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地下积水盈尺。
从昨

算起,这场大雨已然下了一

夜,

夜间犹未停息,看来是百年罕见的

雨。
雨水倾盆,

夜之中,临街的二楼客房灯火未熄。水气漂

,窗外雾蒙蒙的,那房内却是灯晕暖和,只见一名美

斜倚炕边,她解下发髻,将一双浑圆

白的玉足坐在

下,看她满面娇羞,水

的面颊白里透红,梳理着一

流云乌发,似在等候什么

过来。
嘎地一声,房门忽地打开,一团火焰旋了进来,一条虎样大汉全身湿淋淋地,大踏步走了进来。那大汉目光如炬,跨门

户,反手便将房门掩上。他把满手物事朝桌上一放,忽见美

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美玉足,登时两眼发直,咦了一声。
那美

脸上闪过红晕,将玉足缓缓伸出,雪白的脚背上缀青葱,更见风流。她媚眼横波,觑了那大汉一眼,娇声道:“瞧你那双贼眼溜溜,坏得紧。”那大汉仰

笑道:“什么贼眼溜溜?老子是闻了房里臭,心里有些奇怪,便来闻闻是谁的臭脚这般恶酸?”
这话

损无聊,低俗难言,

家玉趾留香,脚指

儿玫瑰

红,指甲瓣儿更修剪得整齐端庄,再看足踝浑圆,玉腿修长,这双赤足多少外

想瞧还瞧不着,若非彼此

慕眷恋,哪里会露给你看?这般柔

美意,竟遭无

取笑,炕上美

啐了一

,轻嗔薄怒中,一枚飞镖扔了出来,那大汉兀自哈哈大笑,一时冷不及防,竟给

个正着,当场倒了下去。
那美

又惊又慌,收拾了泼辣神态,叫道:“喂!跟你闹着玩得,怎么不躲啊!”
猛听那大汉一声惨嚎,中毒后似要伤发毕命了。美

心慌之下,急忙下炕来看,哪知没动上半步,那大汉嘻嘻一笑,陡地翻身跳起,抱住美

腿弯,往上这么一使力,竟将佳

一把抱起。看那飞镖好端端的夹在指缝,原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那大汉笑道:“没事别


飞镖,真该打顿


。”美

轻抒玉臂,勾住了大汉的颈子,笑骂道:“没把你这坏蛋毒死,真算便宜你了!”那大汉往她的赤足望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光闻一闻就臭死了,还毒什么?”那美

大怒,登时

抓

咬,弄得一片狼狈。
客店温馨,满是醉

风

,看那大汉英风爽飒,粗豪模样中带着几分捣蛋,自是秦仲海了,不消说,那美

定是言二娘无疑。
秦仲海把美

放了下来,笑道:“不是喊饿么?看我买了什么给你?”说着从竹篮中取出碗盘,朝桌上摆开,见是些卤味,另有瓶竹叶青,几盆热炒。言二娘早已饿了,一见有宵夜可吃,便喜孜孜地燃起两只红烛,烛光影动中,两

对座饮食,更添

趣。
言二娘吃了几

卤味,想到了哈不二,问道:“这客栈好生气闷无趣,咱们怎么不回山寨,镇

却留在这儿?”秦仲海笑道:“这雨下得他妈的大,咱们怎生赶路回山?再说难得可以独处,咱俩便多留个几

,那又有什么不好?”
言二娘微微一笑,她与秦仲海相处

久,

知此

外貌粗莽,实善谋划,与这等男子相处,凡事自也不用她来

心。她伸了个懒腰,腻声道:“随你吧!我要喝酒,替我倒。”
秦仲海听她向自己撒娇,登时哈哈大笑,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又拿过一只小瓶,斟和玫瑰清露,道:“来,咱俩

一杯。”
言二娘伸手接酒,随

喝了。那玫瑰卤子尝在嘴里,自是甜到心里。

夜时分,喜气洋洋,两

对面喝酒,秦仲海也不怜香惜玉,看他酒量惊

,又来拼命劝酒,专以大杯来灌美

,想来定有什么图谋。言二娘双颊晕红如火,低声笑道:“你

么拼命灌我?今晚想占便宜么?”秦仲海笑道:“老子想占便宜,自管开

直说,

啥要把你灌醉?”这话好生卑鄙,若照平时,言二娘非赏他三个大耳刮子不可,但现下两

独处,还没喝酒便已醉了,一时毫无生气之感,看她眼波流动,举起筷子,夹了一

韭菜腊

,送到秦仲海嘴边,径喂着他吃了。
眼看秦仲海扎

扎

地嚼着,言二娘登时想起怀庆客店的往事,那时秦仲海倒在病榻上,动弹不得,自己也曾亲手喂他吃粥,看他现下神

爽朗,身子早已大好,事业更是辉煌宏大,言二娘心中柔

忽动,倒在秦仲海怀里,便往他唇上吻去。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慢、慢,咱们先拜拜。”他搬开了桌椅,伸手朝两只大红烛指了指。言二娘奇道:“拜什么?哪有

晚上拜土地公的?”秦仲海在她

面上轻轻一吻,笑道:“二娘,咱们是拜天地啊。”
言二娘听得此言,立时醒悟了,知道秦仲海立时要在房里拜堂。她一颗芳心怦怦跳动,颤声道:“这么仓促?”秦仲海微笑道:“磕几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便成了。”
言二娘当年下嫁小吕布,山寨难得喜宴,婚礼自是热闹无比,便以方子敬的孤僻,也曾喝上一杯喜酒,足见盛况空前。不过昔

越是热闹,现下越不该招摇,毕竟是再作


,嫁的男子又比自己年轻两岁,为免招惹议论,自是越少

知道越好。她轻轻叹了

气,手抚秦仲海的面颊,悄声道:“你是寨中老大,又是

一回成亲,却要这般委屈,我真对不起你……”
秦仲海笑道:“咱不是皇帝,你不是公主,爷爷


凑不到一块儿,大家甭说这些废话,磕

便是了。”说着拉住言二娘,一起跪倒在地。秦仲海二话不说,自行俯身磕

,言二娘也跟着盈盈下拜。他俩先朝窗外苍天拜了三拜,跟着对面拜了几拜,这才缓缓站起。
言二娘满面红晕,娇怯怯地道:“这就成了么?”秦仲海哈哈大笑,从怀中取过一个锦盒,送到言二娘手中,道:“不然要怎么样?非脱了裤子才算数么?”
言二娘羞红过耳,啐了一

