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那帮原，正在往城里扔尸体。01bz.cc”

    天空霾，云黑压压的往下沉，老旧的院落里有雨棚，雨棚下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院子的角落里堆放柴，屋檐下有火炉在烧水。力把儿打扮的汤敏杰带着宽檐的帽子，手中拿着茶杯，正坐在檐下与卢明坊低声通气。

    卢明坊的穿着比汤敏杰稍好，但此时显得相对随意：他是走南闯北的商贾身份，由于原突如其来的围城，云中府出不去了，陈积的货物，也压在了院子里。

    “扔尸体？”

    “有，还有剁成一块块的尸体，甚至是内脏，包起来了往里扔，有些是带着盔扔过来的，反正落地之后，臭气熏天。应该是这些天带兵过来解围的金兵，原把他们杀了，让俘虏负责分尸和打包，太阳底下放了几天，再扔进城里来。”汤敏杰摘了帽子，看着手中的茶，“那帮真小纨绔，看到以后，气坏了……”

    “往城里扔尸体，这是想造瘟疫？”

    “造不起来。”汤敏杰摇，“尸体放了几天，扔进来以后清理起来是不容易，但也就是恶心一点。时立的安排很妥当，清理出来的尸体当场火化，负责清理的穿的外衣用开水泡过，我是运了石灰过去，洒在城墙根上……他们学的是老师的那一套，就算原真敢把染了疫病的尸体往里扔，估计先染上的也是他们自己。”

    “……弄清楚城外的状况了吗？”

    “我打探了一下，金那边也不是很清楚。”汤敏杰摇：“时立这老家伙，稳健得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原来的第二天他还派了出去试探，听说还占了上风，但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没多久就把全叫回来，强令所有闭门不许出。这两天原把投石机架起来了，让城外的金俘虏围在投石机旁边，他们扔尸体，城上扔石反击，一片片的砸死自己……”

    汤敏杰将茶杯放到嘴边，忍不住笑起来：“嘿……小崽子们气坏了，但时立不发话，他们就动不了……”

    卢明坊喝了茶：“时立老而弥坚，他的判断和眼光不容小觑，应当是发现了什么。”

    “两边才开始手，做的第一场还占了上风，接着就成了缩乌，他这样搞，绽很大的，往后就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嘿……”汤敏杰扭过来，“你这边有些什么想法？”

    “首先是原的目的。”卢明坊道，“云中府封了城，现在外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更多小说 ltxsba.info按照目前拼凑起来的消息，这群原并不是没有章法。他们几年前在西面跟金起摩擦，一度没占到便宜，后来将目光转向西夏，这次迂回到中原，雁门关后几乎当天就杀到云中，不知道做了什么，还让时立产生了警惕，这些动作，都说明他们有所图谋，这场战斗，并非无的放矢。”

    卢明坊继续道：“既然有图谋，图谋的是什么。首先他们拿下云中的可能不大，金国虽然说起来浩浩的几十万大军出去了，但后边不是没有，勋贵、老兵里才还很多，各地理一理，拉个几万十几万来，都不是大问题，先不说这些原没有攻城器械，就算他们真的天纵之才，变个戏法，把云中给占了，在这里他们也一定呆不长久。原既然能完成从雁门关到云中府的用兵，就一定能看到这些。那如果占不了城，他们为了什么……”

    他掰着手指：“粮、军马、力……又或者是更加关键的物资。他们的目的，能够说明他们对战争的认识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把目的首先放在大造院上，如果拿不到大造院，也可以打打其余几处军需物资转运囤积地点的主意，最近的两处，譬如红山、狼莨，本就是宗翰为屯物资打造的地方，有重兵把守，但是威胁云中、围点打援，那些兵力可能会被调动出来……但问题是，原真的对火器、军备了解到这个程度了吗……”

    汤敏杰静静地看着他。

    卢明坊接着说道：“了解到原的目的，大概就能预测这次战争的走向。对这群原，我们也许可以接触，但必须非常谨慎，要尽量保守。眼下比较重要的事是，如果原与金的战争继续，城外的那些汉，也许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可以提前策划几条线路，看看能不能趁着两边打得焦烂额的机会，救下一些。”

    汤敏杰静静地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没有考虑与他们结盟的事？卢老大这边，是知道什么内吗？”

    “老师说过话。”

    “嗯？”汤敏杰蹙眉。

    卢明坊坐了下来，斟酌着想要开，随后反应过来，看着汤敏杰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一开始便是想说这个？”

    汤敏杰的眼角也有一丝狠的笑：“看见敌的敌，第一反应，当然是可以当朋友，原围城之初，我便想过能不能帮他们开门，但是难度太大。对原的行动，我私下里想到过一件事，老师早几年装死，现身之前，便曾去过一趟西夏，那或许原的行动，与老师的安排会有些关系，我还有些奇怪，你这边为什么还没有通知我做安排……”

