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案是恶劣的，况是危急的，后果是严重的。更多小说 ltxs520.com

    周楠知道自己不能慌，越慌越容易被看出自己心虚。还好他劳作了一个上午，浑身大汗，额上冒出的冷汗倒没有被发现。

    他也不反抗，任由铁链将自己套出，平静地看着周杨：“老二，你这又是何必，可知道你硬安在为兄上这个罪名是什么吗？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不相容？为兄甚为痛心。”然后又问那两个衙役：“敢问贵差，今来锁我何事？”

    周家庄的村民此刻都在地里活，见这边出事都围了过来。闻言都说：“是啊，是啊，自家兄弟，为何要闹成这般，不就是为十亩地和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吗？楠哥好歹也是个全劳动力，也不是白吃饭？”

    “什么白吃饭，楠哥是兄长，一家之主。现在又没有分家，周家都是他的，怎么能这么说？”

    “弟兄家平里闹归闹，可毕竟是家务事，犯得着告到衙门里去？”

    乡民多淳朴，周楠好歹以前也是读书相公，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得了的物。况且，这三天周楠和大家说说笑笑，也没什么架子，大家相处愉快。顿时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语气中有指责周杨之意。

    周杨顿时抬不起来，他浑家慈姑高声叫道：“你们还真被这个骗子给骗了，他那里是我们家的大伯，也就是云娘这小骚X想要男，只要是公的就认下来。”

    “你……”云娘听到这等难听的话，眼圈红了。

    一个公皱了一下眉，对周楠道：“周楠是吧，或者是另外的名字，你被周杨给告下来，说你冒充他过世的大哥，霸占田产和寡嫂。县尊大老爷下了拘牌，这事是真是假，俺们也管不着，反正到时候有大老爷定夺，你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走不脱。周楠点点：“好的，公差请稍待，我回屋中洗了手脸，换身净衣裳就随你们去。”

    另外一个公差怒喝：“谁耐烦等你？”

    “罢了，毕竟以前也是读书，要体面的，走，我们随你去换洗。”处于对读书的尊重，又见周楠彬彬有礼，为首那个公差将套在他上的铁链子收了回去。

    ……

    换好衣裳，看到周楠被押出村子，云娘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周楠回看了看，安慰道：“云娘勿要担忧，我不过是去县城走上一趟，晚间就回。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自己在家等着吧。”他有故意皱了皱眉，喝道：“我回来这几你哭了好几场，以后再不许如此。”

    “好的，我不哭，我不哭……”云娘哽咽着点了点，将手捂在嘴上，身子不住抽噎。

    古生活简单，娱乐半点也无，平间就喜欢八卦。这是周家庄十年来出的唯二的大新闻，上一次是周楠周秀才杀。现在，又是这个楠哥儿被他家兄弟给告了，说是冒名顶替的。

    于是，十多个乡民将地地的活儿扔给自家婆娘，簇拥着原告周杨、被告周楠和两个衙役，浩浩地朝县城走去。

    从周家庄到县城以后五十多里地，大家都是庄户汉子，行起路来当真是健步如飞。难得空闲，有这么多聚在一起，自然要大大地八卦一番。于是，大伙儿一边走一边聊，从东面村的小寡偷，到河西村婆婆和媳打成一团，不亦乐乎。很快，周楠和两个公也加其中。

    周楠在现代社会迎来接往惯了，一通酒桌荤段子下去，直听得众目瞪呆：还有这样的事……这读书唠起黄嗑来，别开生面别有气象啊！

    就连周杨也好几次想要嘴，可最后却被周楠淡淡地扫了一眼，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竭力做出一副苦大仇的模样。他心中也是憋屈，我可是原告啊，怎么弄成被告一样，被嫌恶呢？

    还有，这贼子犯下如此杀重罪，怎么一点也不担忧，似有依仗。不对劲，不对劲。

    一路欢歌笑语，如同过节一般。

    这是周楠第二次进安东县城，这个年代的安东城其实挺繁华的，和后世的涟水也差不了多少。毕竟，县城靠着淮河，东有大海，西有大运河，得水运之利，处南北通要冲。

    据说，县城里有上万户家，五六万，这才全大明朝也算是上县。

    摆周楠的荤段子，两个衙役也放松了警惕。至于其他村民也被城中的繁华弄得耀眼欲花，好几次都有走散，喊了半天才将找到。

    这个时候，如果周楠愿意，撒腿就跑，说不定就能逃脱。不过，他却没有这个打算。就算今天逃了，没有身份没有路引，走不了几十里地就会陷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被捉回来。没有经历过铁幕时代的，无法想象正处于封建制度顶峰期的国家机器的严密和威力。