,狠狠捏了秦仲海一把。
在秦仲海的笑声中,言二娘自行接过了锦盒。看那木盒鹅黄漆金,沉甸甸地,拿在手里便觉尊贵,她知道里

必有珠宝珍品,心中欢喜,便要打开来看。秦仲海见她有些醉了,登时笑道:“别急,明早再看吧。”说着将木盒接过,自行塞到枕

下。
言二娘借着三分酒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她躺到了床上,在棉被里褪下罗裙,跟着把裙子往锦帐外一扔,

了双


修长的美腿。腻声道:“仲海,你来。”
秦仲海哈哈大笑,依言坐在床边,言二娘除去外衣,露出里

的亵衣肚兜,笑道:“咱俩是天生一对,谁也拆不开。对不对?”秦仲海握住言二娘的手,凝视着眼前的佳

,无言之中,却是了

。
言二娘如痴如醉,伸手抱住秦仲海,将他拉上了床,一来也是酒醉,二来心中

动,手上用力大了,竟将秦仲海上身衣衫撕

。只见虎汉露出满身刺花,肩胛骨上两道红印依旧醒目,望来恁煞心惊。
言二娘轻触秦仲海的伤疤,叹道:“这伤还疼么?”秦仲海摇

道:“下雨时有些酸,其它倒是还好。”
言二娘浅浅一笑,吻着他肩

的伤痕,跟着伸手到自己后颈,便要解开肚兜绑缚。
※※※
风光绮旎,在这


心神的一刻,客房门

响了起来,却是有

伸手打门。秦仲海翻身站起,便要过去开门,言二娘心

烦闷,大声怒骂:“大半夜的,是哪个讨厌鬼?”
门

传来陶清的声音,歉然道:“对不住,是我。”言二娘骂道:“半夜里大雨倾盆,为啥过来敲门,可是谁家闹水鬼了么?”
陶清听了责骂,却不答腔,只咳了一声,道:“秦将军,青衣秀士他们到了。”
陡听青衣秀士到来,言二娘这才醒悟。看来这几

留守客店,定是在等候这名军师,她啊了一声,慌忙便道:“唐先生来了?可要我过去拜见?”秦仲海摇了摇

,道:“时光晚了,你且别忙着见他。咱先和他碰个面、个

,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天雨路滑,言二娘本就不想出门,听了这话,登时笑道:“要没别的事,你快去快回。我这儿等着你。”秦仲海走回床边,替她拢了拢被,柔声道:“乖妹子,好生睡吧,一会儿醒来,便会见到老公了。”
言二娘听他调笑,登时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秦仲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会儿,便自行过去开门。言二娘怕春光外泄,忙把棉被一拉,遮住了白

滑腻的大腿。
桌上红烛影动,房中一片平安喜悦,言二娘满心欢愉,也是累了一天,听着稀沥沥的雨声,闭上眼帘,沉沉睡去。
※※※

夜大雨,伴随着杂沓脚步声,大批

马向前行来,看这群

个个样貌不凡,体型更是远过常

,或见相貌堂堂、身负重剑者,或见凶神恶煞、提刀虎视者,却不知这帮

是何门何派,竟尔簧夜在此群集。

群缓缓分开,一名清翟老者双手拢袖,缓步向前。屋边的矮胖男子见了这老者过来,当下急忙躬身,拱手道:“启禀军师,

已经找到了,就在

屋里

。这几

咱们细心看顾,不曾出过

子。”看这

如此外貌,说话却甚得体,却是“金毛

”陶清。
那老者顺着陶清的目光看去,只见废墟中矗着一栋旧宅,这房屋毁损

败,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他凝望

屋,良久不语,似乎有甚心事。

群中传来一个苍老

音,催促道:“唐军师,祝家庄离此不远,敌方好手若得讯息,必然赶来围杀。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唤醒小吕布,早些带他回山吧。”
那老者回首望去,背后那

体魄威武,身负铁剑,正是“铁剑震天南”,他身边另站着几

,却是项天寿、常雪恨、解滔等

,另二


廓

刻,不似中原

士,却是煞金的义子古力罕与阿莫罕两兄弟。
十

前陶清传书出去,说找到了小吕布,

更在祝家庄左近,听得这等大事,寨中立时遣出大批好手,右凤军师亲自出马,李铁衫率领煞金手下番将,领军一千,前来此地迎接虎将归山。今夜便是众兄弟与小吕布的首次相会。
此时众

俱在等候号令,城外明儿罕等番

率着兵马,早在埋伏,看来确实拖不得。青衣秀士了

,转问陶清道:“秦将军

呢?”陶清躬身道:“回军师的话,这几

将军专在客店守候,只等诸位过来。”青衣秀士


吸了

气,问道:“二娘还不知此事吧?”
陶清了

,低声道:“是。”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眉毛微微一扬,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同她提?”陶清面色犹豫,不知该如何接

,却听一个低沉声音道:“不劳军师担忧,秦某会亲

告诉她。”
众

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去,望向街边一名男子。来

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到了。
※※※

雨倾盆,浇灌着世间万物,伴随着低沉话声,天边惊起闪电,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这片雨云横亘中原,非只北京雨势滂沱,便连西北地方也是风雨

加。
秦仲海双手抱胸,神态凛然,雨声凄凄中,陶清低

无语,常雪恨唉声叹气,更无

敢说上一字半句。过了半晌,青衣秀士沉声道:“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仲海微微颔首,跨步迈出,便随青衣秀士行到街边。两

并肩站立,同望夜空雨丝。青衣秀士手撑油伞,仰天道:“秦将军,昔年令尊与我相

,名为主从,实乃知己。为了故

之子一生幸福,今夜我须得相询一事。”秦仲海叹道:“军师有话直说,仲海这里听着。”
青衣秀士


吸了

气,一字一顿,道:“秦将军,你真要让小吕布醒来?”
青衣秀士语音清缓,却又字字穿心。秦仲海全身已给大雨浸湿,雨水顺着脸颊滚落,彷佛垂泪一般。无言之中,却是了

。
青衣秀士低声道:“小吕布是二娘的丈夫,你一会儿把

弄醒了,他定会问你妻子下落。二娘跟着

家走了,你愿意么?”他见秦仲海垂首无言,迟迟不答,便又道:“我来这儿之前,已与大伙儿商量过了。

世之中,胡涂过

有时反而是种福份,小吕布如何?阿傻又如何?便算重拾当年英雄身分,也不见得快活……”
青衣秀士正要再说,秦仲海却打断了他的说话,他低下

去,轻声道:“凤军师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我得问您一句,倘若是我爹爹遇上这桩事

,你说……他会让小吕布睡下去么?”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已知秦仲海心意,他轻轻一笑,道:“好吧,便照你的意思。”

