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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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辕里，杜国英垂手站在右厢，汗珠不断从上渗出来，然后滑过两颊，落在胸前。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屋内四角的火盆，还有他内心的紧张，因此他小心的用眼角瞟着坐在上首的杨鹤——这个掌握着他的命运的。

    杨鹤正仔细的阅读着书信，这封信并不长——两面光是个文盲，杜国英也就稍强些，而这么机密的事也不可能由第三者来写，因此这封书信是由杜国英和两面光两个苦苦折腾出来的，连篇的错别字和不通的语句给杨鹤的阅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不过正如世界上的所有事一样，书信也是有终结的。

    “杜国英，这信上写的都是实？”杨鹤指了指信纸问道。

    “禀告制军，信上所写字字属实，并无一字虚言！”杜国英赶忙答道。

    “那你来这作甚？那黄来儿说服群贼东向，荼毒生灵，你首领为何不出言制止？”杨鹤突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掌拍在几案上，喝道：“他还想不想归顺朝廷？想不想当这个宁夏镇参将？“

    杨鹤的这一掌好似劈在杜国英的脑门上，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边叩一边喊道：“我家领归顺朝廷之心可鉴月，只是那黄来儿巧舌如簧，我等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才派小赶来这儿，敢制军示下！”

    杨鹤冷哼了一声，有些厌烦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国英，他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烦躁，杨鹤现在担任的三边总督正式名称是“总督延绥、甘肃、宁夏三边军务“，这个官职可以统辖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九总兵，但杨鹤的手却伸不到一河之隔的山西省去，一旦农民军进山西省，当地官员一定会上书弹劾他剿贼不力致流贼贻害四方，这些弹章他可是绝对压不下去的，那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站在一旁的赵文德很清楚杜国英继续留在这儿只会继续惹杨鹤生气，若是上官恼怒下令将其杀了就麻烦了，他不漏痕迹的对杜国英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待到其出门后，赵文德低声道：“大，依在下所见，其实这说不定是件好事。“

    “好事？”杨鹤闻言神一震：“建生何出此言？”

    “大，贼首两面光虽然遣使输诚，但其心首鼠两端，颇有借朝廷之力剔除贼中异己之意。而那黄来儿说服群贼东向，反倒将这厮得下了决心，岂不是好事？”

    “建生所言甚是！“杨鹤听到这里不由得击掌道，正如赵文德所说的，两面光原先派出杜国英向杨鹤乞降，但是这种事没到最后一刻都是没有确定的，杨鹤也不敢将这力量算在自己这边，更不要说得太紧，反而只能用高官厚禄来收买勾引。但李鸿基说服农民军首领们东向后，反倒得两面光不得不投靠到明军这边来，杨鹤反而强硬的要求对方做一些事来做投名状了。

    “那我就让那厮作为内应，约定时贼？”杨鹤笑道。

    “大，这等大事若是只听一面之词恐怕不太妥当，若是挑选一个明强的随那厮一同回去，一来可以监视，二来也是打进了几个内应，在下以为这样更好些。”

    “嗯，那建生以为派何呢？”杨鹤问道。

    “以小所见，此必须机变多指挥，大还必须对他有恩，最好还清楚那杜国英的底细——“赵文德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杨鹤的脸色，小心揣测对方心意。

    “呵呵，建生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杨鹤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几分钟后他停住脚步：”刘百户的确是最合适的选，他本与贺龙有仇隙，此番他若是立功回来，便能升迁至守备，世职也能到千户，自保是没有问题了。来，招刘成刘千总来见本官！“

    当刘成走进屋来时，他小心的用目光扫过四周，但没法发现杜国英的身影，这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还是行礼如仪，叉手站在左厢里听候吩咐。可过了半响功夫也没听到上首里有吩咐下来，刘成不由得偷偷抬起去看，却只见杨鹤坐在上首，赵文德一旁侍立，两盯着手上一封书信，不时低声私语，一副正在商量事的样子，这时杨鹤抬起来，目光朝这边扫来，刘成赶忙低下去。

