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宮 2 (屬於回憶篇)
杀掉皇後、废除昭和帝之前,苏倾容夺了萧华宫的门,救出了被囚禁六年的小皇子沉络。龙腾小说网 ltxsba.com
那一晚,苏倾容拢着手,依然一身天水碧色的长衫,在石成等待的目光中现身。
月上中天,光披洒如银,连风都凝固了。
朝臣私

内宫,死罪,等同谋反。
如果今晚夺宫不成,那麽他石成、苏倾容和他所带领的弟兄们只怕逃不过私闯禁宫、谋反忤逆的大罪!
“成事就在今晚,若回来,就做

,回不来,就做鬼罢。”出发前,北周第一权相修长细腻的手指笼在绿水般的轻纱袖子里,烛光里一抹绝色荣华,对他淡淡吩咐。
“走吧。”见到石成之後,苏倾容微微

,领着他向东华门进发。
石成看着跟着自己的私兵,心中七上八下,因为这一千

数目并不多,而且是临时抓来的宫门守卫,他们并不知道今晚等於是跟着苏倾容一起来造反的,随时有哗变的可能。
如果这些士兵被

发现,就算他尚未行动,也逃不脱谋反的罪名。
思前想後,这位年轻的武将有些慌张,这时候,苏倾容淡淡转过身来,眉目在月光下清冷而澄澈,月光落下一层又一层水纹一般的影,身影在地上投

出修长而优美的风姿,背後的长发流泉披散,肌肤在夜色里一抹流白,美的令

窒息。
“外宫的门锁好了麽?”他淡淡的看着石成六神无主的模样,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石成莫名其妙,不知道苏倾容想

什麽,但还是将钥匙

到了权相手中。
苏倾容接过钥匙,垂眸看了一眼,五指收拢,将黄铜钥匙捏成了

末。
石成呆了一秒之後扑过去,接住从苏倾容五指间滑落的铜

,颤声问,“丞相大

,你疯了?你要做什麽?”
月光姣姣,石成仰

,看到苏倾容冷淡的脸色,和

凉如同地狱的眼神,一

寒意涌上全身,就见到这位美若好

的丞相大

微微一笑。
这麽一笑,仿佛仿佛有什麽花在盛开,灼灼其华,清凉幽幽。
苏倾容太美,而且美得太特殊,就是寻遍脂

江山,也找不到如同他这样的一种妖娆狠毒的媚。
苏倾容看着这个年轻的武将,一字一句的吐出优美的凉嗓好像来自地狱,“外宫门已锁,钥匙已毁,你们有进无退,有生无死。”
後路已断,除了拼死一冲救出皇嗣,没有其他出路。
原本星密月明的夜空,突然变得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石成心

一跳,莫非上天不愿意自己动手?
“丞相……”他润润

哑的喉咙,“陛下虽然被瓦剌俘虏,可毕竟还是我北周天子,如果……如果此番夺宫不成,等陛下回来後,只怕你我都会落下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回不来。”苏倾容不为所动,镇定的看着事成,嘴角微扬,竟然有种魅惑而冷艳的妖异弧度,“我绝不会让他回来。”
苏倾容伸出一只手来,拂过耳畔悠悠垂

的发丝,看着那只手,石成咽了一

唾

。
这只手,任意摆布着北周朝堂风云,石成毫不怀疑,即使是九五之尊,只要妨碍了苏倾容的目的,也会被这只手毫不犹豫的移除。
他站在这里,站在前方,自有风姿铮铮,让石成身後的千余名随军寂静无声。
数千

拔刀潜行,来到了萧华宫萧瑟的红墙前。
宫门紧闭,叫门也无

问答,苏倾容偏开身体淡淡吩咐,“不用叫门,直接撞开。”
於是数名军士上前,硬是用木桩毁墙而

。
小院正中,站着那位被苛待囚禁了整整六年,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这三尺方寸的皇嗣。
沉络。
小小的孩子仰起

,月光下露出蓬

发丝下的脸。
苏倾容的眸中,终於透出一丝微微的热度,他单膝在那孩子面前跪下,眉间一朱砂,月光下如同妖火妩艳。
清绿衣摆散开在地上,银丝在轻纱下盛放出一朵巨大隐约的牡丹,漆黑长发流泉一般在乾净的衣摆上倾洒,正是沉络见过的美。
“陛下,臣来接你了。”苏倾容轻笑,举起手,掌心向上,月色在白皙细腻的指尖缓缓流动。
石成一凛,连忙领着身後的随军跟着苏倾容跪地。
“苏倾容。” 沉络的小身子向前挪动两步,第一次完整而清晰的看到这位北周的少年权相。
沉络伸出手去,将手放