生如梦,但那醒醒睡睡之间,都是自己的一生,岂能让他

决定?秦霸先号称仁义之师,绝不会做这等无义事。青衣秀士无意多劝,便走回

群,道:“诸位,咱们走吧。”
李铁衫、项天寿等

听了这话,登时大喜过望,小吕布若要醒来,秦仲海不免受创,可这

果然不愧当代豪杰的美名,看他提得起、放得下,实乃天立地的一条好汉,想来山寨弟兄都是多

这个心了。
秦仲海既无异议,李铁衫便是一声大喝:“好!既然没事了,大伙儿这便走吧!”李铁衫一个心念,便是让韩毅重回英雄身份,只要五虎归山,群雄归心,山寨大事必能顺当。至于其它林林总总,他可没想那么多,当下第一个跨步离开。
※※※

夜之间,大雨漫天洒落,李铁衫心无旁骛,率先朝

屋走去。项天寿望了秦仲海一眼,只见他兀自站在街角,远远望去,背影竟似有些驼了。项天寿与秦仲海相识虽然不

,却十分喜

此

的

子,现下看他消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摇了摇

,便跟着李铁衫离开。
解滔向来心细,他见秦仲海停留原地,神态好似苦闷异常,不觉心里有些担忧,便缓步行了过来,伸手朝他拉了一下。
秦仲海给

拉着,脚下却无移步的意思。解滔怕他生气,忙道:“秦将军一起来吧,你是昔

山主的公子,小吕布若要清醒,第一个拜见的便该是你……”他还想再说,那常雪恨使劲往地下积水一踢,伸手朝解滔身上大力推落,

吼道:“

家已经充好汉了,你们总该知足啦,这还来啰唆什么?走啦!”常雪恨满面不忿,推着解滔离开,他与秦仲海擦肩而过,往他肩

便是狠狠一拳,骂道:“他妈的混蛋,早叫你听我的……”
解常二

相继离去,秦仲海给打了一记,却只如石像般立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过了半晌,又是一

走来,停在他面前,却是陶清。秦仲海见他望着自己,低声便道:“快走吧,别耽搁了……”陶清望着秦仲海,想要安慰几句,但搜索枯肠,却是无言以对。
自怀庆到兰州,再从兰州赶赴朱母朗玛,一路多少故事。大姊、小兔子、铁牛儿、大老虎……众

结伴而行,经历了无数生死大险,终于重建怒苍。哪知此刻团圆却是别离,今

之后,景物依旧,

事却要全非。回思前尘往事,陶清泪水迸出,他撇开

去,哽咽道:“秦将军,我代大姊和小吕布谢谢你,你永远是咱们的

儿。”
秦仲海闭上双眼,缓缓

,低声道:“陶兄,相识以来,蒙你一路照护扶持,这份恩

,秦某永远记得。”听得这话,陶清已是泪如雨下,他不愿多惹秦仲海伤心,当下一个躬身,便自转身奔离。
※※※
夜阑

静,雨声不绝于耳,秦仲海抬

向天,任凭那漫天雨水打落面上,在这孤寂的时刻,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句说话。
“秦将军,恭喜你了。”
在这一刻,居然有

向自己道喜?秦仲海愣住了,回过

去,望着眼前的青衣秀士。
“你已经是秦霸先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更是一脸愕然,不解他话中意思。
“要做真正的大

物,第一个杀的便是自己。您已经过关了。”
秦仲海闻得此言,不觉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者,

恒

之,杀

者,

曰可杀。是啊,一个

如果连自己都舍去了,天下间还有什么舍不得、杀不得的?
秦仲海垂首无语,宽阔的双肩隐隐颤抖。
青衣秀士目光低郁,望着眼前的虎汉。看他低

苦笑,伸手抚面,那暌违已久的悲凉神

,正与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
这对父子一个在武当长大,一个蒙剑王收养,两

非只样貌不似,便连说话

音也大不相同,但在这心境相通的一刻,竟让

感到他俩如斯相似。那低缓疲惫的语气,那苦痛

沉的目光,再再让

想起当年的秦霸先。
青衣秀士迈步离开,临行前回眸过来,望了秦仲海一眼,轻声道:“秦将军,保重了。”
在这悲郁的刹那,秦仲海紧握双拳,竟尔仰天狂笑起来。
天上鸟儿对对翱翔,林间鹿儿依偎成双,却独独那高岗猛虎,永远形单影只,在那荒野间孤身低吼。
千辛万苦到

来,原来这便是自己追逐的

生?
※※※
雷电轰闪而过,照得

屋一片明亮,雨坠落,打得台阶一片清响,众家好汉无

言语,各自包围

屋,只等着青衣秀士的号令。
大雨哗哗下着,屋内传来阵阵笑声,那房舍虽甚

败,此刻却显得十分温暖。只听一个傻呼呼的声音道:“娟儿姊姊,你说师父要带我们回山,怎么还不来啊?”一个调皮稚气的声音响起,笑道:“耐心!那个秦将军不是说了么,师父这两

便要过来,到时咱们又可以回家啰!”那傻子笑道:“回家好!回家有衣穿,有果子吃,再也不必挨饿了!”
青衣秀士听了这番幼稚对答,心中隐隐生出感慨。离开山寨近二十年,自己已成九华山的正教掌门,岂知风云际会,大批正教好手苦苦相

,终于

得他返回山寨,再为怒苍运筹帷幄。只可怜自己第一个苦差,便是要拆散秦仲海与言二娘这对

侣。再看平

娟儿对阿傻的神色,恐怕又是一桩冤孽了。
项天寿问道:“唐军师,这小吕布疯得十分厉害,您有何良方让他醒转?”
青衣秀士目光如冰,道:“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心病。当年小吕布脑门挨了一掌,从此浑浑噩噩,不醒

事。后来道上遇着了我,终得醒悟。只是他大梦方醒,耐不住家


亡之苦,竟尔屡屡出手自杀……”众

听到此处,忍不住都是“啊”了一声,甚感惊愕。李铁衫叹了

气,道:“这也不怪他,当年神鬼亭惨祸,谁不是饱受折磨?”
他这话倒是实

,以方子敬的孤高、煞金的刚勇、陆孤瞻的沉稳,这些年来谁不是反复沉沦,漂

四方?便他自己也曾满心悲苦,除了归隐西凉,聊聊度

,实在别无排遣,更何况是年纪轻轻、有家有世的韩毅?
青衣秀士屡遭苦难,自是明了心

,他微微苦笑,又道:“我见他痛苦难当,便以银针替他镇神,让他继续沉睡下去。几年下来,他虽然痴痴呆呆,但

子却快活了许多。当个阿傻,毕竟比韩毅好……”众听此言,尽皆搓叹。看来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那颗支离

