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随着回迁的期越来越近，许多逃难家都6续返回原籍，包括众多台臣家。龙腾小说 ltxsba.com一时间，京城郊送别之会也是蔚然成风。

    一大清早，一群年轻们在城外一座凉亭中聚起来。

    等到员都到齐了，庾曼之摆摆手示意家们四散警戒，这才略显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摊在凉亭中的石桌上，示意众围上来：“昨归家后我一夜未眠，可谓是冥思苦想，总算让我想到几个计策。趁着眼下还有时间，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究竟该选哪个方案。”

    众听到这话，不免对庾曼之刮目相看，以往在他们看来，这小子顶个脑壳大半还是为了显个子，没想到居然还真能想到法子，居然还是好几个！

    其实他们各自归家后，也都有所思量。这件事之所以难办，第一是高家内部纠纷，若是高家怯于何家之势不敢直言，根本说不清楚那货栈到底应该归属谁。

    第二是归都封赏在即，若因此事得罪何家，令得其家在高瞻的论功追赠事宜上施加阻挠，他们反倒是做了坏事。虽然他们各自之家也都有脉关系，但与高瞻的谊那却是他们自己的事，也很难有理由说服父辈帮忙说话。

    “先说第一个计策，何家定下的是今归都，稍后各家会在上翠坪给他家送行。我等可以趁机过去，何家大郎何放与我也见过几面，届时我把他引出来，咱们一拥而上把掳走，稍后让送信给他家，想要孩儿活命，乖乖送回产契！”

    庾曼之手按着一份简陋的京府西郊上翠坪周遭地形图，单单这一份图便花了他大半时间，上面不只标注了上翠坪的位置，还有周遭的路径，以及可以逃遁的方向和藏匿的位置。甚至何时动的时间，都异常确的标注下来。

    众听到这话，不免瞪大了眼：“这种计策，用得着一夜未眠的冥思苦想？”

    察觉到众怪异目光，庾曼之讪讪一笑，有些可惜的将图收起来，他可是对这个计划寄望很高，不过看来大家似乎都不怎么认可。

    不过好在他还有备案，仍然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若事这么简单，哪用得到我等倾巢而动。接下来听我另一计，咱们不在附近下手，绕行前往前方去布置。

    只说大业关前有盗贼横行，咱们伪作守军，护送他家过关，过关之后再勒索财货，言明要那一份产契。这法子不够光明，但是安全，不伤和气。况且我五父如今就在大业关，即便是认出我们，也不会戳。”

    再听到这个计策，众对庾曼之已经是彻底失望，这小子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关键所在。其中一叹息道：“长民，眼下最困难的事，不是索要产契。而是索要产契的同时，还不让何家生怨去为难宜远家！”

    庾曼之听到这话后，眼皮一翻道：“这不是废话吗！落袋的财货再讨要出来，怎么可能不怨？若是不怨，咱们还费心帮宜远家讨要产契做什么？他家就算事后为难，咱们又不是死，怎么能坐视宜远家再受屈！”

    众闻言后不免一叹，不是这小子脑简单，而是根本境界不一样啊。家乃是执政门户，即便有所势弱，也非寒家能比，自然不会将私下里一些为难放在眼里。但此一类的小手段，却能让寻常家走投无路！他们即便能护庇一时，却难护庇一世啊！

    “罢了，还是见机行事吧。若是驸马仍在，此等小事不过顺手解决。”

    庾曼之在那里一手托腮，仍在思忖为何他的计策不行。不过他本来便不曾接触过此类事，即便是家业艰难时上阵厮杀争功，跟着沈哲子一路赢下来，也不必面对什么勾心斗角，心思仍是单纯。

    他们尚在这里枯坐，何家已经行上了上翠坪开始布置起来。时下送别可不是拱手再见那么简单，清晨出城，傍晚上路已经算是难得省时。遇上太过厚家，接连宴饮几都是寻常事。

    过不多久，又见一大群车驾并行，缓缓行过。

    “咦，何家何时变得如此势大？竟有这么多送行？”有眼望见这车队规模，不免诧异道。

    “那些家哪是给何家送行，你不见队中车上坐着公？大概公也要今归都，这些都是来送公的吧。”

    另有一个指着队伍当中一驾牛车上端坐的和尚说道，那和尚正是时下清望极高的高僧竺法。

    年轻们观望车队的同时，车队一些随行员也现了凉亭中这些年轻，当即便有一些行过来，笑吟吟打着招呼。

    时下南北各家关系千丝万缕，且不说庾家本来就是何充妻族，还有谢奕的堂兄谢尚并兄弟谢据也都在送行队伍中。

    寒暄一番后，庾曼之他们也顺势加了队伍中，一起行上了上翠坪。这是一片青茂密的高岗，早有何家来此清理拔除许多带刺荆棘，如今这一片地青葱柔软，旁边则是奔腾溪流，风景很是秀美。

    何家归都之带队的是何充之弟何准，但整支队伍的核心则是高僧竺法，许多送行家也都围绕着竺法。但何准本便礼佛甚恭，对此倒也不以为意，亲自搀扶着竺法行上搭建起的竹台，然后与众一起大开法会。

    至于年轻们，则围绕着竹台席地而坐，公佛理湛，每清言都让思，只是寻常却难得见，今有幸，岂肯错过。当然能够登上竹台的年轻也有，诸如王家早已知名的王彪之、清雅无俦的谢尚，还有年纪虽然不大、清谈已一等的刘惔之流。