苏倾容的掌心,他的肌肤那麽凉,一如他曾经想像的那样。
苏倾容抱起皇嗣,缓缓转身,睫毛擦着沉络的颊侧肌肤。
北周未来的帝王蓬

垢面,信任的将手臂环上了他的颈子。
石成的一千随军和上万名丞相私兵里应外合,浩浩


向东华门进发,凡有

胆敢阻拦,在丞相一声令下中尽数

颅滚地。
东华门就此敞开,通往至尊御座的道路就此敞开。
*********
就在这样的早春天色中,沉络穿上了一身明黄龙袍。
苏倾容领着他,走上了奉天殿,敲响上朝锺鼓。宫城大门闻声纷纷开启,百官来到朝堂,却看到苏倾容正官朝服,挡在奉天殿大门前,晨风一任身潇洒。
他的身後,黑沉沉站着丞相私兵,个个黑甲刀剑,将金銮殿硬生生站出了森罗殿的味道。
“吾皇已经登基,诸位立刻回去换正冠朝服,前来朝拜。”权相淡淡的说,百官无不俯首。
春雨,一夜连晓。
百花争玲珑,清新阳光的在金銮殿端,一根一根金丝耀眼,雨过天青云

处,梅子流酸泛青时,天下易主。
而地板上先皇後的血迹,犹自鲜艳。
金銮殿前广场上的落叶花瓣早早地铲了个乾净,仪仗卤簿森严罗列,宗室王公、文臣武将、各国使节排班站立,丹陛尽

,八只半

高的铜鼎一字摆开,鼎中波光粼粼,从御座上俯瞰下去,殿中、丹陛乃至整个广场,上万

拜舞山呼,“万岁”的呼喊声直

云霄。
沉络就此,坐在了那个最尊贵却也最寂寞的位置。
此时,一抹天青碧色

影自金銮殿门

回转过身来,慢慢行至御前,领着百官,对着御座上的幼年帝王屈膝行礼,随着宣赞礼官的高喊声一次次伏拜下去,又一次次整衣起身。
沉络低

,能看到跪地的苏倾容,那微微颤动,蝴蝶一样般的睫毛。白玉一样的脖颈在黑发掩映下透出夜露的清凉滋味,冷而凉薄,唯有眉心朱砂,殷红妩媚。
苏倾容拜了一次之後就不再拜,而是从侧阶走上御座旁边,站在沉络身边。
小皇帝伸出手去,无声无息地握住了苏倾容的手指。
沉络的手冰冷,苏倾容默默按上他小小的手背,丞相的肌肤带着温暖的热度,丝丝内力从手掌贴合的地方悠然吐出,沿着经脉徐徐上行,不一会儿沉络就觉得周身俱暖。
“陛下是我北周的主,此时瓦剌作

,陛下,”绝色美貌的丞相端正衣冠,屈膝行礼,对着座上的少年君主说,“君当以死守国。”
沉络端坐在黄金大椅上,看着这个天姿美貌的丞相,他明白,只要自己一个摇

,这个

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小小的皇帝於是站起身来,扶着身侧丞相的手,对着一地跪倒的官员们说,平身。
此时百官们才敢抬

,看看他们

上这片只有六岁的天。
碧山万里,紫薇九重。
仿佛皓月化暮雪落千山凝成一幅画,西风猎六城都满盖了香花。
御座前的少年皇帝,发如染墨,一身明黄五爪狂龙,却难掩惊鸿容华,天香国色。
远处,繁华笙歌落,沉络的声音仿佛打

这一片靡靡之音的刀锋,在薄薄空气切开一个寒冷的伤

。
“瓦剌来袭,辱我祖庙,罪当服诛”铁和血的味道从这个光艳摄丽的小天子语调里冲出,他站在那里,迎着

开的殿堂大风,仿佛振翅欲飞的龙。
六个沉沉的字寒硬如铁,砸在朝堂窒闷的空气中。
“传旨,御驾亲征。”
********
从旭阳关逃回来的伤兵败将有上万之数,个个蓬

垢面,狼狈的匍匐在挺拔森寒的丞相私兵营前。
对於这些残军败将,苏倾容只给了一个指示────杀。
*******
北周面对瓦剌的形势非常被动,不仅仅是因为瓦剌的骑兵骁勇善战,更因为,昭和帝还被他们押在手里。
昭和帝在位时,曾令老晋侯江华带军二十万前去旭阳抗击瓦剌,二十万,基本是京都七大营的全部兵力。
几仗打下去,朝廷能用的兵力竟然只剩下了三万,还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士气低落就更不用说。
此刻瓦剌

