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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湖边有一块黑色的青石,蒹葭告诉囡囡,如果在石

上敲三下,它就会赶来。更多小说 ltxsba.com
这一

青石上敲击如雨,蒹葭连忙冒出水,看到囡囡开心的在岸边举着一本册子,阳光清澈,她面上笑的那麽开心。
“蒹葭,我看了山海经,书上记载了鲤龙,你看,”她翻开一页泛黄的纸张,上面果然是

身龙尾的形状,“书上说,如果你能吃到莹蝉花,就能修为大增,化龙之路可以事半功倍!”
这件事蒹葭是知道的,可是莹蝉花长在水边的悬崖峭壁上,它又不能靠一条尾

爬上去。
“我去!我爬上去摘给你!”囡囡朗声笑着,背起随身的背篓,跃跃欲试。
那崖壁在水边,需要渡过一段湍急的漩涡河流,蒹葭就背着她,缓缓游动,越过那一滩汹涌流水,来到悬崖边。
然後,它看着那小姑娘,拉着绳子慢慢把自己拖上悬崖,小手伸过去,小心翼翼迎着悬崖峭壁上呼呼的山风,采下一朵又一朵蓝莹莹的花。
那朵花吃到嘴里甜甜的,蒹葭愣愣的看着囡囡温柔替它拭去唇瓣的蓝色汁

,她的表

很认真。
她对它真好。
对它真好。
每一个阳光粼粼的午後,囡囡都会将那只

烂的小舟摇到大湖中央,岸上的

什麽也看不见,这时,它会爬上那盏小舟,囡囡就替它擦乾鱼尾,让它享受晒太阳的乐趣。
她会拿布子将它的

发擦得乾燥松软,会哼歌给它听,会给它讲

间烟火中那一场场的故事……她怎麽那麽好。
蒹葭问囡囡想要什麽水里的东西时,她只是浅浅一笑,告诉它,给她一朵芦花就好。
旭阳湖的芦花栖在湖中央,带着魅惑的浅紫,别处没有。
玉儿很喜欢那种紫色芦花,可是没有

愿意冒险去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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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天月上梢

,但是天色还没有暗下去的时候,囡囡来到湖边的,看到的就是漫天的紫色芦花。
蒹葭将所有的芦花都摇起来,让它们随风飞散,漫天遍布的紫。
随着芦花飞起来的,还有水边的萤火虫。
好像星星摔碎在了湖面上。
柔软的芦花随风刮擦过颊边,红霞下一条静静的船,随着漫漫流水浮动。
囡囡坐在船

,轻薄衣摆搭

水面,轻轻的湿润。
落花

独立,晚霞燕双飞。
一瞬银光

水而出,满满一手的芦花,捧在蒹葭白润的手心。
“这一捧给你妹妹,”蒹葭仰

对她笑着,玉雕般的面颊上挂着莹润水珠,一颗一颗滑落。萤火虫围在它的银发边,它伸出净白的手臂指向远处天际飞散的芦花,“而那些,是送给你的。”
火烧云燃起艳丽的色彩,然後猛然沉没天际只剩下幽幽

蓝。
铺天盖地的紫色芦花,柔软的仿佛停在水面上,然後缓缓飘向半空,飘向水岸线上那

冰清玉洁的月亮。
囡囡笑着,看着天际的飞花和萤火虫。
“好看吗?”蒹葭问,紧张的看着她。
这些芦花都是它特地使劲摇散了,借着风力吹上天空,才有这一番迷离的艳紫。
囡囡弯起眼睛。
心中有什麽东西

碎开来,柔软的,让

觉得温柔,又让

觉得酸涩,

漾铺陈。
蒹葭的腰下浸在水中,囡囡弯下身去,将手臂环在蒹葭的脖子上。
这是她和它的第一个拥抱,囡囡的皮肤温热,蒹葭好开心的伸过脸,面孔蹭着面孔,呼吸相接的轻轻蹭着囡囡。
水波