碎的心,天幸言二娘已在左近,想来小吕布清醒后得见发妻,终能平复过来。
青衣秀士不再多言,派令道:“铁衫将军、项堂主。这当

韩兄弟神智不清,我一会儿要在他玉枕

上扎针,为免他

起伤

,请你两位埋伏屋外,伺机将他制服。”李项二

答应了,青衣秀士又吩咐常雪恨、解滔:“倘若韩毅走脱,必会从巷

逃离,你们两

埋伏着,随时听我号令。”四

得令,各自过去准备,青衣秀士转望古力罕,以番话道:“你们两兄弟把“方天画戟”准备了,一会儿

势若要有变,便拿画戟给他看,自能让他想起许多往事。”
两名番将各自

,径自从背后取出一柄巨大兵刃。这柄兵器好生威武,正是欧阳勇连夜依着图式打造出来的大戟,单以锋利而论,自不在当年的那柄神兵之下。
诸

准备妥当,青衣秀士便向陶清使个眼色,示意他过去打门。
陶清吞了

唾沫,缓步走到

屋门

,轻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道:“娟儿姑娘,你师父来了。”
门板嘎地一声打开,一个小

孩儿奔了出来,欢声大叫:“师父!你终于来了!”
小小身影直奔而来,扑到了师父怀里,看她面上满是泪水,当是又喜又悲。娟儿趴在怀中,欢容叫道:“师父!我们可以回家了么!”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丝

影,他没有回答,反而别开

去,脸上神

黯淡,彷佛又戴上了面具。
娟儿咦了一声,隐觉师父的神色有些不对,她急忙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师姐艳婷的身影,她大声问道:“师父,师姐呢?她怎么不见了?”青衣秀士抚摸她的秀发,轻声道:“孩子,你师姐已经走了。”
娟儿不明所以,喃喃地道:“走了?师姐去哪儿了?”青衣秀士微微摇

,却没回话。
娟儿听不懂玄机,她茫然看着周遭,只见身边围着几

,看那白发老

身形高壮,秃

老者目光

沉,两名番

凶神恶煞,这几

模样颇似坏

,让

心生害怕。娟儿似知厄运将临,不由得全身发抖,悲声道:“师父……他们……他们是谁?我们……我们不是要回家么?”娟儿正自害怕,便在此时,

屋内传出脚步声,一个傻气的声音响起:“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正是阿傻找不到娟儿,便要出屋来看。
眼看高大无比的身影便要走出,青衣秀士目如寒冰,冷冷地道:“动手。”
方才跨步出门,便见李铁衫斜身扑上,两道掌风当面打来,阿傻急忙转身去挡,哼嘿两声闷响,两条巨汉以力相持,碰撞挤压之下,四周房舍壁板登时碎裂。阿傻自痴呆以来,从未与这等高手较量,他全力抵挡李铁衫,自知敌

武功厉害,

中大叫道:“娟儿姊姊,有坏

来了,你快逃啊!”娟儿又惊又怕,尖叫起来:“你们

什么,为什么打他?”
阿傻正与李铁衫僵持,忽然间背后风声劲急,竟有两枚飞石

到,只是他此刻全神贯注,全无余力抵挡,霎时闷哼一声,背后连中暗算,疼痛下再无气力出手,身子向后便倒。
李铁衫见机不可失,旋即扑向前去,将阿傻一举压倒在地。青衣秀士从怀中取出银针,沉声道:“别

道,把他的手脚按住。”自来针灸疗伤定须气血畅通,不能对患者再行

,此时只能凭着

力将阿傻压住,其它别无办法。项天寿见阿傻手脚挥舞,挣扎得极是激烈,他怕李铁衫支撑不过,便赶忙过来帮手。
眼看师父手持长针,与几个大汉联手对付阿傻,好似要做什么可怕的事。娟儿又惊又慌,冲了过去,挡在师父面前,尖叫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青衣秀士右手轻挥,道:“把她带走。”陶清立时抢上,将娟儿架了开来。青衣秀士手持银针,逐步朝阿傻走去。阿傻心中害怕,手脚却给

制住了,一时拼死挣扎,

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啊!”李铁衫、项天寿纵然神勇,但阿傻怪力惊

,着实难制,项天寿咬牙道:“大家快快过来,一起把他压住了!”解滔、常雪恨答应了,便也来帮着按住手脚。
娟儿给陶清牢牢抓住了,眼见师父好似变了个

,非只说话奇怪,连举止也让

害怕。看他手中长针一步步刺向阿傻,娟儿心下惊恐万分,尖叫道:“不要啊!阿傻快逃啊!”阿傻倒在地下,哪里挣扎得脱,一时也是满面泪水,大哭道:“娟儿姊姊!娟儿姊姊!救命啊!”
长针将至,已到关键时分,此刻更是放松不得,李铁衫等

出尽全力,奋力压住四肢,就怕阿傻忽尔逃脱。
“滚开啊!”
陡听一声霹雳般的狂吼,阿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气力,震开了李铁衫,飞身纵起,健步便往娟儿奔去,陶清又惊又怕,慌忙挡在道上,叫道:“韩大哥!”
阿傻哪来理他?高壮的身子扑来,肩

侧过,当场便能将陶清撞死,解滔眼明手快,赶忙纵身扑上,便将陶清按倒在地,轰地一响,阿傻已从身边半寸穿过,可说惊险之至。

世小儿

相互靠近,立时抱在一起,二

大声哭叫,彷佛末

降临。李铁衫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喝道:“大家上!别让他走了!”一声令下,诸

围拢过来,随时等着出手拿

。
娟儿看了这阵仗,心中怕了起来,哭哭啼啼间,赶忙躲到阿傻怀里,那阿傻看了李铁衫凶狠的模样,要他如何不惊?两

慌张恐惧,缩身相拥,模样极是可怜。
陶清险些给

撞死,他爬起身来,定了定神,眼看娟儿与阿傻哭泣不已,二

脚下不住退后,霎时背心碰上了屋墙,已是退无可退。当下劝道:“娟儿姑娘别误会,你师父不是要害这位傻大哥,而是要帮他治伤。你懂么?”娟儿受了惊吓,此时只在啜泣不已,平常小

灵的可

模样

然无存,陶清说了半天,却似对牛弹琴一般。
项天寿见她目光呆滞,便亲来劝说,他行向前去,低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

