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蔡薇薇最为起劲，咭咭呱呱，讲述战况，唯恐别不知华云龙多么厉害，蔡昌义等少年，指手划脚，大声呼叫，遥遥助威。龙腾小说 ltxs520.com东崖诸，态又异，他尚可，宫月兰与倩教那批弟子，少心，忙得不可开，一会儿望望对崖，高声讥讪任玄，一会儿俯视谷中，一会儿又埋怨华云龙糊涂，选错地方，累她们失去眼福，想越岭至现场，亲眼观看，又惧任玄遣断索，那时节，连略阻待援，亦有不能，踌躇不安，好生难耐。

    贾嫣劝之不听，只得一旁微笑观看。梅素若心，最为矛盾，眼看华云龙如此厉害，倏而芳心油然生喜，倏尔觉得，自己如此，有负师恩，胸中翻腾不已，那冷艳的面上，也是乍乍晴。那数千江湖物，个个欢欣鼓舞，九教、玄冥教、星宿派诸，则只有惊骇莫名了。

    谷世表愤恨加，心中暗暗道：“臭小子。”

    转念又想：华家代出奇才，难道真是天绝我谷世表？天公既已不仁，嘿嘿！姓谷的夫复何言？念直转，牙关挫得格格乍响，那份怨毒，竟然尤在任玄之上。

    谷上谷下，激动，似已忘了那熊熊烈火，已然蔓至，将山谷整个包围起来，令呼吸欲窒。忽听一阵震天响，随即一阵轰然巨声，隐约尚杂有半声惨呼。那声惨呼，在此况，谁也未加注意，只有谷世表低声咒道：“替死鬼，活该。”

    但见山谷那东南峭壁，顶上炸毁了数十丈长一段缺，湖水卷着碎石，倒泻而下，形成一道宽阔无比的匹练。华云龙与龚浩等搏战突崖，在那猛烈的炸下，受了波及，一阵摇幌，整个崩裂下崖。众无分敌我，哗然惊叫。

    若在常，自无幸免，但岸上诸，除天乙子的徒弟梢弱，皆为一等的高手，危急之中，蹬足飞身，在沙石纷落之中，影翻飞，向新成崖壁跃去，皆是安然着地。天乙子两个徒弟，立身崖端，大变突起，起身略迟，垫足跃起三四丈，距新崖尚远，势尽下落，不禁惊呼一声，双目一闭，暗叫：“完了。”

    华云龙右臂挟着满身鲜血，气息奄奄的天乙子，一眼瞥见，暗道：“天乙子为救天下武林而捐躯，他的弟子，焉能不善加保护？”

    闪电般一转，倏地将臂中天乙子，抛向新崖，中喝道：“接住。”

    天乙子一名徒弟，闪身接住师父。

    华云龙身形一转，陡地飞向一名道。他这举止，何异火中取栗，下井救，谷上谷下，无不惊急加，崖上天乙子弟子齐声叫道：“华公子，请自行上来啦。”

    想彼等戴华云龙，宁可同门为义丧身，也不愿他发生差错。

    那话声却传不到华云龙耳中了，倒灌而下的湖水，挟着一阵轰轰发发之声，势如万马奔腾，所过之处，吱吱嚓嚓，大火立灭。那「九曲别宫」，首当其冲，本已烧得差不多了，经这雷霆万钧的水势一冲，这一座耗费亿万，亚赛皇宫的建筑，在一水一火，先后夹功之下，整个倒塌，片瓦不存。洪水继续下冲，丹樨雕栏，所过立摧。

    在这等局势，谷底黑白两道，便应专心致志，抗御海般涌至的山洪，可是绝大多数的，依然凝眸注视飞腾空中的华云龙，恍若不知山洪即至。只见华云龙身如巨鸟，倏至那道身后，一掌拍向那足部，那道只觉一大力涌至，顿时登上崖，华云龙身子一转，已至第二下，伸手一托那脚底，那心慌中双脚猛蹬，胡里胡涂，双足已踏在地上。

    华云龙在他那一蹬之中，激矢般追上了无尘道，一把抓住无尘道右肩，抡臂急扔，大喝道：“上。”

    这时，他身躯已落下十余丈，都知以他的功力，坠谷不致受伤，但他若不在谷上，任玄又有可施诡计余地，众亦是提心吊胆，不知他如何飞回。

    只见华云龙蓦弃手中宝剑，足尖一点剑身，一声嘹亮清啸，已冲霄而起。这一段经过，不必先前，可见，武功低的，亦见泻下湖水，形成瀑布，映着夕阳，霞光窜，其旁一个影，飞扑腾跃，蔚为奇观。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众才松了一气，那千军万马似的洪水，海一般，掩袭而至，大部分，被水一冲，顿时卷去，那些武功较高的，关心太过，同是立身不住，尚幸这是死谷，水冲过去，触及四壁，旋又刷卷而回，除了吃了一点小苦，碰伤擦损，没有什么伤亡，但是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对面任玄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恨至极处，右脚一跺，足下山石碎，呈现一个四五寸足印，仰天一声厉啸，召回断索手下，恨声道：“姓华的，算你赢了，不过此事未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将手一摆，领着一手下，疾快撤走。

    华云龙慨然一叹，目光一扫，见那龚浩七，早已逃逸无踪，天乙子躺在一棵树下，其弟子围在四周，个个凄然垂泪，行去扶起天乙子，一掌贴住他命门，将真气输进。他此时何等功力，天乙子本来气息已止，盏茶工夫，忽又呼吸起来，艰辛无比的抬起眼皮。

    华云龙却知天乙子心脉断绝，纵有千年灵芝一类天材地宝，也救他不得，眼下仅是靠自己真气，延命须臾，留下遗言而已，见天乙子睁开眼睛，立即沉声道：“前辈有何吩咐？”

    但见天乙子脸色焦黄，双眼黯淡无光，目光微转，瞧了半晌，始才认出周围的，细声道：“华公子。”

    天乙子呼吸急促，似是异常痛苦，却是微微一笑，道：“为师的求仁得仁，汝等应当高兴，哭什么？”

    华云龙垂泪道：“谷世表要害的本是晚辈，晚辈不该托前斐去燃火绳的。”

    天乙子淡淡一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华公子何须自责。”

    顿了一顿，道：“以贫道衰朽之躯，可代公子你这一位前程无量，长为间锄强扶弱，仗义行侠的，天公何仁，贫道已是感激不尽了。”

    说至此处，华云龙双目之内，热泪泉涌。

    天乙子呼吸逐渐微弱，双目轻瞌，陡地想起一事，睁目道：“华公子。”

    华云龙戚然道：“晚辈恭聆指示。”

    天乙子吃力地道：“为贫道谢过今尊大，让贫道……有改过……机会……贫道……存殁俱……”