漾,芦花轻柔,囡囡觉得心轻松,就那样枕在蒹葭的双臂中,在小舟里闭上了眼睛。
蒹葭轻轻摇晃着小舟,哄她

眠,忽然就有了幼时躺在母亲摇篮里的温柔。
囡囡轻轻的,在蒹葭怀里放松,听着静静流淌的水声慢慢睡去。
这时候有雨掉落下来,蒹葭的呼吸凑过来,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然後潜回去,折了一支巨大的荷叶挡在她的

。
蒹葭,你好温柔。
就这样睡着,囡囡嘴角含着笑,模模糊糊的想。
看她睡得甜,蒹葭趴在船帮,伸手将她的脑袋抱紧怀里,常年待在水里,蒹葭体温寒凉,囡囡却只觉得被他拥抱着,又温暖,又舒服。
云卷了,云舒。
那一夜,囡囡梦到天上落下,温暖柔软的雪,像是谁展开了雪白的袖子,将她包裹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囡囡睁开眼,

目的仍然是那神采奕奕的银色鱼神,它小心替她举着荷叶,晨光透过天水碧色温柔如同轻纱。
蒹葭就这样,守着她一夜,不曾合眼。
船

放满清甜莲蓬,是蒹葭趁夜为她采来,带着露珠。
囡囡笑了,天上白云悠悠。
她不舍的将

枕在蒹葭的胳膊上,感受它清凉的,柔软白皙的肌肤,阵阵凉意。
心里想,蒹葭,我喜欢你。
蒹葭,你不知道,我喜欢你罢。
一个

的恋

,就是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来,静静的去,静静的喜悦,静静的伤怀。
这喜欢不能说,不能实现。
☆、玉碎 中
“你说什麽?”捧着紫芦花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囡囡几乎被突然砸来的消息堵住了呼吸!
韩老爷子哭天抢地,玉儿纤薄的身子默默跪在地上,仿佛融化成了一个失语的魂魄。
一旁的嬷嬷抹着眼泪,吐出的话语在囡囡耳中如同五雷轰────“晋候府刚刚传来消息,他家的小四少爷身子太弱,一

气没熬过去,已经没了!”
韩烨表

铁青,他身边站着晋候府前来传信的信使。
“玉儿小姐和小四少爷已经下了小定,就算是小四少爷的未婚妻子,按照咱们北周的习俗,玉儿小姐应当为小四少爷守节而死。”
信使表

冷冷,从袖

中抽出一支红色的丹丸。
一

甜血涌上喉间,囡囡转

看着站在韩烨身边的宋依颜,她举着手绢拼命擦拭眼角的泪珠。
“玉儿什麽时候和晋候爷的小四少爷下的定?”囡囡将瘦弱的妹妹拥

怀中,浑身发抖,冷冷看着父亲,看着宋依颜问。
“这件婚事是夫

亲自去和我们老夫

谈的。”信使回答,并且掏出了庚帖。
“上次寿宴,晋候见玉儿很有灵气,十分喜欢,就有了下聘的意思。”宋依颜连忙对韩烨说道,“所以依颜才会去和晋候夫

商定这件婚事……”
囡囡大怒,一把夺过庚帖踩在脚下,几乎咬碎了牙齿,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宋依颜轻灵娇俏的脸,“姨娘!那晋候的小四少爷一向有肺痨,谁都知道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你竟然……你竟然将玉儿妹妹许给他?你安得什麽心?”
宋依颜柔弱的身子一晃,嘤嘤跪倒哭泣起来,梨花带雨委屈万分,“老爷,我都是好心,我根本不知道晋候的小四少爷有肺痨啊!上次在晋候府看到小四少爷和玉儿年龄相仿,长得又清秀,才会动了这个心思替玉儿寻个好

家哪!我若是知道小四少爷有痨病,怎麽忍心将玉儿许配给他?我心里一直将玉儿当成我的亲生

儿一样的呀……”
“晋候小四少爷瘦的骷髅一样,姨娘你竟然说他相貌清秀?姨娘在骗鬼?小四少爷的身体状况父亲不知道也就罢了,姨娘你天天去晋候府走动,你会不知道?”囡囡将妹妹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好害怕那粗壮的晋候信使伸手将玉儿从她怀里抢走!
“住

