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镇南王世子没事了么?”大理镇南王府客厅中,一见绿衫的弱水出来,烨火便有些担忧的站了起来——上好的普洱茶,她居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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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你看这是什么?”弱水的神色有些疲惫,却忽然有些顽皮的笑了,手一抬,烨火眼前便是一暗,刺鼻的腥味扑来,浓重的

邪气息让烨火本能的退开了一步,冲

道:“天……真的是鬼降?!”
“嘻嘻……是啊,师傅昨天半夜里守在世子卧房,好容易才收服了这个来暗杀的鬼降呢!”弱水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高不盈尺的葫芦捧在手里,招呼着师妹过来在

上贴满符录,“师傅在和镇南王说话,让我们先将它封起来。”
烨火被空气中奇异的霉味薰得皱眉,但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鬼降,还是让她大为惊异。她过来帮着师姐扶好葫芦,看弱水贴上符录。同时感觉到葫芦中有什么东西在猛烈的撞击着,咚咚直响。想起以前在术法书上看见有关鬼降的叙述,她心中有奇异的厌恶——
鬼降,是广泛流传于南疆一带的降

术中的一种,是通过养鬼之术控制了一个鬼魂,令这个鬼魂去做种种事

,即驭使死灵。
为了培养鬼降,术士先要到树林去砍一段的木

(或言,以种植在死

墓地旁的树木最佳),再用刀子雕成一

小棺木。准备完毕后,去找一些刚死不久的

的坟墓,掘棺取尸,用

脂提炼而成的蜡烛烧烤尸体的下

,直到尸体被火灼出尸油,然后将滴下的尸油用預先准备好的小棺木盛之。
法师然后迅速盖棺念咒,这个刚死去的魂魄就能听命而供差遣行事,来去如电而为一般

目所不能见,瞬间就能完成主

的指令。
此法虽然因为过于

邪而被玄学正派视为妖法,然而在南疆,却颇为盛行。
“是拜月教派出来暗杀世子的鬼降吧?”贴好了符录,葫芦里面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烨火皱着眉

问。弱水点了点

,压低了声音:“是啊。镇南王的侧妃想让己出的次子当上王储、所以才暗地里请来了拜月教的鬼降。还以为别

不知道——哪里瞒得过我们这些

的眼睛。”
“哎呀,那么镇南王他知不知道?”惊讶于权贵间竟有骨

相残的事,烨火脱

惊呼。
“嘘……轻点。”弱水制止了她,不屑的冷笑,“哈,镇南王心里比谁都清楚呢。可是他宠着侧妃,又能怎么样?至多请师傅过来帮忙避祸而已。”
冷笑着,弱水明朗的眉宇间忽然有愤恨的表

:“这些糜烂的皇族富豪,家里的丑事能少的了?——师妹你别惊讶,姐姐可是从这里出来的,看惯了……如果不是当年娘早早送我出了家、跟了师傅学道,恐怕我也早被害死了。”
烨火不说话,微微叹息了一声——
师姐弱水出身世家豪门,父亲纳有十多房姬妾,而子

却一无所出。弱水的母亲是第七房如夫

,生了弱水后地位陡升,遭到了其他

子的嫉恨,母

两暗地里好几次几乎被谋害。
终有一

,张真

云游经过,一见五岁的弱水,便和她父母说:“此

有仙缘,可随贫道出家——若不出家,则活不过三年。”
弱水父亲不舍,然而过不了多久,七夫

母

便再次被

暗中下毒,奄奄一息。惧怕

儿在家终究留不住命,父亲终于同意了夫

的请求,将唯一的

儿托付给了真

。
也许多亏了跟了师傅,师姐才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今

吧?
虽然平

总是嘻嘻哈哈的样子,师姐的心里,也一直有些不好受吧?
烨火怔怔的想着,却看见师傅结束了同镇南王的

谈,由王爷亲自送着,从书房走了出来。她们两

连忙收好了葫芦,跟着师傅走出府门去。
“师傅,你和镇南王在书房那么久

吗呀?我们在外面等的腿都软了。”方一出门,弱水便嗔怪,“而且我们这一次来不是为了对付拜月教么?怎么反而管起这些王府里七七八八的恶心事了?”
“你给我小声!生怕拜月教的

听不见是不是?”不满的瞪了弟子一眼,张真

叱道。
弱水吐了吐舌

,晃着手中的葫芦对着烨火笑笑。
“小心些!万一撞翻了、让鬼降逃了就不好了。”张真

对于这个调皮的弟子向来没法子,但是仍然解释了一句,“镇南王答应这一次不

手听雪楼和拜月教的事

——也是因了世子此次差点送命,他碍着王妃生气。此前,侧妃和拜月教的关系密切,顺带着镇南王治下子民都崇敬那个邪教……”
“哦,这次王爷能保持中立那就不错啦。”微微笑着,烨火答了一句,“拜月教除了在南疆根

