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不得不说，林延为王家屏的勇气和忠心，感到敬佩，但他这么作风险太大。龙腾小说 ltxsba.com笔趣阁ＷｗΩＷ．ΔＢＱgXsw．ＣoM

    林延正要劝阻，王家屏却截断林延的话问道：“宗海，若我上本奏请元辅归政天子，你敢不敢与我联署？”

    上本请张居正归政天子？

    林延心道王家屏你不仅是坑我，还是要我的命啊。这谁给你的勇气？

    王家屏斩钉截铁的道：“此事我谋划已久，不仅是你，我还联络了几位好的同僚，同年，其中有知府，有御史，有六科，无一不是朝堂重臣，忠贞敢言之士。”

    林延不由惊讶，原来王家屏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林延权衡利弊，眼下他要自己与他一并上奏。成则，张居正还政天子，王家屏，林延更这劝进之功，从此飞黄腾达，败则……

    林延想到这里摇了摇道：“忠伯兄，我不仅不会联署奏章，还会阻止你上本。”

    王家屏不由怒道：“宗海，我将机密之事与你说，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反欲背叛于我吗？”

    林延反问道：“忠伯兄，可还记得赵用贤，吴中行么？”

    王家屏轻哼了一声，赵用贤，吴中行就是万历五年时因张居正夺之事，上表弹劾的翰林。结果二皆遭廷杖，罢官。

    林延与王家屏道：“我只是为了忠伯兄身家命记。五年前，众臣上本请元辅夺，陛下是如何下旨的？陛下有言在先，若再有敢言让元辅归政者，杀！”

    林延在杀这一字加重了气，王家屏沉吟片刻道：“我等此番所作所为，乃为了君上，陛下定能谅解我等此心。”

    林延语重心长地劝道：“但陛下毕竟话已说出了，你怎么让他自食其言呢。我知忠伯兄乃忠君之臣，但身为臣又怎么能令君主陷两难之境地，这反而是有失臣道。”

    “故而忠伯兄还请三思，你为讲官之，出班后就算不迁至侍郎，也是翰院学士。将来手握权柄时，再拨反正，重竖乾坤，这不是比今行有勇无谋之事更胜十倍。”

    王家屏听林延之劝，长叹一声道：“若非宗海这一言，吾险些犯了大错。只恨吾不是元驭兄。现元驭一去，满朝诸公恐怕也是无一敢与元辅如此直言了。”

    林延同意王家屏所言，当初夺时，王家屏敢与张居正这么说话，还得张居正把刀横在脖子上，威胁要自杀。这等胆识和担当，在诸位朝臣中，王锡爵真不愧是无能及。故而王家屏以及诸大臣们到现在提及王锡爵仍是一脸的敬佩。

    林延与王家屏道：“忠伯兄，当今朝堂间确实如元驭前辈这样的太少了。”

    王家屏忽道：“也并非唯有直谏一条路，当面犯颜元辅或许不允，若私下进谏，不知元辅可听否？”

    林延道：“元辅岂是轻易为言辞所动之，这实在是更难。”

    王家屏颇有意地道：“不，虽是更难，却未必没有，据我所知还有一可劝元辅。”

    林延心念一动问道：“哦，不知忠伯兄所言何？”

    王家屏熟视林延良久，林延不由笑了笑。

    王家屏也是笑着道：“宗海，莫非以为我指得是你吗？别自视过高了。”

    说完王家屏与林延一并大笑。

    两说说聊聊，待离了宫门时，林延向王家屏作礼告辞。

    王家屏也对林延长长一揖。

    走到马车旁，陈济川问道：“王讲官为何对老爷你持礼甚重呢？”

    林延道：“他欲使激将法，让我去趟这浑水。”

    陈济川惊疑地问：“这，王讲官不是与老爷一向甚是和睦吗？”

    林延摆了摆手道：“他倒不是欲害我，只是有私心罢了。”

    陈济川一雾水。

    林延解释道：“此乃利国利君之事，在他心底，非我不可。若是他能犯险，他自是自己去了。只是可惜我也有顾忌。”

    于是林延上了马车，陈济川问道：“老爷，是否回府？”

    林延道：“不，去促织街。”

    陈济川微微讶异，随即催车夫驾车。

    林延手里攥着一纸条，原来是方才在文华殿时，张四维的心腹董中书趁无时塞给自己的，邀林延前往促织街会通馆一聚。

    马车刚动，林延敲了敲马车车壁对陈济川吩咐了几句。陈济川领命后，马上离去。

    不久马车来至促织街。

    斗促织也叫秋兴，因民间都从秋天起斗促织。

    明宣宗因喜欢斗促织，有促织天子之称，民间有诗讽刺，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百货皆作贱，蟋蟀盆子俏。