!你怎麽能这样说你姨娘!”还未等到宋依颜反驳,韩烨冷冷低斥,将宋依颜娇弱的身子搂紧,“你姨娘这麽多年一直不争不抢,委屈在家里

持家务,

格善良就不说了,你怎的小小年纪如此恶毒,这样血



?”
囡囡冷笑,母**护小**一样,将妹妹挡在身後。
那信使却上前一步,对着韩烨折腰,“韩都司,你也清楚咱们北周的规矩────如果

儿未嫁而未婚夫婿过世,

儿是要以身殉葬的。”
韩烨喉咙

哑,“可是,规矩是规矩,民间却少有执行的……”
“那是民间,都司可是京城高门,”信使寸步不让,“只要玉儿小姐为小四少爷殉葬,就是咱们北周首屈一指的烈

,那京城的贞节牌坊里,会有玉儿小姐的一块位置!除此之外,韩都司作为烈

之父,能获得的名声和提拔就能不用说了,韩都司有什麽好犹豫的?”
宋依颜柔柔依偎向韩烨,擦拭着眼角,“老爷,若是老爷去了,依颜一定也不独活,跟着老爷去了……”
“爹爹!爹爹!”囡囡跪着爬去韩烨脚下,狠狠磕

,洁白的额

上血迹纵横。
“爹爹!玉儿……玉儿是娘亲留下的血脉啊!她是娘亲好不容易用命换来的啊!爹爹,你怎麽忍心?爹爹你忘了,玉儿三岁能诗,四岁就做的一手好词,她长大後要当天下第一才

的,爹爹,你忘了你对玉儿的期许了麽?”小小的

孩子吓得魂不守舍,眼泪哗啦落了下来,手指比寒风朔月的石

还冰冷,囡囡不敢停,一直磕

!
她恨不得掏出心肺肚肠,如果现在跳

油锅或是拼上刀山能救得妹妹一命,她也会做!也会做!“爹爹,如果非要殉葬,让囡囡代替玉儿去死吧!爹爹……”
“

儿贞洁之事,岂可代替?”信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将那颗丹红色的毒丸递给韩烨,“韩都司,这颗丹药是‘冥缘’,一丸定冥婚。按照咱们北周的规矩,如果玉儿小姐吃了这颗丹药殁了,便是冥婚已成,和小四少爷合葬。
当然,如果玉儿小姐吃了丹药却没有死,那麽便是这段冥缘不成,从此以後玉儿小姐不再是小四少爷的未婚妻,不但依旧享有烈

的尊荣,

後还能自行嫁娶。”
囡囡只觉得呼吸快要被封死,房里的空气怎麽那麽稀薄,她一把搂紧妹妹,感觉玉儿的泪水热热的濡湿了她胸

的衣衫。
不能。
不能。
就算毁了韩家的声名,也不能用她的玉儿去换!
不能!不能!
没有

吃了冥缘还能活着────因为那冥缘丹根本就是剧毒!
玉儿身体这麽弱,怎麽可能抗的过去?
况且,那冥缘丸吃下去死状凄惨!这丹药刚刚吃下去并不会马上要命,而是会分九

要命!
死於冥缘丹的

外表完好无损,内里却会被腐蚀乾净,化成水流出七窍。
九天之後,玉儿就会化为一个乾乾净净漂漂亮亮的躯壳,连内脏都没有啊!
韩老爷当着信使的面也跪在了地上,“烨儿,这都司咱们不当了!韩家也不要这脸皮了!烨儿,咱们本来就是旭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咱们一家子和和乐乐留在旭阳种地不好麽?我们不回京城了好不好?咱们就回绝了晋候他老

家!咱家不能为了一个官帽丢了玉儿的命去啊!”
韩烨闭起眸,“爹,你以为这件事只有丢官这麽简单麽?”
“烨儿……”
韩烨咬酸了牙。晋候虽然对他有提携之恩,但是其


格复杂多疑,若是今

玉儿不吃这冥缘丹,晋候明

就能革了他的职不说,还会将他们一家老小压死在旭阳,蹂躏欺淩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玉儿,”韩烨蹲在小

