使流星锤,非误伤了苏鲁克父子不可,只得在拳脚中夹上刀砍,凝神接战。苏
鲁克失了兵刃,出拳挥击。
瓦耳拉齐以一敌三,仍占上风。
斗得十馀合,瓦耳拉齐大喝一声,左拳挥出,正中苏鲁鼻梁,跟著一腿,踢中了苏鲁克
的小腹。苏鲁克父子先後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原来瓦耳拉齐的拳脚中内力

厚,击中後极
难抵挡,苏鲁克虽然悍勇,又是皮粗

厚,却也经受不起。
这一来,变成了李文秀独斗强敌的局面,左支右绌,登时便落在下风。
瓦耳拉齐喝道:「快出去,就饶你的小命。」李文秀眼见自己若撤退一逃,最多是拉了
计老

同走,苏普等三

非遭毒手不可,当下奋不顾身,拼力抵御。瓦耳拉齐左手一扬,李
文秀向右一闪,那知他这一下却是虚招,右掌跟著疾劈而下,噗的一声,正中她左肩。李文
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便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

:「这一招『声东击西』,师父教过
我的,怎地忘了?」瓦耳拉齐喝道:「你再不走,我要杀你了!」李文秀忽然间起了自

自
弃的念

,叫道:「你杀死我好了!」纵身又上,不数招,腰间中了一拳,痛得抛下长刀蹲
下身来,心中正叫:「我要死了!」忽然身旁呼的一声,有

扑向瓦耳拉齐。
李文秀在地下一个打滚,回

看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原来计老

右手拿著一
柄匕首,展开身法,已和瓦耳拉齐斗在一起。但见计老

身手矫捷,出招如风,竟是丝毫没
有龙锺老态。
更奇的是,计老

举手出足,招数和瓦耳拉齐全无分别,也便是她师父华辉所授的那些
武功。李文秀随即省悟:「是了,中原的武功都是这样的。
计爷爷和这哈萨克恶

都学过中原的武功,计爷爷原来会武功的,我可一直不知道。」
眼见二

越斗越紧,瓦耳拉齐忽然尖声叫道:「马家骏,你好!」计老

身子一颤,向後退
了一步,瓦耳拉齐左手一扬,使的正是半招「声东击西」。计老

却不上他当,匕首向右戳
出,那知瓦耳拉齐却不使全这下半招「声东击西」,左手疾掠而下,一把抓住计老

的脸,
硬生生将他一张面皮揭了下来。
李文秀、苏鲁克、阿曼三

齐声惊呼。李文秀更是险些便晕了过去。
只见瓦耳拉齐跳起身来,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都踢中在计老

身上,便在
这时,白光一闪,计老

匕首脱手激

而出,


了敌

的小腹。
瓦耳拉齐惨呼一声,双拳一招」五雷轰」,往计老

天灵盖猛击下去。李文秀知道这
两拳一击下去,计老

再难活命,当下奋起平生之力,跃过去举臂力格,喀喇一响,双臂只
震得如欲断折。霎时之间,两

势成僵持,瓦耳拉齐双拳击不下来,李文秀也无法将他格
开。
苏鲁克这时已可动弹,跳起身来,奋起平生之力,一拳打在瓦耳拉齐下颏。瓦耳拉齐向
後掼出,在墙上一撞,软倒在地。
李文秀叫道:「计爷爷,计爷爷。」扶起计老

,她不敢睁眼,料想他脸上定是血

模
糊,可怖之极,那知眼开一线,看到的竟是一张壮年男子的脸孔。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大了
些,只见这张脸胡子剃得

光,面目颇为英俊,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下,看来一片惨白,
全无血色,这

不过三十多岁,只有一双眼睛的眼神,却是向来所熟悉的,但配在这张全然
陌生的脸上,反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李文秀呆了半晌,这才「啊」的一声惊呼,将计老