蒂固,要拔掉它、还真的牵扯方方面面呢。”
“是啊……明镜大师应该去了周守备府上驱邪——近几

谣传周守备的死对

千总陈定基想制他于死地、高价请来了邪教


想害了他

命。”张真

摸了摸胡须,缓缓点

,“唉唉……这般狠毒的妖术!施术者就不怕折了自己的阳寿?”
“咦?这么说来,周守备也是站到我们这边啦?”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弱水问。
烨火笑吟吟的看了师姐一眼:“至少不会和我们为难了吧?他要忙着找千总算帐,拜月教的事

,该是懒得管了——这样一来,形式对于听雪楼就好多了,不至于四面为敌。”
张真

微微点

,看了大弟子一眼:“弱水啊,你对于


世故一窍不通,这一些还要向你师妹学学!”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王府守备那里正好有机可乘啊?万一他们都和拜月教扯不上呢?”虽然明白了此次出行的原因,但是弱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问。
“呵呵……这等谋划,自然是萧楼主的功劳。”有些感叹的,张真

微微颔首,“他似乎从好几年前就关注到苗疆了,对于进攻拜月教楼主似乎已成竹在胸,这里的

事无不了如指掌……短短时

便做到了各方制衡。厉害,厉害啊。”
弱水被复杂的关系搅得有些

晕,跟着师傅在

群中走了一路,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张大眼睛叹息了一声:“啊,我现在明白那个萧公子为什么看上去总是病恹恹的了——老是想着这么费力的事

,能不累么?”顿了顿,见师傅和师妹都笑,她忍不住也笑着问了一句:“师傅,萧公子厉害,还是你厉害呢?”
然而,不等听到回答,感觉到了背上的葫芦似乎轻了起来,弱水下意识的伸手一探,忽然叫了起来:“哎呀!糟了——葫芦、葫芦空了!”
张真

和烨火同时色变,等弱水解下背上葫芦查看时,一

手便发觉份量轻了不少——然而,封

处的符录、却居然丝毫未

!
竟然…竟然有

、不需

坏符录结界,就轻易掳走了鬼降!
“我、我一直没有觉得有谁动过啊……”目瞪

呆的,弱水急道,有些快哭出来的感觉,“师傅……这次我只有认啦——你回去罚我吧!”
看着葫芦

上分毫未动的符录,再凝神一算,张真

便抬起投来,拍拍焦急的弟子,叹了

气:“算了……以你的修为,实在怪不得你看不住。”
“嗯?”弱水和烨火斗齐齐一怔,却看见师傅转过

,对着方才擦身而过的行

一稽首:“施主好高

的五行搬运大法……只是以施主的修为、何苦与小徒开玩笑?还请将收服的鬼降返回,贫道感激不禁。”

群中,某个快要走上浮桥的男子站住了身,在如火的凤凰花下转过

来,微微一笑:“大师恐怕是看错

了吧?”
然而,在那个

回

的刹那,仿佛被强光忽然照住了眼睛,弱水视线一片空白——
那个

身上的灵力是如此的强大……那散发出来的“气”、在看得见

神体的她来说,一眼望去几乎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照得她看不见周围来往的平凡百姓。
视线中,只有那个凤凰花树下白袍长发的男子、如同神一般的微微冷笑。
“迦若大祭司!”耳边,忽然听到了师妹烨火脱

的低呼,她的声音,也带着震惊和极度复杂的感

。弱水的心猛地一紧,盯着前面的白衣年轻

,有些发呆。
“贫道自问眼力尚可,并不曾看错。”依然是心平气静地,师傅稽首。
“是么?”弱水看见祭司有些讥诮地微笑起来,额环上的宝石闪着夺目的光彩,迦若指着河边的凤凰树,开

,“那么请问大师:这河边种着的树有几棵?”
“啊,自然是十六棵!”烨火平定了下来,默数了一遍率先脱

回答。
“不对……烨火,你数错了。分明是十七棵。”张真

微微摇

,抬起手,一棵棵的数过去,从左数到右,没错,果然是十七棵。
“这……”烨火呆了一下,自己再次数了一遍:还是十七棵。
她虽然满心疑虑,却不得不对着师傅点点

:“师傅说得没错。”
迦若却忽然冷笑了起来:“张真

,虽然你年纪也不轻了,可修习术法之

怎会如此老眼昏花?——分明是十六棵树,怎生数成了十七棵?”祭司微微抬手,从左往右重新数了一遍给他们看,一、二、三、四……不多不少,果然是十六棵!
“怎么会是十七棵呢?真

可否再为迦若数一遍?”带着些许的讥诮,祭司回

问。
张真

脸色凝重,抬起手指,一棵一棵数着:一、二、三……然而,居然只有十六棵!无论怎么数都只有十六棵……他、他居然数不出第十七棵来!
只有他明白,他的“分光化影”在一种不知名力量的压迫下,居然失效了……
他的术法和幻力、根本没办法施展出丝毫!
“真

果然是年老了……”微微笑着,看着老道士和两位弟子惊讶的表

,拂了拂衣襟,白衣祭司飘然回身,扔下一句话飘然走开,“对了,有个叫明镜的大师、此刻恐怕有些不舒服……你们赶快过去罢。”
弱水和烨火本来想再度上去拦截要回那个鬼降,然而张真