    “刘千总，我今招你来是有一桩大事！“杨鹤低咳了一声，将手中信笺折了折，放到一旁：“本官事先也说明白了，此事系甚大，若是成了，我自当保举你做个守备。那贺参将虽然与你有些仇隙，也伤你不得了。”

    刘成听了心中却有些慌张，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打混了好几年的搬砖狗，他自然知道上级无事献殷勤非即盗的道理，以总督大之尊，把自己一个小小千总叫来说要升自己的官，肯定是那九死一生的去处。但到了这个时候，天塌下来也只有硬着皮顶着了，只得躬身行礼道：“多谢制台大栽培！”

    杨鹤见刘成如此，脸色多了几分笑意，对赵文德道：“建生，你与刘千总分说清楚！”赵文德应了一声，便将杜国英替两面光向朝廷请降，农民军即将东向等诸般事一一解说分明，最后赵文德道：“东虏强盛，圣天子有东顾之忧，若是群贼东渡黄河，不但全晋崩坏，就连宣大诸镇也不得不内迁剿贼。如今若能里应外合，将群贼一网打尽，朝廷幸甚、百姓幸甚、国家幸甚，也是你我的大幸。“

    “小自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刘成听到这里，赶忙躬身听命。这时杨鹤吩咐让外间等候的杜国英进来，对两解说况，便让其退下了。

    刘杜二出得行辕，对视了一眼，杜国英唱了个肥诺，苦笑道：“这次若非是我，你也不会牵连进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本就是刀上舔血的营生，哪里顾得这么多！”刘成笑了笑：“却不知我能带多少去？”

    “我在那边也是个目，二十以下能够遮掩过去，若是再多只怕那两面光便会生疑惑。”

    “那好，你稍等会儿，我回去点齐马便一同出发！”

    “刘兄，我有一事相求！”

    刘成刚要走，却被杜国英叫住了，他回过来，只见对方脸上满是恳求：“我那叔父年纪不小了，这次便不必去了吧。”

    刘成听了也有些感动，笑道：“我营里离不开他，你便是不说也要将他留下来的。”

    刘成回到营里，将自己离开后的军务向杜如虎代了几句，便去挑选随行的护卫。可选了好一会，也不过有六七个中意的，原来刘成麾下多半是前些子抓来的丁，算下来练也不过是一两个月，依车阵而战也还罢了，单个挑出来武艺就乏善可陈了。

    刘成在上首看的烦躁，一旁的杜固低声道：“要不把那个抢吃的汉子叫来?”

    “他？“刘成有些犹豫，带一个即不熟悉，又没有结下恩义的去敌军中，这合适吗？但他看了看场下两个正在较量的笨拙身手，咬了咬牙：“嗯，就是个王兴国吧，你把他叫来！”

    杜固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将王兴国领来了，刘成看了看对方，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正懒洋洋的看着场中的较量。

    “可想下场试试身手？”刘成问道。

    “罢了，俺的手重，打死打伤了不好看！”王兴国有些懒散的摆了摆手。

    “无妨，不用刀枪，用杆即可！”刘成站起身来，对下面正在手的两喝道：“住手！”随即他对王兴国说：“你以一对二，若是能赢了，便陪我去敌营里走一遭，回来我便升你做把总。“

    “这顿羊可真不是白吃的！”王兴国笑了起来，他走到兵器架旁，随手挑了一根一米六七长的杆，掂量了两下，用力折断了前面大约一寸左右的一截，才朝场中两走去。

    “看来此有两下子，若是有一副好甲，是个陷阵之士。”一旁的杜如虎低声道。

    “杜老哥怎么看出来的？”

