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北海不夜城与天星海千帆城、极西翰海大千光极城、以及最神秘的玄海幽明城并称“四海四城”，是通玄界难得的四座宏伟建筑。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

    城中所有的建筑物，都是以极地特产的雪金硫石为原料，此石颜色纯黑，但表面却生就无数白金色的小点，光芒一照，如黑夜耀雪，十分美丽。

    在这永昼之地，这广及数百里的偌大城池，在阳光之下，更是得美丽得如同一个奇迹。

    说不夜城是“城”，大概是来自于四方耸立高有十丈的城墙，这四面城墙，圈住了至少有五个嵩京城那样大的范围。

    在巨大的城区中，建筑其实并不多，目测不过七八百，放在这样一个大城里，实在少得可怜。

    但各建筑之间，都有密林活水，奇花异，在城中隔绝外界寒气的禁制之下，生机勃勃。

    不夜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位于中心，也就是平里宗门弟子居住之所，而在内城最中央，是一座宫殿模样的建筑，乃是不城夜之枢纽“光极正殿”，雄伟之姿，较间远胜。

    李珣这群外来客，在城中稍一游览，便被安排到内城居所。

    李珣以远来疲惫为由，一钻进静室，总算绝了那如附骨之蛆般的盯视。

    没有了这一压力，李珣身上一松，心中却更加沉重。他哪里会想到在这八辈子没到过的不夜城，竟然会有这种麻烦。

    他在静室中坐下，身形不动，心却渐渐地有些烦躁，那道暗处传来的目光，便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从外界的空气中，直渗透进他的心里。

    李珣甚至想唤出两个傀儡，从中汲取一些安全感。

    便在此刻，敲门声响起。

    李珣想也没想，便叫了一声“进来”，出忽觉不对——万一是那个“幽灵”，又该怎办？这个念让他全身的肌一下子绷紧起来，他刚想改，门已经被推开了。

    “珣师弟？”

    李珣连忙将绷紧的肌松弛下来，恢复了平内向羞涩的模样，轻声细语地招呼道：“祈师姐。”

    招呼的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奇怪。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祈碧是真正的生死患难之，也是在明心剑宗里，少数几个有过较往的同门。

    但是出于某种不宣而明的理由，他在回山之后，一直和祈碧保持着距离。

    不只是他这样，祈碧也是如此，否则止观峰就这么点地方，两个同住在此峰上的同门，又都没有什么闭关之类，数月之内，才见了一两面，见面又都是点便过，这本就不正常。

    此时的祈碧与两年前又有不同，两年前的她，是一个沉浸在河中的

    小子，虽具有师姐的风范，也懂得照顾，但在某些细节方面，总有些放不开的青涩。

    而如今她举手投足之间，已是一个完整的，她略显丰满了些，在梳妆的细节方面，也比之前要致很多。

    这一切都揉进了她温柔和煦的气度中，让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成熟气息。

    从某些方面来讲，她现在更接近李珣所熟悉的另一类——像散、阎夫之类！

    不过，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现在看过来的眼神，李珣微怔了一下，那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是有些怜悯，也有些更隐晦的东西。

    祈碧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温言道：“珣师弟，听说你神不太好？”

    作为一位师姐，关心护小弟自然是应该的，不过，这个理由听起来，可是突兀得很。

    李珣心念一转，忽地想到了什么。他支吾了一声，含糊应了，随即又露出一脸的颓色，几不可闻地叹了气。

    祈碧微蹙眉尖，竟伸出手来，在李珣额上一触。

    李珣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她理所当然的神，不由苦笑。难道嫁的子，母便一下子增了这么多？

    李珣不是没见过比祈碧更美丽的子，可是不知怎的，被祈碧的手掌一触，他脸上竟有些红了。

    或许是已婚更敏感些的缘故，祈碧也注意到了他的神变化，只是她的反应也出乎了李珣的预料。

    她只是面上一红，伸出手掌轻拍了下李珣的额，微笑道：“小鬼，面皮真！”