的脸色却变了,厉声道:“快和我去守备府上!迦若今

一定是亲自去了守备府那边了!”
周守备已经死了……很明显,是蛊毒发作。
死相非常恐怖,断气不过几个时辰,身上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
等他们一行三

赶到那里时,发现了盘膝而坐的明镜大师——他的心

衣衫片片碎裂,似乎有极度强大的力量击溃了他苦修得来的“般若之心”,

除了他由心设下的结界。
看见张真

,他想说什么,然而,一开

便是一

鲜血。
“太、太厉害……我们即使联手、都未必能赢他半分啊……”能开

的时候,第一句话,明镜大师便如此说,眼神震惊而溃散,“他、他才二十多……哪里、哪里修炼来的这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的力量…简直不是凡世所有!”
两位

弟子也呆住。过了片刻,才听见师傅低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大师……事到如今,是不是只有指望天命了?”
几近油尽灯枯的明镜大师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一亮:“啊?张真

……你、你也看到了?在那个

子身上?”
“那一

,你我应该同时都看出来了。”微微颔首,张真

低声道,“就在她身上,我们看见了宿命——她是迦若命中注定的克星,不是么?要对付拜月教的祭司……恐怕,还只能请靖姑娘出手了。”
靖姑娘!
弱水心

蓦地一跳,和烨火惊愕的

换了一下目光。
“不错……”有些衰弱地,明镜大师点点

,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睛中有些悲悯,“靖姑娘冥星照命,凡与她的星宿轨道

错者、必当陨落!”
※※※※※
在神殿前波光泠泠的圣湖边,白衣祭司叹了

气,俯下身将手浸

水中——虽然是夏

、又是在南疆,月宫里的圣湖却依然冰冷刺骨——那是因为这里汇集了天地至

之气。
拜月教一百多年称雄南疆,用术法杀

无数。而这个圣湖,则是开教以来便设下的、拘禁死灵的地方。湖底沉积了无数的死灵和怨魂,而施了咒术的湖水成了魂魄们无形的禁锢,让它们不至于四散逃逸。这些灵魂被拘禁在湖底,无法进


回也无法消灭,只能静候着拜月教术士的差遣。
迦若将手探

水中,随即放开。
一缕无形的魂魄从他手心离开,潜

水中。带回的鬼降游离

水。
迦若迅速将手从水中拿开——即使这样,短短的刹那,他还是感觉到湖中游

的恶灵闻到了他的气息、迅速从水下聚集了过来,想噬咬他的手指。
圣湖汇集的力量是如此强大

毒,即使历代的拜月教祭司,都不敢太靠近这片湖水。那里沉睡着太多的死灵,凝聚的怨气几乎能让最强的术士窒息——
然而,这便是拜月教力量的最终源泉。
世世代代,每一位祭司,都在做法时不得不驭使和呼唤湖中恶灵的力量。
即使号称一百年来最强大的、唯一集教主与祭司身份于一体的前代教主华莲,也无法不倚仗圣湖

灵的力量。
“那些湖底的恶灵这样厉害么?”看见祭司迅速从水中抽出手指,细细凝视指间有无被噬咬得痕迹,站在神殿台阶上的拜月教主有些诧异,“连你都不敢触碰它们?”
迦若没有回答,只是站直了身子,在湖边静静凝视着看似一片平静的湖水,眉目之间有些肃然。这是沉积了上百年的

邪和怨气,如果一旦逃逸就完全不受控制……直至今

,拜月教仍每年需要进行血祭,才能压制湖中凶残无比的恶灵。
“迦若,你有无想过、如果有一

这神殿中的月

被转动,如果圣湖底下的闸门被打开、湖水被放

的话,那么又是如何的景象哪?”有些感喟的,拜月教主纤长的玉指抚摩着供奉在神殿上的圣物,喃喃道。
“别碰!”仿佛触电般地,白衣祭司一掠而来,一把将她的手打到一边。
“迦若你——”吓了一跳,明河捧着手怔怔的看他——这个

沉莫测的拜月教守护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的表

!
“别碰它……你疯了么?天心月

,千万碰不得。”重新将帷幔拉下,迦若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他抓住帷幔的手微微颤抖——
拜月教的至高神殿里,供奉着这个月

。传说中,在灵鹫山上创立拜月教时,开山祖师同时建立神殿、挖掘了圣湖。月

下连着圣湖的水闸,一旦打开,可以将湖水泄

地底。
然而,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一任教主或者祭司,胆敢转动这个月

。
因为一旦月

转动,湖水泄

地底后,那些湖中囚禁的恶灵便会被放出,四散逃逸进

阳世!那可怕的

邪力量如果一旦失去控制,那后果……一想起这个,即使拜月教的大祭司,都不由不寒而栗。
“碰不得?怎么碰不得!”拜月教主冷笑了起来,娇弱的眼睛里却有决绝冷厉的光芒,一把扯开了帷幕,指着那个月

