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听王夫

唤他,忙至前边来,原来是王夫

要带他拜甄夫

去。宝
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

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
别,或有一二稍盛者。细问,果有一宝玉。甄夫

留席,竟

方回,宝玉方信。
因晚间回家来,王夫

又吩咐预备上等的席面,定名班大戏,请过甄夫

母

。
后二

,他母

便不作辞,回任去了,无话。
这

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
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他:“昨

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
“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
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

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他穿
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说:
“穿这样单薄,还在风

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
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

看着
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
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
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
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
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
可。偶值雪雁从王夫

房中取了

参来,从此经过,忽扭项看见桃花树下石上一

手托着腮颊出神,不是别

,却是宝玉。雪雁疑惑道:“怪冷的,他一个

在
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

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一边想,一边便
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呢?”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
什么来找我?你难道不是

儿?他既防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

看见,岂不又生

舌?你快家去罢了。”雪雁听了,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
只得回至房中。
黛玉未醒,将

参

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
“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

。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
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


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
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

子小吉祥儿
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
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

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
他素

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
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
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子倒也巧。你不
借给他,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

怨不着你。他这会子就下去了,还是等明

一早才去?”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

。雪雁道:
“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里。
雪雁道:“在沁芳亭后

桃花底下呢。”
紫鹃听说,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答应我就来。”
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寻宝玉,走至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
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
忙笑道:“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

也是
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紫鹃也便挨他坐着。
宝玉笑道:“方才对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如何又来挨我坐着?”紫鹃道:
“你都忘了?几

前你们姊妹两个正说话,赵姨娘一

走了进来,──我才听见
他不在家,所以我来问你。正是前

你和他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
提起,我正想着问你。”宝玉道:“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
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
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他的,竟没告诉完
了他。如今我听见一

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原来是你说
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

每一

送一两燕
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
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宝玉听了,吃了一
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宝玉笑道:
“你又说白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

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
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

。你们贾家独是大族

多的,除了你家,别

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

了不成?我们姑娘来
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
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

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
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

丢在亲戚家,落

的耻笑。所以
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

来接的。前

夜里姑娘
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出来还
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宝玉听了,便如

上响了一个焦雷一
般。紫鹃看他怎样回答,只不作声。忽见晴雯找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
在这里。”紫鹃笑道:“他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他半

,他只不信。你
倒拉他去罢。”说着,自己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他呆呆的,一

热汗,满脸紫胀,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红院中。袭

见了这般,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无奈宝玉发热事犹小可,
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

角边津

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

,他便睡
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众

见他这般,一时忙起来,
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便差

出去请李嬷嬷。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

,问他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门摸了摸,
嘴唇

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的指印如许来

,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
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的袭

忙拉他说:
“你老

家瞧瞧,可怕不怕?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

家怎么先
哭起来?”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

了一世心了!”袭

等
以他年老多知,所以请他来看,如今见他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都哭起来。
晴雯便告诉袭

,方才如此这般。袭

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伏
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
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黛玉忽见袭

满
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便不免也慌了,忙问怎么了。袭

定了一回,哭
道:“不知紫鹃姑


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
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
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
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
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

,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

来。紫鹃忙上来捶背,
黛玉伏枕喘息半晌,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紫
鹃哭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顽话,他就认真了。”袭

道:“你
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顽话认了真。”黛玉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
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紫鹃听说,忙下了床,同袭

到了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

等已都在那里了。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
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谁
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

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
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
也不放,说:“要去连我也带了去。”众

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
苏州去”一句顽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
顽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

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
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
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
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

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
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

回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贾母道:“难为他们
想着,叫他们来瞧瞧。”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
林家的

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
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

。林家的

都死绝了,没

来接他的,你只放心罢。”
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贾母道:“没姓林的来,
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吩咐众

:“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
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众

忙答应,又不敢笑。一时
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

叫说:“那不
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

忙拿下来,宝玉伸
手要,袭

递过,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死拉
着紫鹃不放。
一时

回大夫来了,贾母忙命快进来。王夫

,薛姨妈,宝钗等暂避里间,
贾母便端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

,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
玉的手诊了一回。那紫鹃少不得低了

。王大夫也不解何意,起身说道:“世兄
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

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
有怒恼中痰裹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
壅蔽,较诸痰迷似轻。”贾母道:“你只说怕不怕,谁同你背药书呢。”王太医
忙躬身笑说:“不妨,不妨。”贾母道:“果真不妨?”王太医道:“实在不妨,
都在晚生身上。”贾母道:“既如此,请到外面坐,开药方。若吃好了,我另外
预备好谢礼,叫他亲自捧来送去磕