    「感」字未及说出，双目一瞌，颅一侧，满面笑容，安然逝去。他说话声音愈来愈低，最后一句话，低逾蚊蝇，若非华云龙耳力过，简直都听不见。

    华云龙热泪一洒，小心翼翼，将天乙子尸体，平躺于一块青石之上，默然一拜，退立一旁。天乙子一弟子，呆了刹那，蓦地清醒过来，随即仆伏地上，恸哭不已，有的捶胸顿足，浑身沾满泥砂。

    这位二十年前，三害之一，做恶多端的通天教主，晚岁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终究在二十年后的今，一举而赎前，罪，为义捐躯，也可说是死得心安理得，毫无遗憾的了。

    这一次玄冥教开坛大典，始于端午，由午后夜，又由晨至暮，此刻月辉洒地，冰盘高悬，明亮如昼，已是五月七子时。众屡经生死，先是火攻，后是水浸，都是衣衫湿透，沾上黑灰，狼狈不堪，有些衣衫裂，受伤挂彩，那更不用说了。

    出了谷来，眼见清景如画，微风送爽，都不禁油然而兴，两世为之感，那杀心竟是大大消减。月光下，峰顶黑压压一片。只见白道的将星宿派魔教的，重重围住，靠东挤满玄冥教属下，谷世表与曹天化、吴东川等，低声计议，九教弟子，聚于西面。

    这次大典，变起非常，任玄先炸山封路，后发雷火箭，火困群雄，黑白两道，死在搏斗的，倒是少数，死在石火攻之下，占了大半，玄冥教白衣以下弟子，以及那数千闻风而来，凑热闹的武林物，武功较弱，尤其伤亡惨重，将任玄恨骨髓。

    点苍派的姜伯钦，与玄冥教山二怪，同归于尽，廖逸忠抱着师弟尸体，心怀怆然，姚宗恩战那董鹏亮，一扇换一掌，也受了不轻内伤，门死伤及半。李无量那个师弟，与蔡夫之战，最后关，许重规中了一掌，不死也得休养三四个月，由武明山抱住。

    神旗帮旧属，武功高绝，经验丰富，血战惊变之下，死去不及十，伤的也不过二十余。金陵五公子中，高颂平、李博生，身受重伤，由蔡昌义，余昭南抱上，他们杀敌十余，不死算是大幸。谷世表与梅素若，领着属下，一旁观看，既无立刻离去之意，也不似欲和侠义道在此一战，大有坐山观虎斗之态。

    华云龙道：“申屠主，你有何话说？是否犹寄望东郭寿能扭转形势？”

    申屠主一望令狐兄弟及房隆，道：“这事由掌门作主，抑是由我？”

    令狐兄弟齐声道：“当然由大师兄。”

    申屠主冷冷一哼，转面说道：“本派退出江湖，此后武林有华家存在一，则星宿派不中原一，华云龙，你满意否？”

    星宿派弟子，震惊，令狐兄弟齿一张，倏又闭上，房隆亢声道：“大师伯，这太重了。”

    同时，众相鼓噪，赵震东大呼道：“这样太便宜了，华公子不能答应。”

    那范通也厉声道：“申屠主说了，东郭寿承认与否，尚不可知，华公子要他提出保证。”

    又有高声道：“魔教的素无信义，脆一刀杀死算了。”

    星宿派众弟子见已招群怒，心无不惴惴，房隆虽是凶，在这等势下，也不敢妄自开。

    申屠主强作镇定，道：“姓华的，你们侠义道莫非也要做赶尽杀绝的事？”

    华云龙淡淡说道：“华家做事，只问理，不受虚名束缚。”

    申屠主心一沉，道：“那么……”

    华云龙截道：“请申屠主前辈实讲，你的诺言，东郭寿是否遵守？”

    申屠主沉吟一瞬，叹道：“老夫虽是师兄，他却是掌门，恕我不能决定。”

    华云龙也知他处境，十分为难，既不能坐视星宿派灭亡，而东郭寿所行所为，又不能完全阻止，他心念数转，目光一抬，肃然道：“令师弟处，也难有什么作为，华云龙仰体尊亲意旨，看在阁下面上，就此答应，只是那些受贵派困害的高手，贵派应有个待。”

    此言一出，黑白两道无不大感意外。

    申屠主怔了一怔，颔首道：“华公子既然允许，本派于此自当待明白。”

    华云龙正容道：“贵派如肯放弃仇恨，同为天下造福，则万里中原，又何……”

    申屠主将手一摇，道：“多谢好意，只是本派边荒下愚，多半难以接受。”

    华云龙道：“各有志，在下岂能相强？”

    微微一顿，沉声道：“贵派若是不服，云中山华家的大门始终开着，尽可登门印证，来者无论胜负，华家保他丝毫无损，但若贵派又欲掀起血劫，则华家为了对得起武林苍生，只有亲上星宿海讨教了。”

    申屠主漠然道：“这个申屠主自会告诫门下弟子。”

    华云龙环视全场，缓缓说道：“华云龙擅自与星宿派涉，各位前辈英雄，多多包涵，不知各位有否不满？”

    众虽觉这般，太便宜星宿海教了，只是华家侠义的表率，武林正气象征，华云龙奉父命下山，就代表华家，他说的话，一言九鼎，纵是尊长，也不好批驳，他更不好意思反对，况斩除根的做法，大背侠义道神，众想不出更佳方法，苗岭三仙又被蔡薇薇拖走，因之寂然片刻，鸦雀无声。

    华云龙看出众心意，喟然一叹，道：“诸位前辈英雄，对刚逝的通天教主天乙子前辈，昔年行迳，想必清楚得很，谁能料到，天乙前辈竟为义捐躯，挽救大家命，天乙前辈临死前，尚念念不忘，天下有为恶的，未给教诲，即受诛戮，实为不当，因此教诲在下渡恶向善之旨，唉！诸位若是不谅，在下也无可奈何了。”

    众闻言，耸然动容，连三教弟子，也有不少，暗暗感动。华云龙四方一揖，肃容道：“多谢各位抬，诸位既愿放过星宿派，请就此让他们回去如何？”

    围困的，闻言立刻让出一条路来，星宿派众弟子，如蒙大赦，唯恐群雄复又变卦，急急逃走，临走之前，房隆狠狠盯了华云龙一眼，申屠主抬说道：“华云龙，老夫此生第一憾事，是与你华家为敌。”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第一幸事，也是与你们华家为敌。”

    众都是一怔，觉得他话说得前后矛盾，莫不有惨败之下，心神错？

    华云龙抱一抱拳，含笑道：“在下也有同感，尊驾好走，不送了。”

    申屠主目光四扫，长长叹息一声，双袖一拂，疾赶上那批房隆等。在魔教离去同时，谷世表与梅素若，领着属下，悄然离去，瞬眼消失黑暗中，行动神速。这一场盛会，已近尾声，大伙意兴阑珊，都有赋归之意。