冷冷道,“如果听雪楼……如果听雪楼真的攻进来了、如果萧忆

真的敢灭了拜月教,那么我就转动月

,把湖中的恶灵全放出来!”
“——最多拼着玉石俱焚罢了!…哈哈。”
她冷笑,笑意中有疯狂不顾一切的意味,连着颊上那弯金

画的月牙儿都冷了。话音未落,白衣祭司上来,一把恶狠狠的拉开了她:“你疯了么?绝对不可以转动月

!”
“是,我可以不打开水闸——如果你能够保住月宫的话!”拜月教主静静凝视着迦若,一字一字缓缓道,“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的话。……迦若,我也不想死。”
※※※※※
扶着受伤的明镜大师回到木楼,天色已经是薄暮。知道今

受了挫败师傅心

不好,弱水和烨火都不敢多话,只是默默掌灯。坐下来才一会儿,便有听雪楼子弟前来送饭。
看着那个不过十多岁的年轻弟子手脚麻利的布菜,张真

思虑了一下,问:“萧楼主在么?”那个听雪楼的小弟子

也不抬,回答:“楼主吃过晚饭,便出去了。”
“哦……”张真

点点

,看看一边的明镜大师,继续问,“那么,靖姑娘可在?贫道和明镜大师,有事同靖姑娘商量。”
“靖姑娘也不在。”小弟子回答着,忽然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哦?靖姑娘去哪里了?”有些奇怪的,张真

问。
小弟子抬起

来,将手中的饭菜布好,将手在布巾上揩了一揩,笑嘻嘻的回答:“靖姑娘么,自然是和楼主一起出去了。”
等的他退出去,张真

摸着胡子叹息了一声,过去问在榻上打坐的明镜大师:“大师,下来用些斋饭可好?”
明镜大师须发花白的脸上都是憔悴之色,半晌没有回答,忽然睁开眼睛,问:“今天是什么

子?好重的

气!”
“今

是七月十五。”弱水伶俐,在一边脆生生答了一句。
听了弟子的回答,张真

也是一怔,脸色不觉变了变:
七月十五。原来,今天竟已是盂兰盆节,众鬼的节

。
“我不知道苗疆竟然也过盂兰盆节。”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站在河流边,看着水面上星星点点漂浮的灯光,白衣男子叹息了一声。
旁边绯衣

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俯下身去,将手中一盏素白的莲花灯放

水中,轻轻一推,看着它顺水流下。她站起身,微微闭目,合十默念,神色静穆。
萧忆

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薄暮中临风祈祷的绯衣

子——这一个瞬间,她眉目间的神色是如此安宁淡远,完全不同于平

里那种清冷孤傲。
河的上游有不少

在水边烧纸、施放河灯,到处都是喃喃念经祈祷的声音,有苗

也有汉

,那些声音传

风里散开来,有一种奇异的氤氲的感觉,让

听了有些安定到神思驰然。河面上漂浮着千百盏河灯,映得水面一片晶莹,宛如琉璃世界。
他知道,她是为了在南疆死去的父亲祈祷。
这么些年来,虽然阿靖一直都怨恨父亲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自刎,扔下她一个

在江湖间。但是看得出,她内心依然是怀念着那个死去十多年的父亲的——那个曾令天下武林闻之变色的邪道魔

。
“令尊的魂魄,或许早已经进

六道

回,转世为

了。阿靖,你又何必太在意。”许久,见她睁开了眼睛放下手,萧忆

淡淡的劝慰。
然而,阿靖看着水面上那一盏渐渐漂远的河灯,嘴角浮起的却是冷漠的笑意:“我父亲生平杀

无数,他生前也戏说:他怕死,因为死后地狱便是他之所往——偏偏我娘生

纯善,却是应去极乐世界的。……所以我父亲说,他要活长命百岁才好。”
“令尊令堂,可谓是伉俪


。”仿佛触动了什么,萧忆

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叹息。
阿靖没有说话,一袭绯衣在夜风中如同蔷薇花般盛开。
河上,那些河灯缥缥缈缈,真的犹如漂往另一个世界,虚幻若梦。
过了许久,阿靖才低低开

,道:“可惜我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那些正道

在括苍山联合伏击我爹,我爹血战良久,终于护着我们母

杀出重围。
“狂奔了三十里,好容易坐下来歇息,我娘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我递给我爹,说手乏了、要爹替她抱一下——然后,就在刹那间,她委顿了下去。
“我那时候惊叫起来,看见娘的背心原来

着一柄短刀,血流满了整个后背!不知道是方才围攻中哪个

戳上去的,然而娘居然还能抱着我、一直逃出了三十里才倒下……”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默然转过

去看着天上一

满月,不说话。
“你母亲非常

你,阿靖。”萧忆

垂下眼睛,看着水波一次次漾上岸边。他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闪亮的光芒。
“是的……我学武艺的时候,还一直在想:娘究竟是修习了什么功夫、居然中了那样的一刀,还能抱着我跑出三十里?”唇角带着些微的苦笑,绯衣