的身子一推,向後跃开。她身上受
了拳脚之伤,落下来时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说道:「你……你……」计老

道:「我…我
不是你计爷爷,我…我…」忽然哇的一声,

出一大

鲜血来,说道:「不错,我是马家
骏,一直扮作了个老

儿。阿秀,你不怪我吗?」这一句「阿秀」,仍是和十年来一般的充
满了亲切关怀之意。
李文秀道:「我不怪你,当然不怪你。你一直待我是很好很好的。」她瞧瞧马家骏,瞧
瞧靠在墙上的瓦耳拉齐,心中充满了疑团。
这时阿曼已扶起了父亲,替他推拿胸

的伤处。苏鲁克、苏普父子拾起了长刀,两

一
跛一拐的走到瓦耳拉齐身前。
瓦耳拉齐道:「阿秀,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为什麽不走?」他说的是汉语,声调又和她
师父华辉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没想,当即脱

而出:「师父!」瓦耳拉齐道:「你终於认
我了。」伸手缓缓取下白布

罩,果然便是华辉。
李文秀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抢过去伏在他的脚边,叫道:「师父,师父,我真的不知
道是你。我…我起出猜到是你,但他们说你是哈萨克

瓦耳拉齐,你自己又认了。」瓦耳拉
齐涩然道:「我是哈萨克

,我是瓦耳拉齐!」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汉

?」瓦耳
拉齐道:「我是哈萨克

,族里赶了我出来,永远不许我回去。我到了中原,汉

的地方,
学了汉

的武功,嘿嘿,收了汉

做徒弟,马家骏,你好,你好!」马家骏道:「师父,你
虽於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惊,道:「计爷爷,你……他……他也是你师
父?」马家骏道:「你别叫我计爷爷。我是马家骏。他是我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
起来到回疆,半夜里带我到哈萨克的铁延部来,他用毒针害死了阿曼的妈妈……」他说的是
汉语。李文秀越听越奇,用哈萨克语问阿曼道:「你妈是给他用毒针害死的?」阿曼还没回
答,车尔库跳起身来,叫道:「是了,是了。阿曼的妈,我亲

的雅丽仙,一天晚上忽然全
身乌黑,得疾病死了,原来是你瓦耳拉齐,你这恶棍,是你害死她的。」他要扑过去和瓦耳
拉齐拼命,但重伤之馀,稍一动弹便胸

剧痛,又倒了下去。
瓦耳拉齐道:「不错。雅丽仙是我杀死的,谁教她没生眼珠,嫁了你这大混蛋,又不肯
跟我逃走?」车尔库大叫:「你这恶贼,你这恶贼!」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
杀死车尔库,但这天晚上车尔库不知道那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找寻车尔
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

一起毒死。可是我们在一家哈萨克

家里借宿,主

待
我很好,尽他们所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不到车尔库,
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露他的秘密,定要杀
了我灭

。他

得到实在狠了,於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

了三枚毒
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今

总教你与在我的手里。」马家骏对
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
学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针没

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儿臭功夫,也

得死
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做了一
个老

,就是怕师父没死。只有这个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
个念

,就是要逃回中原去。」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连踢
中两下,内脏震裂,已然难以活命,活过

来看瓦耳拉齐时,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没至柄,
也是已无活理。自己在回疆十年,只有这两

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那知他两

恩
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
你……你既然知道他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甚麽不立刻回中原去?」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
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已抽出

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後……以後
可得小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於没了声息。
李文秀扑在他身上,叫道:「计爷爷,计爷爷,你别死。」马家骏没回答她的问话就死
了,可是李文秀心中却已明白得很。马家骏非常非常的怕他的师父,可是非但不立即逃回中
原,反而跟著她来到迷宫;只要他始终扮作老

,瓦耳拉齐永远不会认出他来,可是他终於
出手,去和自己最惧怕的

动手。那全是为了她!这十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

护自己,
其实他是个壮年

。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

,也有这般好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她不
知道。
殿上地下的两根火把,一根早已了熄灭,另一根也快烧到尽

