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唐

    江宁郡城的规模其实并不大，至少比后世宋明时的金陵要小的多。更多小说 ltxsba.com城的布局也简单，本郡（州）及江南东道的官衙署区在中央位置，西面是市井商坊，北面是百姓居住区，东面则是本城官僚贵族所在的“富区”，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城东尽有一条宽敞幽静的通巷，本地最高军事行政长官——江南东道处置使兼兵马宣抚使杨奇的府邸就在此处。

    杨奇本为江南东道观察使，并无实权，但安史之发后，皇帝仓皇逃离帝都，朝廷名存实亡，对天下各道的制约力降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杨奇趁势而起，上书朝廷，慷慨直言，愿率江南数十万军民誓与反贼抗争到底，捍卫大唐社稷江山、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云云。

    其实这也就是一句假大空的宣言，反正明眼都知道安禄山的反军暂时到不了江南，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顶多是保住自己的地盘而已。

    但这年，朝廷能得到的地方官忠诚绝对属于凤毛麟角了，李隆基在逃亡路上接到了杨奇的尽忠表，据说感动地涕泪加，亲自下诏册封杨奇为江南东道处置使兼兵马宣抚使，全权节制江南东西两道军政事务，力保江南不沦丧于安贼之手。

    杨奇名正言顺的“守土有责”——因此就成为江南一带事实上的土皇帝，集政权军权于一身，声威显赫。

    至于孔晟如何成了杨奇家的“吃软饭的”，缘由也不复杂。无非是孔母丧后，杨奇多少念点旧，将孔晟收养在府中。

    实事求是地讲，杨奇初始还是想促成儿杨雪若与孔晟的婚事的。

    虽然孔晟没有遗传下孔家名门的才学底蕴，有些不学无术，已经不可能成长为当世大儒。但看到孔晟天生蛮力又好勇斗狠，杨奇心里就暗暗生出更层次的念。

    将来的时局复杂难言，无论是大唐剿灭反贼，还是反贼夺下江山，几十年内都将是一个烽烟四起的世。世出枭雄，军权里出政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宏图大略者当逐鹿中原——对于割据一方的地方实权派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逆天改命的机会，随着权力的扩张，杨奇的野心也在暗暗膨胀。

    他在观望，也在蓄势。而他若是牧马中原、鞭指天下，或者割据江南自立为王，手下自然需要猛将如云为他卖命。因此，他是怀着培养孔晟以备将来的打算。当然，这种野心断然是不敢说出的，只能藏于心。

    杨奇煞费苦心延聘塞外游侠教授孔晟剑术武艺，本期望他能学有所成，至少可以为杨家当一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如果是那样，将儿给了他也还有些价值；但结果却令杨奇无比的失望，孔晟固然好武，却没有长和毅力，学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整天只知走街串巷喝酒斗殴，给杨家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杨奇渐渐失去了耐心，认定孔晟不可成器，将他扫地驱逐出门的念渐强过一。

    杨府的府门大开，两旁站立着10个高马大的持刀家，肃然而立。虽号称家，却穿着江南军的制式铠甲，只不戴盔，说不尽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按说这仪仗规模已经是僭越了，毕竟杨奇的品阶层次还差一些，更不是王侯。

    可在这江宁郡城中，谁敢对杨奇指手画脚？大多数包括本地的官员在内，大多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见孔晟走来，守卫也没搭理他，只用极其不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任由他走进府去。在杨府，上到杨奇夫妻，下到仆家丁，没有一个将孔晟放在眼里。

    孔晟的心早已平静下来，在来的路上就打定了离开杨府自谋生路的主意，自然对这些家的鄙夷神色视而不见了。这一路上，城中其实也没几个给他好脸，但这算什么呢？哪怕以前的孔晟是一愚蠢的猪、一只满身脓疮的癞蛤蟆，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孔晟径自奔向杨府第一重外院的一间偏房，那是他在杨府的住处。从杨奇安置他的地方来看，孔晟心里暗暗冷笑一声，这哪是招赘婿的姿态，分明就是圈养家死士的征兆。