子静静地摇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不需要练什么武功——因为娘

我,一定胜过自己。”
“是。”萧忆

不做声的吸了一

气,他只是短促的回答了一个字,但是声音亦然有些微的颤抖。
阿靖蓦然回

,冷冷道:“所以,我有时很恨我的父亲!娘死了以后,他就变了一个

——我八岁那年他终于熬不过了,在我睡着的时候用血薇割断了脖子。等我醒来的时候,他的血浸了我一身……他不曾考虑过我,所以他自顾自的死了。”
萧忆

不说话的看着她,绯衣

子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亮光,清澈如水。
——那是相识四年多来,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起私

的事

。
——本来,她是个那样刚强倔强的

,从来不肯将埋藏在心里的事

对

提起。
“你父亲也是

你的。”不知道如何劝解,他只有这样说了一句。
阿靖微微冷笑起来,摇

:“他或许

我这个

儿,但是他最

的还是我母亲。所以单单有我、他还是活不下去的——真真懦弱的一个

。生出了孩子,便要有为

父的觉悟……与其如此,他不如当年就不要生我。”
“很多事

不能尽如

意。你父亲虽然

你,却不能守住你,那也是无奈。”萧忆

蓦然笑了笑,眼色里也有黯然的光。
“是啊……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守不住,是不是还不如别去在意它呢?”阿靖的目光再度投在河面上,在密密麻麻的河灯中搜索着自己刚放出去的那一盏,声音忽然有些惘然的意味,“但是,如果已经在意了的事

,我就一定要守住它!”
她的声音里陡然起了决绝的严冰,萧忆

蓦然抬

,惊讶的看着她。
——果然,今夜她一反常态的说这样的话,是有目的的。
——然而,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她有这样的举动。
“楼主,我希望你不要进攻拜月教!”阿靖转过了身,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冷彻晶莹,“无论你想得到是什么,我希望,能由其他的途径达到你的目的。”
“如若不然?”萧忆

也是静静地看着她,漠然反问。
绯衣

子眼睛闪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明眸,然后转瞬抬起,淡淡道:“如若不然,舒靖容将以她的方式、极力阻止这件事。”
萧忆

似乎微微震了一下,负手临风而立,看着河面上的万盏灯光,忽然轻轻冷笑:“好啊……阿靖,你是不惜为了迦若、和我翻脸了?你想

手我和他之间的决战么?”
他说着,忽然在夜风中微微咳嗽了起来。然而,他的目光,却刹那间变得空漠而辽远,隐藏着刀兵般雪亮的冷芒。
阿靖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淡淡道:“听雪楼远征滇南、与非武林一脉的拜月教为敌,以武学对抗术法,本已属不智。楼中上下何尝没

疑虑?但因为你过去临大事、决生死种种策略从无失误,所以没有

敢置疑……然而,我却想问一句:为何?”
萧忆

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私怨。你不必再问。”
绯衣

子微微一怔,忽然冷笑了起来:“原来……只是私怨。哈。”
“作为听雪楼下属,并不需要知道为何。”极力平定着骤起的咳嗽,手指紧按着胸

,听雪楼主的眼睛里却有冰雪般的冷光,“听雪楼是萧氏的听雪楼,我只是动用自己的力量做自己要做的事

。”
阿靖蓦然转

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闪电更亮:“你要那些

去为你送死、却到死都不告诉他们为什么?!听雪楼不是杀手组织、属下的不是傀儡你知道么?”
“我并没有让他们去送死!关于攻击拜月教,我五年前就有了完整的计划!”萧忆

烦

的扯着自己的衣领,不住的咳嗽,脸色渐渐带了杀气,“我早就想着要灭了拜月教!”
“可是,楼主——你没有告诉他们、对手是什么样的

……听雪楼属下们一直都以为和以前一样、要去攻打另一个武林门派而已!你没有告诉他们术法的可怕、就把他们派来南疆,这和让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阿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眼神更加凌厉,寸步不让。
“普通弟子知道了也没用,反而会

