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如此激烈的战况，其实只算是这三天里、妖魔与玄门守军数次小规模的“局部”战斗当中的一次罢了……

    鏖战持续了一个时辰。玄门修士便如前几次一般渐渐落了下风。其实本不该是这样的局面——在决定守卫玄门、同妖魔开战之初，每一个都认为这将会是一次极其轻松的围猎行动。甚至有更多的低阶修士义愤激昂。

    这些修士，大多没有摒除太多欲，甚至有将“除魔卫道”作为自己天责。

    然而他们行走世间的时候早被告知，遇到作恶的小妖，可以除去。倘若没有作恶的，便不要理会。至于大妖魔——一旦遇见了，无论他在做什么，都不要轻易出手。细细观瞧，而后回禀师门即可。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在世间历练的低阶修士几乎都遇到过此种形——大妖魔在世间食害，他们无力与之相争，又不愿白白享受间供奉，因此果真回报了师门。

    然而等了许久许久……或许久到，当时受害者的儿都成了耄耋老者，师门还是没什么回应。

    到这时候，倘若那些低阶的修行没有在历练中死去、没有因道果未成慢慢老去，而是修为的确更加了，便会晓得——

    其实原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大妖魔食，对于某一地的而言是灾祸。可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却什么都不算——那些凶残的妖魔已为玄门所迫，既不敢聚敛香火也不敢公然现世。倘若连偶尔食这种事也禁绝了……怕是立时就要燃起连绵整个中陆的战火。

    但这时候，这些修为更加高的修行者也摒弃了更多的欲，不大会再为这种事义愤填膺了。

    而……他们“年少青涩”时候的热血、愤怒、以及立志改变这个世界的梦想，都早成了香炉里那些袅袅升腾的青烟，在云山上的祥和空气中慢慢变淡。可他们虽老了，却还有不经世的年轻。因而到了如今这一战终于要来的时候，无数年轻的低阶修行者热血激昂，只认为，扫清天下邪魔的子终于到来了。

    可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远比李云心的年纪更大些——却终究是无法窥见、影响更高层的决断的。

    在他们的眼中，只看到玄门与妖魔之间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在夜色中，也能看到那颗代表云山的星愈发璀璨。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却也相信三十六天、七十二流派的宗座、掌门们必然早有准备、胸有成竹。更相信云山上的两位修为天下无可匹敌的圣运筹帷幄，将决胜千里之外。

    这些……热血沸腾者，单纯地相信如今的玄门仍是那个庇佑世间五万年的玄门。想要用自己的身与魂继续维系他们心中的正义与担当。却不晓得……更高明些的修行，并不在乎这些事。而最顶尖的那些修行、乃至双圣……

    早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仁慈睿智、法力无边的模样了。

    李云心曾向琴君与睚眦献一策——叫世俗间帝王死掉、成鬼帝，以此牵制玄门的高阶修行。二位龙子采纳了他这个计划，并在前几天付诸实践。于是庆帝与业帝果真成了鬼帝，天下世俗皇朝与玄门离心离德。为此，玄门不得不派遣出更多的修行往世间各处去以作防备。

    而后李云心那设在野原林中的法阵又有了异乎寻常的动向，便只好再分出另外一些修行，去驻守野原林。

    如此……玄门的高阶修行便在妖魔与共济会的暗中运作下，被分兵三处。三处合而为一，对妖魔则有绝对的优势。可如今……则成了处处劣势。

    这是妖魔想要的结果，也是共济会从前想要的结果。只是——用李云心的话来说的话——苏玉宋与卓幕遮没有想到……他们似乎玩儿脱了。

    他们想要局势“变坏”，但并不想要局势“变得这么坏”。

    因而，这一次短暂的接战，很快又要以玄门的败退而告终。此次一败，第一道防线将彻底崩溃——败军将要退守第二道防线了。

    但与世俗军队的战斗不同之处在于，因着力大无穷身躯强横的缘故，妖魔与修士之间的战争节奏更快。

    他们几乎不需要什么辎重、补给。对于妖魔而言，遍地都是补给——修行的血灵力浓郁，简直是世所罕见的美味。而修士们，则可餐风饮露，亦不需什么粮。

    至于真正需要食物、饮水的修行，则都是……此前所说的、心怀热血、正义、担当的低阶修行者。

    这些……

    死得最多。

    死得最快。

    如此玄门这一败退、退至第二道防线——若是世俗间的凡军队，也许会有数的休整、喘息的时机。想一想对策、调遣兵力。但妖魔们可不是慢慢腾腾、需要大量时间来休整、行军的部队。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对于这些妖魔而言都不过是蜗牛一般的速度罢了，他们将会衔尾直追，在这些败军退至第二道防线的时候，继续发起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因而当许许多多的修士开始败走，认为大势可能将会难有逆转的时候——

    无比广阔的战场之上、几乎每个的耳中，都出现了一个清晰、沉稳，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的声音——

    “死。”

    每一个道统修士都晓得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此乃道统化境修士才能修习的第一个律咒法、也是最最简单、直接的律咒法——死咒。