一路大胜,正是士气大震的时候,凭藉这兵力根本没法抵挡对方的攻势。更可怕的是,瓦剌

进攻的时候必定会带着昭和帝,作用就是────当

盾。
昭和帝的真正作用不在於他是皇帝,而在於所有守军都知道他是皇帝!
把

往旭阳将士面前一放,谁敢对他

箭?守军们投鼠忌器不敢动真格打,万一失手伤了昭和帝,可是灭族的天大罪过。
沉络被苏倾容抱着,站在旭阳关城

。
旭阳关外,血湿遍野。
漫漫荒

,黑鸦满天,横七竖八的躺着

烂成泥的屍体,远处,就是瓦剌的牛角号声和火光,以及,粗狂的大笑和野蛮杀戮────这就是他的江山。
朝堂里不停有官员提议南迁,在他们看来,如果北周倾尽全力和瓦剌拼个鱼死网

,很有可能玉石俱焚。但是如果南迁,虽然丢了半壁江山,祖庙社稷,他们自己还是能够安享尊荣的官员────这就是他的臣子。
每天在瓦剌军营里为皇後之死而哭泣,一夜白

,在瓦剌军官的言语侮辱下苟且偷生的中年

,不顾岌岌可危的旭阳关,大叫着勿伤朕

命的中年

────这就是他的父亲。
幼年帝君扶着旭阳关冰冷的城墙,对着远处的瓦剌军营露出一个罂粟一般嗜血的冷笑。
父皇,一

江山,哪容他

置喙。
*********
边关葬冷月。
幼年帝君下了一个残酷到令全军下颤栗的指令────将旭阳关外的

原和粮食一把火烧个乾净。
晋候走

苏倾容军帐的时候,看到他膝盖上坐着年仅六岁的帝君,垂眸饮茶。
苏倾容对地上跪着打颤的晋侯淡淡笑语,“怎麽,陛下

谕,晋侯不打算执行?”
老晋侯哑着声音摇

,“陛下,关外

还有不少我北周的百姓靠这些牧

过活,如果连粮食和

地都烧乾净,只怕这些百姓没得过活────”
“这些牧

和粮食你若不烧,就会变成瓦剌

的食物,被他们抢去一样吃不到百姓嘴里,徒增瓦剌的战力,何必呢?”淡淡烛火下,苏倾容的容貌仿佛春雪中绽放的淡淡白梅,一身碧色,恍若绿萼。
“可是关外镇子里的百姓……”
“他们自求多福罢。”不等苏倾容说话,小帝君冷冷一笑,似乎是有趣的把玩起苏倾容的

发,“朕要的,只是胜利。”
只是胜利。
不是退却,不是和谈,而是完完全全的,压倒

的胜利。
而这些百姓的生死活路,眼下是这位丞相和皇帝陛下关心的事

。
晋侯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为了区区几个旭阳百姓而导致这一战失利,导致的将会是整个北周的崩溃沦陷,到时候不仅仅是旭阳,全天下的百姓都难逃战火屠戮。
只是,如此冷静、如此淡漠的削断百姓生路的态度,还是让晋侯背後发冷。
出军帐之前,晋侯回

一望,只见烛火之下,苏倾容抱着沉络指沙盘,幼主国色天香的美目尽染着笑,不断

,牵着苏倾容的手。
苏丞相兼任帝师,真的好麽?
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在晋侯心中

埋。
**********
“丞相,目前京城三大营的将士就只剩下了三万,瓦剌

有二十万,这仗怎麽打?”大风凛凛的旭阳关城

,六岁的幼年君王转

问身後的少年丞相。
“丞相?”沉络又问了一声,才发现苏倾容的目光一直停在远处银光粼粼的大湖面上,眸光异常柔和,是他从来见过的温软。
沉络伸出手,拉了拉苏倾容的衣袖,他不喜欢苏倾容的这个表

。
冷风带着血腥气,一刀一刀吹,大湖面上传来湿气,将苏倾容的睫毛上都凝结了一颗一颗的水珠。
“臣有私兵十万,全骑兵。”苏倾容靠在城砖垛上,长发如瀑,嘴角是轻慢寒淡的笑,望向远处。远处,黑压压的玄甲骑兵如同静默的黑暗河流,从四面八方静静的涌来。每一匹马的蹄子上都包着布,行走间仿佛地底涌出的幽灵一样安静,铁血金戈。
每一匹马都肌

饱鼓,仿佛会立刻迸发出踏碎山河的

烈力量,每一柄刀剑都寒光锐利,仿佛在轻颤鸣叫,要将天撕裂扯碎。
这就是苏倾容的私兵,他们平

装扮成百姓,混迹於各个城镇,但是只要一声令下,立刻从帝国各个方向汇聚过来。
“这麽多年,臣屯私盐,贪军饷,杀了无数商户,走私打劫为他们发饷,亲手带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立功重赏、犯规就敲打鞭笞练出来的兵。”苏倾容淡淡抽回被沉络扯住的长发,冷声轻笑,那红色朱砂仿佛开放在血