了

心——他们只要负责抵挡拜月教的一般教徒就行了。术法上的事

,有你我这样的

来应付。”听雪楼主皱眉回答。
“哦……怪不得你要派那么多

马来南疆。”唇角沁出了冷漠尖锐的笑意,阿靖冷冷道,“武学修炼到极致,也不过一

无敌于天下;然而术法却能为万

之敌——原来,你还是要他们去做

盾牌。”
萧忆

淡漠的看着她:“那又如何?……所谓的‘听雪楼’,是我聚拢在手中、掌控的所有力量——莫非,你要我学那匹夫之勇、一

一刀去和迦若决战不成?”
“如若真的是这样,起码我还是佩服你的。”锋锐的笑意中,阿靖冷冷回了一句。
又一阵夜风吹来,吹起岸边白衣公子的衣襟下摆。南疆夏

的傍晚,萧忆

却忽然觉得寒冷,不由再度咳嗽了起来:“阿靖……咳咳,你不用、不用激我……”
“我没有激你,这只是我的想法。”阿靖望着苍穹中那一

光华灿烂的满月,忽然叹息了一声,“楼主,你以往的征服中原武林、虽然为了个

霸图,然而毕竟造就了今

武林中安定的局面。”
“但是今

你的做为,却让

齿冷——为了私怨而驱使千百子弟

死境,非真正勇者所为。既然是私怨,便应以个

之力了结恩怨。”绯衣在夜风中如同红蔷薇般微微绽开,阿靖的眼眸却是冷静而从容的,一字字说来,“我非


之仁,该杀戮时便血流成河也不会皱眉;但是不需要杀

时、便是蝼蚁之命我也不会夺去。”
“我从来不知,靖姑娘居然是如此

物。”抬眼看着她,萧忆

的话语中喜怒莫测。
“我有我自己的准则——只是感觉没有必要和别

说起。”阿靖也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淡淡道,“你若坚决要与拜月教决战,那么我不阻拦你……但是,如果你与迦若一战之后,即使你赢了——我也必为他报仇!”
她的声音是冷涩而艰苦的,但是一字字的吐出,散

夜风,没有丝毫的迟疑。
萧忆

的手蓦然收紧,在袖中扣住了夕影的刀柄,眼光瞬间冷厉如电。
他看向她,目光复杂的变幻,许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更久的时间后,他的手才缓缓从刀上松开。杀气转眼弥散,仿佛咳嗽使得嗓子有些沙哑,他低低问了一句,“那

、如此重要?”
绯衣迎风而动,然而阿靖的眼色是恍惚的,望着悄然流逝的河水,她的唇角渐渐浮起一丝淡漠的笑意:“高梦非或许和你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可能无法了解我们三

之间真正的感

。青岚师兄…他像母亲那样

的

护过我。父母死后,我唯一信赖、在意的

便只有他……”
唇边淡漠的笑意瞬忽逝去,阿靖蓦然转

,定定的看着听雪楼主,斩钉截铁:“楼主,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我在意的,我就一定要守住!”
萧忆

也看着她,神色有些奇异的哀伤和苦痛,忽然间看着水面,轻轻笑了起来:“咳咳……阿靖,是不是听雪楼连年的战绩让你对我太有信心了?你这样坚决的维护拜月教、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会死的么?他是多么可怕的一个

,你也知道。”
阿靖忽然怔住。
的确,从一开始思考,她几乎就将听雪楼放在了必胜的位置上,只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拜月教被毁,却丝毫没有考虑过萧忆

战死的可能。
听雪楼主……似乎都已经是武林中不败的神话。
萧忆

的笑容更

、也更寂寥,他慢慢走到河边,俯下身去:“如果我死了,又会如何?到时候,听雪楼可能就会散掉,武林再度分崩离析,各方仇家蜂拥而至我的灵前……”
他伸手拨动着河水,忽然回

对着呆在一边的她微微一笑:“不过,那和你已经没关系了……你加

听雪楼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有过约定——
“如果一旦我死了,契约就自动消除。到时候你自己走自己的路,并不会再与听雪楼有丝毫瓜葛牵连。你自也不必替我向拜月教报仇。”
忽然间有些无法回答什么,阿靖想象着来

的

况,忽然感觉有梦魇般的冰冷。她长长吸了一

气,缓缓道:“你不会败。”
“那是你太高看了我。”听雪楼主怔怔凝视着河水,清瘦苍白的脸上忽然有苦笑的意味,“也不止是你——所有

可能都高看了我。没有败过不等于就不会败……高梦非背叛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随手拨动水花,看着盈盈水波在指间一圈圈

漾开去:“如果是听雪楼一般子弟,败了大概不过是换一个主

或换一种活法;但是我败了,那便只有死。”
“我也不希望你死。”静静地,绯衣

子截

道,声音也有颤栗的感觉。
萧忆

的手停住了,迅速的回

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过

继续用手指在水波中划动——那无形的水,便在他指间划开了又聚拢,毫无痕迹。
“高手之战,丝毫不能容

——将来我和迦若祭司,必有一

死。”他低着

看着指间流水,再抬

看看河上漂流而去的河灯,眼中有依稀的笑意,“即使我肯单独和迦若会面对决,那也是难逃这种结果。”
阿靖的手在袖中握紧了血薇,用力的握紧,极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

感,许久,她才冲

而出:“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战就势在必行?!任何事

都有其他的解决途径!”
“仇恨只有用一种方法来解除。”将浮在水面的水

都拨开了,萧忆

却缓缓从身边拿出了一盏河灯——纸扎的白色莲花,素净晶莹。
他没有顾上阿靖惊讶询问的眼光,只是自顾自的俯下身,用火绒点燃了花心的蜡烛。河灯的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清俊苍白的脸。
他凝视着烛火,忽然看看漂流远去的河灯们,喃喃说了一句:“不知这条河,是否是流

