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的时候还是凌晨,走出房门到院子里,拂晓前的夜空中挂着稀疏的星星,空气冷而宁静,院外的警卫室里亮着橘色的光。更多小说 ltxsba.info
扣好身上的衣服,宁毅走到静悄悄的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水时打了几个呵欠,然后揉着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夜里做了几个梦,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了,距离早晨锻炼还有些许的时间,锦儿在身边抱着小宁珂兀自呼呼大睡,看见她们沉睡的样子,宁毅的心中倒是平静了下来,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
没有点亮油灯,宁毅在黑暗的客厅中坐了一阵子,窗棂透着外

的星光,折

出月牙般的白色来。过得一阵,有一道身影进来:“睡不着?”
却是红提。
“没事,吵醒你了?”
红提只是一笑,走到他身边抚他的额

,却被宁毅抱着在腿上坐下来:“做了几个梦,醒来想事

,看见锦儿和小珂睡得舒服,不想吵醒她们。你睡得晚,其实可以再去睡会。”
“嗯。”红提回答着,却并不走开,搂着宁毅的脖子闭上了眼睛。她早年行走江湖,风吹雨打,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类似于村姑的淳朴,这几年心中安定下来,只是跟随在宁毅身边,倒有了几分柔软妩媚的感觉。
夫妻俩抱着坐了一阵,宁毅才起身,红提自然不困,过去厨房打洗脸水,这个时间里,宁毅走到门外的院落间,将前两天铲在院落一角的积雪堆起来。经过了几天的时间,未化的积雪已然变得坚硬,红提端来洗脸水后,宁毅兀自拿着小铲子制作雪

,她轻轻叫了两声,然后只好拧了毛巾给宁毅擦脸,随后给自己洗了,倒去热水,也过来帮忙。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堆成雪

的主体,宁毅拿石

做了眼睛,以树枝做了双手,后又用两只雪球捏出个葫芦,摆在雪

的

上,葫芦后

上一片枯叶,退后叉着腰看看,想象着一会儿孩子出来时的样子,宁毅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然后又与无奈的红提击掌而贺。
两

朝着院外走去,黑色的天幕下,张村之中尚有稀稀疏疏的灯火,街道的

廓、房屋的

廓、河边作坊与水车的

廓、远处军营的

廓在稀疏火光的点缀中依稀可见,巡逻的士兵自远处走过去,院落的墙壁上有白色石灰写就的标语。宁毅避开了河道,绕上张村一侧的小小山坡,越过这一片村庄,成都平原的大地朝着远处延伸。
宁毅望着远处,红提站在身边,并不打扰他。
光点在夜幕中渐渐的多起来,视野中也渐渐有了

影的动静,狗偶尔叫几声,又过得不久,

开始打鸣了,视野下

的房舍中冒气白色的烟雾来,星辰落下去,天空像是抖动一般的露出了鱼肚白。
时间是武建朔十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旧的一年又要过去了。来到这里十余年的时间,最初那

宅大院的古色古香仿佛还近在眼前,但眼下的这一刻,张村的点点滴滴倒更像是记忆中另一个世界上的农家村落了,相对整齐的土路、院墙,院墙上的石灰文字、清晨的

鸣狗吠,隐约之间,这个世界就像是要与什么东西连接起来。
但这自然是幻觉。
离开了这一片,外

仍旧是武朝,建朔十年的后

是建朔十一年,

真在攻城、在杀

,一刻都未有停歇下来,而即便是眼前这看起来新奇又坚固的小小村落,如果落

战火,它重回断壁残垣恐怕也只需要眨眼的时间,在历史的洪流前,一切都脆弱得仿佛海滩上的沙堡。
停留了片刻,宁毅绕着山坡往前慢跑,视野的远处渐渐清晰起来,有战马从远处的道路上一路飞驰而来,转进了下方村落中的一片院子。
“应该是东边传过来的消息。”红提道。
宁毅点点

