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的旱灾一直蔓延到了四年年初,这个冬天,北方多地少有降雪,天气却又格外寒冷。更多小说 ltxsba.info

了二月,依旧春寒料峭,北直隶段的运河没有丝毫化冻的迹象。
往山东去赴任的沈瑞和南归奔丧的戴大宾、林福余都是赶时间的,便等不得行船,只好骑马坐车赶路。
沈瑞此去登州,乃是任登州府知府。
原本京官升迁外放都是要升一级的,山东东三府的知府多是六部属官外放,其中最多的就是正五品的郎中,而从五品员外郎乃至正六品的主事也有过不止一

。
因此沈瑞以正五品官身外放四品知府,在官阶上,完全属于正常升迁。
不正常的,只是升迁速度,他可才得了这正五品还没俩月……
但这事儿偏偏没什么御史给事中的跳出来说话挑刺。
傻子都知道,就算正五品那也是通政司啊,千金不换的位置,从这样紧要的衙门

外放到地方,别说给四品,就是给三品也是吃亏居多。
除非封疆大吏,旁处哪里比得上跟在天子身边呢。
而且外放这个地方,山东,如今是又有灾、又有匪,委实是个烂摊子。真是给二品都不

去的地方。
不少

都因此揣测是不是沈瑞失宠了,又或者内阁中形势有变,毕竟沈瑞身后可站着两位阁老。
当然也有

嗅觉灵敏,这登州靠海,

二年还许了修船往辽东运军需,沈瑞是出了名的生财有道,保不齐皇上这是要开海了,让沈瑞做个先行官。
只不过嘛,这探路的,风险也是极大,不容易有好下场呐。
言官们集体沉默,也是因着内阁里那些能指使他们的大佬们,对这件事的默认。
*
那

寿哥与沈瑞谈了许久,一点点勾勒出登州乃至整个山东的前景来,沈瑞虽

知纸上谈兵易,践行落实难,但有心中仍是燃着一簇小小的火焰,让他渴望去尝试,去开创一片新天地。
自宫中出来后,沈瑞自然要往岳丈、师公以及姑丈处禀明此事,也同样表明自己心意。
杨廷和得了消息心

颇为复杂。
他对这个

婿也是寄予厚望的,甚至于比对儿子还看好

婿。
所以他对沈瑞的职业规划与内阁诸多阁老一般,翰林院——通政司、詹事府——六部中一处侍郎——九卿——内阁。
弘治、正德朝的阁老们,刘健、谢迁、李东阳、王华、王鏊,还有他自己,无一不是走这路线的。
这也是文臣登顶的最正常路线、最稳妥的路线。
尤其如今沈瑞在通政司做得甚好,又得帝心,刚刚升迁,前程一片大好,这样突然就调出京师,他不免被闪了一下。
丘聚诬告的事儿,沈瑞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漏的,到底得来消息的渠道不正,刺探宫闱这样的事,即便是对岳丈也不能说。
因此杨廷和根本没想过小皇帝是否是疑心沈瑞的问题,他只当小皇帝是过分信任沈瑞,在国库内库空虚、派赵弘沛出去捞钱无果的

况下,又把一向有主意的沈瑞丢去山东试试运气。
“皇上是要历练你。这原也是皇上信重之意,这两年皇上越发有威仪,身边得用之

也都放在要紧的衙门历练。”杨廷和感慨道。
所谓越发有威仪,还不是感慨小皇帝心眼越发多了,要紧的地方都放上了自己

。外

都说小皇帝贪玩不理政事,杨廷和这样近臣重臣才知道,小皇帝心中有数着呢,是谁也糊弄不了的。
登州港

着实要紧,但山东眼下……
杨廷和一叹:“只山东这境况委实麻烦,你此去,只怕要费上许多心思了。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沈瑞点

道:“小婿省得。小婿观各地奏报,登州未见有灾,登州靠海,总有许多法子可想。此外陆家在登州多年,小婿此去,也算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杨廷和叹道:“你到底年轻,想得简单了。不过,有当地大族拥戴,倒是便宜许多。只是你做事,要格外慎重才行。”
想了想又道:“先通政司左通政丛兰,正是登州府

士,虽他现在往延绥去了,回

调令下来,你也当往他府上拜会一趟。山东丛氏历代簪缨,与陆家又有不同。”
沈瑞忙应下,又说了一些暂时想到在山东的打算。
杨廷和一边儿给他指点,一边儿心里惋惜,虽说在外三年锻炼庶务开阔眼界,

后大局观会更好,一朝执政也更能懂得民间疾苦,但,说一千道一万,到底不比在京中更接近权力中心。
且如今内阁之中,李东阳与王华虽不和,却都是老派

物,朝中根基

;焦芳靠着刘瑾,嚣张一时;王鏊现在颇有些想退隐的意思,只观望,哪边都不想沾;这等

况下,杨廷和就显出几分劣势来。
他的状元儿子如今在翰林院,还用不上,倒是这个

婿,既在要职,又有圣眷,委实是他的好帮手。
但无论怎样,小皇帝既有这个意思,这就是定局,他知道以小皇帝的

格,他再想把

婿留下也无用。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帝党,正当听从小皇帝的指令才是。
杨廷和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了,一边儿帮着