    突然间，对崖响起谷世表的声音，喝道：“华家小儿。”

    华云龙剑眉一轩，高声道：“叫华某嘛？”

    谷世表立于对面峭壁之上，道：“姓华的，虽说是你抛绳拯，引火炸岸，但你也是为救自己亲友，且若非本神君告诉你炸药引线，你也未必能引水灭火得成，本神君该不欠你什么吧？”

    只听华云龙道：“你确不欠华某什么，你欠另一一条命。”

    谷世表笑声道：“本神君这一生欠的命多了，不在乎加上一条，你说是谁？”

    华云龙沉声道：“天乙子。”

    谷世表笑声倏地歇下，默然片刻，始道：“本神君与你们华家仇似海，暗下埋伏，理所当然，你死了怪你不够机警，天乙子替死，怨不得，记在本神君身上也可。”

    高泰冷笑一声，道：“似是而非，强辞夺理。”

    谷世表置之罔闻，震声道：“华家小儿，你若以为本教总坛既毁，本神君即已一蹶不振，那是错了。”

    华云龙接道：“如此说来，你还要造祸江湖，胡作非为？”

    谷世表森森笑道：“嘿嘿，这是你们华家一帮说法，本神君贯彻始终，誓死不悔。”

    语音微顿，接道：“实告诉你，本教分坛，遍布天下，早已建起，只要本神君一声令下，即由暗转明，纷纷造事，灭不了汝等假冒仁义的，也必使江湖天，你老子威信大减。”

    华云龙心神一凛，忖道：谷世表十余年惨淡经营，自不止放牛坪总坛，这事倒也有些棘手。心中在想，中说道：“华某广邀同道，一鼓挑去你各地分坛，看你们如何兴风作？”

    谷世表敞声笑道：“你尽管挑，玄冥教分坛多得很，隐藏时谅你等也难察出，一旦明，管教你措手不及。”

    华云龙峻声道：“谷世表，你说这些话，究有何意？”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并无用意，招呼一声而已，任玄叛徒，事败而逃，西南两方，迢迢万里，烟稠密，行迹难隐。再者，山西有你家，青海有魔教，南荒有浮香谷、九教，他触动公愤，岂敢自寻死路，本神君料他只有两条路好走。”

    华云龙双眉耸动，道：“哪两条路？”

    谷世表道：“燕云为风云会故地，任玄必有党羽盘据，行踪易密，由此出关外，这是一条。另外沂山至海，近者不过二百余里，遁大海，极有可能。”

    华云龙扬声道：“若任玄扬帆出海，一去不返，你也跟着去？”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本神君估他不会，必是由海道而至辽东。”

    华云龙道：“阁下既自信十拿九稳，何不立刻追击？”

    忽见梅素若那窈窕身影，出现对崖，听她那清脆而冰冷的音，道：“本教这就与谷神君追去，华云龙，本教护法捉到那薛灵琼主仆，你如要这两命，请随后赶来，本教主在登州，替你留下船只。”

    华云龙勃然大怒，喝道：“梅素若，你真要胡作非为到底？”

    梅素若冷声道：“是又如何？”

    华云龙怒气横生，转念一想，随又心平气和，将一点，道：“好，华某即至。”

    梅素若默默有顷，道：“恭候大驾。”

    身形一转，倏与谷世表消失崖上。

    忽听曹天化声音说道：“元清，老夫亟思与你再度较量，不妨同来，华家小辈，你够资格同老夫手了，最好连你老子一道来。”

    声音愈去愈远，以他功力，这几句话工夫，怕不已去数里。

    元清大师也以千里传音道：“敬如所命。”

    华云龙转过身来，朝众抱拳道：“诸位，魔教虽不可不防其食言，已可无虑，谷世表言辞闪烁，不过攘外者，必先安内，他去追杀任玄，想非虚语，在下必须立刻赶去，诸位如无要事，不妨归去，谷世表所言或是虚声恫吓，但也请诸位与蔡大侠等，互相呼应，察看各地玄冥教分坛。”

    语罢，团团一揖。

    场中却无一肯走，那赵震东高声道：“降魔卫道，有责，谷世表及梅素若，既无悔改之意，咱们自当追击围歼。”

    查幽昌叫道：“不错，树倒猢狲散，杀了谷世表，那些分坛，也自然冰消瓦解。”

    一时间，场中七嘴八舌，皆主追歼两教，以攻代守，擒贼擒王，马，免得落被动。

    华云龙当下正色道：“诸位慨然鼎助，华某感激万分，在下拟分为二路，一路由燕云，一路渡海，最后会于……”

    倏然顿住，转目一瞥元清大师。

    元清大师沉吟道：“老衲曾出关一趟，那里最大的算是定辽中卫。”

    华云龙面庞一转，朗声道：“就在定辽中卫会师，海道一路，舟楫觅之不易，且风险较大，走这一路的，最好是有潜泅十里，或登萍渡水之能的。”

    场中千余，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来自江南滨海的甚少，水称得高强二字的，尤属稀罕，能登萍渡水，那是一等一高手。二百手，也难找出一。

    忽听高泰道：“龙儿，你敢确定谷世表不是声东击西？”

    他平沉默寡言，可是足智多谋，言必有中，既作此言，华云龙顿时将前后形，重新思量一遍，抬道：“小侄想谷世表多半是要在海上与咱们一战，若他声东击西，中原有及父亲在，父亲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以他老家谨慎智谋，必是早有安排，谅谷世表难有作为，咱们顶多白跑一趟。”

    高泰点一点，道：“你要大伙聚会辽东，那是相信谷世表的话，任玄遁于此。”

    华云龙沉吟道：“这个小侄仔细考虑过，觉得谷世表所说可信。”

    高泰浓眉一轩，道：“何以见得？”

    华云龙朗声道：“第一，任玄想要逃遁，只有两条路好走，而无论走哪一条路，最后必经过辽东。”

    场中，一个名叫杨基和的，忍不住道：“华公子见识远大，自然非在下所可望企，不过由燕赵北上，可至辽东，亦可至大漠。”

    华云龙目光一转，摆手道：“杨兄所见自是，可是任玄由海道走，仓猝之中，舟楫难得，属下自不能尽由海道，则必聚于辽东，再定行止，况异域大漠，皆非存身善地，自只有遁白山黑水之间了。”

    杨基和抱拳道：“承教了。”

    高泰却道：“自作聪明，你怎知任玄必由海道，风云会都是北地称雄。”

    华云龙道：“小侄是以为，谷世表熟知任玄习，他所料多半不谬，而谷世表既欲诱我等至海上求胜，又决放不过任玄，任玄走海道，或是有水面高手的手下。”

    高泰晒然道：“凭空揣测，差误必大。”

    忽听一个宏亮的嗓音道：“华公子，那七个与公子在突崖搏战的老者，其中有号称「北海三雄」的在内，这三个行齐、冀、辽海面，达数十年。”