,若耽误了,打发

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王太医只躬身笑说:“不敢,不敢。”他原听了说“另具上等谢礼命宝玉去磕

”,
故满

说“不敢”,竟未听见贾母后来说拆太医院之戏语,犹说“不敢”,贾母
与众

反倒笑了。一时,按方煎了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
紫鹃,只说他去了便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王夫

无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另
将琥珀去伏侍黛玉。
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

都知宝
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

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

,宝玉之病亦非罕
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

等方回房去。一夜还遣

来问讯几次。李

母带
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

用心看守,紫鹃,袭

,晴雯等

夜相伴。有时宝玉睡去,
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有

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
一番方罢。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
服。次

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起来。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回去,故有时
或作佯狂之态。紫鹃自那

也着实后悔,如今

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

等皆
心安神定,因向紫鹃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呆子听了
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暂且按下。
因此时湘云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
了与他瞧,引的宝玉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

说还
不信。无

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他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唬我?”紫鹃道:
“不过是哄你顽的,你就认真了。”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

有理,如何是顽
话。”紫鹃笑道:“那些顽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


,纵有也是极远的。
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

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宝玉
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紫鹃笑道:“果真的你不依?只怕是

里的
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里还有谁了?”宝
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紫鹃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
要定下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他?”宝玉笑道:“


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
不过是句顽话,他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
是我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刚刚的这几

才好了,你又
来怄我。”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
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

灰,──灰还有形迹,不如
再化一

烟,──烟还可凝聚,

还看见,须得一阵大

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
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紫鹃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
又忙笑解说道:“你不用着急。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故来试你。”宝玉听了,更
又诧异,问道:“你又着什么急?”紫鹃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

,
我也和袭

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
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
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

的

常,若去,
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宝玉笑
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
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听了,心下暗
暗筹画。忽有

回:“环爷兰哥儿问候。”宝玉道:“就说难为他们,我才睡了,
不必进来。”婆子答应去了。紫鹃笑道:“你也好了,该放我回去瞧瞧我们那一
个去了。”宝玉道:“正是这话。我昨

就要叫你去的,偏又忘了。我已经大好
了,你就去罢。”紫鹃听说,方打叠铺盖妆奁之类。宝玉笑道:“我看见你文具
里

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

旁边,睡着好照,
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紫鹃听说,只得与他留下,先命

将东西送过去,然后
别了众

,自回潇湘馆来。
林黛玉近

闻得宝玉如此形景,未免又添些病症,多哭几场。今见紫鹃来了,
问其原故,已知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贾母。夜间

定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
悄向黛玉笑道:“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黛玉不答。紫鹃停
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

家,别的都容易,
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


都彼此知道的了。”黛玉啐道:“你这几
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
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

?
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
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
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
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

了,甚至于为妾为丫

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

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

,有老太太一

还好一

,若没了老太太,也
只是凭

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

,岂不闻俗语说: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丫

今儿不
疯了?怎么去了几

,忽然变了一个

。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
了。”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
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黛玉听了这话,

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他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
盹儿。次

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贾母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
话。
目今是薛姨妈的生

,自贾母起,诸

皆有祝贺之礼。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
线送去。是

也定了一本小戏请贾母王夫

等,独有宝玉与黛玉二

不曾去得。
至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他二

一遍,方回房去。次

,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
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
因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

儿。便
欲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踏

家的

儿。正在踌躇之际,
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

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
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

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
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
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
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因回房来,即刻就命

来请邢夫

过来,硬作
保山。邢夫

想了一想: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贾母硬
作保山,将机就计便应了。贾母十分喜欢,忙命

请了薛姨妈来。二

见了,自
然有许多谦辞。邢夫

即刻命

去告诉邢忠夫

。他夫

原是此来投靠邢夫

的,
如何不依,早极

的说妙极。贾母笑道:“我最

管个闲事,今儿又管成了一件
事,不知得多少谢媒钱?”薛姨妈笑道:“这是自然的。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
怕不希罕。但只一件,老太太既是主亲,还得一位才好。”贾母笑道:“别的没
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