婿谋划,一边儿也在幕僚中为

婿寻找师爷。
而王华那边,因着自己儿子王守仁就是出去建功立业的,倒不认为留京才是第一位的。
听罢沈瑞所言,王华只捻须微笑道:“你呀,这不肯图清闲的

子,倒是同你老师一般了。”
沈瑞笑道:“不敢与恩师相比,孙儿却也想效好男儿立一番事业。”
王华虽是称赞,却也凝视他,目光饱含

意,“看过你殿试策问,你的抱负老夫已尽知,只盼你记住老夫当

与你说过的话,在外也要慎言慎行,且不可以为大权在握便即冒进。须知事缓则圆。”
沈瑞想起殿试后王华与他的长谈,便


一揖,道:“师公放心,孙儿不会贪功冒进,力求做事稳妥圆满。”
王华宽慰的点

,又道:“登州临海,境内也有数河,你回

与你老师写信,叫他遣些会水的

手与你。”
“师公真是将孙儿猜得透透的,孙儿便是这样打算的。”沈瑞笑嘻嘻道。
当初长寿等

也是王守仁所赠,可以说沈瑞身边护卫原就是这些

打的底儿。
王守仁在太湖指挥过水战,如今又在南京练水师,手下自然也会养有懂水战的护卫,沈瑞吃过这样的甜

,又怎会不讨

去,他还准备多讨些

来呢。
王华笑骂一声机灵鬼儿,又表示他也会写信与王守仁,与公文一并走驿路,还能快些到南京。
王华只遗憾他山东并无故旧。至于幕僚,有杨廷和这个岳丈在,也无需旁


手,毕竟幕僚师爷也是主官的亲近

,杨廷和与他算不得一伙,因此王华也就自觉不赠幕僚以免惹

误会,

后有个万一,幕僚之间被

挑拨,非但不美,更是给沈瑞添麻烦了。
姑丈杨镇早年也是曾外放过的,因此对于沈瑞外放也给予最多鼓励。
两

谈了许久,他传授了不少在外为官的窍门给沈瑞。
能在外任上风光升迁回京,又能坐上大理寺卿的,杨镇也不是寻常

,沈瑞自然一一记下。
而且,杨镇还有个


不错的同年是山东望族出身,其

虽在外地为官,家族却是在济南府的,族中也不止一


仕,在当地颇有影响力。
杨镇道是这就写信过去,旁的不说,为沈瑞寻两个

谙山东本地官场的幕僚才是要紧。
*
这般打过招呼后,当小皇帝要让沈瑞去登州的

谕下到内阁时,王华和杨廷和都保持了沉默,全然不表态。
倒是焦芳

一个站出来叫好,表示皇上英明,沈瑞青年才俊,又屡在赈灾中立功,正是派往山东的不二

选。
一时内阁中诸

侧目。
焦芳因着儿子焦黄中没能

三鼎甲,是瞧着戊辰科所有排在焦黄中前

的进士都不顺眼的。
而焦黄中虽直接得赐了官职,但在这次修实录、修万卷阁藏书两项工程中,被提拔受重用的不是李东阳的

就是杨廷和的

,焦黄中连边儿也没摸着。回

再一看,与焦黄中同期授官的,几乎都比他官阶高了,他还在翰林院做个从七品的闲散

。
焦芳简直要跳脚骂了,借着刘瑾找翰林院碴的机会,他也没少下黑手,给李东阳、杨廷和添晦气。
因此,他焦芳一跳出来大声为杨廷和的

婿喊好,那准保不是好事儿。
焦芳不止为了拔掉杨廷和一个得力的

,其实也是刘瑾授意。
旁的大佬不知道小皇帝见了沈瑞,刘瑾却是知道的。小皇帝要外放沈瑞原也不会瞒司礼监。
刘瑾对沈瑞是没甚好感,但看在张永份上、看在沈家也给他送过礼的份上,也不算太厌恶。其实他最近在收拾翰林院那边,以及压平外面那些强行招婿戴大宾的流言,是没闲心理会沈瑞的。
但架不住他身边有

有心。
钱宁此

最善钻营,在小皇帝身边久了,摸清了皇上的喜恶,便一门心思专讨小皇上欢喜,果然成为皇上身边红

。
但他红是红了,来给他送礼求他办事儿的

也不少,甚至藩王都会大手笔给他送礼,这让他颇为得意。可,他终只是个弄臣样的

物,没有半点儿实权。
他虽是太监养子,却到底不是太监,不能一辈子靠着逗小皇帝开心过活,尤其小皇帝

渐大了,终有一天会对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失去兴趣的。
钱宁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趁着还有圣眷,赶紧弄点儿实权的差事来。
他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皇上对他是宠信有加,许多时候商量事儿都不背着他,可要派差事时候,不是便宜了蔡谅就是给了周贤,没一件好差事落他

上的。
那俩

家世摆在那里,他不甘也只能认了,但这次山东剿匪,摆明是派

出去抢功劳的,却用了个寻常世袭锦衣卫

落户罗克敌,又用了个百姓

家出身的高文虎,仍没用他,他便十分不平了。
钱宁由此疑心有

在皇上面前给他下蛆——那沈瑞上次可是当着皇上面揭他短说什么用

需懂练兵之道的。
这次从刘瑾私宅议事时听说了皇上有意将沈瑞外放,钱宁简直大喜过望,

不得赶紧将这个

从皇上身边踢走,便不遗余力的向刘瑾吹风。
刘瑾也觉得万岁身边的

太多了,不利于钱宁挤进去。钱宁若能独占万岁的宠信,不断为他说好话,那他刘千岁也会站得更稳当,什么翰林院,哪怕内阁,他也不必放在眼里。
因此刘瑾这边一指令,焦芳当然乐不得照办,全力踢走沈瑞。
焦芳在内阁这一嗓子,李东阳立刻站出来反对。
李东阳固然也不愿这样一个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在王华、杨廷和阵营里,但是,比起让焦芳得逞,他还是选择让这沈瑞留在京城。
尤其皇上还是能听进去沈瑞的话的,在御道投书事中,沈瑞的表现也完全符合一个正直文官的标准,有这样的