体肤上的小小莲花,妖艳而狠毒,“陛下要是打算治臣的罪,只怕是罄竹难书。”
沉络靠在苏倾容的腰上,抬

,轻声问,“丞相,既然你有这麽强的军队,为什麽当初瓦剌进攻的时候,丞相不把他们派出来?”
苏倾容但笑不语,明显是让沉络自己去想。
沉络天资聪颖,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丞相,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借着瓦剌这一场战争,将京城七大营的兵力全部耗尽?这七大营属於世族一派,收的大约也都是京城贵族子弟,平

走马斗狗,早就没有什麽实际战力。”
所以,乾脆几十万几十万的派去边关,被瓦剌杀个一乾二净拉倒。
这种废物,苏倾容不想要。
“这些贵族兵花费巨大,养着他们几乎要消耗掉国库每年一半收

,这麽一来伤的伤死的死,北周反而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小皇帝说。
苏倾容微笑,淡声问,“还有呢?”
沉络低

思考,手指一根一根伸开数,“还有……朝堂上各派争斗不休,但都是一帮老

子,他们家族里未来的青年才俊几乎都放在三大营里做军官,本来是打算镀个金就好晋升。这下子全数死在了战场,只怕,未来三十年京城许多世家大族後继无

……”正好方便皇帝在重要职位上安


,而不会受到阻挠。
“陛下还能想到什麽?”苏倾容的语调里溢出一丝笑意。
“还有?”沉络抬眉望向清艳美丽的丞相,心

一动,“还有,父皇被瓦剌

俘虏,也不是巧合吧?”
丞相低

,绸缎一样的发丝随着他轻轻

的动作而

漾。
“没错。”苏倾容轻笑,“太上皇,是我派

推

瓦剌军营的。”
旭阳城

,湿气寒凉。
“太上皇既然没有治世之才,何苦占着龙椅不放。”他勾着嘴角,仰

看着照耀旭阳湖的血色夕阳“北周和瓦剌迟早会有这麽一场厮杀,臣大约六七年前就开始铺排,陛下登基,也是臣早就计画好的事

。”
“皇位安则朝堂安,朝堂安则北周安,北周安则旭阳安,旭阳安……它才能安生。”最後一句话含在嘴里,沉络没有听清。
“丞相,你为何选择络儿当皇帝?”沉络问。
一痕淡淡笑意滑过苏倾容的眼底,他懒洋洋的抚摸着沉络的发,轻柔的扬起黑色的眉角,弯起月牙一样柔软的嘴角。
“因为,陛下是‘真龙天子’啊。”苏倾容的笑里含着某种奇异的意味,“不用修炼,不用跃南天门的‘真龙’呢!”
某条傻乎乎的鲤龙心心念念的,龙身。
***********
骄阳烈火,寒刃如霜。
傍晚时分,瓦剌首领也先骑着坐骑在大军阵前来回巡逻,下达了总攻令────北周已经如同囊中之物,目前已经没有有力的军队,只要突

旭阳,就能一举冲

帝都────
他许给了各个部族令

眼红的承诺:他只要北周,至於攻下的城镇,


、财富、

隶任兵士随意处置掠夺……
粗狂的瓦剌

骑在马上发出狼嚎一般的欢呼,举起肌

鼓鼓的粗壮手臂,在血色晚霞中举起沉重的弯刀,胯下骏马响鼻


,毛发森立,昭示着兴奋的血腥战意。
同时,苏倾容却连战甲都不穿,依然一身清翠长衫,双手撑在城

上向下看,怀里抱着北周六岁的幼帝。
瓦剌骑兵十分强悍,才用了一刻锺就呼天抢地的奔涌至城下,也先一匹枣红骏马抢先,巨大的红马

立而起,马蹄仿佛踏碎山河!
昭和帝照例被押在军阵前,正面旭阳关城门。
“你们皇帝在此,开门!”也先仰

高喊,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冰冷沉默。
骤然,旭阳城

火把灼灼燃起,如同银河落九天,一片白昼通明!
也先这才看清,旭阳城

,密密麻麻站着无数黑衣黑甲的兵将,沉重而森冷,整个旭阳关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妖兽,每一个铁甲战将都是巨兽身上如剑的尖刺,要将瓦剌骑兵的血

紮穿。
这……
光看这气势,就决然不是也先之前进攻时,稻


一样柔软的北周军队。
森森黑甲往那一站,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瓦剌汉子手臂上都忍不住寒栗起细细疙瘩。
一般的军队,绝对练不成这样百万兵临城下,却没有一丝吵闹,一多嘴的纪律。他们只是沉默的架设机弩,沉默的指剑,沉默的燃起火把,仿佛没有看到旭阳城下的瓦剌大军一样,每个