    当凌空子曾在渭城的寓所中，花七天七夜的功夫写下这个咒文。而在这数的鏖战当中，亦有无数道统修行以这个简单而粗的咒法对敌。

    此咒由化境的修行施展出来，咒法所及处，凡是修为稍逊于他的，触之立死。但化境修士毕竟修为有限——杀敌两三，这短时间内无法再用的咒法也就散去了。

    可由玄境的修行施展出来——只要是心念所及之处，玄境以下，生机皆凋零！

    这也是为何高阶的妖魔们要将高阶的修行缠斗在天上——道法玄妙，倘若由着他们在地上施法，只怕那些妖兵妖将，早就十不存一了。倒是在天上，修为相近，玄境修士的死咒未必能叫玄境的妖魔立死，而妖魔身则生机旺盛，运足了妖力甚至可以叫这死咒的效力大打折扣、只是虚弱上许久罢了。

    但如今这咒……

    所有都听到了。便仿佛有一阵沉默的风在这广阔到快马从东到西疾驰一番都需要半的功夫的战场上吹拂而过——与妖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而后……

    那高耸云端的、无匹庞大的象妖——虞国白塔山混元魔金主、十方托天白魔王、希夷玄妙境界的大妖魔……忽然僵在了原地！

    一息之前，他正与四个真境修道士、一个玄境剑士缠斗。到此时，命丧他手的玄门真境修士已有四位，两位玄境道士也被他重创。乃是因为这象妖有天生的神通——两支象牙，生来便成了两柄飞剑。

    而今争斗时象妖现出了真身——原本就身强横，真身自是更加强横。它每迈一步便有数百的妖魔、修行死伤，仅是践踏便已是可怕的武器了。可在那火云之上，他还有两柄飞剑——一柄攻，一柄守。趁敌手应对的时候，长鼻猛地一吸，又将方圆数里内的灵气、怨气全吸了去。倘有事前无防备，立时便灵气一滞、给他偷得绽，一剑斩了颅！

    便是如此凶悍、通天彻地的一个大妖魔……

    在那一声“死”字之后，忽地不动了。

    两柄巨大的飞剑微微一顿，嗡的一声冲天空中滚滚火云，如火流星降世一般落到地上去——轰隆隆地砸出两个数十丈的大坑，又波及上千的妖魔、修士。

    而后，象妖巨大的身躯开始萎顿——以眼可见的速度。坚逾金石的外甲崩溃，化作漫天的利刃狂风雨一般泼洒下来。仅是“掉落”，便足以要了无数炮灰的小命。

    接着便是血化为纷扬的尘、弥散在天地之间。他体内的妖力也开始倾泻——周围数十里之内一片愁云惨雾，浓厚雄浑的妖力叫不少妖魔立时突了境界、狂大发。又叫许多玄门的修士灵力运转不畅、几乎失去神通。

    一时间便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一片无杀戮！

    一个希夷玄妙境界的大妖活着，是战场上可怕的灾难。而今一个希夷玄妙境界的大妖死去……亦是一场灾难。

    足足一刻钟之后，象妖的皮甲血才终于枯萎凋零……战场上出现了一尊通天彻地、屹立不倒的巨大骸骨。

    只因那一声“死”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在一瞬之间。有些修行意识到了、有些修行还未意识到。但——

    死亡在继续。

    先是这希夷玄妙境界的象妖。接下来，是大成玄妙境界的山飞虎王。第三个，则还是大成玄妙境界的如意海魔王。这三个可怕的大妖，乃是这片战场之上风最盛、杀戮最多的大妖魔。便在这通天彻地的三妖带领下，妖魔军势如竹、直轰向了玄门阵线的最后方。

    如今这三妖瞬间殒命，由妖兵妖将所构成的洪流也遭遇了一块牢不可的“礁石”。

    ——便在群当中，忽有一点璀璨的金光亮起，很快就如初升的骄阳一般将光满洒遍全场、而后直冲向云霄最高处、将浓重的火云迫散——展露一方广阔的蓝天来！

    这金芒甫一出现，方圆数十里之内妖魔皆在瞬间死去、形神俱灭、化作飞灰。而其中的玄门修士则忽感灵力充沛、气神为之一振、仿佛得了九天神灵的庇佑！

    汹汹而来的妖军遇上这一点金芒，攻势尽摧，便如涛拍上了礁石……顷刻之间化成无数血与凝结而成的花！

    随后金芒无声绽放，虚空中踏出两个影来。待光华敛去、仙音散尽，便看到这两，乃是一男一。

    男子乃是道统当**奉的九天星宫极青大帝的模样，子则是剑宗当**奉的九天清净宫无思江由帝君的模样。

    虽然从未有当真见过这两位尊神的真面貌，然而到了如今都晓得——

    道统与剑宗当中的修为最高者、如今天下玄门至尊——玄穹高上昊天金阙灵始至宝道尊圣，与承天御德厚土普化五灵应佑剑尊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