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第二章江宁途中（二）

    顾悟尘到东阳府之前还是轻车简行，除了家外，只有随扈三，丫鬟‘佣、婆子四以及杨朴妻两，雇了船先到石梁县省亲祭祖。龙腾小说网 ltxs520.com在石梁县遇刺客之后，顾悟尘即使还想轻车简行，东阳府知府沈戎也不会同意，真要在顾悟尘从东阳往江宁最后两百里的赴任路上再出什么差池，沈戎哭都来不及。

    除了云骑副尉柳西林率一队锐骑卒护卫外，这艘体积硕大的官船也是东阳府备好的，厨子、船丁都是东阳府出的差役。另外，石梁县知县梁左任说顾悟尘身边缺差使跑脚，又派了两跟着去江宁听候差遣。这两跟厨娘肖氏一样，钱银都是由石梁县那边支度，甚至石梁县还为这三预付了伙食钱。

    古往今来甚至千年之后，会当官的总玩不出太出乎意料的花样来。

    林缚从厨娘肖氏手里将盛满热腾腾菜汤的木桶接过来，招呼岸上的柳西林接应：“柳将军，顾大体恤军爷们一路护送辛苦，这边煮好热腾腾的菜汤赏给军爷们享用……”

    柳西林手下一名腥?逍∷低?机灵的朝船舱那边大声喊：“谢顾大体恤！”带着两下了河滩，将汤桶跟一摞碗接了过去。柳西林在岸上吩咐妥当，也跳上船来，朝林缚低声说道：“这汤是你私下贴钱的，怎将送给顾大？”

    林缚笑道：“我能跟柳将军相识，还不是托顾大的？”

    柳西林一介武将，心想前些在顾家村外林缚主仆被刺客同党追杀，自己非但袖手旁观，还阻挡他们进村避敌，换作别心里一定会当死仇记恨，却不想林缚毫无芥蒂，对他们这些粗莽的军汉也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心里十分的感激。

    顾悟尘在舱内陪同家一起用餐，有眷在，林缚、柳西林以及顾悟尘的两个族侄顾嗣明、顾天桥都留在外舱与杨朴、杨释父子还有另一个随扈马朝一起用餐。

    即使是家仆也分三六九等，顾悟尘流放充军时，杨朴携家带跟去照应，杨朴对顾家忠心耿耿二十多年自不用说，其子杨释既是顾悟尘的护卫，也是顾悟尘的书童；马朝本是燕北雁鸣驿军屯里的一个军汉，在顾悟尘流军期间几度对其有救命之恩，顾悟尘释罪返回京时，就替他脱了军籍，留在身边。

    都说宰相家七品官，杨朴、杨释父子以及马朝三，便是石梁县知县梁左任也要结林缚也只能自认晦气，初见面就得罪了这三，这会儿坐在一起吃饭，这三也是鲜言寡语一声不吭。

    狭窄的船舱里，周普、赵虎、陈恩泽则跟梁左任派来的仆佣以及官船上的丁挤在另一桌上，菜也要差一些，不用在里舱伺候的丫鬟、婆子又是一桌，厨子、船工以及其他杂佣都在船尾，未经召唤，轻易不能到前来。官船上地方不大，有诸多不便，但是一切又都井然有序，谁都谨守着自己的规矩。

    要任林缚的脾气，他宁可跟柳西林、周普他们在岸上跟那些粗莽军汉一起喝菜汤吃炊饼，也比窝里狭窄舱里跟杨朴等闷声喝酒强，却是顾悟尘的族侄顾嗣明有些亢奋，一个劲的吹嘘他以往在江宁府见识过锦簇繁华：“林举，你也曾过去江宁的，有过见识，应该知道那边的酒楼有四五层高，有钱的u酒的上楼去，他们不叫上楼，叫登山；登山的多半不肯喝闷酒，可以点花牌请歌姬助兴，说起歌姬，不得不说簸箕巷苏湄，她那小曲唱得只催心肠断，你们若是听过，便知道我所言是虚是实……”

    林缚心想苏湄与小蛮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今夜就能到江宁。

    “林举……”肖家娘子从里舱走出来喊林缚。

    肖家娘子布衣钗裙，身上装束不比一旁用餐的仆鲜丽，系着蓝印花的围腰，将腰肢稍略一收，便有几分的袅娜风韵，肤如初雪，鸦色秀发挽得有些蓬散，让她的秀脸看上去添了许多妩媚，端的是个秀丽迷的少*。

    这边舱里本来就闷气，肖家娘子推开舱门，却是让觉得眼前一亮，心胸豁然开阔起来。好些都真当梁知县真是好意将肖家娘子雇来只给顾家当厨娘的，自然就没有太多的顾忌，都齐回看过去，顾嗣明这货色更是得劲，见肖家娘子喊林缚，调笑道：“肖家娘子怎么只找林举，莫不是私下烧了什么好菜只送给他吃，好叫我们眼馋吃不得？”