    正所谓上行下效，明朝时无论官民上下，老少百姓都以斗促织为乐。当时斗促织所用的鬭盆筩礶，几乎无家不贮也。民间对促织喜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甚至善斗的促织死了，还有殓以金棺银椁的。

    至于促织街，顾名思义，有不少专门的促织场供百姓看斗促织之用。林延在马车上换了常服，来至促织街的会通馆。

    会通馆原本就是京里最大的几个促织场。这个时节虽没有斗促织看，但会通馆仍是不少。

    林延来到馆前，但见馆门上垂着挂帘，看不见里面场景，门下一片来往的景象。

    如会通馆这样鱼龙混杂之地，门自是有二三十名魁梧健汉看着场子。在春寒下这些健汉仍穿着单裳，胳膊和肩膀上都是壮硕的肌，眼中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场之。

    林延先去馆旁围着的木栅栏边。此刻不少百姓涌着木栅栏边，仰着看着馆壁上高挂着几张红木牌。红木牌上写着今有数场角抵上演，至上到下从午时几刻，未时几刻，申时几刻依次标下。

    这角抵一看就知是代替斗促织，拿来百姓们作赌之用的。

    林延见馆之百姓，皆是到一旁窗买筹场。自己要馆见董中书，自也是钱买筹馆。

    林延正要派展明去买筹，即被门边候着一名青衣下认出，上前道：“这位公子，是我们老爷的贵客。”

    门二三十名壮汉听了立即收敛狂傲之色，一并向林延抱拳道：“贵客里面请。”

    左右场的百姓们平对这些壮汉甚是畏惧，见林延年纪轻轻，竟受如此恭敬的对待，不由皆是称奇，猜测是哪里的举，或是哪家的世公子。

    青衣下请林延了会通馆后，馆内声鼎沸。

    馆央是一块方地，此刻正有一在舞杂耍，显然角抵还未开始。

    方地四周前前后后，摆满了朱漆的长条板凳，里面低外面高，一层高过一层。场的百姓们寻了空着长条板凳坐下与相熟的聊起了赌经。

    “老爷在楼上雅间等你。”

    林延点点举步到了楼上，来到青衣下所指的雅间推门一看，但见一名清瘦的老者，正坐在雅间里喝茶。

    这老者不是张四维，还能是何？

    林延装出惊讶之色：“中堂大！”

    张四维笑了笑，伸手示意林延内坐下。林延令展进留在门外，自己进雅间后，青衣下立即关门。

    林延毕恭毕敬地坐在张四维下处。

    张四维将茶盅放下笑着道：“宗海，是否讶异老夫为何会约你到此相见。”

    林延道：“确实未曾想到。”

    张四维笑着道：“看来宗海平与老夫除了公事上往，私事知之甚少。老夫乃这会通馆的常客。”

    林延讶道：“中堂也好斗促织？”

    张四维道：“不仅是斗促织，但凡与赌沾边的老夫都。”

    林延这下刷新了三观了。在内阁时，据林延所知张四维平洁身自好，不喝酒，不好美食，不好色，堂堂阁老好似苦行僧一般生活着。却不曾料到张四维竟是好赌。

    张四维捏须道：“这会通馆，乃是老夫下朝后常来的地方，平很少请同僚齐来。若非是好朋友，老夫不是不会请他来此一见的。”

    林延垂下道：“能得阁老赏识，实是下官荣幸。”

    张四维笑了笑，似漫不经心地道：“昨元辅病重之事，是你给申汝默通风报信的吧！”

    林延听了‘失色’道：“中堂，此绝对没有的事，下官直大内，侍奉陛下，自是知道有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下官怎么会将这等机密之事泄露呢。”

    林延料想此事作的天衣无缝，张四维不可能有证据的，自己自是可以与他抵赖。

    张四维淡淡地道：“是吗？我与汝默认识十多年，相也有七八年了，他是个慢子，做事常三思而后行，任何事前前后后若不想清楚，绝不会轻言。”

    “今在中极殿上，局势突变，片刻之间老夫与冯保，尚不过是见招拆招，他怎么这么快下了决断，还是如此高明？想到昨陛下恰好宣你相见，老夫不得不怀疑是你通了消息。”

    张四维分析得理，林延则是摆出动怒的神色道：“中堂，这算是欲加之罪吗？当殿上不止有我，还有几位中官，为何只怀疑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