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一百章 北镇抚司之主（二）

    今的应天府衙戒备不可谓不森严，因而，堂外突然冒出来的这声音着实让堂上众大吃一惊。龙腾小说 ltxs520.com哪怕应天府尹吴雄今天是抱病出面，但仍然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刚开要喝问何，可发现徐勋回一瞧就立时侧身让开，看清了那个从大太阳底下不疾不徐跨进门来的影，他不由得倒吸一凉气。

    只见那个六十出发斑白的老者身穿一件领右襟阔袖束腰的长袍，那袍子上前胸后背两府通袖及腰澜处都彩织飞鱼流云海江崖，再加上他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让一见便凛然生寒。看这一身衣着，应天府衙的其他属官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多数猜到了来的身份，而彭礼和费铠却立时离座而起，紧跟着傅容也拉了郑强一把。

    “怪不得之前李千户自陈说是随着他那位大来的，咱家就犯了嘀咕，没想到竟然真是叶大亲自下了金陵！”

    傅容笑容可掬地点了点，这些天的郁气一时尽去。他本以为京城那边出了岔子，宫中那几个大珰竟放弃了他这一，于是免不了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道转眼间李逸风神兵天降，继而上场的竟是这京城厂卫中最最赫赫有名的物叶广。

    相比厂卫横行的成化朝，弘治一朝的厂卫要低调得多。如今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乃是王铭，却只是挂名并不管卫事，眼下这阵子甚至被调去了领神威营管，真正管锦衣卫事的乃是都指挥同知叶广。和那些世袭军职的世家子弟不同，叶广在成化年间以侦缉有功从一个小小总旗升到副千户，又在无数因附逆汪直落马的时候被兵部推为北镇抚司理刑千户，弘治初年升指挥佥事，又以奉敕提督官校巡捕有功累次升迁到都指挥同知，管锦衣卫事，至今还牢牢把控着北镇抚司，可称得上是锦衣卫手握实权的第一了。

    面对傅容的恭维，叶广少不得谦逊了两句，见座上众认识自己的不认识自己的都有些面色不太自然，他就看着费恺淡淡地说道：“费右丞大约在这一两之间就会收到内阁和大理寺合署的公文，与本司一道侦办此案。皇上得悉赵钦之案为震怒，本司觐见拜辞时只撂下了四个字，速断速决。”

    乍闻天子谕，众自是慌忙低肃听，一直还心存侥幸的费铠立时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才能弥补先前的过失，当即连连应是。这时候，作为主的吴雄少不得吩咐重新安座，而叶广却摇了摇手，倏然转身端详着徐勋，许久才再次转了回来。

    “听说吴大已经接下了百姓的鸣冤，既如此，这些侵占田土追索利钱之类的官司，就还是应天府衙来办，只到时候案牍还请照样给我誊抄一份。费右丞不妨看是否方便，方便的话不妨和我同行，不方便就先等着公文，横竖也不差这么两天。至于魏国公成国公傅公公郑公公，今天一之内发生了这许多事，南京城内还要各位安抚弹压，亦是要多多辛劳了。”

    这一番看似八面玲珑，但却单单遗漏了一个巡抚南直隶的彭礼，一时间，众答应不迭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上竟是露出了少见的恍然。而叶广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茬，最后又开说道：“那么多百姓我一个个见来也费事耗时，刚刚在外听这徐勋齿伶俐，又机敏，还曾经在徐氏宗祠把赵钦治得灰土脸，若是吴大允准，让他跟我几天如何？”

    此话一出，吴雄不禁有些踌躇。倒是傅容抢在前直截了当地说道：“叶大既是挑中了他，那也是他的福气。只不过他可是恒安的救命恩，叶大还请瞧在咱家的薄面上多多提点照应。须知那赵钦必然恨他骨，若他有什么闪失，咱家那呆儿子就要寻来闹了！”

    叶广何等明的，当然知道傅容这话语中不外乎是请他卖其一个面子，当下哂然笑道：“傅公公这话说的，事成之后，我叶广保准把齐齐整整给你还回来，不会伤了他一根毫毛。”

    傅容也这么说了，吴雄环视一眼其他众，见徐迢这个长辈都是微微点，他也就点答应了下来：“既如此，叶大就把徐勋带着吧，他是南京本地，也能做个向导。”

    向导？他到现在连南京城那些大街小巷都尚未完全记熟，哪来的本事当向导？还有，他分明觉得，这位叶大应该是他进了大堂后才进来的，他又不曾提起当初徐氏宗祠中的一幕，这一位锦衣卫的面物又怎会知道他曾经把赵钦治得灰土脸？除非此根本不是初到金陵，而是早就来了！若是如此，傅容刚刚那番话，无疑是怕叶广知道他那些胆大包天的安排，于是向叶广保他的意思！