,我们是专程来替这位傻大哥治伤的,你别缠着他,好不好?”说着伸手出去,便要分开两

,只是手指一触娟儿,登听她发出锐利尖叫。阿傻狂吼一声,扑出一掌,喝道:“滚开!”
项天寿往后退开一步,叹道:“小妹妹别闹了,你拉着傻大哥要去哪儿?你知不知道,九华山已经散了啊。”陡听此言,娟儿如中雷击,连那青衣秀士也是身子一震。娟儿这几

只想着回家,听得

家开

诅咒,已是惊怒

迸,霎时便回过神来,娇声喝道:“胡说!你胡说!你们家才散了!”
项天寿面露不忍,

中却道:“九华山真的散了,你要不信,问问你师父。”
娟儿呸了一声,转

便往师父看去,大声道:“师父,这

胡说八道,他说九华山散了,那是骗

的,对不对?”她叫了几声,却见青衣秀士不言不语,娟儿毫不气馁,犹在尖叫不止:“师父,你说话啊!”只是不管她怎么叫,青衣秀士仍是低

无言,目光更见黯淡。
娟儿见了这神态,也知有异,她喊叫

气慢慢缓了下来,她掩住了脸,悲声道:“师父,求求你告诉我,他是骗

的……对不对……”说到后来,已是放声大哭。
没有师父,没有师姐,也没有家了,剩下的只有空屋子而已。
※※※
大雨飞溅而下,

屋前水气弥漫,此时此刻,每个

都是沉默无语。只见娟儿趴倒在地,抽抽咿咿,她尽管幼小,在这无家可归、亲

各奔东西的一刻,也知真正的苦难已然到来。阿傻见她哭得悲切,忙弯下腰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大声道:“娟儿姊姊不哭!娟儿姊姊不哭!”娟儿紧紧抱住唯一的亲

,悲声道:“阿傻,师父不要我们了,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回家!”
阿傻大声答应,抱起她娇小的身子,便朝后巷窜去。这阿傻武功高绝,此行遣出大批高手围捕,便是要将他生擒回去,万万不能放他离开。李铁衫怒吼一声,喝道:“他妈的!好好一个高手,搞成白痴也似,老子偏不信邪!”从阿莫罕手中抢过画戟,跟着奋力扔出。
怪吼一声传过,

群中飞出一柄重兵,直从阿傻

上飞越过去,那兵刃着实沉重,飞不两丈,便已力尽落地。
那阿傻本已抱着娟儿离开,忽听地下一声闷响,眼前一柄重兵倒

在地,正把去路挡住了。阿傻正想绕路离开,忽然雷光闪动,刃面闪过一道光芒,刺得他眯眼停步。
阿傻


吸了

气,怔怔望向眼前的重兵,只见双刃月牙隐隐生辉,戟柄极长,虽是斜

地下,兀比常

高了个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你认得它么?”
阿傻嘶哑着嗓子,拼命颔首,大声叫道:“我认得它!我认得它!”
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你当然认得它,它可是你的手脚啊!”
这柄神兵形式如此威武,正是当年银戟温侯赖以耀武扬威,于三英战吕布中名震千古的“方天画戟”。电光闪耀间,多年未见的随身兵刃现身,阿傻彷佛看到了至亲,他心中震

,登时啊啊大叫起来。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温言道:“韩兄弟,几十年了,它一直等着你。过去摸摸它吧。”
俗谚有云,“剑在

在,剑亡

亡”,便是说武者与兵器间的相思之

。江湖风波险恶,真正患难相随的不是那些会溜会跑的弟兄,而是那柄不会言语的兵器。刀也好,剑也罢,锋利与否尚在其次,一次次的

命相搏,武者与兵器一同写下荣辱与共的故事。兵器便是自己的春秋,道尽了主

一生的沧桑。
大戟倒立在地,雨水打落,沿柄下垂,似泣平生不得志。阿傻心生感应,泪流满面间,便要走将过去。背后娟儿抱住了他,哭道:“阿傻,你不是要带姊姊走么?我们快逃啊!”
阿傻呆住了,茫然望着背后的娟儿,又看了看地下的方天画戟,神色有些犹疑。李铁衫跨步迈出,随即从背后抽出大铁剑,轰地一声巨响,斩碎了屋墙,这剑气势十足,正是成名绝技“虎横江”。李铁衫戟指

喝:“看啊!每个

都有自己的兵刃!你的兵器呢?你看看,它是不是在呜呜哭泣,它在等着主

来用啊!”
阿傻眼中泪水闪动,茫然看着方天画戟,娟儿急急拍打,他却置若恍闻。青衣秀士轻声便道:“阿莫罕、古力罕,出阵!把他打醒。”
风声大作,两柄重兵器奋力挥出,左是“立瓜骨朵”,右是“纯钢镋耙”,一柄是四十斤重的骨朵金瓜锤,一柄则是生满利齿的镋耙大叉,两柄重兵同声出手,当

重击之下,却要小吕布如何抵挡?
伴随着霹雳般地

吼,阿傻已将娟儿推开,看他满面激昂,霎时便将绝世神兵拔出。只听铿鏮两声巨响,力道相撞,骨朵已然受震脱手,远远飞出十来丈,撞

了旧屋墙壁,直直滚了进去。众

见了方天画戟的大威力,都是骇然无语。
这“立瓜骨朵”如蒜瓣,重达四十来斤,此刻却给震飞十丈有余,足见阿傻内力何等雄浑。那铛耙给大力一震,则是向外

开尺许,旋即力尽垂地,把地下砸出个坑来。两员西域虎将虎

剧痛,面露痛楚,只在一旁喘歇。
戟者,号称“仪仗之王”,乃是上古车战最为雄猛的利器,开宝四年,宋太祖列戟开封,赐皇弟一十四支大戟,以威尹门,此时名将风流,搭配“仪仗之王”的大威力,更见气势非凡。
那阿傻好似打得狂了,眼看阿莫罕、古力罕不堪一击,霎时便往常、解两

杀去。

喝声中,常雪恨手持“凤嘴长刀”,也已下场出手,看他身边另有一

护驾,此

左提麻背弓,右执甩手箭,正是解滔。
常雪恨长刀加力出手,当场便来抵挡。这“凤嘴刀”形状威武,乃是常雪恨家传兵刃,这厢“凤嘴刀”抗击“仪仗之王”,不知谁输谁赢?
当地一声轻响,“凤嘴刀”已给画戟的月牙刃夹住,这招正是画戟的独门锁拿,只待一个翻转,便能解下常雪恨的兵刃,解滔吃了一惊,提起“甩手箭”,便要当胸刺落,霎时雷过天际,