    华云龙转目一望，见是黄河下游第一条好汉，称“黄河蛟”的林瑞祥，昔年华天虹奉母还山，在黄河曾与九教一搏，林瑞祥曾出过力，以后华天虹也指点过他武功，与华家算有一段。

    华云龙双拳一供，道：“多谢林老前辈赐告。”

    林瑞祥连忙还礼，道：“那里那里。”

    高泰笑道：“算你有理，可是依你所说，我方高手，全聚于由海一路，你敢断定，敌方无高手走陆路？”

    华云龙暗暗一怔，道：“小侄断定彼等锐必走海道，却不敢断定无高手行走陆路。”

    高泰面色一沉，道：“可见你年轻识浅，思虑未周，依然难当重任，同道信你调遣，因此出了差错，你能安心？”

    往，高泰亦喜如此，事事窃诘华云龙见解，不过从未如此责斤，尤其当着天下英雄，无疑他是意在儆戒。华云龙心中明白，唯唯受教。在场的都是江湖豪客，行事决不拖泥带水，自度能为不够，及厌恶舟船的，群皆动身。

    华云龙忽见长恨道姑与方紫玉，率倩教下，夹在中悄然离去，贾嫣追随在后，暗中回朝他一打眼色。他心中大急，幌身已至长恨道姑面前，陪笑道：“顾姨，龙儿正亟待您匡助，您走不得。”

    长恨道姑说道：“贫道等武功低微，留此无益。”

    华云龙心念电转，中急道：“顾姨，请问你各位姊姊水如何？”

    贾嫣突地道：“咱们不是自夸，水里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师父，师伯，那更不用说了。”

    长恨道姑怫然道：“嫣儿不许多说。”

    贾嫣微微一笑，闭不语。

    华云龙急道：“顾姨您明白，到了水上，那就是九教的天下了，谁也不是彼等敌手。”

    长恨道姑道：“倩教也不行啊。”

    华云龙笑道：“顾姨别瞒我，您与方姨是有心，这些年来苦修苦练，训练弟子，早有打算。”

    方紫玉摇笑道：“你这孩子灵，什么事都瞒你不过。”

    华云龙听出方紫玉有心相助，连忙施礼道：“方姨过奖了。”

    顿了一顿，接道：“谷世表露出形迹，诱追踪，梅素若掳走薛灵琼主仆，我赶去。彼等用意，不外半途截杀小侄。”

    长恨道姑不待他说完，笑道：“我看那丫不忍心如此。”

    华云龙脸上一红，岔道：“您想，他们追杀任玄的事，那是愈隐愈好，我追去，诸位长辈朋友，自不能坐视，必随同相助，谷世表与梅素若之意，必是陆上不敌，想转移阵地，海上取胜，据我猜测，梅素若不但欲收拾咱们与任玄，连谷世表也计算在内，不是龙儿狂妄，这三方一网打尽，武林也去了近半，若能生擒咱们，她更可和父亲谈条件，那更不堪设想。龙儿因有您在，所以不放心上，您假如不闻不问，那龙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方紫玉噗嗤一笑，转面说道：“姑……道长，看他说得可怜，帮他一个忙如何？”

    长恨道姑如何不知华云龙意思，但见方紫玉以下，无不赞同，众意难违，对华家诸诚意，也不能说一无所感，黛眉蹙，久久始道：“好吧。”

    华云龙欣喜无限，兜一揖，道：“多谢顾姨。”

    华云龙转身向余昭南笑道：“昭南兄，你也当去洛阳，辽东的事，不能参加了。”

    余昭南微微一怔，道：“为什么？降魔卫道，有责。”

    华云龙哈哈笑道：“伯父母现在洛阳，你身为子，父母刚脱樊笼，自应速去相晤。”

    余昭南闻言，欣喜过度，他近年来都是为父母安危忧心，骤闻此讯，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华云龙微微一笑，截道：“余伯父母早因魔教炼制「毒龙丸」，由玄冥教转送魔教，若非余伯父佯允炼制，暗施手脚，晚辈还不能那么容易救出被制高手，说不定玄冥教开坛大典也赶不上。”

    余昭南忽然一声不响，转身狂奔而去。

    这一，渤海之上，风平静，一眼望去，海天一色，蔚蓝可喜，帆影数点，缓缓在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移动。华云龙与众祭奠天乙子后，首途北航，即在为首一艘艟艟巨舰上。每条船的主桅上都有一面黑旗，迎风招展，亮出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这正是纵横长江以北，黄海、北海等处的一个海面上物，「四海游龙」孟崇信的船舰。

    这「四海游龙」孟崇信，论来是半个强盗，他对沿海渔民船只，徽收规费，不过渔民有事，竭力帮助，兼为保护渔民者，那规费由沿海渔民均摊，为数不算太高，尚属公道，另外黑道抢劫，他来个黑吃黑，一吞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经过，他也打劫，不过恪守夺财不害命之规，律下严，并无伤天害理的事发生，因之侠义道中，也就不加闻问。

    这次华云龙请他帮忙，华家声威远播，孟崇信在沿海炙手可热，却还够不上一流高手，骤然来了如此多顶尖高手，华家二爷亲请，受宠若惊之下，他一拍胸脯，立刻允诺，不但拨出五条最佳战船，且亲自奉陪，华云龙原仅要他借船及熟悉北海一带的，不必与谷世表、梅素若、任玄等，挑明了做对。

    孟崇信表面慷慨义助，其实也暗存私心，任玄手下那「北海三雄」，在北海横行，从不卖他的帐，他属下遇见，总被打得落花流水，孟崇信自知武功远逊，忍气吞声，而今有了报复机会，焉能放过？再说随同华家的闯过，自己声望，必可陡增，与华家有一段香火姻缘，危急时可以求助，另结后援，何乐不为，这也无可厚非。

    海上航行，全仗风势，偏这几天风势甚微，船行缓慢，华云龙暗暗焦急，后悔海道追赶，欲速不达，早知由陆上绕道，必能抢在敌之前，先至辽东布置。孟崇信力加劝慰，说是任玄与两教马，也比他们早不到那里，决可无虞。

    追了一个时辰，华云龙等，复见九曲教船前，约二三十里，另有船队，想必是任玄那一伙了。午时方过，华云龙的船，距九教的，已不过十一二里，那任玄那一方，更离九教为首大船，不及十里。极目远眺，那遥遥的北面，可见青绿一抹，原来这三方数追逐，距辽东已是不远。海面辽阔，三方高手，已可观视敌行动。

    孟崇信这五条大船，均配有大炮，主船四尊，余船两尊，以巨缆移动，这时各移半数于船首，十余个赤膊壮汉，擦炮身、搬火药、运炮弹，忙的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华云龙忽见九教每船艄后，各有一尊巨炮，两名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肃立地旁，看来镇定之极，那炮也似较己方的高大，心中一动，暗道：不对，瞧光景，九教胸有成竹，不比咱们临时匆忙碌碌。心念一转，倏朝孟崇信道：“孟当家的炮，不知可及多远？”