    “……”肖家娘子给众眼睛盯着脸色微晕，秋水眼眸看向林缚。

    “顾大有什么事吩咐？”林缚放在碗筷问肖家娘子，他能明白梁左任将肖家娘子雇来给顾家当厨娘的用意，言语上不会那么随便。

    “夫让我请你进去呢。”肖家娘子往门后退了一步等林缚出来。

    林缚微微一怔，不知道顾氏找自己能有什么事，看了肖家娘子一眼，示意要自己现在就进花厅去？看着肖家娘子会说话的眼神，林缚站起来，也不顾其他疑惑的眼神，跟着肖家娘子往里间的花厅走去，闻着肖家娘子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心里总是不明白这个年代的到底用什么香、香水使自己闻起来这么舒服？七夫身上也是。

    林缚走进花厅，顾悟尘一家四也正在用餐，顾氏看着他进来，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林举添副碗筷……”

    “谢过夫，林缚刚刚跟杨爷他们吃饱饭了，”林缚说道，这个年代的礼教虽然没有他理解的那么严厉，宴席间回避内眷还是必要的，他眼角余光看着顾家小姐君薰害羞的低下、不停的拿象牙箸拨着碗里的米粒，视线还是落在顾夫身前的桌上，问道，“夫让林缚过来，有什么事吩咐？”他又疑惑的看了顾悟尘一眼，看顾悟尘的表似乎也不知道他老婆在打什么主意。

    “倒也没有其他什么要紧事，”顾氏说道，“马上就到江宁城了，就想问问林举进城之后有什么打算有落脚之地没有？生活上可有照料？你那三个家仆，看上去都笨手笨脚，都不像能照料的。”

    “谢夫关心，林缚在江宁有两个朋友，暂时的寄身之地不愁先进城寻间宅院兹?逍∷低?再议前程，还要仰仗夫跟大的栽培，林缚从小粗衣淡饭惯了，三个随从手脚粗笨些，也没有不习惯的。”林缚回答道，还是抓不住顾氏话里的重点。

    “以前是以前，现在有功名在身，怎能像以前那么落？再说你家两代都对我家有恩，你要过得粗糙，岂不是让别说我家的不是？”顾氏慢条理丝的说道，“我们这次从京师带来的丫鬟、婆子也够用了，我看就让肖家娘子照料你去。”

    “呃！”林缚下意识就错谔的看向顾悟尘，顾悟尘也是一脸的错谔。

    “老爷，你说妾身这么安排妥不妥当？”顾氏笑盈盈的看着顾悟尘，“总不能让别说顾家不念恩，你说对不对？”

    不管顾悟尘心里苦不苦涩，林缚想着以后诸多事要依仗顾悟尘、依仗顾家，肖家娘子这烫手山竽绝不能接，再说他带着美艳厨娘回江宁，还不是要给苏湄跟小蛮看了笑话，说道：“林缚谢夫关心，只是林缚到江宁也是寄身飘萍，不知道谋食之所，手下又是三个粗鄙不堪的汉子，哪里敢劳肖家娘子伺候？”

    “什么寄身飘萍不飘萍的，你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寒酸，难道老爷还能看着你继续寒酸下去？”顾氏笑盈盈的说道，“你也不要忙着拒绝，你也听听老爷是什么意思？”

    林缚心想这姓汤的老娘们也许年轻时是个官宦家的娇小姐，但是跟着顾悟尘过了近十年流军的生涯，总不可能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娇小姐，她哪里会轻易容忍自己的地位给一个乡里抛露面的厨娘给威胁，林缚心里悲叹，这顾氏平时看上去温言悦色好脾气，得罪了她只怕是更没有好果子吃。

    “咳……”顾悟尘咳嗽了两声，咳嗽声很，大概能想象出他要开劝林缚心里很苦涩，“林缚啊，夫也是为你考虑，你不拒绝夫的好意……这个…这个，毕竟还是要看肖家娘子自己的意思……”

    最后这句话倒是露了顾悟尘真正的心意，却见他话音未落眉先皱了起来，林缚心想大概他桌下子的脚背给谁踩了，林缚心里几乎是哀求肖家娘子了，千万不要把自己当成烫手山竽让他怀里钻，又怕肖家娘子一时给迷糊了心智，忙补说了一句：“林缚也谢顾大好意，只是林缚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请得起肖家娘子当厨娘啊？”

    “这个倒不用你担心，即使石梁县不给肖家娘子月银，也有我替你德这个。”顾氏不容林缚分说的堵住他的退路。

    “要是林举吃了家的饭菜当上大官，妾身到别家当厨娘还可以抬高价钱呢，”肖家娘子说着话就朝林缚敛身施礼，细声细气的说，“只消林老爷不要嫌家的饭菜做得粗淡。”称呼都换了。

    林缚心里纠结，这祸水总还是泼到他上，就听见顾氏在那里自言自语：“那就这么定下来，反正还没有下船，包裹也没有打散，林举既然在江城家有朋友能找到寄身的地方，也就不用我再心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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