都有条不紊的做自己的事

,仿佛一条暗暗涌动的黑色河流。
苏倾容和沉络身侧,二三十名黑衣骑兵已经排成了森严的阵列,前排手握长刀微微散开,後排平端弩弓,冰冷的寒芒毫不动摇地指向前方。
瓦剌

愣了,也先愣了,押在阵前的昭和帝也愣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北周居然还有这麽一支刀光如联,铁骨铮铮的军队!
……这军队是哪里来的?
也先纵然震撼,然而大军已出,不得不发,他腰侧的长刀,指向瑟瑟发抖的昭和帝,对城

上的黑甲将兵们高喊────“你们北周皇帝在此,开城门!”
城

上无数黑甲流水一般让开,露出一抹天青雨色般艳丽的身影。
昭和帝一眼就认了出来,惨叫到:“苏倾容!”
北周第一权相眼光都没有在昭和帝身上扫一扫,双手搭上城垛,露出怀里穿玄色镶金龙袍的沉络。
火光如同白昼,犹如天河倒倾,昭和帝在一刹那眼底反酸,泪水懵了眼帘。
苏倾容怀里的,就是新立的北周皇帝。
他的儿子,沉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也先张大嘴,一时间吵杂的瓦剌军安静下来,月色下城墙上下,似乎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苏倾容和沉络的身上。
苏倾容自不必说,北周第一美

,雪肤花貌,天

之容。
而沉络……战火黄沙不掩国色。
饶是见惯了各色美

的昭和帝,一时间也吃惊了瞬间。
废妃曾对他说,沉络长得如同先逝的太後,可是不仅仅如此。他才六岁,竟然有了某种近乎于艳烈的容光,他在苏倾容怀中,犹如艳丽牡丹中心的黑色花蕊,迎风而立,美貌凌厉。
这麽小的孩子,站在倾国倾城的苏倾容身边,竟然没有被他的光芒盖过。
昭和帝看着儿子,而沉络,也在看他。
短暂的沉默过後,北周权相的声音打

寂静。
“瓦剌也先,你看到了麽?这才是我北周帝王。”苏倾容清艳如雪的面庞里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他偏

抚摸了一下沉络的

发,手臂一扬,“至於你那个,已经废了。”
瓦剌大军哗变,阵前就


接耳不安躁动起来,昭和帝身子一软,跌坐在阵前。
还没有等瓦剌

的反应归位,只听城

三发鸣镝,城门

开黑色的铁血洪流紧跟着倾泻而下,如同铺天盖地的铁水携夹着刀锋寒芒直直冲向瓦剌大军!
随着黑甲大军的冲锋,苏倾容的声音饱含内力朗朗送出,犹如水银倾洒,白

滔滔之下,虽然

柔却犹如一把利刃震的

肺腑生疼!
“冲锋!监军军後督战!但凡有不出城作战者,格杀勿论!”
黑甲军似乎早就习惯了如此残酷的军令,没有一

回

,没有一

後退,狂烈冲杀而至,瓦剌大军顷刻被打散!
苏倾容的声音如同鬼魅回

在战场上空,回

在犬牙

错的血

泥泞中────“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站端一开,死战到底!”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後队斩前队!”
“私自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这就是北周着名的连坐军法,此法一出,军

们只有拼死冲杀不能後退,自然是

釜沉舟,拼个鱼死网

!
苏倾容的红唇蠕动,声音不高,但是由巨大内力传遍战场每个角落,震的

胃部都发抖,“众将率兵出城,立刻关闭旭阳城门,有擅自放

城者立斩!”
这句话苏倾容不但用北周话喊,甚至还用瓦剌语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个命令,连杀

不眨眼的瓦剌

也震惊了!这命令意味着黑甲军一旦出城,只能死战退敌才有生路,如果不能取胜,必死无疑!
这个苏倾容,彻底将北周军的

命豁出去了,不胜,就死!
也先大惊!连连勒马後退,却见瓦剌大军被黑衣军冲杀的淩

四散,整个战场几乎

挤

,瓦剌前队联系不上後队,被乾净俐落的切割成小块。
瓦剌骑兵们惊慌转

喊话,却在嘈杂的声响中失散了联系,满眼只看见一颗一颗血淋淋飞落的

颅和踏碎的马身。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兵败,而是失联,一旦失联就是全线崩溃!
战马嘶鸣银芒

空,风过天地肃杀,月影流火一般狂烧,金戈铁马,踏碎旭阳水畔晶莹烟火般的水花!
满目都是黑甲军拔刀而起的锋芒,黄沙浩瀚雾茫茫,弯弓时跃马嘶鸣,月下影绰绰,战场上传来瓦剌

凄厉的哀鸣,瓦剌

本来以为能轻轻松松马踏山河,劈断北周江山,哪知道却在这旭阳城下被一支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军队杀的溃不成军!
******
撕扯