    孟崇信不假思索，道：“大约三里，最远可达四里。”

    华云龙道：“九教的炮，可及几里，孟当家的能否估出？”

    孟崇信拿起于千里镜，望了一望，心中吃了一惊，中却道：“在下船炮，俱是第一等的，想九教未必比得上。”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宜用火炮硬拼，还是另寻他法，与对方一决雌雄，孟当家的以为如何？”

    孟崇信傲然道：“不必了，拚死一战，在下不信会输给对方。”

    本来三方的船，是舢舻相接，迤逦而航，自发现敌踪后，都下令后船追上，改成齐并进。华云龙遥瞻任玄那一方，已见任玄走出舱中，却不见梅素若、谷世表出现船板，心中暗道：九教在此况，势必两面作战，梅素若如此托大，未免不智。

    转念间，忽见九教正中一船艄尾，出现一名手执鬼杖的冷艳少，正是那九教主梅素若，温永超、葛天都等，随侍左右，谷世表、曹天化、吴东川等玄冥教马，也在隔船现身。但见梅素若秋波微转，向华云龙这边略一打量，冷冷一笑，扬声道：“华云龙，你自己来也罢，何苦拖上多陪葬。”

    华云龙淡然道：“胜败难分，你先别高兴。”

    微微一顿，道：“薛灵琼主仆如何了？”

    梅素若芳心突然妒念暗起，冷声道：“这丫太倔强，不听话，我一时火起，将她抛大海喂鱼了。”

    华云龙虽是不信，仍不由心一震，峻声道：“此言当真？”

    梅素若冷冷道：“自然不假。”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丫愈来愈嚣张，早该把她教训一顿，可恶。”

    忽听谷世表敞声笑道：“梅教主，何必与这批将死的废话，快快将彼等送上西天，岂不甘脆。”

    孟崇信高声道：“怕没有如此容易。”

    这时，双方的船，乘风鼓，仍距五六里。在华云龙、谷世表这等高手，区区距离，对语与面谈不差多少，可是孟崇信说话，则要费上很大的劲，那声音被风一吹，且散去一半，显得不甚分明。梅、谷两，一瞬即估出他的份量，冷然一晒，不屑答理。

    九教下，那厉九疑倏地声道：“孟崇信，你不过一个小小海盗，仗着华家之势，狐假虎威，胆敢妄发狂言，稍时将你擒下，本殿主必教你见识见识本教三大奇刑滋味如何，也让天下的知道，与九教作对，后果如何？”

    华云龙孟当家的慨然出船，出于华某所求，九教与玄冥教是英雄，就当不加为难，华家尚存，贵教就不能动孟当家一根汗毛，厉殿主有话，请冲着在下来说。”

    孟崇信闻言，感激地一瞥华云龙。

    谷世表冷笑道：“姓华的，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管他的闲帐。”

    说话中，双方又近了一里。

    忽见梅素若朱唇泛起一线冷笑，纤手一挥。她身旁一个壮汉，立刻将手中海螺，鼓气吹起。只听一声沉郁苍凉的长鸣，蓦地响起，划长空，直抵霄汉。一声未落，忽见九教船上，闪起了耀眼火光，同时耳中闻得轰隆隆之声。

    众方自暗叫不好，忽听炸声四起，坠海炮弹，炸得水花冲天，一那些水柱高的，至四五丈，不少溅到众身上。西首一船，一桅中了炮弹，顿时樯摧帆燎，火焰飞腾，船上众，喧哗高呼，泼水抢救，好不容易扑灭，但主桅已毁，船只渐渐缓下，尚幸波及的仅是舱房、桅帆，犹无大碍。

    孟崇信勃然大怒，一声令下，炮火齐发，无奈相隔在四里以上，炮弹距敌船尚有数十丈，已自落下，空自击得海面之上，水柱冲天，蔚为奇观。九教重新上药发炮，这次孟崇信左翼一船，船上中了一弹，轰然一响，船壳裂开了一个巨，海水顿时进舱底，船上的急忙抢救，只是大大，那些棉被、巾等的一堵上去，立刻被水冲掉。

    孟崇信怒发如狂，枪过一支火把，亲自点烧火绳，一弹落在九教一船近侧，那船壳震裂一缝，但立刻堵住，照常行驶。华云龙剑眉一蹙，知道再打下去，纵能坏得对方几只船，自己这方，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武功高的尚可逃生，差的十九丧命，况将沉一船，亟待救援，忙叫道：“降主帆，减速前进。”

    孟崇信早已吩咐手下，华云龙的话，就同他本下令，不可稍违，不从者以逆命处分，各船水手闻言，立即旋转辘轳，落下主帆。四条船只，航速顿时大减。九教发炮不休，弹如陨星，呼啸飞行，水柱四起，轰隆震耳，声势惊。忽见一枚炮弹，面对华云龙等存身船首击来。

    那炮弹来势快得令连念也转不过来，华云龙何等功力，抖手之下，一锭银子霍地击出，于七丈外，正中那炮弹。一声石天惊巨响，震得耳鼓欲裂，那些水手，纷纷仆倒，那炮弹虽中途受阻，碎片四散，依然挟着锐啸击至。

    说时迟，那时快，元清大师袖袍一拂，瞿天浩、慈云大师、朱侗，齐声喝，六掌挥出，汇为一排山倒海的劲气，将击来碎片，尽行震飞，竟无一片漏过。孟崇信手下，哪见过如此武功，痛定思痛，惊悸犹存，一个个都将华云龙等，视若神明。

    谷世表见了，暗叫可惜，曹天化却哈哈大笑，道：“华家小辈、元清，老夫总算未少掉两对手。”

    梅素若暗中惊出一阵冷汗，芳心愠怒，暗道：“我仅令他们击左右四船，何大胆？竟敢违令？”

    齿一启，欲待喝问，突又想道：“海上发炮，本也难免误差，既未出事，声张反而不美。”

    当下强自忍住。

    展眼间，两方船舰，又拖至五六里外，炮火难及。那船舷下中弹的大船，这时已下沉过半，没没完了，只是船上的，视船如命，未得孟崇信弃船之令，可不敢自行放弃，仍在手忙脚，竭力抢救。华云龙见状，蹙然道：“孟当家可以下令了吧？”

    孟崇信见已无法可想，当下敞声喊道：“诸大，快弃船，乘舢板过去，告诉李忠，他们的船，在后慢慢行驶，没有关系。”