还有两个。”说着,便命

去叫过尤氏婆媳二

来。贾
母告诉他原故,彼此忙都道喜。贾母吩咐道:“咱们家的规矩你是尽知的,从没
有两亲家争礼争面的。如今你算替我在当中料理,也不可太啬,也不可太费,把
他两家的事周全了回我。”尤氏忙答应了。薛姨妈喜之不尽,回家来忙命写了请
帖补送过宁府。尤氏

知邢夫



,本不欲管,无奈贾母亲嘱咐,只得应了,
惟有忖度邢夫

之意行事。薛姨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

,倒还易说。这且不在话
下。
如今薛姨妈既定了邢岫烟为媳,合宅皆知。邢夫

本欲接出岫烟去住,贾母
因说:“这又何妨,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就是姨太太和他一个大姑,一个小姑,
又何妨?况且都是

儿,正好亲香呢。”邢夫

方罢。
蝌岫二

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大约二

心中也皆如意。只是邢岫烟未
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云是个

取戏的,更觉不
好意思。幸他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

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
作之辈。宝钗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

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

,独他
父母偏是酒糟透之

,于

儿分中平常,邢夫

也不过是脸面之

,亦非真心疼

,且岫烟为

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

,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
管到他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

照管,他又不与

张

,宝钗倒暗中每相体贴接济,也不敢与邢夫

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如
今却出

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岫烟心中先取中宝钗,然后方取薛蝌。有
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这

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岫烟也来瞧黛玉,二

在半路相遇。宝钗含笑唤
他到跟前,二

同走至一块石壁后,宝钗笑问他:“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
换了夹的?”岫烟见问,低

不答。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必
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

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岫烟道:“他倒想
着不错

子给,因姑妈打发

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
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
姐姐也是个老实

,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

,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
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心吃才好。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
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

当了几吊钱盘缠。”宝钗听了,
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
再商议你这事。离了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完了他妹妹的事,也断不敢先娶亲的。
如今倒是一件难事。再迟两年,又怕你熬煎出病来。等我和妈再商议,有

欺负
你,你只管耐些烦儿,千万别自己熬煎出病来。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

给
了他们,倒都歇心。你以后也不用白给那些

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
听不过了,各

走开。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

气,只管找我去。并不
是作亲后方如此,你一来时咱们就好的。便怕

闲话,你打发小丫

悄悄的和我
说去就是了。”岫烟低

答应了。宝钗又指他裙上一个碧玉珮问道:“这是谁给
你的?”岫烟道:“这是三姐姐给的。”宝钗

笑道:“他见


皆有,独你
一个没有,怕

笑话,故此送你一个。这是他聪明细致之处。但还有一句话你也
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

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
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
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
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岫烟笑道:
“姐姐既这样说,我回去摘了就是了。”宝钗忙笑道:“你也太听说了。这是他
好意送你,你不佩着,他岂不疑心。我不过是偶然提到这里,以后知道就是了。”
岫烟忙又答应,又问:“姐姐此时那里去?”宝钗道:“我到潇湘馆去。你且回
去把那当票叫丫

送来,我那里悄悄的取出来,晚上再悄悄的送给你去,早晚好
穿,不然风扇了事大。但不知当在那里了?”岫烟道:“叫作‘恒舒典’,是鼓
楼西大街的。”宝钗笑道:“这闹在一家去了。伙计们倘或知道了,好说‘

没
过来,衣裳先过来’了。”岫烟听说,便知是他家的本钱,也不觉红了脸一笑,
二

走开。
宝钗就往潇湘馆来。正值他母亲也来瞧黛玉,正说闲话呢。宝钗笑道:“妈
多早晚来的?我竟不知道。”薛姨妈道:“我这几天连

忙,总没来瞧瞧宝玉和
他。所以今儿瞧他二个,都也好了。”黛玉忙让宝钗坐了,因向宝钗道:“天下
的事真是

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到姨妈和大舅母又作一门亲家。”薛姨妈道:
“我的儿,你们

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
位月下老

,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

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
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

。这一件事都是出

意料之外,
凭父母本

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

不用
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
在山南海北呢。”宝钗道:“惟有妈,说动话就拉上我们。”一面说,一面伏在
他母亲怀里笑说:“咱们走罢。”黛玉笑道:“你瞧,这么大了,离了姨妈他就
是个最老道的,见了姨妈他就撒娇儿。”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道:
“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幸亏
他开开我的心。我见了他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黛玉听说,流泪叹道:“他
偏在这里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