在皇上身边,总要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哄皇上嬉玩的

佞宦官、鲁莽武勋要好。
王华与杨廷和为了避嫌不出声,他李东阳却不能不出声。更多小说 ltxsba.org
李东阳坚持表示,沈瑞虽有才华,也写过赈灾札子,但到底年轻经验浅,当初他不过安置千把灾民,而如今的山东多府受灾,灾民只怕不下十万,当寻老成持重的老臣前往,才能压得住阵脚。
焦芳则表示,老成持重的倒是懂赈灾了,赈灾之后呢?今冬少雪且寒,眼看春天播种要耽搁,这一年收成如何是很不好说的,此时不光是要赈灾,还需要迅速重新补种粮食,否则赈灾就是个无底

,年年需得赈灾!
不说朝廷受得起受不起这样的花销,就说三年过后土地抛荒,就是想种也种不出东西了。
沈瑞虽是年轻,却能从书中找出耕种之法来,朝廷赈济终究有限,还要靠灾民自救才是,沈瑞年轻有

劲儿,又懂行,正适合去做这个鼓励耕种之事。
两

据理力争,吵了十八个回合,也没吵出结果来。
结果第二天,小皇帝那边先是过问了刘瑾查侍讲学士卢阔之事,卢阔很快就被判了个罚米百石输边,然后官复原职。
未几,李东阳门下庶吉士景旸,未散馆就直接进了通政司为经历。
景旸也是去岁新科进士,且会试成绩颇好,李东阳也十分看好他。
可惜内阁角力,今年前十又被杨慎、沈瑞、刘仁、焦黄中、庞天青等有背景的占去一半儿,每位阁老能力保的

数着实有限。
景旸虽学识

品都上佳,殿试策问答得也极好,但变通上却比不得吕楠、胡瓒宗,李东阳只得舍弃他,力保吕、胡两

。
景旸没能进

二甲前七,不曾得到授官,之后倒是顺利考取了庶吉士,如今正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李东阳原也是准备等他散馆之后,再为他安排好去处的。
小皇帝这一番动作,李东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便也闭

不提沈瑞的事了。
沈瑞的任命顺利下达。
*
众同年好友不明其中

意,也同言官们一般,都是觉得哪里都不如在京中好,什么官位都不如在皇上身边好。
因此无论是来沈家贺沈瑞升迁的,还是之后为他所办的饯行宴上,大家在祝福之余,都不免带出惋惜语气来。
沈瑞也不会故作洒脱姿态,只是温文含笑,对于自己去山东这件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因着戴大宾不曾出现在这饯行宴上,席间便有

窃窃私语,说宾仲莫不是被刘瑾搞得不敢出来了,又说亏沈瑞还替他出过

呢,这种时候不来相送实是不该。
还是杨慎亲自替戴大宾辟谣,说戴大宾刚刚接到家中丧讯,其母过世,如今重孝在身,不好登门更不便赴宴,众

这才释然。
有关系不错的暗暗记下,想着回

要补一份奠仪与戴大宾。
更有为戴大宾惋惜的,借着修实录、修万卷阁藏书的东风,戴大宾本是升了一级,前程正好,此番丁忧,三年后又不知会怎样。
又有

悄悄提前当初也是刚升迁就丁忧的前状元沈瑾,如今掐指一算,可是要回来了。
然沈瑾又怎会一样,他还有寿宁侯府为其谋算呢,戴大宾这要是从了刘瑾,三年后也必不愁了,现在么……
只是到底沈瑾是沈瑞族兄,如今在送沈瑞的宴席上,大家也不好议论沈瑾的闲话,嘀咕几句也就过去了。
戴大宾母亲年不过半百,并非老迈,此番却是殒于心疾。
她早年间也有心疾,只是并不严重,上了岁数后也常吃汤药调理着。
原本往年年节诸事都有她长媳代劳,也累不到她,偏今年戴大宾得中探花,刚进腊月当地有

有脸的

家就都纷纷来戴家

结送年礼。

家送了重礼来见太宜

,尤其还有一些官员

眷,却不是一个举

娘子戴大嫂能代为招待的了,戴母只好强打

神一一应酬。
这一

午间小憩起身后,戴母忽然就直挺挺倒下了,瞬间没了气息,唬得丫鬟婆子们魂儿都飞了,哭喊着四处叫

。
戴大嫂赶来后拘了所有伺候的

,生怕婆婆被

下毒害了。
待大夫来看了,说是劳累过度引发心疾,戴家上下大恸。
这厢办起丧事来,那厢又忙派

往京中送信。
福建距京中路途遥远,又路过几个灾区,因此消息迟了这许久才送到戴大宾手中。
沈瑞与杨慎、庞天青等好友相约往戴大宾的宅子来给他道恼,几

不见,戴大宾已是憔悴得不成样子。
他虽

仕为官了,可到底也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骤然丧母,心中充满了悲痛与恐惧。
林福余同样要回去为姨母奔丧,便向青泽书院里告了长假,这会儿正在替戴大宾收拾行李。
林福余孝期短,两年后还要进京赶考的;三年后戴大宾也要起复回来做官,两

一商议,这京中的房舍便不打算卖了。正好杨慎等来了,他们便将此事托付给了杨慎与庞天青。
沈瑞又问起戴大宾丁忧的手续可办理完了,又问他如何走。
戴大宾道手续还在办,而对于归程,他也自茫然着,盖因听家

说路过的几处灾区

况不太妙。
沈瑞便邀他结伴同行,“如今运河未开,不若与我同行,走陆路到了山东境内也该是孟春时节,再怎样冷运河也该化冻了,到时候再从山东登船南下。走水路,多备些食水,多给船工些银两,路过灾区时不停船靠岸,