    我不是小鬼！李珣想了想，终还是把这既真实又有些麻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出最符合他现在格的动作，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往后挪了挪，额上甚至渗出了些汗珠。

    把这些动作做足，他有些辛苦地开道：“祈师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面有些怪……”

    看着祈碧脸上神一动，他便知有门，忙又道：“自打到了这儿，我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来，也不想出门，不想说话，心里压得很难受！”

    他说了这么一串，全都是废话，可在同样心中有事的祈碧耳中，这味道又不同了。

    果然，祈碧幽幽一叹，脸上的容光也黯淡下来，在李珣隐秘的探视下，她苦涩一笑：“我知道，是因为妖凤罢！”

    李珣微微睁大了眼睛，而这一细节看在祈碧眼里，便成了“承认”之意。

    她微微摇，语气中涩意越发浓重：“珣师弟，这几个月，你一直避着我……不用摇，其实你的心思我明白，便是我，也免不了这样。”

    祈碧的心显然已很难平静下来，而李珣则是一个最合格的倾述对象，在祈碧的眼中，也只有和她有同样遭遇的李珣，才能真正的理解她。

    所以，当她说了开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在怕天都峰上那些事，怕我因为这个嘲笑你，是么？”

    看李珣脸上一阵挣扎之后，艰难地点，祈碧苦苦笑了，“怎么会呢？

    其实，我真的是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妖凤那么可怕的……“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误，只是在一次停顿后，更不可抑止地说下去。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当时，我被锁在山壁上，全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却听到妖凤的声音在响，我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杂音，为什么能把她的话听得那么清楚！后来我才想到，她必然是强迫让我听的！”

    祈碧脸上的血色已渐渐消了下去，变得异常苍白。

    “我还听到上面齐师妹的哭叫，也听到了珣师弟你的……当时，我也想哭的，偏偏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珣看她身上都已经在发抖，若不是有只手撑着，说不定便要软在地上；他心中一动，竟也伸手，按在她手背上。

    祈碧没有拒绝，身体的颤抖反而因此稍缓了一些。李珣知道，自己赌对了。

    祈碧甚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在我被妖凤摄上去的时候，我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是‘我不要死’，一会儿又是‘快让我死罢’，还有，接下来的事……”

    那种事实在不好开，她只能含糊过去，但越是这样，她心中的积郁便越是重，后面的话，也就越说越。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已经疯了，那种场景，这两年来，我根本就忘不掉！往往在夜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血红血红的，还有漫天的飞灰，还有燃烧的枫林，还有那个！

    “而妖凤，她就在这儿啊！一进极地，我就觉得难受，我甚至可以感觉她在呼吸，在看着这里，在笑！只看着那片黑暗，我就根本喘不过气来……”

    说到这里，她再也讲不下去，看上去简直就是神魂离窍。

    李珣一边要语无伦次地劝慰，另一边又悄然握紧了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掌冰冷，但在他的动作下，却没有什么反抗的表示。

    如果是单智在此，李珣已可以想像他会些什么。但李珣不是那种虫上脑的笨蛋，他只是为自己悉了祈碧的心中弱点，而感到隐隐兴奋，然后，他也会做点什么……

    或许是因心过分渲泄的缘故，祈碧觉得自己的有点儿晕，她本能地运转真息，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而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本来是来劝慰李珣的，怎么自己反倒陷进去了？

    想想刚刚的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一念既生，她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她又发现，自己竟然紧攫着李珣的手掌，虽然珣师弟年龄还小，但这样毕竟不好，她忙借着拭泪的机会，将手抽回来。

    而这时候，李珣可怜兮兮地抬起来，眼中也有泪光：“祈师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可是妖凤真的很厉害……”

    祈碧知道李珣心中正是动时候，不能受什么刺激。想想她这两年虽然也是神不振，但毕竟还有师父、有文海在一边照应，恐惧之际，也有安慰，而这个在外流的师弟，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念一起，她满心的母慈念便都给引发出来，她又伸出手去，这次却是轻按着李珣的肩膀。