。
苏鲁克忽道:「真是奇怪,刚才两个汉

跟一个哈萨克

相打,我想也不想,过去一
拳,就打在那个哈萨克

的脸上。」李文秀问道:「那为甚麽?为甚麽你忽然帮汉

打哈萨
克

?」苏鲁克搔了搔

,道:「我不知道。」隔了一会,说道:「你是好

,他是坏

!」他终於承认:汉

中有做强盗的坏

,也有李英雄那样的好

,(那个假扮老

儿的
汉

,不肯在水井中下毒,也该算好

吧?)哈萨克

中有自己那样的好

,也有瓦耳拉齐
那样的坏

。
李文秀心想:「如果当年你知道了,就不会那样狠狠的鞭打苏普,一切就会不同了。可
是,真的会不同吗?就算苏普小时候跟我做好朋友,他年纪大了之後,见到了阿曼,还是会

上她的。

的心,真太奇怪了,我不懂。」苏鲁克大声道:「瓦耳拉齐,我瞧你也活不成
了,我们也不用杀你,再见了!」瓦耳拉齐突然目露凶光,右手一提。李文秀知他要发

毒
针,叫道:「师父,别——」就在这时,一个火星

了开来,最後一个火把也熄灭了,殿堂
中伸手不见五指。瓦耳拉齐就是想发毒针害

,也已取不到准

。李文秀叫道:「你们快出
去,谁也别发出声响。」苏鲁克、苏普、车尔库和阿曼四

互相扶持,悄悄的退了出去。大
家知道瓦耳拉齐的毒针厉害,他虽命在顷刻,却还能发针害

。四

退出殿堂,见李文秀没
有出来,苏普叫道:「李英雄,李英雄,快出来。」李文秀答应了一声。
瓦耳拉齐道:「阿秀,你…你也要去了吗?」声音甚是凄凉。李文秀心中不忍,暗想他
虽然做了许多坏事,对自己可毕竟是很好的,让他一个

在这黑暗中等死,实在是太残忍
了,於是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在这里陪你。」苏普在外面又叫了几声。李文秀大声
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等一会出来。」苏普叫道:「这

很凶恶的,李英雄,你可得小心
了。」李文秀不再回答。
阿曼道:「你怎麽老是叫她李英雄,不叫李姑娘?」苏普奇道:「李姑娘,她是

子
吗?」阿曼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来?」苏普道:「我装甚麽傻?他……他武功
这样好,怎麽会是

子?」阿曼道:「那天大风雪的晚上,在计老

的家里,她夺了我做

,後来又放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

子了。」苏普拍手道:「啊,是了。如果她是男

,怎肯放了像你这样美丽的


?」阿曼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的。那时候我见到了
她瞧著你的眼色,就知道她是姑娘。天下那会有一个男子,用这样的眼光痴痴的瞧著你!」
苏普搔了搔

,傻笑道:「我可一也没瞧出来。」阿曼欢畅地笑了,笑得真像一朵花。她
知道苏普的眼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便有一万个姑娘痴

地瞧著他,他也永不会知道。
殿堂中一片漆黑,李文秀和瓦耳拉齐谁也见不到谁。李文秀坐在师父身畔,在万籁俱寂
之中,听到苏普和阿曼的嬉笑声渐渐远去,听到四个

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殿堂里只剩下了李文秀,陪著垂死的瓦耳拉齐,还有,「计爷爷」的尸身。
瓦耳拉齐又问:「刚才我叫你出去,你为什麽不听话?要是你出去了……唉。」李文秀
轻轻的道:「师父,你得不到心