夜兼程驶过,也就无事了。”
沈瑞心里不免叹息,此时海运还不成,不然从山东乘海船到福建更加便宜。
他又表示会帮他们联系镖局镖师一路护送,戴大宾林福余连连道谢不迭。
如此沈瑞才与戴大宾兄弟结伴同行。
而此去山东,沈瑞乃是只身先行,因徐氏年迈、杨恬体弱、张青柏与何氏的孩子尚幼,便都要等天暖运河开化后,再由几位在京帮衬的族

护送着乘船到鲁。
尤其此时山东西三府的匪盗还未肃清,呼啦啦带着

眷拉着许多行李上路也多有不便。
之所以这许多

都去山东,也是有因有的。
那

沈瑞得了要去山东的消息,回家便开了小型家庭会议。
杨恬自是要跟着去的。
徐氏这边,虽然身子还算康健但到底年岁大了,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沈瑞本是有些纠结的,一方面担心着母亲的身体,怕车马劳顿累着她;另一方面却希望她能出去走走转转,像他前世身边那些老

一样,旅旅游看看风景也好,尤其登州临海,气候宜

,也是宜居之处,没准儿换个温暖湿润的环境她身体能更好些。
徐氏却是没有半点儿犹豫的,就表示要跟着儿子赴任。倒不是她不相信杨恬的理家能力,杨恬嫁来这小一年里,已是将家中理得井井有条,让徐氏颇为满意了。
实是徐氏早年随沈沧放过外任,最是知道地方上无论官员还是小吏,乃至士绅乡老,都不是好相与的。
儿子年轻轻放了外任,又是一地大员,不知要面对多少算计;杨恬新

面

,只怕许多事也不好拉下脸来推拒,徐氏委实放心不下,便决意要跟着去。
她到底是二品诰命,又有这太夫

的长辈身份,许多场合都能镇得住。
可是没两天沈瑞就知道了戴大宾母亲心疾猝死的消息,又害怕起来,生怕累倒了徐氏,便变着法的委婉劝徐氏留下。
徐氏自然也知道了戴母的事儿,见儿子这般孝顺,不由心下熨帖,但仍坚持说自己没事,之后坐船也不会如何累,让沈瑞不必为她挂心。
沈瑞虽忧心忡忡,但怎样也劝不住她,后来她都立起眼睛来作生气之态,沈瑞也只好作罢。
好在,后来准备跟着沈瑞同行的

越来越多,何氏、张青柏都能照顾徐氏,他这才略放下心。
陆二十七郎的媳

张青柏留在京中,一是照看陆家京中一些生意,再也是为了和沈家打好关系。
调令一下,她一听说沈家小长房整个都去山东,是乐不得的跟着回山东老家去。
陆二十七郎原就常年在外跑买卖,家中有事儿都是她自己一

儿就做主了,现下也没往山西送信,她就已开始安排京中铺子诸事,准备包袱一拎就回家。
至于她爹天梁子嘛……她爹如今也是仙

了,除非她往观里上香去,寻常也见不着,且她爹历来也用不着她照应。
张青柏去观里告知一声,天梁子就拿了几匣子常用的开胃啊止泻管

疼脑热之类的药丸子给她,别的二话没有。
至于何氏,她拿了抚恤金后也在京中置了宅子产业等,只是当时杨恬还没进门,她以义

身份帮着沈家理家,孩子又小,因此一直住在沈家。
后杨恬过门,徐氏也没放他们母子走,毕竟年轻


孤身带着幼童、又有偌大家产,在京城这权贵如云、龙蛇混杂之地,总归不那么让

放心。
何氏有感于徐氏的真心相待,且小楠哥也已开蒙跟着沈洲读书,便就继续住下了。
她母子被安置在西路独立小院里,房舍宽敞,又有独立厨房,且有直通府外的独立角门,也是非常便利的。
而今徐氏要随子南下,何氏这个义

再呆在沈府就有些身份尴尬了。
且她还是曾经管过家的。
现下沈府小长房往鲁地,小二房无

主

,就剩下小三房了。
二老爷沈洲这行李一裹就往书院住去了。本来青泽书院、青翼学堂就蓬勃发展,他也是极忙碌,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府。
三太太面团儿一样的

子,这么多年说是管家,其实也就打打下手,什么主意都没拿过。
何氏搬出去则担心失了依仗,且当初买宅子,仁寿坊这片根本没空屋出售,她买的位置离沈府还颇远,若有什么事儿,也是照应不及的。
若留下来,则这边是三太太管不好家,她帮手不帮手都落不着好。
且她也心知三太太不是徐氏,虽是好

,却耳根子太软,其娘家又因沈洲事与沈府生隙,若有

挑拨,反倒让她

后更艰难。
所以思来想去,何氏也决定跟着徐氏走了。
在京的族

原就是奔着沈瑞过来的,三老爷一个闲散的中书舍

也用不着

帮衬,于是沈瑛那边留了两户,其余的都表示要跟沈瑞走了。
这些北上的族

多是族中不宽裕的,他们早也听说沈家在山东也有营生,过去的族

都是发达了的,如今沈瑞往山东去为官,自都是欢天喜地的跟着一并去。
如此一来,往鲁地去的便是大队伍了。
徐氏晚几个月去,也是想教一教三太太理家,且要布置一番关键位置上的仆从,再请沈瑛的妻子不时过来关照一二,可保无虞。
本来沈家小长房走了,沈洲又去了书院,剩下一个三老爷不过是个小小的中书舍

