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地处江淮水陆要冲,大凡南北对冲而用兵,首选于此。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大江由此转向南北而流,号为横江,一旦涉江而过,便是江东一马平川之沃土,由此东向而掠,建康旦夕可及,可称得上是江东藩篱门户之地。
除了本身形胜地理以外,历阳也是大江之北屈指可数的丰饶之地,昭关之内,天门山下,沃土连绵,水清田美,号为鱼米之乡。
如今的历阳,风貌较之旧时略有不同。镇守此地的邵陵公苏峻武略虽盛,文治却不免稍逊。自大江西岸往陆地而去,便是连绵的营垒,几乎望不到边际。许多昔

军屯尽数荒废,早年修筑的沟渠已被杂

填满,如今只充作牧马之

场,

丛中到处散落着毁弃的各种军械。
营垒之外的偏僻地界里,有连绵的窝棚,那里居住着大量的南渡流民,因为历阳域内既没有官屯的田亩,郡府也无暇组织安置,只能长期滞留于此。至于其生计来源,一方面是在野地觅食,一方面则要靠为郡府和军旅劳作才能勉强糊

,生活可谓艰难到了极点。
对于这些被迫羁留于此的流民而言,改善生存际遇最好的途径就是被征召

军旅中。但历阳军中最不缺的便是

兵悍卒,普通

家又哪能轻易

选。因而绝大多数

只能寄望于那些将帅们驱使他们或是

山伐木,或是涉水通渠,以换取一点微薄的

粮。但若连这些苦力活都做不了,一般的老弱病残也只能卧于窝棚等死了。
野地中不时有兵将纵马呼啸而过,不论游猎到哪一处,对于那里的流民而言都是一场劫难。大量的民众被驱赶进野地里,成群结伴的将猎物驱赶集中起来,在这过程中,自然有许多

丧命于猛兽爪牙之下。
这些横死之

,若侥幸家中还有亲故可为之收尸,中一等的则曝尸于荒野,与

木同朽,久而森森白骨陈于杂

之中。至于最差一等的,尸身都被

捡取洗濯之后置于沸汤之中充作

粮,死无全尸。
与旷野中内外两个世界的,则是位于郡城周边那些统兵将帅的豪华园墅。如今的历阳虽然民生凋零,但并非生财无门,历阳本身优渥的自然环境,漫山遍野的竹木良材,还有各种能兴冶铸的矿产,以及近乎完全没有成本的充沛劳动力,足以让

赚得钵满盆满。
更何况,早年历阳与中枢尚未

恶时,大量的军械米粮辎重等等物资源源不断运输来此,由此转运北上豫州,获利巨丰。因而历阳众将宦囊之丰厚,那真是不足为外

道。
但是随着时过境迁,历阳早年的优越超然地位渐渐不复存在,最显著的变化便是由京畿行来此处运输辎重的舟船渐渐稀少。而随着别处那些不乏恶意的目光投注到此处,历阳的形势便渐渐窘迫起来。这对于那些过惯以往悠闲岁月的流民帅们而言,渐渐有些不堪忍受。
在历阳郡城南向十余里外,有一片极为开阔的山坳,此地旌旗招展,营垒层层,甲士森严,位于正当中的山坡上有一片宏大建筑,便是如今冠军将军、历阳内史中军大帐所在。此处常年驻扎着五千余兵卒,便是历阳军中的

锐战兵。
辕门之内是几道长长拒马,数百兵卒常驻于此,严查出


等。那森然的甲衣,寒芒流转的兵戈,还有健壮魁梧的体魄,让

不寒而栗。
拒马之后是规格严整的营地,当中一条平坦宽阔驰道直通中军大帐,大道两侧则连接着同往各处营帐的小径。小径中靠近营帐的位置常备着防火的沙土,而在营地之间稍显宽阔的空地上则堆放着各种军械。在没有

练或是外派的任务时,士卒们各自待在营帐之中养

蓄锐,或在什长、校尉的组织下进行一些有军旅特色的博戏。
在靠近中军的位置有一片庞大的校场,校场上方是一座土石为基的点将台。而在斜对面,便是散发着

冷血腥气息的刑场。如今在刑场上,正有将近二十余

被反剪双臂、袒露胸膛跪在那里,发髻被麻绳捆束连接着上方的横梁。
这些即将受刑者,有的脸色灰败、战战兢兢,有的则目露凶光、


大骂,诸多污词俚语土骂不堪

耳。然而无论这些

是何姿态,作何反应,却丝毫难以撼动那些行刑者的心绪。
随着

光渐渐移到田中,一名监刑的将军大吼一声:“斩!”
刀光飞掠,血色迸

,二十余个

颅陡然抛上半空被扯在了横梁上。在那杂

的须发之下,尚残留着生前惊惧的表

,那画面令

惨不忍睹!而在下方,那些无

之尸胸腔内血水

涌出半丈多高,不旋踵便将那刑台浇灌得积满血浆!良久之后,尸身才徐徐倒在了血泊中。
“传首各营!”
随着那将军一声疾呼,而后便有一队骑士疾驰上前,手中竹枪蓦地一挑,便将那些血色狰狞的