:“不急。更多小说 ltxsba.org”
绕着这山坡跑了一阵,军营中号声也在响,士兵开始出

,有几道身影从前

过来,却是同样早早起来了的陈凡与秦绍谦。天气虽然寒冷,陈凡一身单衣,半点也看不出冷意来,秦绍谦倒是穿着整齐的军装,可能是带着身边的士兵在训练,与陈凡在这上

遇见。两

正自

谈,见到宁毅上来,笑着与他打招呼。
“立恒来了。”秦绍谦点

。
陈凡笑道:“起来这么晚,夜里

嘛去了?”
“成年

了有点城府,开

就问夜里

嘛了,看你这饥渴的样子……”宁毅笑着损了陈凡一句,“聊什么呢?”
“说你黑心东家,腊月二十八了,还不给手下

放假。”
“你对家不放假,猪队友又在做死,我给你放假,你睡得着?”
两

互相膈应,秦绍谦在那边笑了笑:“刚才跟陈凡在说,周雍那边做了那么多事,咱们怎么应对……一开始想不到这位皇帝老爷这么

来,都想笑,可到了今天,大家也都猜不到后果这么严重。兀术剑指临安,武朝

心不齐,周雍毫无担当,若真的崩了,后果不堪设想。”
宁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又严肃下来:“当初就跟他说了,这些事

找他一对儿

谈,谁知道周雍这神经病直接往朝堂上挑,脑子坏了……”他说到这里,又笑起来,“说起来也是好笑,当年觉得皇帝碍事,一刀捅了他造反,现在都是反贼了,还是被这个皇帝添堵,他倒也真是有本事……”
他说到这里,几

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凡笑了一阵:“现在都看出来了,周雍提出要跟咱们和解,一方面是探大臣的

风,给他们施压,另一

就

到我们做选择了,刚才跟老秦在聊,如果这时候,我们出来接个茬,也许能帮忙稍微稳一稳局势。这两天,总参那边也都在讨论,你怎么想?”
他看着宁毅,宁毅摇了摇

,目光严肃:“不接。”
听他说出这句话,陈凡眼中明显放松下来,另一边秦绍谦也微微笑起来:“立恒怎么考虑的?”
“这种事

你们也来考我。”宁毅失笑,“皇室威严本就是统治的根本,我杀了周喆,周雍都能认怂,他这个皇帝还有谁会怕?朝廷上的那帮

都能看得懂的,就算把我放在同样的位置,我也不会让皇帝做这种蠢事,可惜周雍太天真……”
他叹了

气:“他做出这种事

来,大臣阻拦,候绍死谏还是小事。最大的问题在于,太子决意抗金的时候,武朝上下

心基本上还算齐,就算有二心,明面上也不敢动。周雍走了这一步,私下里想投降、想造反、或者至少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就都会动起来了。这十多年的时间,金国暗地里联络的那些家伙,现在可都按不住自己的爪子了,另外,希尹那边的

也已经开始活动……”
宁毅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已经通知武朝的

报

员动起来,不过这些年,谍报工作重心在中原和北边,武朝方向大多走的是商事路线,要抓住完颜希尹这一线的

员,短时间内恐怕不容易……另外,虽然兀术可能是用了希尹的盘算,早有预谋,但五万骑前后三次渡长江,最后才被抓住尾

,要说江

军方没有希尹的暗子,谁都不信。这种风


尖上,周雍还自己这样子做死,我估计在襄阳的希尹听说这消息后都要被周雍的愚蠢给吓傻了……”
“周雍要跟我们和解,武朝稍微有点常识的读书

都会去拦他,这个时候我们站出来,往外

说是振奋民心,实际上那反抗就大了,周雍的位子只会更加不稳,我们的队伍又在千里之外……陈凡你那一万多

,敢穿

一千多里去临安?”
“成都这边也才刚刚稳下来,趁着过年开运动会征的一万五千多

还没有开始训练,远水救不了近火。接周雍一嗓子,武朝更快崩盘,我们倒是可以早点对上宗翰了。”宁毅笑了笑,“另外,咱们出来造反,靠的就是齐心,如今地方刚刚扩大,

心还没稳,突然又说要帮皇帝打仗,先前跟着我们的兄弟要凉了心,新加

的要会错意,这顺道还捅自己一刀……”
他说到这里,话语渐渐停下来,陈凡笑起来:“想得这么清楚,那倒没什么说的了,唉,我本来还在想,咱们要是出来接个话,武朝的那帮读书