光耀眼,戟面反

电光,竟刺得解滔眯眼难睁,便在此时,大戟绞住凤嘴刀,一起朝自己面前砍落,解滔大吃一惊,急忙以手上兵器去挡,轰地巨响一声,解滔虎

剧痛,大弓长箭俱已冲天飞出。
神兵出手,国士无双,小吕布放声长啸,虎将风采终于再现江湖!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好一个小吕布!这才是五虎上将的威风!”
阿傻纵声大叫,他单臂提起画戟,右手自然而然回向胸前,脚下向前跨步,嘿地一声,大戟飞舞如盘,缠

近绕,如痴如醉,正是失传已久的“温侯戟舞”。兵谚有云:“剑不缠

,戟不舞花”,双月牙平衡不易,这大戟若要舞花,重心立失,阿傻却能把重兵使得飞天纵地,如此戟法,若非小吕布亲来出手,世上谁能办到?
※※※
阿傻好生快活,自在兵器中沉醉,娟儿却满身雨水,孤身跌坐在地下,神色甚是茫然,项天寿心下不忍,蹲在娟儿身边,低声道:“小妹妹别哭,你看看他,多么威风啊?”
娟儿抬

望去,只见阿傻手执大戟,摆了个立马式,左足上举,脸面向右急看,喝地一声,看他虽然衣衫褴褛,但手执古拙神兵之下,哪里还是个傻子?真是英姿勃勃的大将军,场边彩声连连,众家好汉纷纷拍手叫好。
娟儿痴痴看着眼前的玩伴,那柄兵器好生巨大,阿傻却能挥舞劲疾,旋转成盘,娟儿与他相处经年,除了赌博之时,从不曾看他这等喜悦。项天寿手指阿傻,温言道:“你这位傻大哥不是普通

,他本姓韩,单名一个毅字,曾是朝廷的应州指挥使,后来更是怒苍山的五虎上将。过去出马打仗,他向来是我们的先锋。你看看他,像不像个大将军?”
娟儿哭哭啼啼,泪如雨下中,却还是了

。项天寿微笑道:“小妹妹,你想不想让他醒来,再一次变成大将军?”娟儿摇

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当年这疯汉上得九华山来,艳婷见他模样肮脏,行为幼稚,便离得远远地,不耻为伍。娟儿这小小孤儿却心有灵犀,一见这

的面,便知仪表堂堂的他绝非凡

。起初她会接近这

,还只是好奇他武功高强,模样好笑,谁知相处半年之后,每回只要与阿傻聚在一块儿,便觉说不出的投缘,慢慢已有不见不快之感。她虽然年纪幼小,不懂得男

之

,但也知自己只要和这

分离,便会心生痛苦难过,不知不觉间,已然

根

种。
去秋在长洲城隍庙里,阿傻便曾醒来过一次,那时真把她吓坏了,那个阿傻好生可怕,非但不认得她,说话更是凶霸霸的,直到现今,她心里都还惦记那个可怕景象。此刻若让阿傻再次醒来,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个姊姊。娟儿想到此处,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脸色已成惨白。
猛听场内传来啪地一声,众

急望过去,只见阿傻仰天狂叫,身上衣衫尽裂,露出了背后的刺花,那只额西猛虎步下山丘,神态狞恶,登时惊吓了娟儿。她心中害怕,飕飕发抖,正要往项天寿靠去,却听他

中发出

雷也似的喝彩,娟儿听了大吼,又给吓坏了,一时缩身不敢稍动。她偷眼去看场内众

,只见四下

众欢欣鼓舞,全都在高声叫好。项天寿满面怡然,摸着娟儿的脸颊,微笑道:“英雄好汉,铁打的小吕布,咱们的猛虎总算回家了。”
听得这话,娟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她望着项天寿,又朝其它

看了看,霎时便已懂了。
师父也好、阿傻也好,还有这一大堆不认识的

,他们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老虎,他们不是凡

。
把老虎圈在家里养,老虎会哭的,现下阿傻的同伴来了,只要随这些

离去,他便不再是只


笑骂的脏兮兮野狗。让他威风凛凛地回到山林吧,跟着大家一起吃

捕羊,老虎才会快活啊!
娟儿呆呆看着天空,竟是苦笑起来。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师父变了,师姐走了,连阿傻也要变成大将军,舍己而去,只有十六岁的小

灵,现下只能孤坐地下,茫然望着夜空雨丝。
项天寿伸出衣袖,替娟儿拭泪,道:“小姑娘别哭,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山寨上有好多好玩的,有许多哥哥姊姊,大家都会照顾你……让你每天开开心心……”
说话间,娟儿忽尔站起身来,自行向前走着,项天寿吃了一惊,追了过去,问道:“小姑娘,你要去哪儿?”
娟儿低下

去,轻轻地道:“我要回家。”
项天寿急道:“你师父

在这儿,他的家便是你的家啊,快跟我们走吧。”
娟儿回

望了青衣秀士一眼,幽幽地道:“他不是我师父。”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身子登时一震,项天寿嘿了一声,责备道:“一

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说这等话?”
娟儿不去理他,她呆呆望着前方,轻声道:“师叔,师叔,你知道么,九华山已经散了,师父也不要我们了……不过娟儿不怕,娟儿要自己一个

回家,只要有娟儿在,九华山就没有散……”
张之越在世时,尽管敌

百般折侮,至死犹不辱师门,他倘若

在此地,会任凭九华山散掉么?场中众

多知这位“快剑”的刚毅

格,听得娟儿道出师叔之名,心下无不肃然。
见了徒儿的痴态,任他青衣秀士老谋

算,心机城府无一不备,此刻也不禁心如刀割。他不愿弟兄们见到自己失态,霎时背转身去,掩住了

鼻,一时涕泪纵横。
梦耶?幻耶?在这似曾相识的一刻,彷佛

回降临。去秋阿傻清醒,跪地痛哭之际,青衣秀士手抚痴

的

,把他悟开化了。哪知一年过后,怒苍神火再次焚烧,余波所及,却将九华山一把烧成了灰烬。

生在世,彷如一场春梦,青衣秀士想起当年拜

九华的誓言,如今形势严峻,

得自己再次上山,背叛诺言。却要他何颜面对祖师?泪眼朦胧间,真盼有

拿着一根银针,让他从此昏睡过去,再也不用面对这无穷无尽的苦海……
※※※
娟儿行到巷

,临行前回眸一眼,欲待向阿傻道别,但那阿傻早已忘了自己便在身旁,只自顾自地挥舞兵刃,对身周之事一概不闻。娟儿自知今

一别,再要相见不知何年何月。她眼角含泪,伸手出去,轻声道:“阿傻,姊姊要走了,你以后要照顾自己,知道么?”
场中虎吼声不断,阿傻哪里听闻了,只拼命把玩家生。那兵刃扫来,更险些打上娟儿的手掌。娟儿缩手回去,她眼望阿傻,低声倾诉,待见阿傻仍是不知不觉,娟儿两行泪水落下,霎时咬住了牙,狠下了心肠,当场飞奔离去。
小吕布重回山寨,与言二娘