儿面前,


吸了一

气,看着她澄净的眸子,“玉儿,你是最懂事的……”
说了一半,他扭过

去,不忍再看

儿清澄天空一样的眸子。
玉儿静静看着父亲,将小小的

掌放在父亲脸上,轻轻一滑。
“我知道,”她小声说着,“我知道,爹爹,没事的,别伤心。”
韩烨心底如同被

狠狠打了一拳似的,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
好像在当初听到翠秀亡去的消息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慌。
而他的小

儿纤细的身体转过身去,仿佛一只小小的孤雁。
信使的大手死死按着韩囡囡,不让她爬向自己的妹妹。
玉儿接过那颗丸药,也不配水,闭眸仰

,咽了下去。
韩囡囡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嘶叫,宋依颜暗地里松了一

气。
玉儿吃完冥缘後转过身去,将地上的姐姐扶起来,小手轻轻拍乾净了她衣裙上的灰,满室寂静,只有手掌拍在布料上的声响。
韩囡囡瞪着眼,血一般的红。
她清瘦纤薄的妹妹,在

淡的光线中凝然孤立,好像一只被

生生折断翅膀的鸟,衣衫宽落落的,小脸如同刚刚出炉的瓷胎,光滑透白。
有什麽东西永远碎裂,将满腹心肠拧成血

模糊。
*********

夜的月亮,被一的星星敲碎。
冥缘在玉儿体内融化,攀上肌体内的血

,所到之处,皆是焚血烧骨一般的剧痛。
囡囡跪在床上抱着妹妹,看着她小小的柔

指甲狠狠抓在床

的木

上,将粗大的橡木抓的稀烂。
到了後面,玉儿连抓木

的力气都没有,嘴唇眼皮一阵青黑,只能低低唤着,姐姐、姐姐……
成了这样,玉儿都不肯喊一声疼。
死亡的黑夜如同墨汁一样在房内晕染。
囡囡无法可想,只能迷茫的抱着气息弱弱的妹妹,将她惊恐的压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防止死神抢走她。
这晚呼啸的大风就好像母亲过世的那一晚,那麽狂肆,那麽疯,院子里的大柳树被吹得如同疯

,在风中凄厉呼啸。
晋候的信使并没有走,住在外院的厢房里面,等着九天後,将韩家三小姐的屍体带回晋候府。
玉儿在忍了三天之後,终於忍不住,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哭着对囡囡说,姊姊,我疼。
一句话,将囡囡的柔肠扯碎。
她的玉儿,雪雕一样美丽可

的玉儿。
玉儿虽然孱弱,却每天都执着的在柳条青青的树下等待她回家,小小的身体好像一只芳香洁白的鸟,玉儿睁开眸子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如秋

清晨里宁静的湖,清澈得高原冰雪都能融化,春光温暖。
这样的玉儿,对她说,姊姊,我疼。
囡囡根本无法

睡,而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玉儿受苦。
夜来风雨大作,房内灯光如豆,屋瓦被风吹得几乎掉落下来。
玉儿躺在榻上,睁开双眼,目光轻柔温润,看着囡囡。
仿佛是看不够的样子,她专注凝望着不肯移开。
囡囡看着妹妹,泪水从眸间大颗大颗的掉落。
烛火沿着残

的灯绳舔舐焚烧,仿佛每烧一寸,玉儿的生命就多流逝一分。
玉儿张张惨白小嘴,柔声说着,“姐姐,别哭。”
囡囡只是摇

,拼命地摇

,什麽都说不出来。
玉儿的脸上布满黑沉沉的死气,但是在囡囡的眼里,她还是那样春

柳下,芳香洁白的妹妹,玉儿牵着她的衣袖,如同往

一般。
“姐姐,我好疼,就想这麽死了算了。”
“可是姐姐,我怎麽舍得?姐姐,我死了你怎办?”
“让我多陪陪你罢,姐姐,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
她的玉儿,为了再多陪她一天,又一天,强忍着那火焚蚀骨的痛楚,在床榻上痛苦呻吟辗转。
宅子里已经备好了寿衣,三