灵鹫山上的圣湖里去?”
“圣湖?”绯衣

子怔了怔,轻轻问,“就是那个号称拜月教力量源泉的圣湖?”
萧忆

缓缓点

,却没有说话,他抬起手,在夜风中护住那盏灯,看着烛火在烈烈的晚风中挣扎摇曳,终不肯灭去。许久许久,他看着远方,忽然一

气说了下去——
“很久以前,江湖中有个年轻

,他自小胸怀大志,想在武林中建立不世功业。为了武学修炼他走遍了神州,采集各派之长。
“有一天,他来到了南疆……也是盂兰盆那一天,在这条河边的凤凰树下,仿佛是上天的指引,他遇到了一个美丽神秘的

子。
“他们相

很

,发誓永远不分离,就商量起以后的打算——
“然而,他才知道,这个

子却是拜月教里面的神

,是现任教主的妹妹。按照拜月教里面的规矩,侍月神

是月神的妻子,一辈子都不能嫁

!
“然而年轻的他哪里顾的上这些,不顾所有的也要和所

的

在一起——她也年轻,敢作敢为。于是,约定了一个月暗的夜晚,她从月宫里逃了出来,与那个年轻

私奔。”
阿靖略微一怔,抬

看着他,然而他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凝视着夜中无声奔流的河水,和水面上缥缈而去的点点灯光,眼睛里有奇异的哀伤的光芒。
原来……他竟然有过这样的往事,从来不被

知。
“他们一起逃了出去,没有被拜月教抓住。然而,那个年轻

带着她回到家乡时,却发觉拜月教的

已经抢先一步找到了他的家,而且已经毁灭了他的家族!
“他们不得不再度出逃,相依为命的

迹天涯。每一个地方都不敢停的太久,只怕拜月教派出的杀手会如影随形的跟来。
“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整整过了四年。四年中,他们有了孩子……然而,在长年的躲避追杀的流

中,年轻

和他妻子的关系却淡漠下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忆

停了一下,唇边泛起一个嘲讽的微笑:“所谓的患难见真心,或许就是如此?”他叹息了一声,不等身后的绯衣

子回答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子后悔了自己当时的轻狂和意气——他本来是一个有着多么大野心的

……他的梦想是建立自己的天下武林,成为一代宗师霸主。
“然而,因为拜月教如附骨之蛆的追杀,他根本连稳定下来都不可能,更不用说什么昔

的霸图和梦想!

复一

,他只是在保护妻子、躲避追杀中提心吊胆的渡过——不过也幸亏他武艺超群,好歹保全了家

四年。
“但是他和妻子之间的


却再也不复相识时的热烈,他的脾气变得

躁,动辄抱怨,这个昔

意气风发的青年觉得自己将会无所事事的死去,似乎有意无意的埋怨起命运。”
夜风吹来,风里带来了绯衣

子冷漠的笑,萧忆

也是苦笑了一下,俯下身,将手中的河灯轻轻放

水中,凝视了半晌,才伸手,轻轻将它推开。
站起身后,他的语气陡变,忽然就有了金石

击般的冷冽——
“然而,他不曾了解他的妻子是怎样一个

子!曾是拜月教神

的她是那样的高傲和要强,为自己成为丈夫的累赘而耻辱……他的每一句抱怨,都是她心

的一根毒刺。
“终于有一

,他回家的时候只看见四岁的孩子在哭,却不见了妻子。
“她,竟然自己返回了拜月教。
“她希望自己来领受一切惩罚、而免除教中的追杀!
“她希望她的丈夫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安定的未来……”
瞬间,阿靖的眼睛也是一片雪亮——刹那,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却依稀有痛彻心肺的感觉……或许是同一类的

吧?如若是她,或许也会如此吧?
既然他已经后悔了,就无法再相守下去……那末,在变成相互憎恨之前,就让她用自己的血将一切了结罢!
至少,她不会再成为他的负累,以后在回忆起来的时候,他或许还会有心痛和惘怅。
阿靖看见萧忆

站在河边,伸手扶住河边的凤凰树,身子却微微颤抖。
又是有怎样的感

、在听雪楼主的心中掠过?
“或许只是被艰辛的生活蒙蔽,在看见妻子留下的书信时、他心中的


和悔恨同时

发——根本忘了被追杀的可怕,那个

抱着孩子千里迢迢追回了南疆灵鹫山。
“——然而,就在他到山下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惊

的传闻:拜月教主为了表示对圣洁教规的维护,严厉责罚了她叛逃的妹妹侍月神

。在一年一度的圣湖血祭中,她下令将自己的亲妹妹活活沉

了湖底。
“他们来的时候,祭典已经完毕……湖面空空


,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个凤凰花下的

子,已经化为白骨,沉睡在水底。
“听到那些消息时,父亲捂住了孩子的嘴,生怕他会哭叫出来,让拜月教徒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然而,那个孩子非常懂事,不哭不叫,一滴泪都没有流。
“他终于得到了安定与时间,可以慢慢实现他一生的抱负……他回到了中原,按照他从小的梦想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扩大。终于,他成了称霸一方的大