    但孔晟现在也不会再计较这些，他正准备推开门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从容离开，就此斩断与杨家的任何关系。

    一个桃眼杏腮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院门的影壁墙处，冷不丁大喝一声：“孔晟！软蛋！”

    接连被唤作“软蛋”，孔晟有些无奈，抬扫了小丫鬟一眼。心道看来这“吃软饭的”还真是杨府中的厌恶排斥的寄生虫，待遇差到一个令发指的程度，连府中的下都对他呼来喝去，你还好意思自称杨府的姑爷？

    孔晟定了定神，知道这丫鬟叫红棉，本家姓穆，5岁府，是杨府千金杨雪若的贴身使唤丫。如果家婢也分三六九等的话，红棉就算是仆中的“高级职员”和“核心士”了。

    “红棉姑娘，唤某何事？”孔晟粗粗向红棉拱了拱手，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比较礼貌和文明了。

    红棉没好气地挥挥手道：“我家夫和小姐唤你去内堂议事，随我来！”

    红棉转身就走，她连个“请”字都懒得出，足见孔晟这个所谓的姑爷太名不副实。

    孔晟稍稍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迈步跟随在红棉的身后，走向内院。杨府的内院，那是杨奇和家眷居住的内宅，仆从和家不经允许是万万不得内的。孔晟被杨奇收养进府中这么久，一次都没进过。这足以也说明很多问题。

    杨奇“召见”他、跟他说了几次话，都是在外院中，简单吩咐两声，就拂袖而去。

    唐时权贵的府邸，布局基本都是一个模板。外院（前院）与内院位于同一条中轴线上，之间用有直棂窗的回廊连接为四合院，而院内的建筑物则以中轴线左右对称构建。内院只是一个泛称，其实是多重院落和园林建筑的综合系统存在，院落的多寡、园林的规模，与主的身价地位大抵相当。

    于杨府来说，整个建筑组群主次分明，高低错落，具有宏伟而富于变化的廓。整体风格舒展朴实，庄重大方，色调简洁明快。

    孔晟清澈平静的目光时而落在那叠瓦屋背脊及鸱吻上，时而落在红棉丫还没有长开的娇俏身子背影上，心念如光驹般风驰电掣，他大概猜出了杨奇夫与独生儿天荒召唤他没什么好事。

    红棉带领他去的实际上是杨奇之杨雪若所居的独院。进棕红色的拱门，迎面所见的不是例规的影壁墙，而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随风摇曳着。

    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绕着竹林走出来，在厅堂门，红棉回来冷冷道：“等着，家进去通报！”

    孔晟不置可否，几乎是习惯、下意识地双手双臂抱在胸前，肆意打量着院中清幽且极具有格调的陈设。

    “进来吧，切记，见到夫和小姐务必不能放肆、不得失礼！”不多时，红棉出来呼唤，却又冷着脸低声嘱咐了几句。

    孔晟淡然一笑，也不在乎红棉的无礼骄傲，径自走进了杨府大小姐自己的这间待客厅堂。

    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其实室内陈设非常简单，一道花影屏风居于堂中，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一条低矮的沉香木案几背后，两个四腿八挓的胡凳上，端坐着两个神色端庄肃然的子，一长一幼，自然就是杨奇的夫和儿了。

    杨奇的夫郑氏，面如满月，体态丰腴，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价值观。她穿着色与浅色搭配的宽袖对襟衫，长裙，梳着贵标志的堕马髻，肤色白皙，只是眉眼间弥着似有似无的冷漠，让望而生畏。

    坐在她旁边的是杨雪若，一张出水芙蓉般的清秀瓜子脸，眉若远山，明眸皓齿，襦裙半臂束腰长裙将她婀娜修长的体态反衬得淋漓尽致。

    她神态端庄中带有一子明显的冷意，这冰冷又明显是面对孔晟刻意如此。

    孔晟没有多看，赶紧施礼。虽然唐民风开放，男之防不像后世宋明那么森严，但权贵家的夫小姐高高在上，任何的轻慢都将引来风骤雨般的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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