的

,就将她杀死。我得不到心

的

,却不忍心让他给

杀了。」瓦耳拉齐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沈默半晌,叹道:「你们汉

真是
奇怪。有马家骏那样忘恩负义、杀害师父的恶棍,有霍元龙、陈达海他们那样杀

不眨眼的
强盗,也有你这样心地仁善的姑娘。」李文秀问道:「师父,陈达海那强盗怎样了?我们一
路追踪他,却在雪地里看到了两个

的脚印。另一个是你的吗?」瓦耳拉齐道:「不错,是
我的。自从我给马家骏这逆徒打了毒针之後,身子衰弱,十多年来在山

里养伤,只道这一
生就此完了,想不到竟会有你来救我,给我拔去了毒针。我伤愈之後,半夜里时常去铁延部
的帐蓬外窥探,我要杀了车尔库,杀了驱逐我的族长。只是为了你,我才没在水井里下毒。
那天大风雪的晚上,我守在你屋子外,见到你拿住了陈达海,听到你们发现了迷宫的地图。
陈达海一逃走,我就跟在他後面,一直跟进了迷宫。我在他後脑上一拳,打晕了他,把他关
在迷宫里,前天下午,我从他怀里拿了那幅手帕地图出来,抽去了十来根毛线,放回他怀
里,再蒙了他眼睛,绑他在马背之上,赶他远远的去了。」李文秀想不到这个

子残酷的

居然肯饶


命,问道:「你为什麽要抽去地图上的毛线?」瓦耳拉齐乾笑数声,十分得
意:「他不知道我抽去了毛线的。地图中少了十几根线,这迷宫再也找不到了。这恶强盗,
他定要去会齐了其馀的盗夥,凭著地图又来找寻迷宫。他们就要在大戈壁中兜来兜去,永远
回不到

原去。这批恶强盗一个个的要在沙漠中渴死,一直到死,还是想来迷宫发财,哈
哈,嘿嘿,有趣,有趣!」想到一群

在烈火烤炙之下,在数百里内没一滴水的大沙漠上不
断兜圈子的可怖

景,李文秀忍不住低低的呼了一声。这群强倒是杀害她父母的大仇

,但
如此遭受酷报,却不由得为他们难受。要是她能有机会遇上了,会不会对他们说:「这张地
图是不对的?」她多半会说的。只不过,霍元龙、陈达海他们决计不会相信。他们一定要满
怀著发财的念

,在沙漠里大兜圈子,直到一个个的渴死。他们还是相信在走向迷宫,因为
陈达海曾凭著这幅地图,亲身到过迷宫,那是决计不会错的。迷宫里有数不尽的珍珠宝贝,
大家都这麽说的,那还能假麽?瓦耳拉齐吃吃的笑个不停,说道:「其实,迷宫里一块手指
大的黄金也没有,迷宫里所藏的每一件东西,中原都是多得不得了。桌子,椅子、床、帐
子,许许多多的书本,围棋啦、七弦琴啦、灶

、碗碟、镬子……什麽都有,就是没有珍
宝。在汉

的地方,这些东西遍地都是,那些汉

却拼了

命来找寻,嘿嘿,真是笑死

了。」李文秀两次进

迷宫,见到了无数

常用具,回疆气候乾燥,历时虽久,诸物并未腐
朽,遍历殿堂房舍,果然没见到过丝毫金银珠宝,说道:「

家的传说,大都靠不住的,这
座迷宫虽大,却没有宝物。唉,连我的爹爹妈妈,也因此而枉送了

命。」瓦耳拉齐道:
「你可知道这迷宫的来历?」李文秀道:「不知道。师父,你知道麽?」瓦耳拉齐道:「我
在迷宫里见到了两座石碑,上面刻明了建造迷宫的经过,原来是唐太宗时候建造的。」李文
秀也不知道唐太宗是什麽

,於是瓦耳拉齐断断续续的给她说了迷宫的来历。
原来这地方在唐朝时是高昌国的所在。
那时高昌是西域大国,物产丰盛,国势强盛。唐太宗贞观年间,高昌国的国王叫做鞠文
泰,臣服於唐。唐朝派使者到高昌,要他们遵守许多汉