物。
“然而他的灵魂却从来没有安宁过。他想忘记、从

开始,然而没有办法。他的总是在午夜梦到妻子,梦见她已经在

暗冰冷的湖底悄然化为白骨,然而骷髅


的眼窝却依然注视着他——温柔一如往

,低声对他说:
“‘我无法解脱’——她的灵魂被

毒的术法困在了湖底。她无法解脱。
“那个成了英雄的

,终究没能好好享受他的功业和成就。他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八岁。”
最后的叙述,在风中依稀散去,萧忆

凝视着那一盏河灯,缥缈远去,眼睛里的光也是迷离不定,低低咳嗽着,他的肩膀颤的更加剧烈,仿佛连肺都要咳了出来。
阿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静静看着他,目光清冽柔和。
听雪楼的主

,眼睛里蓦然腾起了迷蒙的光亮,仿佛极力平定着自己的声音,终于安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为了记念亡妻,在那一年,他给自己的孩子改名为‘萧忆

’。”
话音一落,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地,他

发除了剧烈的咳嗽,全身颤抖着。用力将手巾捂住嘴角,然而黑色的血迹依然慢慢渗透出来。
“楼主。”她过去,扶住他的手肘,低低唤,从怀中拿出药瓶打开,递到他手中。
然而他的手却痉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着她,唇边泛起了奇异的笑容:“阿靖……你说,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她也非常

我,是不是?”
“是。”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低回答了一句。
萧忆

的手指却一分分收紧,紧得几乎要扣断她的腕骨:“但是——她到如今都还在拜月教的湖底!这些邪教的术法禁锢了她,她不能解脱……她时时刻刻都在受着折磨!”
绯衣

子被他忽然间的愤怒和悲哀所压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的血

和眉目间再也难以掩饰的仇恨。四年了……记忆中从相识开始,这个

便是淡定从容、生死不惊的,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
然而,今

他眼中的怒火仿佛是在地狱里燃烧!
那是龙之怒……无论谁忤其逆鳞,都会被雷霆之怒焚为灰烬。
“我等了二十年,二十年!五年前我羽翼未丰,不等我有能力出兵,那个华莲教主就归天了……好容易我今

做好了一切准备,你居然和我说、不能扑灭那受诅咒的一族,要我找另外解决的途径?!”微微冷笑着,他看着她,眼睛里有

暗而邪气的光芒,“你要我如何?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的遗骸永葬湖底、不得超生么?……咳咳,咳咳!”
他激烈的语气,到最后终于被剧烈的咳嗽再度打断。
病弱的年轻

靠着树,猛烈的咳嗽着,全身微微发抖,不住的喘着气。阿靖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将药物给他服下。
她清澈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微微的迷惘之意。
她五岁的时候死了母亲,仇恨死死的铭刻在她心里。过了十年,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携剑追凶于天下,用了三年时间一一杀尽了当年围攻她父母的七大门派、十一位高手。
血魔之

的名字,由此响彻天下。
她明白那种仇恨是什么滋味——母亲死的时候她体会过一次,青岚死的时候,她又体会过一次!……没有

能做到放弃仇恨,她又如何能反驳他?
阿靖扶着他一起在树下坐下,感觉他的呼吸在慢慢平定下来。
萧忆

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可怕。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她看见一圈青紫色清晰的烙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他恐怕也是第一次在别

面前回顾自己的往事,什么样的愤怒和仇恨,居然让听雪楼的主

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

绪……
坐在凤凰花树下,看着前方静静的河流,看着万盏河灯缥缈流去,听着夜风中传来的

群哭丧之声和悠扬悲怆的镇魂歌,阿靖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苍茫的笑意。
原来,这世上唯独死亡是公平的——无论对于谁,都是那样留下毫不容

的烙印——哪怕拥有权力地位如听雪楼主

。
“阿靖。”出神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边的

轻轻叫了一声。
她回过

来,在树影的黯淡下看见他睁开的眼睛,清冷安宁如同一泓秋水。药力显然已经起了一定的作用,萧忆

不再咳嗽,只是有些衰弱无力的看着她,完全不复片刻前那样的凌厉


。
萧忆

唤了她一声,等她回

了却又不说什么。沉默了许久,他忽然笑了一笑:“好了……一直想和你说的,我都已经说出来了——接下来的一切,由你自己判断决定。”
阿靖一怔,方才想说什么,萧忆

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夜中静静流逝的河水,忽然自嘲般的笑了笑:“今天难道真是见鬼了?……这些话,居然就这样说了出来……”
的确,无论他或者她,对于以前的往

从来都是

藏于心的

。
然而,在盂兰盆节之夜,在这条河边,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回顾了最灰暗的往

。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子夜,静谧的出奇。
在走过河上浮桥的时候,阿靖看到了河边立的一块石碑,刻着两个字:记川。
阿靖忽然微微的笑了,想起了听过的一首歌谣:
有一条河叫做忘川,喝一

忘川的水便能忘记一切;另一条河叫做记川,喝一

记川的水便会想起一切。喝一

忘川的水再喝一

记川的水,忘记了一切又记起了一切。
……然而,世上某些事

,却是永远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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