    那艘船上，有遥遥应声，随即放下舢板，纷纷由绳梯攀落小舟，各事就竣，那桅舷已离水不及三尺。待他们划开小舟，那艘巨舰，忽然迅速沉没，带起了一个巨大旋涡，若是晚了半刻，非得舟俱遭卷沉海中不可，端的凶险，旁观众，不由代捏一把冷汗。

    同时间，前面炮声大作，火光闪烁，浓烟四冒，显然风云会已与九教，接战起来。各小舟分别向三船划去，孟崇信急令抛下绳梯，让小舟诸攀上大船，有则迳自纵上。众游目四顾，但见出海五舟，已一沉海底，其余则七零八落，远坠在后，孟崇信见状，恨声不绝。

    华云龙安慰道：“孟当家的何须生气，第一回合让他们占了上风，以下犹未知鹿死谁手，所有损失，在下负责赔偿。”

    孟崇信哈哈一笑，道：“华公子太小看在下了，孟某虽非豪富，区区数舟，尚不放在眼下，而是这鸟气，不甘就此咽下。”

    朱侗道：“咱们不能等着九教来攻。”

    华云龙含笑道：“自然另寻他法，以晚辈意思，请各位长辈尊长，两驾一舢板，明攻敌，小侄则潜泅奇袭，各位前辈尊长，以为可否？”

    蔡薇薇道：“龙哥有把握潜泅那么远？”

    华云龙笑道：“大概不成问题。”

    众略一商议，觉得这个暗渡陈仓，明修栈道，不失为一可行之法，当下不再迟疑，依言照办。

    海上炮战，分判胜负，也不过片刻时光。此际，炮声疏疏落落，海面上却是火光冲天，映海生红，风云会六条海船，这时已三条中炮，熊熊火起，船上群哗然大叫，抢登小舟，有的慌之下，被挤落海中，危急中，谁也顾不了谁了。

    九教也有二艘中炮，缓缓下沉，但九教徒，熟谙海战，依次离船，不见其嘈杂，哄哄的形。风云会与九教一仗下来，以三换二，吃亏不大，论来要比侠义道好多了，但任玄生恐敌追上，曹天化无可敌。两教高手如云，远胜己方，侠义道虎视于后，故不管那待援属下，迳自扬帆而去。

    梅素若见状，冷然一晒，竟不追赶，右手一挥，顿时响起三短二长海螺鸣号，余下六船，听了俱缓缓掉转船，但见船行之处，分波，海面激成一弧形波。谷世表不禁一怔，扬声道：“梅教主，何不尽歼任玄等，始回对付华家死党？”

    梅素若淡然道：“姓任的决难逃走，神君大可放心。”

    谷世表心机似海，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梅素若敢出此言，前面必有埋伏，说不定连本教也计算在内，哼，终打雁，岂能教雁啄了眼睛？忽听吴东川暗以传音密道：“神君可发现梅素若似另藏机心？”

    谷世表点一点，也传音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吴副教主也觉出了，不过陆上九教远非本教敌手，海上却是讨厌。”

    吴东川一瞥旁边对立的教徒，道：“咱们一见不对，立刻下手制住梅素若，就不惧九教捣鬼了。”

    谷世表颔首道：“话是不错，不过不必太急，在收拾华家党羽之后，不管她存了歹心没有，咱们也要下手。”

    忽听九教炮声再起，两中止密谈，转面望去，只见海面上水柱如林，炮弹分落，却有十余只小舟，在其中纵横驰骋，毫无伤损。玄冥教与九教众，瞿然一惊，定睛望去，却见每艘小舟，皆是乘坐二，一掌舵，一划桨，轻轻一拨，小舟即冲出数丈，其疾如矢，直驶而来。

    原来小舟上的，俱为尖顶高手，经验丰富，目力敏锐，知道九教大炮，非同小可，行舟中，留意炮方向，那大炮转动不易，常料中大半，那小舟驱使灵活，闪躲方便，竟令九教炮火，无用武之地。舟行奇速，展眼间，距离已不过数十丈。

    梅素若见炮火无法攻击，秀眉一蹙，喝道：“放箭。”

    声落，万箭齐发，飕飕连声，飞蝗般向小舟上群侠。

    舟上诸，何等身法，掌舵者腿压舵柄，双掌回飞，来箭尽遭拨落，划桨的视若无睹，迳自运桨，简直视九教袭击，如同无物。曹天化睹状之下，不觉技痒，瞥见身旁即有一只舢板，双手举起。抛海中，身如电，同时落足舟上，哈哈一笑，双袖后拂，那小舟去如激箭，直冲群侠众舟。

    迎面一舟，正是华五及单世民共驾，曹天化敞声一笑，一拂挥出。曹天化武功之高，众有目共睹，单世民何等灵，自不至硬拚，出掌之际，脚下用力，小舟倏往后退。饶是如此，掌力一接，蓬然一声大震，海水激，两小舟猛地左倾，海一打，翻了过去，两登时落水。

    元清大师双桨一摆，顿时向曹天化。曹天化呵呵一笑，右袖一拂，直迎上去。九教见箭无效，早已停止，二殿三堂高手，玄冥教下会水高手，抛下小舟，纷纷拦向侠义道。临到近处，九教下，一个个跃水中，显然是想由水里攻击，打着凿船主意展眼间，海上一场激战展开，呼喝兵刃出声，传出老远。元清大师，与曹天化连十余招，两都觉水面上搏斗，束手束脚，难展全力，足下小舟，颠簸不已，手过招，就渐离渐远。侠义道这边，数虽少，全是一等一高手，且多明水，战了半晌，依然相持不下。

    九教想要凿船的，群侠一闻动静，即以暗器去袭，九教徒，鲜有能免，加上侠义道相互呼应，舟一凿沉，即跃至他船，一时之间，无以得逞。

    梅素若美眸流盼，不见华云龙在内，微觉讶异，正转念问，忽听哗啦水声，一条影，电闪扑至。她芳心一惊，未及闪避，皓腕已被华云龙扣住。九四绝，随侍梅素若左近，但华云龙出手，其快无比，变生肘腋，四不及出手，梅素若已被制住。

    温永超立身最近，厉啸一声，猛地扑上，手中金丝软鞭，夭矫如灵蛇腾空，霍然袭了过去。华云龙身形一旋，带着梅素若，转了半圈，任那金丝软鞭由耳边击过，右掌疾伸，一把抓住鞭梢，倏地一扯。温永超大惊失色，猛力回拉，只觉一大力，软鞭立时脱手，身躯也不由一个跟跄。

    但听风声一响，石万铨那紫金点镢，霍然袭到。康云沉沉一笑，一招「五雷轰顶」，势若奔雷掣电，由背攻至，杜子宇长剑一振，挽起五六朵剑光，直向华云龙的要害罩去。九四绝，数十年并肩作战，彼此心意相同，这一动上手，招式配合得极为严密，无隙可乘，三也知华云龙厉害，但估量纵伤他不得，至低限度，可他放开梅素若。