,也没甚可值得旁

算计图谋的。
沈家只要没有那黑心下仆作

,也不会生什么事。
*
且说沈瑞戴大宾一起出行,都是几辆大车拉着行李杂物,再配上十来个仆从护卫,属于世家公子出门的标准配置,十分寻常,并不起眼。
沈瑞这边并未带

仆,只有小厮长随,此外便是杨廷和给的师爷。护卫之中,他将长寿留下来打点家中诸事,而带上了田顺。
田顺也是蛇信子出身,与他师兄一样的能说会道,见

说

话见鬼说鬼话,沿路打点,比长寿调教出来的张成林等要妥当的多。
戴大宾与林福余这一去经年,便将在京买的仆从都发卖了,只带了从福建带来的三五仆从回去,然后从顺风标行雇了两位镖师并他们手下十个趟子手。
一行

这般出了京师,直出了顺天府地界,到了河间府,才又有十几骑护卫过来汇合。为首的正是杜老八的亲表弟王棍子。
他此前曾代表杜老八这边参与了拯救王岳计划,因此来过山东,对山东东三府地形还算了解。又曾与沈瑞一路接触,相对熟悉,所以被杜老八打发来护卫沈瑞。
在京城

多眼杂不好放太多

随扈,杜老八得到沈瑞要去山东的消息,就早早把弟兄们撒了出去。
还不止王棍子这一处,前面还有其他兄弟,或命或暗相护,沿途一些绿林

物也是打好招呼了的。
道上的本就不敢劫官员,杜老八这也是再上一层保险,且当地地

蛇总是消息灵通的,山东境内流寇太多,有什么风吹

动也指望着地

蛇们来报信。
沈瑞也总算享受到了八仙车行设的各地站点驿店的好处了,在驿站之外,这些站点补充

粮饮水,乃至修车换马,都十分便宜。
北直隶境内到底是京师所在,要太平许多,也少见流民,一路无话。
将出北直隶时,天气终于转暖,来往行

也带来了消息,运河开化,安德水驿往南的船只已是通了。
山东济南府德州乃是通往北京水陆要冲,因有九省进京的水路旱路皆要经过德州,素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下设安德县,有安德水驿、安德马驿,可通水陆。
沈瑞和戴大宾就将在此处分道,沈瑞要走陆路往东,而戴大宾改水路往南。
一行

便在北直隶与山东

界处良店驿歇脚,将东西先一步分装好,

手也要进行重新分派。
戴大宾出京时从顺风标行里带出来的都是寻常趟子手,如今沈瑞给他换了些武艺更好之

。
其中一个还是田顺的副手,原是同田顺一起在赣南闽东绿林吃饭的,此次请缨护送戴大宾回闽,准备在闽地多拉些

手来,往山东投沈瑞。
一番分派好了,众

早早歇下。
王棍子却往沈瑞这边来,又派了

在门外守着,才压低声音向沈瑞道:“二爷,丁大冲传消息来,咱们只怕是叫

盯上了。我方才瞧着,也是有些不对。刚才前院吃饭的

里,有

招子只往咱们这边飘。”
沈瑞不由皱了眉,什么

况?
他们一路住驿站时,都是亮明了身份的,绿林道上又都打好了招呼,他们此行

多车马行李却少,也不是富得流油的样子……
那就不是来劫财的。
是来寻仇的。
“可做得准?”沈瑞沉着脸问道。
王棍子毫不犹豫道:“十之八九。但就算不是,咱们也要多加小心。”
不期然,沈瑞就想到了刘瑾追杀王岳。
他自诩和刘瑾没这么

的仇怨,且刘瑾内廷耳目众多,也不会不知道小皇帝此番派他去山东为的什么。
要在此时杀他,不仅要承受王华、杨廷和两位阁老的报复,更要直面小皇帝的怒火。刘瑾应该还不会

这样的蠢事。
而后,他就想到了,刘瑾如今因着招婿戴大宾的流言而大怒收拾翰林院。
这是,刘瑾要对戴大宾下手?
前世的历史上里,刘瑾可不止杀了王岳,还曾追杀过王守仁!据说王守仁跳河诈死才逃脱。
对于不喜欢的

,就直接杀掉。通常,政治不是这么玩的。但刘瑾本身也不是什么玩政治的

。
他的手段就是这么猖狂和直白,比如,用重枷。
“你和顺子先去想法子摸摸底,看有多少

盯着咱们。”沈瑞直视王棍子的眼睛道,“再在兄弟里找懂水

的,都换到戴公子身边去。”
这些

之前不曾动手,这种时候缀上来,只怕是想等他们分开了,再单独朝戴大宾下手。戴大宾既乘船,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在河里将船凿沉。
王棍子对于盯梢反盯梢已是练得炉火纯青,救王岳时就成功反制了盯梢的

,因此拍着胸脯保证能把那些盯梢的都揪出来。
他还颇为可惜道:“若是在荒郊野地还好,后面那些尾

都能悄没声的处置了。这一道儿挨着运河,都是繁华村镇,不好动手。”
沈瑞忽问道:“咱们不好动手,他们也不好动手。他们,不至于烧驿站吧?”
王棍子

中虽道:“烧驿站?!那可是重罪,而且朝廷追查下来岂不更是麻烦。”
但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下了楼去叫上田顺、张成林,去看了风向,又四下检查了一圈,看了马厩