    类似庾曼之这种，家世虽然显赫，但旁说话有一半搭不上嘴的，终究还是只能乖乖坐在了竹台下。不过庾曼之对此也不在意，台上那些话题他压根不感兴趣，坐在那里两眼却是四望，间不时恻恻望几眼不远处何家那几个子弟，似乎对于自己苦思竟夜的妙计仍然不死心。

    正当庾曼之左顾右盼之际，手臂却被拉一把，他转望向身边的谢奕不解道：“你拉我做什么？”

    谢奕脸色有些郁，下往台上扬了扬。庾曼之侧耳听一听，才听到原来台上正在品评一些时事，眼下正言到近来所议颇多的驸马辞赏归乡之事，言辞多不公允。不独谢奕色变，他们一众昭武军出身者脸上都已流露出不忿之色。

    时下所谓臧否蔚然成风，倒也不能说是背地说坏话。而要品评时事，便绕不过时下喧嚣一时的早先驸马都尉沈哲子在行台的辞功奏对。

    话题已经不知起于何时，但是随着竺法一句“驸马固自然，胸藏荆棘石许”，基调定下之后，各言感色彩便浓烈起来，颇多贬意。

    “公亦德高之士，缘何出伤？我等长居驸马座下为其驱使，不觉有荆棘伤。反倒聆听公雅言，却是倍感刺耳！”

    听到竺法如此中伤驸马，台下已经有不悦，当即便出反驳。

    此言传至台上，登时便引来众眼望，待见不过是一个分外眼生的年轻，当即便忍不住有冷笑一声，神态间已是不屑。而竺法亦是将眼一瞟，并不理会那年轻诘问，转而与台上其他谈起来。

    咔嚓！

    一声脆响将众注意力吸引过去，庾曼之今本就打算用强，虽然没有披甲，但怎么能不备兵刃。他一刀斩断了竹节，待到众视线都转过来，才收起刀来笑吟吟道：“早先之惑，还请公解答！”

    “庾长民，你要做什么？诸位高贤毕集于此，安得如此放肆！”

    看到庾曼之亮出兵刃来，众已是纷纷色变，那被庾曼之选做绑架目标的何放已经率领家冲上来，大声急吼道。

    谢奕等见状，也都纷纷起身，将庾曼之保护起来，与何氏家形成对峙。

    台上王彪之指着庾曼之呵斥道：“庾长民，你家也是清逸门第，诸公于此雅论风物，即便你有不同论调，都可坐而共论。一言不合即刀兵相向，狂妄老兵姿态。沈维周恃功凌，言辞谦恭，心迹却是昭然！若非如此，眼下不过浅议，你等悍卒为何要在这里以狂躁之态而坏风流？如此做派，与历阳何异！”

    “住！”

    此言一出，不独庾曼之，场中所有脸色都是蓦地一变。

    而王彪之眼见众都是侧目望来，心中也是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图一时嘴快，却是大大的失言，忙不迭开道：“我、我不是……”

    “狗贼收声！”

    一道影陡然自竹台下蹿上来，大吼道：“驸马忠烈无匹，我等晓夜血战，岂是狂徒能信污蔑！今若不惩戒，义血如何能安！”

    庾曼之并谢奕等也都纷纷跃上竹台，眼见他们一副气势汹汹模样，场中众也都纷纷色变，何氏家们不敢怠慢，纷纷往前冲去想要阻止这些。不过竹台周围也不乏围观者往四方散去，进退之间纠缠一起，已是混到了极点。

    “无奕，快退下，不要冲动！”

    向来气度洒脱悠然的谢尚这会儿也隐隐有些色变，上前想要拉开谢奕，然而却被谢奕推到了一边：“大兄少言，我知自己在做什么！倒要请教王氏郎君，我等因何要与历阳叛逆混为一谈！”

    庾曼之等气势汹汹近过去，台上众眼见到他手中刀芒闪烁，也都隐有退避之势。

    “公救我！”

    眼见这一众凶近过来，王彪之也有些慌了，如此态势失言反倒成了其次，只怕一顿皮之苦是免不了。

    “少年郎……啊呀！”

    竺法上前刚要开劝阻，不知何处飞来一脚，登时跌倒在地滚到了一边。

    王彪之见状，脸颊蓦地一抖，两腿已是隐隐颤抖，连连向后退去，却不料退至竹台边缘一脚踩空骤然后仰跌落下去！

    “哈，虎犊原来只识坐谈，立起来便不能言！”

    竹台将近半长高，跌下去肯定会摔不轻。迫其出此大丑已是满意，庾曼之也不好迫之太甚，转而丢下刀去，上前搀起竺法。这僧名望太高，虽然不知刚才那黑脚是何踹出去，但总不好众目睽睽下过分折辱。

    然而这时候，台下却突然响起一个凄厉吼声：“血！血……”

    谢奕等心中一凛，探去看，只见王彪之仰躺在地上，四肢张开，两眼已是涣散，后脑处露出半截方石，血水已经泅湿一片地！

    眼见这一幕，谢奕等已是忍不住倒抽一凉气，纷纷退至竹台中央，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诸多念，他骤然往前扑去抓起庾曼之丢弃的环刀塞至竺法怀中：“公请看，此刀可是半点血渍都无！”

    一边说着，他已经望向堂兄谢尚，神色中不乏求问。谢尚眸子一转，前冲至竹台边沿，顿足喝道：“全都退开，不要再踩踏王郎！”

    一边说着他一边皱眉望向已经慌得面色有些白的何准：“尊府家实在疏忽，竹台如此之高，居然不清尽碎石！”

    “是啊，是啊……稍后我自责罚家，快看王郎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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