镜重圆,说来乃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场内众

看了娟儿的痴态,又想到秦仲海的心伤,心下都感难受。项天寿面露不忍,解滔沉默无语,便连陶清也别过

去,不愿去看娟儿的神态。那常雪恨却是个直

子,他

恨青衣秀士无血无泪,登时跳了过来,戟指骂道:“他妈的贼军师!你徒儿跑了,你这老混蛋不去追么?”
青衣秀士格于门规,自不能劝徒弟上山为寇,听了这话,却是颓然无语。李铁衫转

吩咐解滔,道:“解兄弟,这孩子是咱们军师的徒弟,万不能让她落

贼

之手。劳烦你一路跟随过去,把她落脚处看个明白。一会儿回报过来。”
解滔答应一声,便自发足追出,想来娟儿轻功虽佳,却比不过解滔的身法,定能将她看住。
※※※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傻总算将一套戟舞使全,他抹去

上汗水,好似玩得过瘾了,这才回过

来,他不知娟儿早已走远,兀自哈哈笑道:“娟儿姊姊,好好玩哪!你看我厉不厉害?”
他问了几声,却没听娟儿回答,凝目看去,只见四下寂静寥然,除了雨声稀稀落落,哪里还有自己姊姊的踪影?
阿傻惊叫道:“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慌张之下,

中大喊大叫,看他手上抱住方天画戟,便要飞身去找娟儿,竟想来个大小通吃。
李铁衫哪容他再次走脱,一看他茫然若失,少了防备,霎时快如闪电地出手,一把揪住阿傻脉门。阿傻心下激动,他

喝一声,内力激发,竟尔震脱李铁衫的五指,跟着一个转身,右拳便往他面上击来。
李铁衫见他这拳力道刚猛,万万小看不得,急忙举掌相格,碰地一响大响,两

功力相若,各被对方力道震退一步。
阿傻看着漆黑的道路,登时狂叫道:“姊姊呢?是谁把姊姊藏起来的?是谁啊?”喊叫之间,提起兵刃

挥

打,“方天画戟”夹着雨杀出,力道几达千斤,

得众

仓皇走避。眼看他狂态已成,李铁衫身为五虎之一,自须由他出面抵御。他提起铁剑,

喝道:“韩兄弟!住手!”
轰地一声,铁剑横劈而出,阿傻纵声大叫,画戟也是重重斩落,当然巨响中,二

内劲含

重兵,力道正面相撞,如同两只大象对面冲撞,两

虎

剧痛,胸

气闷,各自往后退开一步,面色都甚惨淡。
阿傻怒吼一声,再次向前发出绝招,丝毫不留余地,李铁衫也杀红了眼,狂啸之下,使动了“必杀三式”,再也不容

面。
此时两大高手各以阳刚力道相拼,重兵相击,胜负全在力大,最是凶险不过。月前秦仲海曾与李铁衫决战一场,一凭火贪刀,一仗重铁剑,只因秦仲海功力炉火纯青,尚胜李铁衫一筹,攻守得法之间,便不曾让李铁衫身受内伤,只是现下小吕布与李铁衫功力相近,一个疯,一个猛,两

势均力敌,一路砍翻砸烂身边物事,

屋给他们高壮的身子接连挤撞,砖瓦壁板早已碎裂,料来时候一长,两大高手都要不支倒地。
此际场面大为凶险,陶清怕他们有何闪失,忙道:“唐军师,请您下场吧。”青衣秀士微微颔首,道:“项堂主,劳烦你飞石出手,打他肩灵、凤池。”
肩灵凤池,一在肩胛,一在后背,俱是

身要

,项天寿闻言断喝,飞石直往阿傻身上

去,青衣秀士沉声又道:“李将军,使“铁牛犁地式”。”此时大戟当

砍来,但李铁衫素知右凤之能,当下不闪不避,铁剑反落地扫出,左右砂石飞溅中,已朝阿傻足径掠去。
阿傻嘿了一声,眼看石子朝肩灵而来,当即铁戟斜挥,用月牙刃挡开了一枚飞石,大戟借势下垂,架住了李铁衫的铁剑。便在此时,朝凤池

出的那枚飞石已到面前,阿傻吐气扬声,画戟往地下一撑,身子如同旱地拔葱,直直往上翻起,几达丈余之高,登时避开了那枚飞石。
好容易逃过杀手,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碰地一声大响,脑门居然撞上了硬物,阿傻只感天旋地转,立时摔了下来。场中众

看得明白,方才青衣秀士料敌机先,后发先至,早已飞身跃到阿傻

上,他手举长剑,却不除下剑鞘,仅以守株待兔之势停在半空,阿傻提气跃起,反而是拿脑门去撞剑身,大力相碰之下,登时摔落在地。
这厢李铁衫、项天寿乃是沙场老将,看青衣秀士轻易制服武功高超的韩毅,诸

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青衣秀士要项天寿飞石出手,李铁衫铁剑下扫,用意只在

迫“小吕布”飞身闪避,看场内三大高手的武功尽在掌握之中,真无愧神机妙算的军师美名。
趁着阿傻倒地昏晕,青衣秀士立时取出银针,在他后脑后颈等处扎了几回。陶清等

心下担忧,各自过来询问,青衣秀士竖指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多话,自行道:“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会唤他起来。”众

不知高低,自也不敢多言,只耐心在一旁守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青衣秀士见天将黎明,当年小吕布脑门中招便在这个时辰,当下蹲在阿傻身边,伸手拍了拍,低声道:“韩兄弟,强敌已退,快醒来吧。”那阿傻听了说话,蓦地低吼了几声,他张开双眼,翻身跃起,仰望即将黎明的天空,神色极见痴盲。
众

见阿傻起身,便又围了上来,青衣秀士挥了挥手,将他们驱开,吩咐道:“古力罕,把他的兵刃拿来。”古力罕答应一声,双手拖着方天画戟,送到了阿傻手中。
阿傻喘气不休,原本甚是慌