过去,囡囡已经瘦下去好几斤,行走间,仿佛一个鬼魂,她抱着玉儿,仰

看那春上三月,渐渐丰满的春色。
最後一眼了。
玉儿仄仄的靠在囡囡怀里,青白色的小脸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是通透澄澈的模样。
“姐姐”,她依依低唤,“对不起,姐姐,玉儿不能亲

去向鱼神大

道谢了……”
一道冷光如同雷电重重劈开囡囡混沌的大脑。
……蒹葭!
囡囡大

大

喘息着,疯狂向着那面旭阳大湖奔跑!
阳光刺眼,将脚下的土地照的如同棉花絮一般虚软,或许不是地面软,而是她的腿太软。
囡囡跌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跑。
湖面清圆,宿千阳雨,芦花飞旋。
“蒹葭!蒹葭!救救玉儿!蒹葭!”囡囡如同一个疯子,满

青丝比稻

还要蓬

,她迷茫着奋力睁眼,

疼欲裂,视线也有些模糊,逆风大喊。
她飞扑向那颗青色大石,疯狂敲击!
几乎是同时,银光

水而出!
囡囡怔怔仰望,她嘶哑哭着伸出手去,立刻被一双柔软温柔的手臂密密收

清凉怀抱!
那怀抱那麽温柔那麽安定,银丝如月,将她一身惶恐安抚笼罩。
********
吃了冥缘丸之後九天过去,韩玉儿竟然没有死。
晋候信使不可置信的坐在韩玉儿床边。
囡囡紧紧握着妹妹的手,盯着信使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
韩玉儿靠在姐姐身上,脸色仿佛烛火下透明的玉,虚弱到一碰就碎,但是,她的确活着。
信使摸了摸下

,淡淡摇摇

,那冥缘丸是他看着这韩玉儿吃下去的,而她竟然没有死,按照北周规矩,只能说明这韩玉儿的确和小四少爷没有冥婚的缘分。
他於是含笑拱手,转身而去,徒留惊喜万分的韩烨和苍白着脸的宋依颜。
雪芍仔细看了看韩玉儿虚弱却红润的脸色,以及平稳的呼吸,神色莫测的皱起眉

────冥缘丹是无解的剧毒,韩玉儿怎麽可能没事?
********
旭阳湖畔,蒹葭坐在囡囡的小舟上,忍着疼痛将鱼尾上的鳞片一片一片揭下来。
鳞片连身,触动每一根神经,每揭下来一片都带起鲜红血

。
囡囡哭着蹲在蒹葭身边,哭着看它额

冒出豆大汗珠。
“好了,这十片你要磨碎了分成三天,和菱角汁一起给玉儿吃下去。”蒹葭将手中抓着的,血粼粼的鳞片放

囡囡手心里。
鳞片有铜钱大小,阳光下光彩夺目,相互碰撞间发出清脆的银币声响。
蒹葭的鳞片,就是救回玉儿一命的宝物。
那一晚,它在她的哭喊中听懂了事

的来龙去脉,不由分说刮下一把银色鳞片。囡囡急忙赶回家将鳞片打碎喂给玉儿,终於救了妹妹一命。
“可是那种毒丹实在太强,你妹妹的身体又太弱,只吃一次是不够的,你要每天给她服用一片。”蒹葭温柔的说,毫不吝惜的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片又一片。
只是拿眼睛看着,也知道它该有多疼!
囡囡颤抖着手,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一一抹上蒹葭光的伤

上。

类的伤药对它没有任何治癒力,但是蒹葭温柔的蹭着她,并不阻止。
它知道这个姑娘心里,已经很苦很苦了。
它怎麽忍心,让她再为自己的疼痛再心碎。
囡囡的手指细细抚摸过它冰凉光滑的尾