    华云龙敞声一笑，「刷」的一鞭，倏地卷向石万铨点镢，鞭柄脱手，掷向杜子宇。石万铨见那来势，知道招架不得，匆匆一跃，疾退五尺。杜子宇冷冷一哼，一剑挑向来鞭，忽觉鞭上力道，其重如山，呛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软鞭呼啸而至，他亡瑰旨冒，身躯一倒，一个铁板桥，险险避开，软鞭击到船舷，劈拍作响，船舷竟硬被袭裂。

    华云龙软鞭出手，身形疾转，一掌拍去。他这一掌简简单单，康云却是闪躲不开，牙关一咬，双掌齐出，只听蓬地一声，他与血翻腾，连退四五步，脚下过处，拍拍数声，舱板已被踩碎几块。这手数招，乃指顾间事，四外九教徒，早知他厉害无比，但教主在手中，焉容坐视，喝连声，群涌而至。

    华云龙双眉一蹙，道：“梅素若，快令你属下停手。”

    身形一侧避开温永超一掌，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九教徒脖子，挥臂摔海中。梅素若听若无闻，挣动不已。华云龙怒气上涌，左掌微一用力，她顿觉腕痛如折，动弹不得，银牙一咬，依然不语。

    杜子宇抢过属下一柄剑，一剑刺出，中喝道：“华云龙，有种的放下咱们教主，决一死战。”

    华云龙冷笑一声，倏将梅素若移至身前。杜子宇大吃一惊，剑势一偏，由梅素若身侧掠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华云龙怒声道：“我是不愿多杀，你若再不下令，别怪我心辣手狠。”

    梅素若咬牙不语，华云龙无可奈何，挥掌拒敌。

    以华云龙武功，虽是单掌对付九教众弟子，其中尚有九四绝，掌出之下，九教众如滚汤泼雪，碰上不是摔下海，即被点中道，若非华云龙碍在梅素若面上，不愿多杀，九教早已死伤累累。谷世表等，也发现这边事，他是不得华云龙毁了梅素若命，借相距太远，小舟又尽出动，无法援救，隔岸观火。

    这时，那些海面上与侠义道鏖战的九教二殿三堂高手，发现船上有变，突然大惊，急忙赶回。厉九疑率先登舟，抖手之间，一根透骨钉向华云龙背后袭去，华云龙随手一抄，握在掌中，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厉九疑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杀司马叔爷凶手，有他一个，再让他活下去，真无天理。他杀心陡炽，反臂一挥，一根透骨打直掷厉九疑。

    厉九疑自不会遭自己暗器击中，仓猝右闪，避了开去。但听华云龙大喝一声，纵身飞，扑上猛地一掌。但听厉九疑惨叫一声，身躯直摔船外，噗通落海，再也不见浮起。九教徒，个个胆寒，无奈形势不容罢手，依旧猛攻不休。

    华云龙忽然想道：梅素若身为一教之主，当着属下，自必硬撑到底，我不让她颜面有损。他骨髓之中，好似潜伏了风流天，总替子设想周到，立时松手，道：“你叫他们住手，咱们舱中讲话。”

    梅素若略揉被握右腕，忽然喝道：“统统住手。”

    九教的，早已心怯，她一下令，顿时停手。

    谷世表见状暗道：早闻梅素若与这小子，有一段搞不清关系，看这形，不要与华家化敌为友，心中暗虑，但想梅素若果真如此，她属下多半抗命，且形势发展，也不容他阻止。但见梅素若美眸一瞪华云龙，玉掌一摆，突地回身走向舱，华云龙暗道：她这意思，是要我舱说话了。恐她怨己伤她教主尊严，心中也有歉疚。

    九四绝放心不下，默随在后，梅素若玉面一转，怫然道：“你们也保不住本座，不必跟来了。”

    九四绝愧然垂首，停住脚步。

    进船舱小厅，华云龙闪目打量，但见壁挂名家字画，纤尘不染，布置雅致，不象船上，也不带半分江湖气息，迎面一个一脸慧黠的小婢，裣衽娇声道：“爷台好，您可知咱们姑娘……”

    梅素若忽然截道：“废话，滚出去。”

    华云龙见那小婢，正是小娟，看她楞住，满脸茫然，连忙将手一摆，示意免礼，笑道：“你家姑娘不舒服，心不好，你先出去也罢。”

    小娟瞧出形有异，不敢再说，嘟哝着退出。

    梅素若玉面含霜，迳自落坐，华云龙微微一笑，也自行坐下，两俱不开，一时之间，室中气氛沉闷异常。须臾，小玫悄悄送茶退出，梅素若始终不开，华云龙暗道：这样不成，是好是歹，总要弄个明白，当下道：“你让我见见薛家主仆。”

    梅素若见他如此关心薛灵琼，芳心一酸，急忙转面，强忍珠泪，中却冷冰冰道：“我早说过，死了。”

    华云龙心暗怒，想了一想，沉声道：“你直到此刻，仍不觉悟，还想同玄冥教胡来，当谷世表是好相与的。”

    梅素若晒然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不劳关照。”

    华云龙剑眉一轩，道：“你是执迷不悟，不听别好心劝告是吗？”

    梅素若愠道：“你是我什么？配教训我么？”

    华云龙正容道：“这不是教训，而是忠告。”

    梅素若不待他说完，站了起来，冷然道：“那是无味的话，告退了。”

    弯腰一扭，转身行去。

    华云龙见她如此倔强，忍不住心火起，幌身扑上，纵声一笑，道：“梅姑娘请暂留一步。”

    梅素若早已有备，也是不服适时一照面便遭擒住，反手一指点出，同时莲步暗踩「五行迷遁法」。只是身形方动，忽觉纤腰一紧，已被华云龙抱住。她生冷傲孤僻，这一生来，别说肌肤从未被男子碰过，连相对面谈，也是少有，这下遭华云龙搂住纤腰，娇躯几乎靠在华云龙胸上，一男子气息，薰得她芳心无主，定了定神，心中忽然涌上一羞怒之感，尖声叫道：“撒手。”

    华云龙放开了手，沉声说道：“你这事我管定了。”

    梅素若芳心幽怨，掩遏不住，陡地一个念升起，恨道：“我看你如何管？”

    回手一指，直点自己结喉。

    华云龙骇然大惊，疾地攫住她右腕，喟然叹道：“素若，你何以定要误会我的好意？”

    梅素若娇躯一颤，突然泪如泉涌，转身扑华云龙怀中，断断续续道：“我恨你……你一向毫不经心……我……我所以不敢吐露心意。”

    但觉悲从中来，倏地顿住，哀哀痛哭不已。

    华云龙手抚着梅素若的秀发，柔声道：“就算这样，你也不必如此啊。”

    梅素若泪承眉睫，道：“我要你伤心痛苦，负疚一辈子……”

    华云龙心内泛起无比怜惜之，叹道：“唉，你这傻丫……”