    徐勋心里瞬息间就转过了众多念，面上却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想到，叶广指名要了他之后，却丝毫没有多留的意思，就这么带着他告辞离开。临走之际，他用眼角余光瞅见那个大理寺右丞费铠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开同行，但最终还是站着没动，他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这费铠竟然还端着矜持的架子！

    出了应天府衙大门，就只见门外赫然是十几个牵着马匹的悍汉子侍立在那儿，一见叶广出来就齐齐低下去叫了声都帅。见一个汉子给叶广牵过马来，徐勋突然醒悟到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就在这时候，叶广却冲那牵马的汉子摇了摇，扭冲他招了招手。

    “你让你的那辆马车驶过来，我们上车说话！”

    徐勋没想到连自己怎么来的应天府衙，这叶广竟也摸得清清楚楚，虽是立即依言招手叫徐良赶车过来，但心里不免忐忑。他不怕这叶广知道自己此前的那些谋划布置，却生怕沈悦投河的内为此侦知。毕竟，只听傅容之前说话的气，就知道这叶广位高权重，哪怕傅容是南京守备太监，充其量对其也只能请托，若此就此翻脸，那就万分糟糕了。

    因而，等到徐良马车过来，他就亲自打开车门掀开车帘请叶广先上。叶广却摆手示意不用车蹬子，撩开衣裳下摆利索地跳上了车。这时候，徐勋方才对车辕上的徐良说道：“大叔，车中是锦衣卫的叶大，点了我跟他几天。我又不会骑马，这几天得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车厢中的叶广刚刚转身坐好，恰好徐良转过去，两就这么对视了一眼。叶广见徐良慌忙低叫了一声大，也没太在意，直到徐勋上车后关上车门放下车帘，马车渐渐起行，他方才淡淡地说道：“徐勋，知道本司是谁么？”

    徐勋老老实实摇了摇：“小子只知道叶大出自锦衣卫。”

    叶广哂然笑道：“本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兼领北镇抚司。”

    居然是北镇抚司之主！

    见徐勋满脸紧张，叶广又笑道：“那你知道本司缘何点你同行么？”

    “回禀叶大，恕小子愚钝，不知道。”

    “愚钝？你要是算愚钝，天底下就没明了！”叶广微微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那眼角犹如刀刻一般的皱纹一时显得更了，眼神更是犀利如刀：“本司在锦衣卫执事四十年，大小案子侦无数，比此次赵钦之案闹得更大的也不是没见过，可如同今天一般，一桩接一桩所有事都叠在一块，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却是少见得很。更何况这后那个暗中推动的，居然是你这么一个年不到弱冠的大胆小子！你可知道构陷朝廷大臣，该当何罪？”

    徐勋不知道叶广究竟已经到了南京多久，究竟探知了多少，此刻叶广一揭，他便直截了当地说：“叶大，小子只知道赵钦恶贯满盈，若不是这样推波助澜，那他就能逍遥一世，我就没活路了。伸一刀缩也是一刀，小子索豁了出去，至于罪名如何，实在顾不得了！只不过，这构陷二字，小子断然不敢当，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字字属实，绝无一丝胡诌！”

    “好一个伸一刀缩也是一刀！傅公公果真没看错！”叶广收起刚刚刻意扮黑脸的威势，这才闲适地微微一笑，“我要是那些重规矩高过重结果的文官清流，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拿下了你拷问再说；不过在锦衣卫，能漂漂亮亮办成事，那就是一等一的能员！这一次皇上说的是速断速决，若不是你这么把事一举摆到了光天化之下，这明察暗访耗时耗力，我正好没那许多功夫。哪怕没有傅公公保你，就冲着这个，你也有功无罪！”

    有功无罪和恕你无罪，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含义。徐勋心中才一动，就只觉有东西冲面门飞来，慌忙抬探手一接。手一看，他发现是一面沉甸甸的牛角腰牌，上刻着一个总字，他不禁有些茫然。

    “这些年东厂和锦衣卫被那些大们死死看着，北镇抚司但凡补，谁都想塞进自己来，只想着皇上一旦下诏狱，自己在其中能照拂一二。我掌着北镇抚司，谁的都推却不得，索来者不拒有一个补一个，不过补进来的都只让他们吃钱粮不活。这真正活的，都只用自己挑上来的。你若跟了我，我可立时与你总旗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