缠之间,沉络默默的,和血

堆中跌跌撞撞的昭和帝对望。
太监宁喜在

军中扶着昭和帝,两

被撕咬绞杀在一处的两军来回推搡,不时发出尖叫。
*******
“丞相,箭。”护卫军为苏倾容递上一把一

高的弓箭。
也先在战场上艰难的转

看去,城

上的修长

影美艳妖异,月光披洒在清湖一般颜色的衣衫上,那纤细白皙的修长指

缓缓拉开那把弓,箭

寒锐明亮,直指他的眉心!
“来

!来

!保护我!”也先浑身寒战,冷脸咬牙嘶吼,可是身侧的护军都被黑甲军冲散,


自顾不暇,没有

来得及护卫他!
苏倾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怜悯冷酷的笑容。
下一秒,他轻轻松开指尖,寒光吞吐砭骨侵肌,箭势展开,雪色游龙一般光寒如同後羿

落九

,直冲也先而来!
箭风呼啸凌厉

空迎面而来,也先的呼吸粗重,连滚带爬的闪躲,一不小心跌落马背。
苏倾容的箭擦着他的肩膀


也先坐骑,震得也先半边身子隐隐发麻,呼哧呼哧的喘气。
他虽然躲了过去,然而这一箭如同雷奔电掣,一举劈裂了他的枣红坐骑,穿透血

,将穿着铁甲的战马钉在了地上!
森森寒气在肌肤上

出颤栗,也先抢了身侧另外一匹战马拉紧,刚刚跃身上马,就看到苏倾容微笑着重新拈了一支箭,重新对准他。
“陛下,”苏倾容对身侧的沉络低声笑语,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臣幸不辱命,将瓦剌首领也先诛杀在御前。”
也先愤怒的抬

!他明明没死,苏倾容怎麽敢如此侮辱他!他哪来的自信将他

杀在旭阳城下?
还没等他


大駡,苏倾容已经重新拉满弓,雪白手指按着弦眼,黑眸中满是轻蔑和

冷,“也先,你的命,就是我北周皇上登基的祭品!”
一

大力涌来,掀的也先浑身一阵剧痛,弩箭锐利的尖啸撕

空气,如同一段灼灼发亮的银线,铮然

空。
也先的身体如同纸鸢一样高高飞起,被弩箭带着向後翻飞,死死定在瓦剌高耸的军旗端!
月色如血,瓦剌军顿时失语,整个战场,猛然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和安静。
瓦剌

怔然立在城下,停止了打斗的动作,扭

看着他们的首领被钉在旗杆上的,血淋淋的屍体。
苏倾容一箭

穿也先眉间,由於力道过大,也先

骨碎裂,连眼珠子都被巨大内力

出眼眶,挂在空

的眼眶下。
“撤!快撤啊!”不知是谁哭喊了一声,瓦剌大军嘶叫着反冲,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逃离这片修罗场!
败局已定,瓦剌

军阵大

,而黑甲军依然井然有序。
此刻,已经是黑甲军的单方面的定屠杀。
一具具战马倒下去,一个个粗壮的瓦剌将士丢盔弃甲四分五裂,血像是河水一样将无数屍体浮起,在荒凉

原蔓延开来,映得月色一片腥红。
“陛下,”沉络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耳畔就响起苏倾容淡淡的嗓音。
定睛一看,沉络才发现城

上不知何时调集来了数尊大炮,黑


的炮

正对着也先後方营地。
黑甲军不再冲杀,向後撤退,退回旭阳城底,任凭瓦剌骑兵向着远处逃散。
这是苏倾容为瓦剌

准备的最後一个惊喜────神机营。
神机营专司火炮,炮身带着不祥的

冷光芒,对准四散的瓦剌逃兵。
苏倾容在沉络身侧蹲下,扬起睫毛,雪白肌肤上如同淡淡匀了胭脂,色授魂与颠倒荣华,美绝天下,“陛下,臣之前没有用火炮,是因为火炮无眼,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一旦使用,很可能会误伤或者误杀太上皇。”
沉络眉目一凝。
苏倾容握着沉络的小手,“陛下,要不要用,只在陛下一句话。”
沉络撑起身体,站在城

上,看着依然在逃兵中踉踉跄跄的昭和帝。
似乎有什麽感应,昭和帝在此时回

,看着儿子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泪。
“络儿……”昭和帝蠕喏。
月下,沉络的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沉络在回忆。
回忆起萧华宫里,冬雪阵阵,所有的食物都冻结成冰,而他太小,克化不动那些冰冷的食物,最终还是废妃含在嘴里暖化了,一一喂给他。
回忆起来,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用狗尾


为他紮了一个一个的蚱蜢,他粗糙的手掌摸在肌肤上,多麽温暖。
回忆起来,废妃只为了替他要回应有的名分,一

碰死在昭和帝面前。那一天,废妃坐在

旧的妆台上对着铜镜细细涂抹,将他抱在怀里看了又看。
回忆起来,萧华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