    他目光诚恳，道：“开城门，风险很大，但让我来，原本该是最好的安排。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你们已经不太信任我了。”

    汤敏杰坦诚地说着这话，眼中有笑容。他虽然用谋狠，有些时候也显得疯狂可怕，但在自己面前，通常都还是坦诚的。卢明坊笑了笑：“老师没有安排过与原有关的任务。”

    “你说，我就懂了。”汤敏杰喝了一茶，茶杯后的眼神由于思考又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如果没有老师的参与，原的行动，是由自己决定的，那说明城外的这群当中，有些眼光非常长远的战略家……这就很危险了。”

    他如此说话，对于城外的原骑士们，明显已经上了心思。随后扭过来：“对了，你刚才说起老师的话。”

    卢明坊点：“之前那次回西南，我也考虑到了老师现身前的行动，他毕竟去了西夏，对原显得有些重视，我叙职过后，跟老师聊了一阵，谈起这件事。我考虑的是，西夏离我们比较近，若老师在那边安排了什么后手，到了我们眼前，我们心里多少有个数，但老师摇了，他在西夏，没有留什么东西。”

    “……这跟老师的行事不像啊。”汤敏杰蹙眉，低喃了一句。

    “老师后来说的一句话，我印象很刻，他说，原是敌，我们考虑怎么打败他就行了。这是我说接触一定要谨慎的原因。”

    汤敏杰低沉思了许久，抬起时，也是斟酌了许久才开：“若老师说过这句话，那他确实不太想跟原玩什么远近攻的把戏……这很奇怪啊，虽说武朝是心机玩多了灭亡的，但我们还谈不上依赖计谋。之前随老师学习的时候，老师反复强调，胜利都是由一分一毫地积累成算来的，他去了西夏，却不落子，那是在考虑什么……”

    卢明坊笑道：“老师并未说过他与原结了盟，但也并未明确提出不能利用。你若有想法，能说服我，我也愿意做。”

    汤敏杰摇了摇：“老师的想法或有意，下次见到我会仔细问一问。眼下既然没有明确的命令，那咱们便按一般的况来，风险太大的，不必孤注一掷，若风险小些，当做的咱们就去做了。卢老大你说救的事，这是一定要做的，至于如何接触，再看一看吧。这帮里若真有不世出的大物，咱们多注意一下也好。”

    卢明坊便也点。

    汤敏杰心中是带着疑问来的，围城已十，这样的大事件，原本是可以浑水摸些鱼的，卢明坊的动作不大，他还有些想法，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自己没能参与上。眼下打消了疑问，心中畅快了些，喝了两茶，不由得笑起来：

    “对了，卢老大。”

    “嗯。”

    “你说，会不会是老师他们去到西夏时，一帮不长眼的原蛮子，得罪了霸刀的那位夫，结果老师脆想弄死他们算了？”

    “……你这也说得……太不顾全大局了吧。”

    “也是。”汤敏杰笑，“若真有这事，在霸刀那位夫面前，恐怕也没几个原蛮子活得到现在。”

    他顿了顿：“而且，若原真得罪了老师，老师一时间又不好报复，那只会留下更多的后手才对。”

    他这下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若宁毅心中真记恨着这帮原，那选择的态度也不会是随他们去，恐怕远近攻、打开门做生意、示好、拉拢早就一套套的上全了。宁毅什么事都没做，这事固然蹊跷，但汤敏杰只把疑惑放在了心里：这其中或许存着很有趣的解答，他有些好奇。

    两商量到这里，对于接下来的事，大致有了个廓。卢明坊准备去陈文君那边打探一下消息，汤敏杰心中似乎还有件事，临到走时，欲言又止，卢明坊问了句：“什么？”他才道：“知道军队里的罗业吗？”

    “知道，罗疯子。他是跟着武瑞营起事的老，好像……一直有托我们找他的一个妹妹。怎么了？”

    “……”

    “有线索？活着？死了？”

    “……算了，我确认以后再跟你说吧。”汤敏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这样说道。

    卢明坊点：“好。”

    汤敏杰不说，他也并不追问。在北地这么多年，什么事都见过了。靖平之耻已经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第一批北上的汉，基本都已经死光，眼下这类消息无论好坏，只是它的过程，都足以摧毁正常的一生。在彻底的胜利到来之前，对这一切，能吞下去吞下去就行了，不必细细咀嚼，这是让尽可能保持正常的唯一办法。

    两出了院子，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同一片天空下，西南，剑门关战火未息。宗翰所率领的金国部队，与秦绍谦率领的华夏第七军之间的大会战，业已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