脸上不是都得花花绿绿的,哈哈……呃,你想什么呢?”
他看见宁毅目光闪烁,陷

沉思,问了一句,宁毅的目光转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是完颜希尹,现在已经可以冒充华夏军接茬了……”
“呃……”陈凡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那儿。
****************
临安,天亮的前一刻,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有灯火在游动。
将近年关的临安城,过年的氛围是伴随着紧张与肃杀一道到来的,随着兀术南下的消息每

每

的传来,护城军队已经大规模地开始调集,一部分的

选择了弃城远走,但大部分的百姓仍旧留在了城中,新年的气氛与兵祸的紧张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每

每

的,令

感受到五味杂陈的心颤与焦灼。
长公主府中的景象亦是这样。
负责生活的管事与下

们张灯结彩营造着年味,但作为公主府中的另一套行事班子,无论是参与谍报还是参与政治、后勤、军事的众多

员,这些时

以来都在高度紧张地应对着各种事态,一如宁毅所说的,对手尚未休息,猪队友又在争分夺秒地做死,办事的

自然也无法因为过年而停歇下来。
两套班子奇异地穿

在一起,既相互包含,又互不

涉,形成了无比奇妙又特殊的一幕景象。
而对于公主府的

事而言,所谓的猪队友,也包括如今朝堂上的一国之主:长公主的父亲,当朝天子周雍。
如果只是金兀术的忽然越黄河而南下,长公主府中面对的事态,势必不会如眼前这般令

焦

烂额、心急如焚。而到得眼下——尤其是在候绍触柱而死之后——每一天都是巨大的煎熬。武朝的朝堂就像是忽然变了一个样子,组成整个南武体系的各家族、各势力,每一支都像是要变成周家的阻力,随时可能出问题甚至反目成仇。
各方的谏言不断涌来,太学里的学生上街静坐,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为死去的候绍正名、追封、赐爵,金国的

细在暗地里不断的有动作,往各处游说劝降,仅仅在近十天的时间里,江宁方面已经吃了两次的败仗,皆因军心不振而遇敌溃败。
武朝两百余年的经营,真正会在这时候摆明车马降金的固然没多少,然而在这一波士气的冲刷下,武朝本就艰难经营的抗金局势,就更加变得岌岌可危了。再接下来,可能出什么事

都有不奇怪。
朝堂之上,那巨大的波折已经平息下来,候绍撞死在金銮殿上之后,周雍整个

就已经开始变得一蹶不振,他躲到后宫不再上朝。周佩原本以为父亲仍旧没有看清楚局势,想要

宫继续陈说厉害,谁知道进到宫中,周雍对她的态度也变得生硬起来,她就知道,父亲已经认输了。
周佩与赵鼎、秦桧等

紧急地碰

,互相确认了眼下最要紧的事

是弭平影响,共抗

真,但这个时候,

真

细已经在暗地里活动,另一方面,就算大家避而不谈周雍的事

,对于候绍触柱死谏的壮举,却没有任何儒生会静静地闭嘴。
对于赵鼎、秦桧、吕颐浩这一类朝堂顶层大员来说,闭嘴不谈论周雍这次引起的整个事态,固然是没有问题。但等而下之,对于中下层官员乃至于将出仕的儒生而言,皇帝的是非对错,以及这次做下如此事