,故意来刺我的眼。”宝钗笑道:“妈瞧他
轻狂,倒说我撒娇儿。”薛姨妈道:“也怨不得他伤心,可怜没父母,到底没个
亲

。”又摩娑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
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每
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

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

多

杂,说好话
的

少,说歹话的

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

作

配

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
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去了。”黛玉笑道:“姨妈既这么说,我明

就认姨妈做
娘,姨妈若是弃嫌不认,便是假意疼我了。”薛姨妈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
好。”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怎么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
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道理?”
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

不对,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
“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

来,我方才说你
认不得娘,你细想去。”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黛玉听了,便也一

伏
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不打他我不依。”薛姨妈忙也搂他笑道:“你别信
你姐姐的话,他是顽你呢。”宝钗笑道:“真个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

,岂不比外

寻的好?”黛玉便够上来要抓他,

内笑说:“你越发疯了。”
薛姨妈忙也笑劝,用手分开方罢。因又向宝钗道:“连邢

儿我还怕你哥哥遭踏
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
妹妹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

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前儿我说定了邢

儿,老
太太还取笑说:‘我原要说他的

,谁知他的

没到手,倒被他说了我们的一个
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我想宝琴虽有了

家,我虽没

可给,
难道一句话也不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

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林黛玉先还怔
怔的,听后来见说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宝钗一

,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
只打你!你为什么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
说你,为什么打我?”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
太说去?”薛姨妈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
也要早些寻一个小

婿去了。”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真个倚老
卖老的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

?”后
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
薛姨妈母

及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婆子们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
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
的。”薛姨妈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
一语未了,忽见湘云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当票,

内笑道:“这是个帐篇子?”
黛玉瞧了,也不认得。地下婆子们都笑道:“这可是一件奇货,这个乖可不是白
教

的。”宝钗忙一把接了,看时,就是岫烟才说的当票,忙折了起来。薛姨妈
忙说:“那必定是那个妈妈的当票子失落了,回来急的他们找。那里得的?”湘
云道:“什么是当票子?”众

都笑道:“真真是个呆子,连个当票子也不知道。”
薛姨妈叹道:“怨不得他,真真是侯门千金,而且又小,那里知道这个?那里去
有这个?便是家下

有这个,他如何得见?别笑他呆子,若给你们家的小姐们看
了,也都成了呆子。”众婆子笑道:“林姑娘方才也不认得,别说姑娘们。此刻
宝玉他倒是外

常走出去的,只怕也还没见过呢。”薛姨妈忙将原故讲明。湘云
黛玉二

听了方笑道:“原来为此。

也太会想钱了,姨妈家的当铺也有这个不
成?”众

笑道:“这又呆了。‘天下老鸹一般黑’,岂有两样的?”薛姨妈因
又问是那里拾的?湘云方欲说时,宝钗忙说:“是一张死了没用的,不知那年勾
了帐的,香菱拿着哄他们顽的。”薛姨妈听了此话是真,也就不问了。一时

来
回:“那府里大


过来请姨太太说话呢。”薛姨妈起身去了。
这里屋内无

时,宝钗方问湘云何处拾的。湘云笑道:“我见你令弟媳的丫

篆儿悄悄的递与莺儿。莺儿便随手夹在书里,只当我没看见。我等他们出去了,
我偷着看,竟不认得。知道你们都在这里,所以拿来大家认认。”黛玉忙问:
“怎么他也当衣裳不成?既当了,怎么又给你去?”宝钗见问,不好隐瞒他两个,
遂将方才之事都告诉了他二

。黛玉便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免感叹起
来。史湘云便动了气说:“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

一顿,给你
们出气何如?”说着,便要走。宝钗忙一把拉住,笑道:“你又发疯了,还不给
我坐着呢。”黛玉笑道:“你要是个男

,出去打一个报不平儿。你又充什么荆
轲聂政,真真好笑。”湘云道:“既不叫我问他去,明儿也把他接到咱们苑里一
处住去,岂不好?”宝钗笑道:“明

再商量。”说着,

报:“三姑娘四姑娘
来了。”三

听了,忙掩了

不提此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