们,在皇後的廷杖下呜咽断气。
回忆起来,那一颗苍老的梨树,和一地的黄鹂幼雏屍体。
长睫颤动,沉络缓缓睁开眼,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微微一笑。
昭和帝看到沉络嘴唇张阖,笑着说了几个字────父君不父,莫怪儿臣不臣。
江山如同卧榻,岂容他

酣睡?
沉络转过身去,黑眸熠熠,“丞相,开炮。”
苏倾容

。
数十门大炮开始猛烈轰鸣齐发,也先後营立刻陷

火海。
无数

体被炸飞,逃兵们鬼哭狼嚎

成一团,被这不断从天而降的恐怖火球炸成飞灰。
*****
“陛下不愧是臣的主上。”苏倾容满意的笑道,火球划过一道道橘红色的光,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昭和帝的身影淹没在火海中,被火焚成骨,灰飞烟灭。
他死在了自己儿子的命令下。
沉络仿佛事不关己,仰

对苏倾容微笑,“丞相,今

朕就算不用火炮,你也不会放过太上皇罢?”
“自然不会,”苏倾容牵着沉络的手,缓缓走下旭阳城楼的阶梯,“如果陛下不用火炮,臣自会下令给宁喜,让他趁

送太上皇一程。”
宁喜,昭和帝的贴身太监,在瓦剌军营里相互扶持,原来竟然是苏倾容埋下的一颗棋子。
“做得好。”许久之後,沉络转身,手臂环过苏倾容的颈子,埋首在他发间,轻轻的说。
荣华谢後,君临天下。
☆、欺君
幼帝一一成长,年华飞逝,韶华倾覆。
金銮殿上的帝王在脱离开儿童的稚

後,一


抽长,而他身侧的丞相,仍然是一身碧水衣衫,长发如瀑,雪肤花貌的模样。
苏倾容的时间好像停止了。
时光在臣子们的脸上刻画出不容辩驳的痕迹,可是苏倾容,再也没有一丝变化。
不仅仅是容貌,他的每一根

发,每一片指甲,都不再生长,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只是那

子一般惊

的美貌,

益艳丽。
帝相


相处,沉络在丞相的教导下益发现出了圣君之像,北周国力

盛。
只是私底下,有暗流汹涌。
***********
曲江芙蓉池边,御书房内,苏倾容领着幼帝,言传身教,寸步不离。
沉络眉目初绽,终於长成少年。
而他突然发现,丞相的样子和自己幼年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说起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苏倾容生病什麽的,宫里已经有传言说,苏倾容恐怕是个妖物。
苏倾容并不解释什麽,没有

胆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沉络无所谓苏倾容是什麽,他是

也好,是鬼也罢,於他而言,苏倾容永远都是萧华宫外惊鸿一瞥,将他带出废宫,走出三寸天地的

。
其他官员早在十几岁就成家,而苏倾容在这个年纪,也早就应该儿

绕膝了。
可是,苏倾容仿佛对於


没有丝毫的兴趣,无论多少高门贵族前来试探议亲,都没有结果。
关於这一,沉络很高兴。
他不喜欢苏倾容娶妻,至於原因,他不清楚。
“络儿,这三

你为何如此安排?”沉络正在出神间,苏倾容淡淡出声。
沉络眉目一整,扭

看去,苏倾容正在逐一检查他批过的奏摺,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关於吏部、户部和兵部的调度。
当初,苏倾容拥立沉络登基,许多

都以为苏倾容会趁机篡权,将幼主当个傀儡。哪里知道几年过去,苏倾容逐渐将大权向沉络转移,毫不藏私,皇权渐渐集中。
他倾尽一切,教导着沉络。
沉络只是不明白,苏倾容想要的是什麽?
他於权势无意,对财富无望,但谁也不能说他生

淡泊,苏倾容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极强的目的

。
他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谁也不知道,沉络也不知道。
“丞相,”沉络过去,倚靠在苏倾容的身侧,他指

白皙修长,指尖有常年习字练剑留下的茧子,“这三个

的调度有什麽问题麽?”
“没有,”苏倾容神色不变,但是眸底带了一笑意,“臣只是想知道,陛下为什麽如此安排?”
沉络看向奏章。他将户部

给晋侯江华,将兵部

给飞虎将军,将吏部则

给了一个曾经没落的世家进士。
“络儿是想,管钱的、管

的、管兵的,一定要完全隔离,这三家在朝堂上势力向来不曾

融,而且各自有罅隙,吏部尚书更是朕一手从底层提拔上来的,绝对不可能结党,动摇御座。”
有钱的没有兵、有权的没有钱,有兵的没钱也没权,无论谁有异心,皇帝都可以立刻联合另外两派势力打压其中一个。
兵部尚书他更是选择了一个老将军,过几年就会告老还乡,到时候妥妥的换一批自己的心腹上去。免得选个年轻的上去,一把椅子坐到死,要拈下来还得费工夫。
至於户部尚书的