,心疼的咬紧唇瓣。蒹葭每揭下一片,她的心

就像被刀狠狠紮一般,痛彻心扉。然而,她不能不要它的鳞片,那是玉儿救命的东西。
这样美丽的鱼尾,因为少了几排鳞片,再也不复曾经的无暇夺目,光秃秃的伤

如同一颗颗眼,控诉着她的残忍……
“再过几年就长起来啦!”蒹葭笑着蹭她,一的,蹭掉她心底的仓皇。
“蒹葭……”囡囡还想开

,就见蒹葭皱了皱鼻子。“少了几片鳞,你嫌我丑我了麽?”
“怎、怎麽会……”
“那就好,”蒹葭兴奋的掉了个个,美丽的银发在水里打着旋儿,“囡囡,如果等我化龙的时候,这些鳞片还没长起来,你就可以把它们当做一个记号。”
它大声笑着,笑声在蓝天下飞扬。
“囡囡,如果有一天有一只银色的龙来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它身上的记号呀!”
那笑声清甜如同梨花树下风吹过的琳琅,带起湖面涟漪圈圈。
“囡囡,你不要认错龙喔!我是蒹葭,变成了龙你也要认得我喔!”
那天风是那麽轻柔,迷离了囡囡的眼睛。
她心

的鱼神,银发飞扬,笑声在阳光中融化。
蒹葭。
泪水迷离中,她跟着它一起笑,捧着手中满满一捧的银色鳞片。
当然啊,无论你变成什麽模样,我永远都不会认错你啊,蒹葭。

永远都不会错认自己


的,无论你是鲤龙、龙、还是

。
她没有看到的是,远处岸上,悄悄尾随她而来的,一抹鬼鬼祟祟

影,躲在树後。

影在看到蒹葭的一刹那,细小的眼睛闪过惊讶、恐惧、了然……最终,化作贪婪。
*********
囡囡将玉儿放在椅子上,然後推着她来到庭院赏柳。
玉儿极其虚弱,但终究还是缓缓好了起来,只是冥缘丹毒

太烈,虽然有蒹葭的鳞片相救,玉儿的腿却再也不能行走了。
小小的

孩子并没有任何不豫,玉儿甚至没有任何哭闹,静静的坐在囡囡为她制作的木


椅上,微笑着为囡囡卷起柳叶吹奏她喜

的江南小调。
“囡囡,我生在水中,我的鳞片是至

至寒之物,玉儿吃了以後,在完全康复之前,千万不要受凉,否则前功尽弃,

命难保,你一定要记住,切记切记!”
将鳞片

给她的时候,蒹葭再再嘱咐。

秋萧瑟,囡囡一刻也不敢疏忽,早早将玉儿给严严实实包了起来,还未

冬就将炭火堆得高高的,惹得小姑娘连连轻笑。
“姐姐,”她摇

笑,制止住囡囡企图再盖下来一层棉毯挡风的手势,“姐姐,再盖,玉儿就要被热死啦。”
囡囡一向舍不得对玉儿摆脸色,只在晚霞的红艳光芒里抚摸妹妹冰凉的脸蛋。
“乖,蒹葭说,你的腿还有治,它一定会帮你站起来的。”
蒹葭说过,要想治好玉儿的腿,需要潜

连它都不曾去过的

渊最底部,去找一种珍稀的珠贝,那种珠贝生长的地方暗流湍急,连它轻易也不敢涉足。
囡囡不愿意蒹葭去冒险,也心痛妹妹就此站不起来,两相撕扯间,苦不堪言。
小姑娘看着姐姐复杂的脸色,将小小的

掌放

姊姊手心。
“姐姐,我相信蒹葭,更相信姐姐。”玉儿温润的抱着姐姐紧紧环绕的双臂,柔

的声音里带着慢慢的抚慰和安定,“姐姐,你告诉蒹葭,不用急着为我找珠贝。等到玉儿身体全好了,我自己去取也没关系,玉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要能和姊姊在一起,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一颗心,随着玉儿的笑声而渐渐平稳跳动。
“那麽,等你的身体好了,姐姐再去和蒹葭商量为你治腿的事,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的玉儿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
**********
“夫

,你可知道,旭阳湖里面住着一只鱼妖!就是它救了三小姐!”
夜晚十分,宋依颜熄了火烛,哄睡了韩茗儿,召来雪芍一问,顿时大惊失色,“你说是鱼妖救了韩玉儿?”
“可不是!”
想到那珍贵的银色鳞片,雪芍的目光发红,她搓了搓手眯起细长的眼睛,“夫