料、厨下油罐,以防有

堆薪泼油放火。
末了又将护卫分成几队

值。
沈瑞也是睡得极轻,稍有动静就会醒来。
然而这一夜并无事。
翌

便是进

山东境内,不到一

功夫就可抵达安德驿。
沈瑞命昨

值夜的护卫到车上去睡上一会儿,其余众

全部戒严,注意周围动静。
戴大宾和林福余原都是会骑马的,平素偶尔也会出来骑马活动活动筋骨,今

沈瑞让他们俩都进车里,没到安德不要出来。
沈瑞并没有同戴大宾解释什么,这种事也是他个

推测罢了。便只告诉他们山东境内有匪,还是小心为上。
戴大宾也未有异议,老老实实和表兄进了车里。
一个上午没有任何异常,晌午众

停下来吃

粮歇脚时,一个跑过几次这条道的镖师还道:“南边到底是闹灾荒了,这条道上的行商也少了。前年我打这儿过时候,道上都是

都是拉货的车,道边还有不少附近村子担水来卖的婆娘。”
一众标行的汉子都是底层粗

,说话便是荤腔:“怎的是婆娘来卖水?是卖水还是卖

呐?”“这你便不懂了,婆娘的水格外甜些……”
那镖师啐了众

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是这边临近码

,码

上给

装卸扛活儿要比土里刨食赚得多,男

便都往码

上去了,村里剩下的婆娘见来往行

多,也就起了这卖水买吃食的主意。”
众

又去打趣那边闷

吃饼的董大牛,“倒是大牛的同行呢。”“大牛,回

去码

上让他们瞧瞧,大力士是怎的扛活儿的。”
董大牛原就力大,在沈瑞身边这二年跟着长寿、邹峰又学了一身横练功夫,沈瑞此次出来就带上了他。
倒没想着真作护卫用,他虽功夫霸道,

却仍是那心智未开的模样,实不能指着他临场变通。
沈瑞是想着他这大力,没准儿在登州用得上,比若举个石狮子什么的震慑一些油滑鼠辈。
因桂枝妈妈在杨恬身边越发得脸,沈瑞也是看重董大牛,专门请锦衣校尉来教其习武,沈家下仆里都是高看董大牛一眼,对他颇为关照。平素里也无

拿他取笑,反倒多有维护。
镖局这边

没甚顾及的打趣,沈家护卫里就有

出来替董大牛解围了。
董大牛浑然未觉,只吃自己的饼,有

递水给他,他才裂开嘴傻乐一下。
此时沈瑞身边的长随齐胜撩开车帘子,喊了王棍子过来。
王棍子知道沈瑞重视董大牛,以为沈瑞是因见董大牛被打趣而不满,遂恶狠狠的瞪了那些

说话的镖师们一眼,这才两步上了车。
不料沈瑞却是道:“外面的弟兄可有传信给你,周遭有什么异动吗?”
王棍子一愣,摇

道:“没有。怎的,二爷瞧着不对?”
沈瑞道:“不是,方才听外面几位对话,这附近村落虽多,却几乎没有男丁。便是出了什么事,

孺也不敢出来看的。如今正在良店驿和安德驿之间,前后不着,道上又没有多少

,却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刚刚吃饱了午饭,又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着,只怕要犯困。这,也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没等沈瑞说完下话,王棍子已是坐不住了,立时道:“公子稍安,我去看看。”说罢便飞快的跳下马车,和田顺招呼了一声,径自点上两个

,骑上马往远处跑去。
沈瑞也下得车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
此时

已中天,阳光灼目,站久了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似是要看不清

了一样。
一马平川,连个凸起的小山包都没有,一眼望过去村落好像在天边一样。
沈瑞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会不会是神经过敏了,这样的地形,还想先设伏击,是不是太儿戏了。
那边镖师们都吃饱喝足了,见沈瑞出来,纷纷过来见礼招呼,然后又过去整理马匹,准备上路。
沈瑞走过去,见董大牛还在和一张饼较劲,使大力气嚼着,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说“喝

水再吃”,就听得那边尖利的哨鸣,是王棍子示警的暗号。
周围镖师立时警觉起来,纷纷上马,很快就有经验的摆好了阵型,将几辆车赶在一处,圈成保护圈。
沈瑞喊了一声“大牛上马”,自己也飞快的骑上马,又到戴大宾兄弟及师爷车旁,叫他们躲在车里不要出来。
戴大宾兄弟一时惊恐不已,直问沈瑞:“可是有流寇?”
沈瑞无暇多解释,只道:“未必,不要惊慌,咱们好手多。”
戴大宾很想撩开车帘子看一看,林福余却是死死拉着他不让他动,

中宽慰道:“莫给恒云添

了。流寇都是乌合之众,不怕,不怕的……”
话虽这样说,可他声音都是抖的,语不成调,可见还是怕极了。
戴大宾更是担心,流寇虽武艺不成,但,万一

数众多……
可此时他手无缚

之力,

着急也是没办法,不由心下发誓,若是此次平安回家,这三年里,便同恒云兄一般,练起武艺来才是。
沈瑞自此勒马朝呼哨传来方向望去,先是见着王棍子等三骑飞快奔来,很快,后面乌压压跟来一批

。
没有雨雪,春

路上尘土

燥,马蹄踏过,扬起极大烟尘,也就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

。但听着蹄音,并不少。
沈瑞心下就是一沉。
这不光是要杀戴大宾了,恐怕是想将自己也留下。
他心里猛的涌上来一

子狠意,老子来大明一遭,不是为着给你们垫背的,老子还想在山东做一番事业,岂容尔等伤我!
他将一直藏在车上的长刀握在手里,这把刀是陆十六郎送他的,本是观赏意义更重一些,刀把护手之上镶金嵌宝,但因是倭刀的打造技巧,其锋利无比,重量适宜,沈瑞用着又十分趁手,便找

改了改,将刀把裹了皮子,改得朴实无华又更易于持握,每每练刀时便用它。
此次出来带在身边,也是备用防身。没想到真能用上,还是在这里用上。
他之前设想过直面杀戮时自己会什么样,杀野兽和杀

怎么会一样,动刑杀

和直接砍

又怎么会一样。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心态面对。
他以为那会是在登州,面对海盗,却不想会是在这里,面对不知道是谁的鹰犬。
而临到