    “珣师弟，妖凤是天下最顶尖的那几位之一，我们抵不过她，是再正常不过的，哪有‘没用’的道理？真是败在她手下，也是天经地义……”

    她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是啊，被这样的绝世强者击败，不正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在妖凤这样的面前，她哭泣、恐惧、绝望，岂不是最正常的事？

    那她还在苦恼些什么？珣师弟又在苦恼什么？

    是了，弱强食，天地至理，她那样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岂不可笑？

    莫说她现在没有碰到妖凤，便是碰到了，力拼不敌后，认命就是。又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她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她脑中生出的这种念，才是真正的没有道理！

    至少，这念是大大违逆于她平接受的教导，可她偏偏就觉得，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

    这也许就是一个小小的弯路，可是她终究没有绕过来，就顺着这个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慢慢地向前去了。

    所以，她真的笑了，然而，她又有些急不可待，她想将她的新发现告诉给别。

    而此时，眼前只有一个李珣。

    她匆匆地转过眼去，却没有发现，李珣的唇角处，正有一丝微微的弧度，转眼间消失不见。

    李珣长吁了一气，起身送祈碧离开，看着她婀娜的身姿走出门外，忽地涌起了一个冲动，他举起那只接触祈碧的手掌，在鼻间轻轻一嗅，让上面残留的芬芳直沁肺腑，一笑摇。

    “怪不得，单智那小子会做出那种事来……”

    对祈碧动的手脚，并不像对单智那种“指路幽灯”般损，只是一种较层次的心理暗示而已。

    他并不是要从祈碧那儿得到什么，也没存什么害的心思，只是，能借此机会拉近与祈碧的距离，为后在山上找一个掩护，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是他为祈碧“打开心结”的报酬罢……

    他苦笑着抱，又躺到地上。

    他为祈碧解决了麻烦，可是自己的麻烦才刚开始。

    难道他能反锁到这静室里，直到那“鬼影”自动放过他么？

    李珣闭关的妄想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只因为万里极光壁上，上千公里的缺，没有巡查显然是不成的。

    此事已不再是不夜城一个宗门的责任，而是所到的各宗共同分担，流负责。

    这一到明心剑宗当值。

    作为除了不夜城之外，对此事件最用心的宗门，明心剑宗派出的是有八名二代弟子在内的十六强大阵容。

    十六分成四组，即两位仙师带着两位弟子，分段负责，中间也能够再行分派，机动灵活，效率应当更高。

    作为门不过十年，正规修炼不过三载的弟子，李珣能够选这十六名单，也能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简直就是幸运儿——他被分在了脂味最重的一组：领是明玑、明如两位仙师，弟子中除他之外，便是前几刚和他有过流的祈碧。

    这个小组很诡异，理论上最强的三，全部都是，万一有手，第一要被照顾的，怕就是这位唯一的男修了。

    但这也没办法，祈碧是明如的弟子，而李珣……他修习的就是“灵犀诀”，整个二代弟子中，只有明玑可以指导他，如此，他和明玑的弟子又有什么分别？

    出城后，四沿着海滩一路向西。

    极地景色果然与众不同，在陆地这边，远眺时只觉得天地一色，一眼望不到边，阳光在地面的冰雪层上散，对们的视力也是很大的挑战。

    而在海上，视线所及，离海边不过七八十里，仿佛亿万年不变的光明便猛地塌陷进去，成为一片同样不变的黑暗。

    光暗的转化可谓毫无道理，却分外令感觉到天地伟力的瑰奇。

    这黑暗中便是北海上已知最大面积的极地冻土，北极冰原。也就是通玄三天之一的北极夜摩之天所在。

    同样，也是现今通玄界风最劲的妙化宗宗门。

    在李珣这个方位看去，那浓浊的黑暗好像一伏身沉睡的巨兽，随着呼吸，庞大的身躯也有着微微的起伏。看得久了，更像是一波徐徐涨缩的黑，有著令屏息的压迫力。

    而在距海岸线一里处，借着阳光与黑暗形成的夹角，李珣能够勉强看到有一层闪耀如波光的透明障壁，立在海天之间，上下东西，根本看不到边际。

    这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万里极光壁”了。

    传说中它自生禁制，阻天隔地，化天地元气为极光元磁，专一切飞剑法宝，护体真息，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只是在二十天前，被妖凤、古音等联手打了一个长达千里的缺