    与其如此，还不如勇敢面对，会有办法的，肯定有。

    实际这一路上周楠都在想着应对的法门，可是想了半天却没有丝毫眉目。

    县城颇大，都是木板壁房屋，纵横错十几条街，脚下是净的石板，古色古香，只是有点窄，有些巷子显得暗。

    很快，一行就来到衙门，远远就看到一片青砖房，门立着石狮子和挺胸兜独的衙役，没错，那就是县衙。

    明朝县官审案并不禁止百姓旁听，因此，众就呼啸一声进了仪门，涌到大堂外的空地上。

    在空地上同样挤着许多，从空地上看去，大堂很昏暗，大案那坐着一个身着大红袍服戴乌纱帽的正在说些什么，不用问这应该是安东县的县尊史知县正在判案。

    难得升堂一次，衙门里显得非常威严，两排身着青布衫子，戴方帽，手执水火棍的衙役整齐拍在大堂两边，面上都带着腾腾杀气。

    原来，明朝的县官并不是每天都办案。偏远地区还好，像江南、淮安府和两京这种繁华地区，民间事务也多。若每天升堂视事，知县别的事也不用做了。

    因此，衙门每月逢三六九才开门让百姓告诉，谓之放牌。当然，不是这三天你要告状也可以去敲放在衙门的那面大鼓，但得承受惊扰官衙的后果。

    今天正好逢九，难怪周杨没有下地秧。原来这小子隐忍了几天，终于等到子，跑县城里来递状纸。

    上一百形形色色，一多，矛盾就出来了，安东县有三十多万，县城里有上万户家，几下来倒是积攒下不少案子。史知县就打点起神，让衙役将犯押上堂去，看过状纸，逐一判决。

    这还是周楠第一次看到古判案，顿时来了兴致，就凑到堂下台阶处翘首朝里面看去，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听了几场判决，心中却是大失所望。古代的社会几乎没有任何流动，一个若不是读书游学天下，或者考取功名到外地做官。又或者家有资产，出门行商，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方圆百里地的范围之内。如此一来，街坊邻居谁不认识谁呀，就算平间起了冲突也都是毛蒜皮狗皮倒灶的事儿。比如，某家的牛吃了某的青苗；某吃了酒将族兄打成重伤，伤者不依闹上公堂要求赔偿天价赔偿……实在是没意思的紧。

    里面的史知县又是个慢子，判起案来也磨蹭得紧，一句话要想上半天，才字斟句酌吐出来。如此，案子也快不了。

    周楠刚开始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听得神，可一个案子如此，两个案子也是如此，渐渐地就失去了兴趣。忍不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旁边，一个同村笑道：“楠哥儿，这县尊大老爷倒是温吞水子，叫好生不耐。咱们在等下去，今怕是赶不回村里去了。”

    周楠苦着脸：“谁说不是呢，地里还有活要。我倒是无妨，你们若是在城里耽搁一夜，吃住要花钱且不说了，明回家，怕是要被浑家扯着耳朵一通唾骂？”

    众都小声地笑起来，憨厚地抓着：“楠哥说得是，咱们偷了一懒，若是明天再耽搁了，家中的母老虎还不翻脸，这子可就难过了。”

    周杨突然冷笑地看着周楠，斜眼道：“好个贼子，你还想着回家。你犯下泼天也似的杀大罪，大老爷明镜高悬，今夜怕是要住在大牢里了。”

    周楠摇，叹息：“阿弟，你我血脉至亲，又何必说这种伤心的话，为了家中的十亩地，你就要下这样的狠手吗，此事说出去要有信才好。”

    周杨大怒，正要喝骂。外面的骚动早惊动了大堂中的史知县，他皱了一下眉：“外面缘何如此喧哗？”

    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周杨一大早到县城告状，又带了衙役去村里拘周楠，一来一回上百里地，耽搁了大半天时辰。看身前还排了这么多告状的百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自己。心焦急，就忍不住高声喊：“禀县尊老大，周家庄周杨状告有冒充自家兄长，霸占寡嫂。”

    这一声喊出当真是石天惊，安东县地方平靖，最近几年几乎没有出过什么象样的大案要案，所有目光都落到外面的周家庄众身上。

    大堂中的史知县大吃一惊，大抽冷气。案重大呀！冒充别兄长，霸占寡嫂，国朝百年从未有如此诡异离奇之风月艳案。

    他回问刑房的典史：“你们可接到此案，怎么不预先禀告？”

    刑房典吏小声说：“回大老爷的话，县尊劳公务，明要三更天才歇，午后才起。上午接到周家庄农户周杨的状纸之后，不忍心打搅，就先发了拘牌将带来，恕罪恕罪。”

    原来，史知县今年四十出，早年间家境贫寒，发奋读书，每夜都要挑等夜读，不到东方发白不上窗。也因为读书刻苦，上前年总算是高中三甲赐进士出身，放到安东县为官，算是得偿所愿。

    不过，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一下子也改不过来。史知县每天要睡到午后方起。若被打搅，大老爷必然跳如雷。衙门里的知道他的德，也不敢轻易去打搅。

    老实说，史知县这已经是怠政了。没办法，他在朝中没有背景，又是赐进进士出身。外派做官又是在安东县这种繁华之地，政治上基本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加上一把年纪，估计也就是再上两届就回家养老。

    “罢，恕你无罪，将犯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