时,他居然什么心态都没有。
只有闲暇时候才会想那些无用的东西,什么

绪啊,什么心态啊。
到了生死关

,他眼睛就只盯着鸣哨的方向,好像那里有一项任务,他马上就要完成。
一项你死我活的任务。你死。我活。
*
有一个高个儿目力好的汉子站在车上,手搭凉棚远眺,不停的给大家播报敌

,“不太多,三四十个吧,没咱们

多!”
“叫棍子爷他们仨落下老远了,他们这马也不行啊,回

咱们剁了他们那些没用的马下酒!”
他这样一说,下

哄笑一片,士气大振。
然没多久,那汉子却忽然尖叫道:“不对,他们有弓箭!胡大

身上带着箭呢!”
众

皆惊,沈瑞脸色也是一变,厉声喝道:“把车围在外

!大牛!把板车立起来,不用管行李!”
进村是来不及的,那就就地做个掩体。
众

纷纷领命,董大牛脑子不灵光,不懂思考,却已被训练得对命令反应极快,指哪儿打哪儿。
他立时把后面几辆平板大车直接掀起来,也不管行李散落一地,三两下就将一排大车立好,带车厢的也被拉在两旁作为阻挡。
标行的汉子们擅骑马,却也不曾经过马战,这年

街

混子学些拳脚就罢了,不上战场谁要学马战。
“若他们纵马冲来,咱们就下马,拿刀砍马腿!”一个镖师喝道。众

哄然应诺。
一众汉子很快明确了分工,哪些

躲在大车后等箭雨过去再杀出去,哪些

骑马游击。
懂行的都知道,一个

臂力有限,能连续

出的箭支并不多。而且听说一般也就先

一

,基本上就要冲杀上来了。
马上

箭准

好的

兵更是稀缺,自己这边只要马跑得快,箭矢未必能

中,还能有冲

对方阵型的机会。
镖师们将戴大宾和师爷的车拉到稍远的地方,分出

手护住。
那站在车上眺望的汉子仍在报信,“他们也瞧着咱们这边立车了,有几个

拿箭

棍子爷他们了,他娘的,忘八羔子,刚才没

肯定是藏着箭要对付咱们呢。”
沈瑞则冷静分析道:“会弓箭的

不会太多。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支箭。”
这里是德州,不是边镇,哪里来的那么多

骑

的骑兵!
上次他们杀王岳都没有动用弓箭。
民间不许有弓箭,真的要用箭伤

,就不能留活

,而且必须挨个挖出箭

,就算尸体一把火烧了看不出伤

,箭

也是烧不掉的,留下箭

就等于曝露了自己。
这次用了箭,就表明,是要杀光这里所有

,一个不留。
沈瑞冷笑,既然有

恨他到这样地步,那便,不死不休!
王棍子的马跑得最快,远远摆脱了那些

,冲过来时离着老远就喊:“他娘的忘八羔子躲在村里放冷箭。我发了讯号,一会儿后面的弟兄就围上来,大家伙儿包圆儿了这群忘八羔子。”
听得已经放了讯号,援兵即刻就到,众

更是

神大振。
当下田顺、张成林便各自领着他们的游击小分队分

出击,接应王棍子三

。
对方又开始

箭,果然不出沈瑞所料,瞭望的汉子大喊只有不到十

有弓,其余是拿刀拿长枪的,也没背着箭囊。
那田顺、张成林也是颇有经验,发现了这点后,就叫

故意欺近引

放箭然后立刻远远遁走,消耗对方本就不多的箭支。
箭矢渐尽时,后面这队被分派躲在大车后的便纷纷上马,由刘壮领着冲过去接战。
然双方混战在一处,可笑的一幕发生了,两队

马中不少

只是会骑马,根本不懂如何马战,索


脆跳下来挥刀。
于是马完全变成了运输工具,把

载过去就算完成使命。
沈瑞纵马冲进战团,看到这样

况,便也不理会站在地上的

,直取那些仍在马上的。
尤其是那些背着箭囊的。
混战状况下弓箭早已没了用处,那些

也都弃弓握刀,但箭囊不便解下,就成了明晃晃的标志。
宝刀锋利无比,很快就饱饮鲜血,沈瑞一路砍翻了几个骑者,齐胜、王棍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将他护得严密。
不过百

之战,场上就已混

无比,鲜血飞溅,喊杀声痛呼声

织在一起,让

脑子昏胀,根本没了什么理智,只剩下机械的杀戮。
纷

中,沈瑞忽听得那边一

尖声高喊,“别缠斗,快去先把车里的小白脸子都弄死!”沈瑞想也不想举刀直冲过去。
那

忽见有

骑马杀到了近前,一惊之下双手举枪相迎,电光火石之间,那

下意识惊呼:“沈瑞?!”
沈瑞没有片刻迟疑,已翻手使出几招来,那

右臂中刀,长枪脱手,却死命扯脖子大喊:“沈瑞没在车上!你们他娘的快过来!”
沈瑞心下一惊,竟不是冲着戴大宾去的,而是冲这自己来的吗?他也不及多想,一刀结果了这个

,转身迎战因那

呼喊而引来的敌

。
齐胜和王棍子也杀得格外卖力,然这群骑者的功夫显见要比那些下马的

高明许多,两

不免也挂了彩。
好像过了很久,他们都不知砍了几个

了,又好像只是一瞬,刚刚开始缠斗没有多久,那边忽然就马蹄声大作,又有

高喊“杀流寇”“保护二爷”,却是杜老八之前安排暗中保护沈瑞的丁大冲等

已赶到。
双方夹击,这伙

立时

了阵脚。
不知道是不是领

的那一个被沈瑞砍死了,这伙

再没能凝聚起来,倒也有

想率众逃走,却都没能突

包围。
这边齐胜、王棍子已经护着沈瑞退出战圈,在马车这边观战。
马车旁也有几具尸体,是被护卫戴大宾的镖师撂倒的。大约是因那边喊了沈瑞不在车里,这边就再没

过来了。
见沈瑞等回来,戴大宾和林福余也壮着胆子下车来,沈瑞宽慰他们两句,又让他们回车上不要下来。
王棍子那边咕咚咚喝空了一个水袋,抹了一把脸,大喊一声痛快,然后扭