    ——也许天芷上那身受的重创中，还有些心疼法宝被毁的成分。

    四很快便到了极光壁的缺处，此时远方也传来了其他小组发过来的长啸声，明玑同样作啸相答，表示这边已经就位。

    李珣抬打量，在极光壁的缺处，气机抽动伸缩有如活物，正有一异力，扯动气机，缓缓地将裂修复。

    当然，若是以这种速度，一千年也未必能成功，可是李珣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够自我修复的禁制，一时间好奇心大起，早把一切烦心事抛掉，恨不能趴到极光壁上去研究。

    一旁祈碧看了好笑，走过去轻咳了一声，将李珣唤回神来，方笑道：“这宝贝走不掉的，师弟何必这么紧张？你看，这满地的示警禁制也不知还有几个完好的，我们的禁制大师不去看看？”

    看着祈碧巧笑倩兮的模样，李珣便知她的心结已是完全解开，而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也是一笑，摸了摸脑袋，四处望望，估计了一下缺的形状。

    “师姐难为我了，有极光壁的扰，方圆数十里，元气分布都很混，就是设了禁制，没过多久，也会给扯的。

    “嘿嘿，这几天巡查的一定都很辛苦，这些示警的玩意，误报数可不会少呢！”

    刚一说完，他身后便是一声“锵”的鸣响，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正是示警禁制响了。

    但看四面数十里内，哪有半个影？李珣耸耸肩，看祈碧的神已显出赞叹之意来，便知她是信服了。

    能让一位美儿对自己服气，对男来说，也是个颇大的成就。

    李珣心中大快，却知道见好就收，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明玑、明如二，道：“四师叔，七师叔，今天我们怎么安排？”

    两位修对视一眼，都是一笑，最后还是由明玑道：“也没什么好主意，先去海上守着罢，示警声虽不可靠，但也只能依仗这些，七妹，如何？”

    明如轻轻点，并没有什么意见。

    在山上众弟子眼里，明如这位仙师也是神仙一般的物。若纯论姿容，她廓温润柔和，五官致无瑕，就是明玑也要给比了下去，平喜着裙装，仪容端庄，神采灿若云霞。

    她号“落霞剑”，衣装也往往以霞光纹路相饰，是山上诸多修争相模仿的对象。

    她姿容绝美，修为亦，更难得的是亲和，温柔知礼，与明玑犀利明透、锋芒毕露的子截然不同。

    也只有这样的师父，才能教出祈碧这样的徒弟。

    两位仙师子各异，私却是极好，心意更是隐隐相通，两相处时，都是以明玑为主，明如为副，犀利与温厚相辅相成，最是契合不过。

    明玑说的，其实便等于是她说的，当然不会有异议。

    四正要御剑飞起，耳边又是“锵”地一声，只是这次传音方向离得却很远。四还在疑心，是不是又是一次误报，明玑、明如却又同时一震，

    已察觉到那边元气涌动的异处。

    “有敌！”

    音犹在耳，明玑剑光闪过，已绝迹不见。

    明如微蹙眉尖，却是稳重地带着两个弟子，向那边赶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方元气的波动程度，便是李珣也能察觉得到了，而在这时，战斗也到了尾声。

    当李珣看到敌的时候，也是明玑的剑气将对方震毙之时。

    地上有三具尸身，让李珣看得牙缝里直冒寒气。才多长时间，三个敌手尽数倒毙，明玑的修为竟是这么强么？

    脑中才闪过这个念，他便知道错了，若是这里没有旁，先前出现的打斗时的元气震，又是从何而来？

    正汗颜之际，他已有所感，目光转移到极光壁后的海面上，那里正有一款款踏波而来。

    也就是千万分一的瞬间，李珣与那目光相对，脑子里面便是“嗡”