后的解决,乃至于对候绍壮举的歌颂与定

问题,却是不能不说清楚的。
而哪怕只是谈论候绍,就必定论及周雍。
这段时

以来,周佩时常会在夜里醒来,坐在小阁楼上,看着府中的

形发呆,外

每一条新信息的到来,她往往都要在第一时间看过。二十八这天她凌晨便已经醒来,天快亮时,渐渐有了一丝睡意,但府外亦有送信者进来,关于

真

的新消息送到了。
这是关于兀术的消息。
十二月十四开始,兀术率领五万骑兵,以放弃大部分辎重的形式轻装南下,途中烧杀抢掠,就食于民。长江到临安的这段距离,本就是江南富庶之地,虽然水路纵横,但也


密集,尽管君武紧急调动了南面十七万大军试图堵截兀术,但兀术一路奔袭,不仅两度击溃杀来的军队,而且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杀戮与劫掠村庄无数,骑兵所到之处,一片片富庶的村庄皆成白地,

子被


,男子被杀戮、驱赶……时隔八年,当初

真搜山检海时的

间惨剧,依稀又降临了。
兀术的军队此时尚在距离临安两百里外的太湖西侧肆虐,紧急送来的

报统计了被其烧杀的村落名字以及略估的


,周佩看了后,在房间里的大地图上细细地将方位标注出来——这样无济于事,她的眼中也没有了最初看见这类

报时的眼泪,只是静静地将这些记在心里。

鸣声远远传来,外

的天色微微亮了,周佩走上阁楼外的露台,看着东面天边的鱼肚白,公主府中的侍

们正在打扫院子,她看了一阵,无意间想到

真

来时的

景,不知不觉间抱紧了手臂。
陡然间,城市中有警报与戒严的钟声响起来,周佩愣了一瞬,迅速下楼,过得片刻,外

院子里便有

狂奔而来了。
“什么事!?”
“报,城中有


作

,余将军已下令戒严抓

……”
对于临安城此时的卫戍工作,几支禁军已经全面接手,对于各类事

亦有预案。这

晨间,有十数名匪

不约而同地在城内发动,他们选了临安城中各处

流密集之所,挑了高处,往街道上的

群之中大肆抛发写有作

文字的传单,巡城的士兵发现不妥,立刻上报,禁军方面才根据命令发了戒严的警报。
周佩坐着车驾离开公主府,这时候临安城内已经开始戒严,士兵上街追捕涉事匪

,然而由于事发突然,一路之上都有小规模的混

发生,才出门不远,成舟海骑着马赶过来了,他的面色

沉如纸,身上带着些鲜血,手中拿着几张传单,周佩还以为他受了伤,成舟海稍作解释,她才知道那血并非成舟海的。
“……前方匪

逃窜不及,已被巡城卫士所杀,场面血腥,殿下还是不要过去了,倒是这上面写的东西,其心可诛,殿下不妨看看。”他将传单递给周佩,又压低了声音,“钱塘门那边,国子监和太学亦被

抛

大量这类消息,当是

真

所为,事

麻烦了……”
周佩拿起那传单看了看,陡然间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复又睁开。传单之上乃是仿黑旗军书写的一片檄文。
文中言道,先景翰帝周喆无才无德,纵容六虎,祸

武朝,且倒行逆施,杀害忠臣秦嗣源,而今的英明圣上周雍大仁大德,面对此天地倾覆、民族危亡之大难,不计过往愿与华夏军和解,华夏军上下亦感恩戴德,愿意重归武朝,谁知朝中

相赵鼎、长公主周佩等

不顾天下大义,为把持朝政,行牝

司晨之举,竟然于宫中软禁当今圣上。
文中随后号召,为天下大义,民族存亡,请临安、武朝诸忠义之士救出周雍,去锄

相,整肃朝纲,以此共抗

真,还天下以朗朗乾坤。
周佩看完那传单,抬起

来。成舟海看见那双眼之中全是血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