问凝视战场的沈瑞道:“二爷可要留活

?”
沈瑞一样满脸血污,让

看不出表

来,只听得他声音冰冷:“无所谓,有降的就先留下,没有也不用刻意抓活的。以不伤咱们

为要。”
王棍子应了声好,向齐胜道:“护好二爷,我去替换顺子和老张。”说罢再次驱马冲了过去。
少一时,长随张成林、刘壮跑了过来,翻身下马,问沈瑞道:“二爷可好?”
沈瑞点了点

,道:“无事。”又看向刘壮被血染得通红的袖子,道:“伤得怎样?”
刘壮道:“二爷放心,无大碍。”
张成林仍仔仔细细将沈瑞端详了一遍,确认他没受伤,才松了

气,道:“不成想会出这样的事儿。我们还是短了经验,若是长寿哥在,必不会让二爷受惊。”
刘壮则咬牙道:“哪里来的杀才,回

都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沈瑞拍了拍他们肩

,道:“你们做得已是很好了。这事儿也是难料。”
说话间,那边王棍子和田顺、丁大冲已以压倒

优势迅速结束了战斗。
清点一番,对方四十三

中只余五个活

,而沈瑞这边护卫、镖师中死了七

,重伤四

,轻伤十余

。
这里正是官道,原不是什么僻静之处,总有来往行商要经过,但大约是看到这边打斗,行商在外只求安全,也没有

敢凑过来,还有

跑回安德县去报官。
这边田顺也派

往村里去买水,往安德去请大夫、买伤药。
沈瑞简单用水擦了手脸

发,回车里换掉脏污的衣裳,出来时,王棍子面色有些古怪来见他。
“二爷,那五个里有个称是内行厂的,是刘瑾派他们来杀戴爷的,说是戴爷不识抬举惹恼了刘瑾。”王棍子声音低了些,“兄弟们看了,那

,还有几个背着箭囊的死

,都是没卵子的。那

说旁的

都是他雇来的流寇,想杀了

就推在流寇身上。”
田顺在一旁接腔道:“先

高爷不是过来山东剿匪么,杜八爷让这边八仙的驿店都帮衬着,我这一路过来也上驿店里问过了,高爷他们是在濮州曹州那边剿匪,这边没匪。”
王棍子点

道:“正是,我也想说这句,且这道上的兄弟也说,这一带没什么流寇,若有这些

,他们不可能没听到动静。”
沈瑞点点

,道:“去继续问话,就说我知道他们是奔着我来的。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我原也没打算留着他们找谁上公堂对质,直接都料理了就是。”
王棍子嘿嘿一笑,道了声好。
片刻之后,王棍子脸上难看至极回来了,低声道:“倒是个能抗得住刑的,敲断了十根脚指

才说是东厂的。但,丘聚不是已经下狱了么?我又敲了他腿骨,他也没改

,只说是丘聚派来杀二爷你的。”
沈瑞他们出发五天之后,京里就快马送来消息,说那个状告丘聚的


所说的证词和王岳送回来的证据合上了,而丘聚丧心病狂,让

到狱中将那个


杀害。皇上震怒,丘聚和他一应心腹都被下了北镇抚司大狱,丘聚几处私宅、铺面、庄田都被查抄

净,据说金银有近千万两之巨。
王棍子啧啧称奇,说这不是金山银海了。
田顺也道是见过大海匪藏在岛上的宝库的,大抵也就这样了。
沈瑞却知道这些权宦的内囊之丰让

咂舌,记得前世曾看过资料,抄没刘瑾家产时金银上亿,珍宝无数。而再往前看,正统朝大太监王振被抄家时,是“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他珍玩无算”。
由此可见天下财富到底到了何

手中。
王棍子认为既然丘聚一伙儿被一锅端了,便不可能再派

出来了,那这

供述一定就是撒谎。
沈瑞却摇了摇

,道:“机警如你们,这一路也没察觉有

尾随盯梢。只怕

是先被派出来的,就算准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还有戴大宾。
既然能栽赃刘瑾要杀戴大宾,想来,丘聚也是算好了的。
沈瑞回想了一番,丘聚散布流言挑拨刘瑾,这边密告皇上孙太爷之事,只怕早就在布这一局。
他冷笑一声,吩咐王棍子道:“在官兵来之前,把沿途落下的箭支都收拢了,还有这些

身上,都搜一遍,弓、箭囊、箭支、还有一些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腰牌之类,统统收好。分作两份,一份递回京,给刘瑾。”
不过,也许没等他的“证物”送到刘瑾手上,丘聚就会死在北镇抚司牢里了。
没这一桩栽赃,刘瑾也一样忍不得丘聚,欲杀之后快。
王棍子不由愣了一下,沈瑞看了他一眼,继续吩咐道:“告诉咱们的

,他们就是流寇。”
王棍子这才应了一声。
沈瑞转

向田顺道:“顺子辛苦跑一趟左近的德州卫,说动卫所长官,送份剿匪的大功劳给他们。要快,看时辰,今

安德县的

天黑之前赶不过来,那他们只会明

再派

。明

晌午之前,要把卫所的兵带来。这些

,不能是咱们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