    地一声响，便在这一刻，他魂飞魄散！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而又熟悉的脸啊！

    在这刹那间，现实的一切仿佛都抛离了开去，只留下那张愈来愈真实、愈来愈接近的脸，仿佛是时光倒错，使他瞬间回到了两年前。

    那一张在死亡面前空茫无依的脸，又是怎样和这现实中的美丽娇靥重合的呢？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明玑她们与那招呼，那也以笑容回应，但李珣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完全集中在他的脸上，其中透着一丝非常奇特的意味。

    李珣脑后生出寒意，也在这刹那间，他明白了，原来那魂不散的眼神，正是来自于她！

    李珣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非常难看，但这已经没什么了，他咽下一唾沫，听着喉咙里咕咕的怪响，脑子里面出奇的一片死寂。

    呼吸、心跳、甚至是血流动的声息，以至于毛孔开闭的微响，都清晰地反馈到他心中。

    黄庭金丹的质，开始一点一点儿地改变，在缈不可测的虚空夹缝里，红白二色气芒织闪亮，两尊强大无匹的傀儡，已感觉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开始发出森森死气。

    “我的这段生活，完结……咦？”

    他敏感了不知几万倍的感知忽然发觉，所有的目光都变了，或者说，是她们的目光越过了自己的肩膀，看向他背后。

    然后，他看到祈碧微微地张开了嘴，眼神中全是惊恐失措。

    这一切的变化都放慢了，他正惊奇于祈碧朱唇的分离速度，耳中却贯了一声疾速如箭的断喝——“趴下！”

    李珣的身体快过思维，明玑话音才起，他的身体便像一截朽木，轰然倒地。

    后背上先是一凉，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他本能地吸了一凉气，然而，气息腹不过半截，他心中已是警钟长鸣，完全来不及考虑况缘起，他腰腹一绷，猛地侧翻。

    便在他翻滚的同时，地面上一道刺目的火光出，任他如何快捷，也被这火光边缘扫到了半边脸。

    疼痛、恐惧、惊怒，种种绪齐齐涌上心，瞬间击了他所有的矜持，他还没落地，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至的嘶吼。

    “铮”的一声，明如的长剑刺坚硬的岩石地面，再拔出时，剑尖已是血红，灼灼剑气又转眼间将血渍蒸发净。

    她这边方一得手，不远处明玑也收剑而回，两个隐藏得极好的妖物，被一击致命，但不论怎样，李珣还是受伤了。

    而且，伤的是脸！

    也不知这火里有什么古怪，伤的疼痛远超过李珣对火伤的认识。

    而且，眼见着第一波痛苦过去，又有一波难以形容的麻痒，自伤处迸发出来，一直侵骨髓，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才至半途，手腕便被架住。

    李珣低吼一声，本能地要挣开。

    “若你还不想相，就别动！”

    明玑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只是李珣被攻体内的火毒烧得有些迷糊了，脑子似乎也不太清醒。

    他一反手，反倒是抓着了明玑的纤手，喘着气想说话，却在喉咙里噎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急得脑袋嗡嗡作响，外界的声息也都变得模糊了。

    似乎那与明玑说了些什么，明玑也回了几句，李珣的心脏已经被恐惧填满，因为也许就是下一刻，明玑的宝剑，便会刺穿他的胸！

    此时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明玑那一只温润纤长、至今仍没有半点儿发力迹象的手掌了。

    便在此刻，一只冰凉的手掌，放在了他未受伤的半边儿脸上。

    说也奇怪，当对方手上的凉气沁皮肤之后，另半边脸上的痛苦便退下许多。

    李珣狂燥的心开始回落，外界的声音也再次进驻。

    “……幸好毒没有伤到骨，不过，这绿莹离火十分厉害，会不停地腐蚀新生肌，虽然有灵药拔毒，但是想完全长好，怕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做到的。这段时间，这位怕是真要相了。”