    忽听舱廊有脚步声传来，华云龙双眉一蹙，忖道：大概又是温永超等，不放心来看。忖念中，轻轻扶起梅素若，低声道：“有来了。”

    梅素若连忙站稳娇躯，举袖拭泪，尚未拭净，一名美艳少倏地走进，却是薛灵琼，不由一怔，脱道：“你没事么？”

    薛灵琼秋波一转，已看出梅素若玉颊泪痕，讶然道：“素若姊姊，你哭了？”

    梅素若玉靥一红，忙道：“别胡说。”

    薛灵琼面庞一转，埋怨道：“龙哥，我听小娟说你们闹得不愉快，急忙赶来，你为何欺负素若姊姊？”

    华云龙苦笑一声，不好分辩，心中暗暗忖道：奇了，灵琼说话，都偏向她，两似已好得蜜里调油。只听薛灵琼道：“我知道，大不了素若姊姊几句别扭话，就惹火你了。”

    语音一顿，盈盈一笑，道：“素若姊姊待我好极了，咱们结拜成异姓姊妹，无话不谈，我知素若姊姊心中唯有一，只是那对她所行所为，用心之苦，从未体味，她的委屈，毫不谅解，龙哥，你说这种，可恶不可恶，是否令心寒？”

    梅素若闻言，触动怀，热泪盈眼，道：“好妹妹，他为何必须知道，谁叫我自作自受。”

    薛灵琼这一番话，大出华云龙意料之外，他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望着梅素若，齿启动，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薛灵琼也不禁默然，泪光浮动，厅内忽然静下。

    突地，厅外有高声道：“禀教主，前代教主已率赶至。”

    华云龙心中暗惊，忖道：“如此看来，九教主引退，传位梅素若，分明暗存谋。”

    只见梅素若怔了一怔，随即凄然低声自语道：“该来的总逃不掉，我又何苦畏避？”

    一定心神，朝外喝道：“本座就上去迎接她老家，汝等速作准备。”

    须臾，三都上了船板。

    但见一红，已半没西海，彩霞漫天，金波鳞鳞，将天际的白云，渲染得或红或紫，气象万千。暮霭沉沉中，北面海上，一片帆影，战舰艨艟，一眼望去，声势无比浩大，直驶而来，旗帜飞扬，在夕阳余辉映照之下，看得分明，正是九教那鬼标帜，任玄余下三船，却是不见踪影。

    华云龙心一震，暗暗想道：“九教原来始终隐藏住实力，眼前况，或许尚是九教主暗暗促成，想在海上，大会群雄，这些魔，当真一个比一个心机沉，老巨猾。”

    此际，九教主左手，一位面目清瘦的老者，朝此不断打量，宏声道：“琼儿，你在何处？”

    薛灵琼闻那声音，几疑梦中，怔了一怔，欣喜欲狂，欢呼道：“爹，琼儿在这里。”

    玄冥教众，突然起了一阵轻微骚动。

    谷世表眼见九教似已临阵倒戈，再见薛成德出现，属下不安形，内心之震惊，无以言喻，忽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玄冥教徒闻得暗号，顿时齐声呐喊，向九教猝施袭击。这八条船上，除了梅素若的船，余船大半是玄冥教属下，谷世表早存谋，把高手妥为布置，九教虽亦有备，骤遭攻击，岂是敌手，展眼间，有的受袭而死，有的负伤坠海，去了一大半。玄教急抢舵转帆，想掉转船。

    只听九教主喝道：“谷世表，你好不自量力，再不住手，老身让你玄冥教走脱一，立刻自绝，海面辽阔，你逃不走的。”

    谷世表嘿嘿冷笑道：“反正一样，拼就拼了。”

    九教主沉声道：“不然，老身无意在海上歼灭尔等，至陆上由华公子等与你们自行解决，本教退出此事。”

    谷世表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知她是侠义道与己方一战，无论如何，于九教有利无损，但海面动手，九教与侠义道联手，玄冥教必是全军覆灭，虽有曹天化，独木难支大厦，也不济事，舍此再无他路，想了又想，只得高声喝道：“玄冥教下，全部住手。”

    玄冥教众，闻声只有停止攻击，任九教，将船驶向九教主率领船队。两方的船，相对而驶，更形快速，只是亲久睽者，却恨船行太缓，心狂跳，焦灼无比，好不容易，双方的船，始靠近互拢。只听谷世表冷笑道：“九教主，贵教虎蛇尾，半途寒盟，竟与敌妥协，传出不怕江湖朋齿冷？”

    九教主冷然一晒，道：“阁下心怀叵测，樊彤为你派来，暗通消息，老身岂能不知，因他平尚属恭顺，姑且放过，东郭寿暗存谋，偷袭各门派，已然一败涂地，老身也飘然引退，另有布置，今况，本为老身促成，欲得一举消灭群豪，连你也逃不过，不料华夫，棋高一着，事先找到，一席话让老身心服服，打消原意，这也毋须多说，彼心中雪亮，争执徒贻笑柄。”

    这一番话，大出众意外，三教实力之强，首脑心机之，实在令心凉，闹将起来，怕不血光翻天，流毒遍地，华家料敌机先，弭祸无形，更令佩服，先暗怨华天虹坐视之，无不惭愧万分，自责不已。忽见那樊彤幌身逃海中，温永超怒喝一声，欲待追去，九教主将手一挥，道：“温护法，不必了，自有收拾他。”

    谷世表脸色铁青，道：“好，好，本神君不信你有什么好下场，咱们等着瞧。”

    说话中，对航诸船，相错而过，元清大师、蔡家的、薛灵琼、梅素若、华云龙等，顿时纵至九教主座船，驾船的，不待吩咐，帆蓬一转，重新向来路驶回。

    薛家父，相拥而泣，薛成德轻抚满青丝，激愧无限地道：“琼儿，为父太对不起你。”

    梅素若却跪在九教主前，捧上鬼杖，幽幽说道：“若儿才疏力薄，处事每偾，祈恩师收回成命，治以重罪，另选贤能。”

    九教主微微一怔，笑道：“若儿，你之所为，为师尽晓，做得很好，为师正庆幸得，可以放心退隐。”

    梅素若坚请道：“恩师明鉴，若儿却不足肩此重担。”

    九教主眉一蹙，沉吟有顷，倏地点了点，将鬼杖取在手中，蔼然道：“你的心事，为师不是懵懂，但教主一位，授受隆重，不容轻换，你也只有勉为其难，承当下去，这样吧，为师先代你处理一些时候，你可潜修苦练，隐居一段时间，待心平静，始再行接理教主之位，若儿，你看如何？”

    梅素若明知所讲，绝难获准，师父如此安排，已是体谅之极，再求未免过分，这一生也只有硬撑下去，花容黯淡，低声谢恩，起身至九教主身后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