的规矩。鞠文泰对使者说:「鹰飞
於天,雉伏於篙,猫游於堂,鼠叫於

,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意思说,虽然你们是
猛鹰,在天上飞,但我们是野

,躲在

丛之中,虽然你们是猫,在厅堂上走来走去,但我
们是小鼠,躲在

里啾啾的叫,你们也奈何我们不得。大家各过各的

子,为什麽一定要强
迫我们遵守你们汉

的规矩习俗呢?唐太宗听了这话,很是愤怒,认为他们野蛮,不服王
化,於是派出了大将侯君集去讨伐。
鞠文泰得到消息,对百官道:「大唐离我们七千里,中间二千里是大沙漠,地无水

,
寒风如刀,热风如烧,怎能派大军到来?他来打我们,如果兵派得很多,粮运便接济不上。
要是派兵在三万以下,便不用怕。咱们以逸待劳,坚守都城,只须守到二十

,唐兵食尽,
便会退走。」他知道唐兵厉害,定下了只守不战的计策,於是大集

夫,在极隐密之处,造
下了一座迷宫,万一都城不守,还有可以退避的地方。当时高昌国力殷富,西域巧匠,多集
於彼。这座迷宫建造的曲折奇幻之极,国内的珍奇宝物,尽数藏在宫中。鞠文泰心想,便算
唐军攻进了迷宫,也未必能找到我的所在。
侯君集曾跟李靖学习兵法,善能用兵,一路上势如

竹,渡过了大沙漠。鞠文泰听得唐
朝大军到来,忧惧不知所为,就此吓死。他儿子鞠智盛继立为国王。侯君集率领大军,攻到
城下,连打几丈,高昌军都是大败。唐军有一种攻城高车,高十丈,因为高得像鸟巢一般,
所以名为巢车。这巢车推到城边,军士居高临下,投石

箭,高昌军难以抵御。鞠智盛来不
及逃进迷宫,都城已被攻

,只得投降。高昌国自鞠嘉立国,传九世,共一百三十四年,至
唐贞观十四年而亡。当时国土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实是西域的大国。
侯君集俘虏了国王鞠智盛及其文武百官,大族豪杰,回到长安,将迷宫中所有的珍宝也
都搜了去。唐太宗说,高昌国不服汉化,不知中华上国文物衣冠的好处,於是赐了大批汉

的书籍、衣服、用具、乐器等等给高昌。高昌

私下说:「野

不能学鹰飞,小鼠不能学猫
叫,你们中华汉

的东西再好,我们高昌野

也是不喜欢。」将唐太宗所赐的书籍文物、诸
般用具、以及佛像、孔子像、道教的老君像等等都放在迷宫之中,谁也不去多瞧上一眼。
千馀年来,沙漠变迁,树木丛生,这本来已是十分隐秘的古宫,更加隐秘了。若不是有
地图指引,谁也找寻不到。现在当地所居的哈萨克

,和古时的高昌

也是毫不相

。
瓦耳拉齐在中原时学文学武,多读汉

的书籍,所以熟知唐代史事。李文秀虽是汉

,
反而半也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听瓦耳拉齐气息渐弱,说道:「师父,你歇歇吧,别说
了。这个汉

皇帝也真多事,

家喜欢怎样过

子,就由他们去,何必勉强?唉,你心里真
正喜欢的,常常得不到。别

硬要给你的,就算好得不得了,我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
瓦耳拉齐道:「阿秀,我……我孤单得很,从来没