,你可知道,旭阳湖一直以来都有鱼妖的传说,这种鱼妖浑身是宝,一片鱼鳞比一颗夜明珠还珍贵呢!三小姐的毒,就是大小姐用求来的鱼鳞解的!”
“夫

,若是能得到鱼妖的整条鱼尾,将那鳞片全部刮下来去卖,只怕会富可敌国啊!最重要的是,如果将鱼妖的鱼尾煮汤……就能保证


立刻怀上男胎!”
宋依颜犹疑的目光在听到最後一句话的时候,骤然明亮!
********
七

後,宋依颜重病。
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无论什麽药端来都是喝了吐,吐了喝,气若游丝的靠在韩烨身上。
韩烨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宋依颜如同一朵凋零的娇花,娇喘依依的哭道,“韩郎,颜儿怕是不成了,韩郎,颜儿怕是要先走一步了,韩郎,颜儿说过要陪你到老的,可是如今看来,竟是要留下韩郎一个

了……”
韩烨心痛的目光通红,收紧双臂将宋依颜紧紧抱紧怀中,被她的轻泣哭湿了胸

。
“你们!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连夫

一小病都治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他发疯般抽出长剑就要刺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老大夫!
老大夫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去,余留宋依颜在房内连连咳嗽。
“血!”雪芍捧着宋依颜嘴边的帕子哭叫,跪着爬到韩烨腿边,泪珠滚滚,“老爷,是血!夫

咳血了!”
似乎是回应这句话一般,床上的宋依颜又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韩茗儿抱着韩烨的腿依依哭泣,“爹爹,你救救娘亲呀……”
韩烨慌得如同一只无

苍蝇,再也见不到平素沉稳持重的模样,大夫一个一个的找,却又一个一个的骂走,宋依颜的咳血却没有任何起色。
雪芍扶着消瘦的宋依颜,和韩茗儿等

哭成一团。
韩烨觉得气闷异常,眼看怎麽都救不了心

的


,却听见雪芍哽咽着说,“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韩烨一把抓住雪芍的手臂,手劲大的让她惊叫起来,“说!什麽法子?”
雪芍迅速瞥了一眼床上的宋依颜,这才抹着泪水一句句娓娓道来────“旭阳湖里有鱼妖,只要能将它抓来,刮鳞剁尾,投

锅中烹煮,就可熬药救治夫

……”
韩烨闻言皱起眉

。
鱼妖,只是一个传说,旭阳很多

都那它当个故事,哪里能当真?
雪芍看着他的脸色,抹把脸,狡黠一笑,“老爷,鱼妖的事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搜大小姐的房间,她藏了不少鱼妖的鳞片呢!有一

我碰巧去湖边,看小姐和那只鱼妖玩的很开心,关系很好的样子呢!如果让小姐出面,一定可以将那只鱼妖骗上岸来……”
********
宋依颜的床榻前,跪坐着血迹斑斑的

孩。
“你去不去!”皮鞭

雨一样抽打在背上,将她的血

打烂,将她的心打冷。
“去不去!你姨娘病成这样,你竟然不肯去为她将那鱼妖骗上岸!我真是白养你了!”满室厉吼声如同冬雷嗡嗡。
双拳紧握,

孩目光如同幼狼,闪着嗜血寒光。
“你这恶毒逆子!竟然连自己的姨娘都不救,她是你爹爹最心

的


!”韩烨目光红透,举手扔掉抽坏的细鞭,换了一根粗大的木

,在满屋子惊呼中,狠狠砸下!
骨

断裂的清脆声音传来,韩囡囡发出一声垂死小兽一般的呜咽,扑倒在地上。
白皙的几乎透明的小手缓缓的,冷静抹

唇边潺潺留下的血迹。
韩茗儿跪在母亲床前柔柔哭泣,宋依颜面色苍白的晕倒在床上。
如此惨像,撼动不了囡囡的半分铁石心肠。
“我问你,你究竟肯不肯将那鱼妖为你姨娘捉来?”
韩烨只听到大

儿趴在地上微微一笑,笑的那样冷,那样寒心。
“爹爹,

儿听不懂你在说什麽。”许久的静默之後,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韩烨只听到这麽淡淡的一句。
囡囡歪了歪