颅穿在了竹枪上,而后疾冲向各座营垒。前方开道者一边敲打着铜鼓,一边大声吼道:“不伏军令,擅自离营者,军法立斩!”
营垒中那些兵卒们听到这喊声,纷纷探出

来,看到那些被挑在竹枪上仍在滴答血浆的

颅,面目依稀似曾相识,都是不寒而栗,纷纷噤若寒蝉。
而在此时的中军大帐中,气氛亦是凝重,两名赤膊壮汉被牛筋反剪双臂跪在堂下。而在堂中列席众

,或是狠狠盯住这两

,眸中充满怨恨,有的则是面露不忍,似是

为这两

感到遗憾。
堂上坐着一个中年

,不同于其他

的甲胄齐具,只穿一件灰色氅衣时服,便是此地的主帅苏峻。不同于外间时

所传言粗豪勇武的形象,苏峻本

长须飘飘,面向方正,威严之余不乏儒雅姿态,颇有几分名士的风范。但战阵上若有

因此而小觑他,多半都要饮恨于那无坚不摧的槊锋之下!
面相如此,但苏峻的心

却难称淡然,两眼盯着堂下被捆缚那二

,视线不乏

冷怨视。见他这副模样,堂上众

更加不敢多言,正襟危坐,神态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苏峻才蓦地冷笑一声,单单这一声冷笑,便让

不能淡然。尤其堂下那两

,更是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颅低垂前额贴住地面,不敢抬

去看。
“你二

是何时追随于我?”
冷笑过后,苏峻在堂上徐徐开

道。
那两

听到这问题,当即便有些错愕,以为将军要言及旧

,心内顿生一

窃喜,忙不迭开

道:“当年主公南奔广陵,我兄弟素闻主公骁勇能战,率领千余乡党自淮右投来,托庇主公羽翼,至今已近十年……”
“十年了,

生能有几多十年?”
听到这二

回答,苏峻捋着胡须感慨一声,神态颇多怅惘。
众

见苏峻感怀于旧事,似是萦于旧

之中,心内不禁松了一

气。然而席中一名年轻

却疾声道:“此二

裹众而逃,悖于军法,万万不可轻饶啊,父亲!”
发声者乃是苏峻之子苏硕,然而他刚一开

,苏峻厉目便冷扫过来,沉声道:“中军之中,谁为你父?滚下去,卸甲领罚!”
“主公,大郎他只是……”
席中另一侧的韩晃开

,想要为苏硕求

,然而刚一开

,苏峻厉目又转向他,心中一凛,只能讪讪闭嘴。
“十年时间,春笋可发十丈,童儿已成壮士。你二

跟随我这么久,缘何仍是患不相知?”
视线再转回那两

,苏峻又充满感慨道:“你们跟随我这数年,可曾有功未赏?可曾而获罪?又或我可曾亏德于你二

?”
“主公恩重,赏罚分明……”
“既如此,缘何要弃我而去?”
听到那二

回答,苏峻自嘲一笑,然后又开

问道。
“我、我……”
那两

听到这话,不免语竭。如今历阳态势如何,大家各自心知,今岁以来,奔逃者屡禁不止。他二

运气太差,又被擒拿回来,心中纵有思量,此刻却不好直接宣之于

。
“哈,我只道赤诚相待,推我及

,可让

心念我,义不相弃,原来这只是我自己奢望而已,愚不可及。”
说到这话时,苏峻神态益发

沉,颇有几分自弃之态。
然而堂中其他

听到这话后却不能淡然,纷纷于席中站起来,俯首礼拜道:“我等俱受主公恩重,生死相随,绝无背弃!”
更有甚者已经上前揪住那两

,忿忿道:“此等悖义之

,势大而附,势衰而弃,

所共唾!即便军法能活,


难容,正该脔割以示众,非此不足宽慰

心!”
听到这话,那两

脸色已是大变,

磕在地上疾吼道:“主公饶命……”
“饶命?


军法俱在堂上,我倒想听一听,你们要我凭何相饶?”
“我二

追随主公多年,转战大江南北,未敢辞劳。每逢战阵,欣而忘命,杀敌当先。即便旧勋不表,旧

不叙,以病弱而罢,惟求归乡苟活……”
听这二

悲诉之声,苏峻眸子隐有黯淡,这样一番话,何尝不是他想说的。然而,那又如何?
“拉下去吧,留个全尸。”
他摆摆手低语道,眼望那两

嚎叫着被亲兵押下堂去,神态却有颇多意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