    “大你看他那双手！“杜如虎低声解释道，原来这王兴国虽然挑了一根一米六七的杆，这长度的兵器一般是齐眉棍或者短枪，但他的握法却是双手握住杆的末端，这种握法却是双手长剑、野太刀一类的双手刀剑才有的。在冷兵器时代，无论东方西方上阵敢于使唤这类兵器的都是兵。战阵上空间狭小，没有腾挪避让的空间，搏战中要么选择四米以上的长枪在远距离攻击敌，要么用大盾保护自己近敌用短剑刺杀，像使用双手刀剑的长度及不上枪矛，又无法持盾保护自己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身披重甲，冲进敌阵左右砍杀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武艺、身手稍微差点的，就是刀分尸的下场，古代中国对这种兵一般称之为陷阵之士。

    场中那两使的都是去了枪的三米长枪，见王兴国大大咧咧的朝这边走过来，都向侧后撤了两步，将枪尖对准对来，形成了掎角之势。而王兴国却仿佛没有看见两，将杆搭在肩膀上，大大咧咧的了过去。左边那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挺枪当胸刺来，王兴国待枪尖距离自己胸只有尺徐方才一扭腰，让过枪尖，将枪杆夹在腋下，顺势一记直劈砍在对手肩膀上，只听得一声闷响，那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另外那见隙斜刺里一枪刺来，王兴国反手用刀柄一拨，只听得一声脆响，却是那枪被拨开了少许，没有刺中身体，却将他身上穿的那件羊皮夹袄撕开个大子，王兴国一扭腰便将那踢到在地。

    “果然是临阵杀出来的好武艺！“杜如虎见刘成还有些懵懂，便解释道，原来古代军中武艺与江湖上的大有不同，江湖上多半是一对一，至多不过是十余的对打，而且双方身上都未曾着甲；而阵上厮杀则是身披盔甲，装束齐全，因此军中的武艺看重的都是一击杀敌，而对对方的攻击很少避让，通常是用身上甲胄比较厚重的部分承接，反正只要抢先杀了敌，敌自然无力刺穿自己的盔甲。像刚才划王兴国身上衣衫的那一枪，若是身上有甲，只会滑过去而已，并不会伤到分毫。

    “好，便是你了！“刘成站起身来：“你快去收拾停当，吃了晚饭便一同上路。”

    两面光老营。

    两面光盘腿坐在炕上，一阵阵冷风从窗户纸糊的不严实的角落吹进来，将油灯吹的摇摆不定，映的他的脸上更是晴不定。炕里的火早就熄了，屋子里冷的如冰窖一般，可他却还是坐在那儿，倒像是一尊石像。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声，在这个饥饿的冬天，这种凶残食动物的嚎叫声也变得格外渗。仿佛是被扣动了某个扳机，两面光一直僵持不动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狼嚎声好似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从那种石像的状态解除，恢复到常的状态。

    他挪动着有些僵硬发麻的双腿下了炕，走到桌子旁，拿起酒壶摇了摇，空的酒壶没有发出一点。两面光厌烦的将酒壶丢到一旁，但此时他又没有兴趣叫再送一壶酒上来，便走到院子的水缸旁，舀了一勺水喝。

    冰冷的水一肚，两面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抬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已经是两更天了。他摇了摇，对外面的卫兵喊道：“来，给炕里田把柴，还有若是杜国英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

    俗话说：“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两面光自然也不例外，自从他带着十几个过不下去的穷兄弟烧了田主家的宅子，上山落为寇后，他就一直信奉着一条格言：“刀切豆腐两面光”，不是到了最后一刻，他绝不会露出自己的倾向来。他之所以让杜国英一个伙没有多久的去联络投降朝廷的事，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万一被旁抓到了，他也能把责任推卸掉——杜国英又不是他的心腹同乡，他又怎么会把这么要紧的事给这样一个外呢？感谢书友大神、otto777的打赏，韦伯能做的就是专心写书，速度快不了，好歹质量不要滑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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