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

    我转过看朝颜。更多小说 ltxsba.com我的眼睛凝望着他。

    朝颜的神带着狼狈，他说，未央，我没有想过要上你。

    我微笑，我也没有。我说。

    但是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他叹息。他的嘴唇轻轻地压在我的眼睛上。他的气息和拥抱覆盖了我。我听到自己手里的鞋子，陡然地掉落在地板上。

    那是一双有白色丝带的麻编凉鞋。

    我从不穿高跟鞋。

    4

    母亲有很多双高跟鞋。她把它们一双一双地排在柜子里，有丝绒的，绸缎的，软皮的，刺绣的，珠片的……细高的鞋跟流泻突兀的凄艳。她光着脚穿它们，有时候她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板发出寂寞的叩击声。她是美丽的子，可是在她最美好的时候，她的男不在她的身边。

    那个男是什么样的，她没有告诉过我。可是我知道，他曾经喜欢她穿着高跟鞋的样子。他给过她无法遗忘的记忆。除了承担和诺言。

    我想抓住一些东西，她笑，所以我抓住你，但后来才发现我的后悔。因为对不我们的，不能付出。一旦付出，就罪孽重。

    你就是我难以逃脱的罪。她会突然地尖叫，失去控制，然后她的鞋子一只一只地扔在我的身上。她追着我跑。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这样的愤怒不断地循环。她除了孤独，就是我。我是她惟一的，敌，对手，朋友。终于她疯了。

    5

    凌晨的时候我回家。朝颜睡得像个孩子，我没有亲吻他。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发现风势凌厉，树叶满地打转。天空被吹洗得清澈异常，大群大群白色的云层急速地掠过，掠过这个孤独的城市。我躲到街角的夹缝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沿着空的大街往前走。

    冰凉的雨滴，大滴大滴地，间断地，打在我的脸上。

    在公用电话亭，我给乔打手机。她在睡觉，声音模糊。我说，乔，你准备在10月结婚吗？10月的确是好天气。

    不要和我在台风夜晚商量这个问题。乔懒散的声音。

    男不。他们只是需要。比如他生病了，明天一早你得去看他。

    他打电话给你？

    是。因为他找不到你。我轻轻地吐出烟雾。9月我要带你去北京。我们去北方。乔。记得我的话。

    我挂上了电话。

    我有把握第二天的下午会有来找我。打电话过来的是朝颜，他的声音很疲惫。乔看到放在我床上的手镯。我不敢告诉她，这是你的东西。

    这的确不是我的东西。我说。我从不戴首饰，她知道。

    她要离开我。

    我无能为力，朝颜。

    你我吗？他说。

    这是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抱歉。

    我想娶你为妻。我沉默。他叹息，然后他说，我知道你的孤独。电话里响起断线的忙音。消失不见。

    晚上乔来找我。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黑暗中她有轻微的颤抖，我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发上。我说，乔，离别有这么痛苦吗？如果我们一直是在离别中，比如和的，和伤害，甚至和时光……一切又有什么不同？

    乔背对着我，冷冷地说，我讨厌欺骗。

    12岁的时候，我曾祈祷上天能让我迅速长大，这样我可以控制母亲，这个眼睛幽蓝，笑容悲凉的子。我她。可是她疯了。她每天都会突然地发，把高跟鞋到处砸，我的上脸上常有伤疤。我要读书，我要恋，我要有亲吻和抚摸我，我要升上大学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家，我要去远方看看大海……我听到无声的哀求把我的心脏顶得碎。我独自在黑暗中握着满手心的花瓣，用力把它揉揉碎，满手汁……

    母亲一星期以后死了。她穿着她的高跟鞋走路，刚走到楼梯，鞋跟断了。她尖叫着伸出双手，想抓住能够阻止下滑的物体，但什么也没有抓住。摔到楼梯下面的瞬间，她的碰撞在墙上。她的血在墙上，在此后的5年里，那面被洗得斑驳的墙壁每天散发出浓稠的腥味。我每天夜晚一边流泪一边用湿布擦洗它，直到我终于17岁了。我长大了。

    我离开了那个南方小城，来到上海。17岁以后我再没有眼泪。

    6

    有谁能够相信我的第一个男是朝颜。

    我没有让他看到我身体里面流出的血，我怕它是蓝色的。暗蓝暗蓝的颜色充满孤独的负罪。我已经不是童年的小孩，我想我在憔悴和苍老中。可是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的不在我的身边。

    朝颜。我想起他的气息和身体，他温暖的手覆盖着我的皮肤。从来没有拥抱我，没有亲吻我……这是我惟一的男。

    9月终于来临。他打电话给我，他说，公司想派我去本工作两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就留下来。

    我说，你错了。我的是乔。

    如果你想让我走，我会离开。两年以后如果你还没有嫁，我要娶你。

    我挂掉了电话。

    台风过去。秋天的天空是清澈的蓝，阳光温暖，空气凉爽。我想去北方。

    乔变得憔悴和颓丧，每天晚上流落在都市夜店，快天亮的时候才醉醺醺地回来。我喜欢所有眼睛幽蓝，笑容悲凉的子，她们像我的母亲。包括母亲手指皮肤上的清香。那曾经在我的手心里被揉出汁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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