    那熟悉的柔弱如水的嗓音，却因为语气的沉静，还有话尾处活泼的一个变奏，完全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味道来。

    只听这声音，便能销魂蚀骨，让生出无限的遐想来。

    李珣咬着牙，睁开了眼睛：秦妃、秦婉如，你还没死么？

    目的正是那张给了他无数次快感与无数次恐惧的面孔，优雅而柔弱，沉静却温和，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她都有着可使天下男子为之效死的风华，这一点，在她不再掩饰能力、风度之后，越发地明显了。

    李珣在睁眼之前，心中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他期盼着眼前的子，不是他在间界碰到的那位，或者，他曾经种下的惑神之术，在两年后的

    今天还能发挥作用。

    然而，在双方目光再度击的时候，李珣终于死了心！

    他不知道，当时已确认为死亡的秦婉如，为什么还能再活转过来，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微妙眸光，只透露出一种意思——“小国师，好久不见！”

    不知为什么，秦婉如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用嘲弄、讽刺的语句，将他送下十八层地狱。

    他所见到的，只是轻柔温和的护理和治疗，当生肌灵药均匀地散在伤上时，清凉的气息几乎抹去了所有的痛苦，便是李珣对丹药的认识极度匮乏，也知道这药物的效力惊。

    猫戏老鼠么？

    李珣的心境越发地冷澈了，他的目光看似没有焦点，却始终注意着秦婉如的一举一动，只是直到治疗告一段落，秦婉如依然没有显露出任何对他不利的倾向。

    “好了，伤倒是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伤愈合前，不能伸手去挠……”

    那个“挠”字仿佛有着一无形的魔力，李珣只觉得伤上又是一阵奇痒，忍不住便要伸手，只是才一动，便被明玑扯住。

    一旁祈碧见状，便要撕下裙袂，给李珣包扎上，却被秦婉如制止：“衣物毕竟不够光滑，稍有磨擦，又是麻烦。”

    祈碧闻言停手，看着李珣脸上抽搐的肌，俏脸上尽是痛惜之意。

    明玑微一蹙眉，道：“如此要回城包扎才行。”

    秦婉如抬起脸来，微微一笑道：“先送他回城罢，回了城，我那边倒有一副‘无颜甲’，是以海龙须针编织而成，外镀软银膜，里面还垫着一层柔丝编网，护着面部伤是最好不过。”

    明玑在此时展现出她大气的一面，也不拒绝，而是向秦婉如道谢，然后便低对李珣道：“是个男，就忍着！”

    接着，李珣手上轻震，她将手抽了回去。

    李珣先是颇感失落，然后才发觉，自己似是握得太久了，也不知旁看在眼中，会是什么感觉。

    他脸皮不自主地红了，忙低下去，应了一声。这个时候，他觉得脸上的麻痒也不怎么厉害了。

    不过，面具？李珣忽然打了个寒颤，目光瞥向秦婉如，只见她眸光流转，看似在看明玑，实则将余光瞥向这里，会说话的眼睛，又透出一丝令李珣心中生寒的味道来。

    那边明玑则已向秦婉如提出了请求。

    “秦仙子，他今怕是不能再随行了，我们这边又要巡视缺，分身不得，能否请秦仙子帮忙，送他回去调养？”

    明如和祈碧神都是一动，如果李珣没猜错的话，她们都知道了秦婉如的身分，也由此有些顾忌。

    李珣低着，对明玑的话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

    事实就是这样，分不开身当然是个理由，可另外，如今秦婉如为他治伤，又要借他“无颜甲”，这样毫无嫌隙的态度，若她们还要左右顾忌，那也太瞧不起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明玑根本不认为，秦婉如会对李珣别有所图。

    然而，她却没有看出来，她眼前这对男之间涌动的滚滚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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