陪我说过这麽久的话,你肯……肯陪著
我麽?」李文秀道:「师父,我在这里陪著你。」瓦耳拉齐道:「我快死了,我死之後,你
就要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李文秀无言可答,只感到一阵凄凉伤心,伸出右手去,轻轻
握住了师父的左手,只觉他的手掌在慢慢冷下去。
瓦耳拉齐道:「我要你永远在这里陪我,永远不离开我……」他一面说,右手慢慢的提
起,拇指和食指之间握著两枚毒针,心道:「这两枚毒针在你身上轻轻一刺,你就永远在迷
宫里陪著我,也不会离开我了。」轻声道:「阿秀,你又美丽又温柔,真是个好

孩,你永
远在我身边陪著。我一生寂寞孤单得很,谁也不来理我……阿秀,你真乖,真是个好孩
子……」两枚毒针慢慢向李文秀移近,黑暗之中,她甚麽也看不见。
瓦耳拉齐心想:「我手上半力气也没有了,得慢慢的刺她,出手快了,她只要一推,
我就再也刺她不到了。」毒针一寸一寸的向著她的面颊移近,相距只有两尺,只有一尺
了……李文秀丝毫不知道毒针离开自己已不过七八寸了,说道:「师父,阿曼的妈妈,很美
丽吗?」瓦耳拉齐心

一震,说道:「阿曼的妈妈……雅丽仙……」突然间全身的力气消失
得无影无踪,提起了的右手垂了下来,他一生之中,再也没有力气将右手提起来了。
李文秀道:「师父,你一直待我很好,我会永远记著你。」在通向玉门关的沙漠之中,
一个姑娘骑著一匹白马,向东缓缓而行。
她心中在想著和哈萨克铁延部族

分别时他们所说的话:苏鲁克道:「李姑娘,你别
走,在我们这里住下来。我们这里有很好的小夥子,我们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做丈夫。我们要
送你很多牛,很多羊,给你搭最好的帐蓬。」李文秀红著脸,摇了摇

。
苏鲁克道:「你是汉

,那不要紧,汉

之中也有好

的。汉

可以跟哈萨克

结婚
吗?嗯。」他搔了搔

,说道:「咱们去问长老哈卜拉姆。」哈卜拉姆是铁延部中

通「可
兰经」、最聪明最有学问的老

。
他低

沈思了一会,道:「我是个卑微的

,甚麽也不懂。」苏鲁克道:「如果有学问
的哈卜拉姆也说不懂,那麽别

是更加不懂了。」哈卜拉姆道:「可兰经第四十九章上说:
『众

啊,我确已从一男一

创造你们,我使你们成为许多民族和宗族,以便你们互相认
识。在安拉看来,你们之中最尊贵的,便是你们之中最善良的。』世界上各个民族和宗族,
都是真神安拉创造的。他只说凡是最善良的,便是最尊贵的。可兰经第四章上说:『你们当
亲

近邻、远邻、伴侣,当款待旅客。』汉

是我们的远邻,如果他们不来侵犯我们,我们
要对他们亲

,款待他们。」苏鲁克道:「你说得很对。我们的

儿能嫁给汉

麽?我们的
小夥子,能娶汉

的姑娘吗?」哈卜拉姆道:「真经第二章第二百廿一节说:『你们不要娶
崇拜多神的


,直到她们信道。你们不要把自己的

儿,嫁给崇拜多神的男子,直到他们
信道。』真经第四章第廿三节中,严禁娶有丈夫的


,不许娶自己的直系亲属,除此之
外,都是合法的。便是娶

婢和俘虏也可以,为甚麽不能和汉

婚嫁呢?」当哈卜拉姆背诵
可兰经的经文之时,众族

都是恭恭敬敬的肃立倾听。
经文替他们解决疑难,大家心中明白了,都说:「穆圣的指示,那是再也不会错的。」
有

便称赞哈卜拉姆聪明有学问:「我们有甚麽事

不明白,只要去问哈卜拉姆,他总是能
好好的教导我们。」可是哈卜拉姆再聪明、再有学问,有一件事却是他不能解答的,因为包
罗万有的「可兰经」上也没有答案;如果你



著的

,却


的

上了别

,有甚麽法
子?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

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
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

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