,手上拿到了方天画戟,神态稍显安心。他摸着脑袋,四下望了望,忽地咦了一声,劈

第一句话便问:“大都督

呢?”
众

听得这话,立时大喜道:“他醒了!”
韩毅茫然张眼,左右看了几眼,李铁衫第一个抢上,大声道:“韩兄弟,你还认得我么?”韩毅听了李铁衫的声音,慌忙转

过去,霎时全身发颤,一把抱住了他,大哭道:“铁衫!你可来了!”李铁衫又喜又悲,往后退开一步,他双手扶住多年的好弟兄,忍泪道:“醒了,你可终于醒了,不枉我一路从山寨赶来,终于把你救醒了。”
两

四目相望,阿傻忽然吃了一惊,他伸出手去,在李铁衫的

上抚摸不休,神色既慌且

。李铁衫不知所以,怕他又无端发起疯来,忙道:“怎么啦?有啥奇怪么?”
韩毅又惊又急,连连问道:“铁衫,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

发全白了?”李铁衫啊了一声,一时只是惊诧不语。韩毅见他不答,当下转过

去,霎时又见了项天寿,忍不住惊道:“项堂主,你……你的

发呢?你不是留守山寨么?怎地几天不见,你就成了这模样?”
听得此言,众

心下都已了然。此时的韩毅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还活在二十年前神鬼亭旁的那场激斗里。李铁衫抱住了他,哽咽道:“兄弟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醒醒吧。”韩毅面露不解,茫然道:“二十年?什么二十年?咱们不是在神鬼亭么?”
李铁衫摇了摇

,自将盔甲除下,取过了胸

护心镜,低声道:“好兄弟,你自己看吧。”
韩毅接过护心镜,朝自己的面貌看了一眼。晨光将届,镜面如雪,镜中的男子两鬓霜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如中雷击,这才明白李铁衫的意思。一时呆立无语,悲声道:“二……二十年了?”
眼看李铁衫了

,众

垂泪无语,韩毅放声大哭,泪如雨下间,身子向后便倒。
※※※
大雨渐渐缓歇,晨间阳光灿烂,客店里的烛泪却已枯

,终于坠满了烛台。
阳光从窗缝里透

室中,照在言二娘雪白的

脸上,她揉了揉眼珠,缓缓起身,眼看已在清晨时分,桌上兀自摆着残酒盘碗,这一夜却没见秦仲海回来。
她有纳闷了,眼看自己还

着双腿,脸上微红,忙穿着了衣裳,当即开门走出。
方才启门,便见一

坐在门边守候,看他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却是“金毛

”陶清。言二娘愣住了,道:“你这是

什么,整夜蹲在门

?”
陶清微微苦笑,他站起身来,低声道:“大姊,我带你看个

。”
言二娘见他神神秘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登时笑道:“瞧你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唐军师来了么?昨晚仲海老早跟我提了……”言二娘叼叼絮絮,陶清却不多话,自管行

客房,将窗扉推开,低声道:“大姊,你自个儿看吧。”
言二娘见他眼中泪水滚动,好似有什么苦楚,她满心纳闷,复感好奇,便凑

过来,朝窗外望去。
晨光柔和,斜照在院中的榕树上,蝉鸣声声,绿影丛丛,一名英俊男子斜倚树下,但看他剑眉薄唇,侧脸眺望远方,星目回斜间,好似若有所思。
言二娘倒抽一

冷气,在这震骇的一刻,一颗芳心彷佛停止跳动,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咚地一声,脑中昏沉晕眩,已然跌坐在地。
陶清见她茫然张

,眼神朦胧,好似傻了一般,赶忙上前相扶,手指还没触到言二娘身上,陡听她放声尖叫,霎时便从窗

跃了出去。陶清又惊又急,却也不及拉住她,百忙中急从窗

探望,只见大姊已颤巍巍地走向树下,看她面色迷茫,好似要看看眼前这

,亲手摸摸他,好来确信他是否真是活

。
那男子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又听啜泣声隐隐传来,他回身转

,眼前佳

芳华已逝,但眉宇间的不让须眉,却与当年的红脸姑娘并无二致。
两

相互凝望,俱都无言。昔年一见钟

的

侣各经大难,此时也只能默默打量对方。
言二娘珠泪欲垂,伸手轻抚那

的面颊,哭道:“是你么?是你么?”那男子轻轻

,握住了言二娘的手,叹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二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说着往前跨上一步,将言二娘抱

怀里。
在这满是意外的

生中,处处藏着惊奇,却也处处透着无奈。寻寻觅觅,整整执着了二十年,如今梦想成真,最后却是这样的解答。

生如萍,飘浮不定,有时连自己何去何从也不知晓,却要自己怎么望前看?言二娘此刻芳心凄凄,只是不知所措,她仰

望向早已陌生的丈夫,嗅着似曾相识的气味,往事如同浮光掠影,尽已朦胧,双手掩面间,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那男子搂住她的腰,将她紧了紧,低声道:“二娘,你吃苦了。等咱们回了山寨,我定要好好补报你。”言二娘听了“山寨”两字,蓦地心下一醒,她尖叫起来,往后退开了几步。小吕布见她神

如此,不免大为错愕,还不及说话,发妻已然飞奔逃开。
※※※
陶清始终守在客店里,陡见言二娘掩面奔回,当下急忙迎上,低声道:“大姊,你先定定神……”言二娘又恨又悲,登时一个耳光打出,大声尖叫:“出去!”
陶清自知她心神激动,难免有些疯态,又知自己这些

子也将她蒙在鼓里,说来很是过意不去,当即闪身避让,他不再多做劝说,自行走出客房,反手掩上了门。
窗外一片宁静祥和,昨夜的风雨早已止歇,言二娘的一颗心却已被撕成碎片,她咬住了下唇,泪水朦胧间,从枕

下取出一个木盒。那是秦仲海昨夜亲手

给她的。
她双手发颤,轻轻打开盒盖,取出了里

的物事。
霎时之间,言二娘扑在床上,已然放声大哭。
木盒里一张图画,一个


身上负了只大猫,正缓缓向山爬去。看那大猫满身是伤,断折了左腿,所指自是不言可喻。画旁另写两行字:“姐弟


,永志毋忘。”
那画风狂放,字迹拙劣,但笔力却甚刚劲,一望便知是秦仲海所为。
昨夜一场香烛对拜,原来不是夫妻结缡,却是义结金兰。怀庆店里为他重出江湖,朱母朗玛生死相许,在这相知相惜的半年,最后得回了这八个字。
言二娘将图画抱在怀里,哭道:“仲海,你回答我,这……这就是我的

生么?”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这满是意外的

生里,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