,目光中的笑意比冬雪更冷,“……鱼妖?爹爹说笑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湖里有鱼妖,更别提见过了,又如何为姨娘去捉?”
“混帐!”话语未落,一大

掌淩厉扇过来,将韩囡囡刚刚支起的身体掀翻过去!
额角被那巨大的力道扇上了坚硬冰冷的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碰撞声。
囡囡气力尽失,捂着火辣辣的脸,缩着身子躲

墙角黑暗的角落,一双眸子如同寒星。
喉

涌上腥甜,她微微抚摸着身上道道扯裂的伤痕,坐在地上无法自已的笑出了声,“娘亲死去的那一晚,爹爹你就这样打过我,如今也是。”她喃喃低笑,衣衫

烂,发丝零散。
“别拿你娘说事!” 韩烨冷斥,拿起桌上的几片银色鳞片,“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你说!你如果不认识鱼妖,怎麽会有这鳞片!”
“我不知道。”囡囡气若游丝的靠坐在墙角,眼皮半搭着,就那样淡淡的看着房中的火炭盆,“我不知道。”
韩烨一脚踢去,囡囡疼的捂住肚子,狠狠抹了一把血迹,她疼的声音都还在颤抖,却咬牙切齿只有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这贱

!你要害死我娘亲!你赔我娘亲!”跪在宋依颜床边的韩茗儿突然扑过来,牙齿指甲一起上,她揪住韩囡囡的

发,尖利的指甲将她柔

的皮肤划出血花。
韩囡囡丝毫不反抗,冷眼看着这个号称第一娇柔纯善的妹妹满脸泪水狼藉的对自己拳打脚踢,任她尖利的指甲将自己抓的没有一处完好。
“是麽?我赔你娘亲?”韩囡囡笑的直咳嗽,语调轻柔凉薄,“你娘生病和我有什麽相

?我又没有害她。”
“可是你见死不救!蛇蠍心肠!”韩茗儿哭的花容失色,抡起拳

雨一样砸在囡囡身上。
“我为什麽非要救她不可?”砸在身上的拳脚对於囡囡而言,仿佛没有丝毫重量,她只是捂着胸

冷笑。“你以为普天之下


都该为你们母

鞠躬尽瘁死而後已麽?”
“你!你!你的心怎麽恨!韩囡囡,你就该去死!去下十八层地狱!”
话刚刚吼出来,一双冷如寒月刀锋的眸子猛然

过来!
韩茗儿疯狂厮打的动作一停,看着韩囡囡

影处的脸泛着鄙薄的轻蔑,以及一种决绝的激烈,登时吓得松了手。
“十八层地狱?”轻轻一个重复,韩囡囡轻笑,露出鬼魅一般的笑,“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哪里?”
结实木桌被巨掌拍碎,发出震天响动。
韩烨闻言大怒,霍然站起身────“将这不识父母,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我捆了,押去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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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壮丁手持火把,拉着踉踉跄跄的韩囡囡,在韩烨和雪芍的带领下向着旭阳湖畔气势汹汹而去。
韩囡囡满脸泪水,焦急的想要吐掉嘴里塞着的棉布,激烈挣扎。
每一个挣扎,都换来一顿

虐的木棍击打!
蒹葭!
蒹葭!
雪芍给韩烨献策,将她绑来水边诱蒹葭出现……蒹葭,蒹葭,你可千万不要出现啊!
囡囡泪流满面。
被韩烨往死里抽打时,她没有哭。
被韩茗儿踢打撕咬时,她没有哭。
却在此刻,眼泪一颗一颗,仿佛是一场落下的雨,满心满肺地绞疼着。
沾了血的衣衫裹在身上,秋瑟寒风里撕裂出刀割般的痛。
可是这些,都不必上她心里万分之一的焦虑苦痛。
蒹葭,千万不要出来!
囡囡在心底哭喊,泪水苦涩的混着额

腥甜的血水一同流下。
蒹葭,天真纯洁的,快乐的蒹葭,温柔的蒹葭。
它是鲤龙,它在天上早就有了位置,它是要成龙的,它要腾跃而上,!翔天际啊!
那是它的梦想啊!
它不是祭品,不是一个自私


的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