选,则是他在朝堂上和一派世族们拉扯了好几个回合之後的折衷选择。
北周最令


疼的便是这一群高门世族,个个都有百年的根基,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拔除。这些世族自诩百年望族,连皇帝都不怎麽放在眼里,抵御外敌的时候比老鼠还胆小,内斗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

神。
户部

给江华,则是他左思右想之後下的决定。晋侯江华原先一直活跃在兵部,掌管了京城的七大营。数年前瓦剌一战,七大营死的死残的残,而目前北周的主要军队都是由苏倾容私兵发展起来的,沉络自然绝对不会允许晋侯接手这些军队。但他也不好驳了晋侯的面子,於是将他由兵部挪到户部,算是平调。
苏倾容

,整肃衣冠,突然在沉络面前单膝跪下。
“丞相?”少年天子一

雾水,连忙起身去扶,只见苏倾容别开他的手,仰

笑道,“看来制衡、用

,陛下心中已然有乾坤,将会是我北周的明君圣主。”苏倾容目光明亮清淡,看的沉络一阵沉默。
“陛下,臣已经没有什麽需要教你的。”
“从明

开始,臣不会站在皇上御座旁,臣将和百官一样,立於丹陛之下,听凭皇上差遣。”
沉络握住苏倾容的手,丞相的手指冰凉而清冷,看那一

青丝乌檀木般,睫毛如同呼吸的蝶翼一般轻颤。
*******
沉络登基十年後,摄政丞相走下御座,独留少年帝王在皇位上俯瞰。
那相伴了十个春秋的丞相,转身下了丹陛,和百官一起对他跪拜折腰,如同高洁傲然的鹤。
沉络坐在上方,能看到丞相低垂的额

,一丹红朱砂,美貌凉薄。
属於苏倾容的那种远山淡绿色,像一团薄薄的烟雾一样,拖曳在地上,只是一层外衫,遥远而模糊。
比雪还要白皙的的锁骨被他耳畔低垂的黑发轻压,蝴蝶振翅一般,苏倾容漆黑的眼睛微微弯折,清幽而媚惑,他抬起

,对着御座上的帝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沉络觉得冷。
从此身侧,再也没有悄悄伸过来的手指,再也没有耳侧的低声嘱咐。
从此以後,师尊便是他脚边的臣。
苏倾容苏倾容,你是故意的。
沉络淡淡的想。
你用身份的差别,划开一道多麽

的鸿沟。
这个鸿沟,没有

能够跨越。
从此,帝王寝殿里丞相不再涉足,禁宫之内,再也不见苏倾容身影。
**********
一向身体康健的丞相苏倾容,在一个渺然春

中,突然号称病倒,连续七

不曾上朝。
这几天,少年帝王的脾气冷的吓

,贴身的太监周福全将全体近侍脑袋都别在腰带上,小心翼翼的为御案上的龙泉青瓷添香。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清凉,梨花一片一片的折落了。
沉络穿着薄薄绯色寝衣,漆黑长发如同绸缎一般在春光中铺开,丰美华丽,春色中帝王托着下

,青梅落,水光帘影,小翠立横枝。
早早处理完了政事,沉络不愿意去寝殿休息,展开一匹洒金白纸,随意写字。
铜壶滴漏,沉络无意识的写,困了就将额

枕在臂弯间沉沉睡去。
梦中,是一片大雨初晴的青天碧色。
朦朦胧胧。
碧色之间,落着一片一片的白色花瓣。
梦中,他回到了萧华宫

落的红墙内,他孤身站在萧华宫的空

庭院里,指缝里隐约看着挑高的飞檐上摇曳昏黄光芒的宫灯。
这时远远有

走来,一身清绿山明水净的纱衣,下摆丰盈饱满,如同花瓣的裙摆漫不经心的铺开满地,上面盛开着银色和金色

织,妖娆转折的玉簪花,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丞相。
他的丞相从九重宫阙处慢慢行来,蹲在地上对他伸出手,对他说,臣苏倾容。
臣苏倾容。
梦是最

的思念,最

的渴望。
睫毛轻颤,沉络猛然醒来,低

瞪着桌上的白纸,瞪得脸色苍白。
纸灯墨冷,笔划清晰,刚劲一转一折,一勾一挑,笔锋淩厉,全写的是一个

的名字。
苏倾容。
苏倾容。
苏倾容。
那个

是他的丞相,更是他的师尊,从六岁开始,手把手的将他带大,成就一代英主。
他为什麽会才几天见不到他,就烦闷

躁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麽会在纸上写满他的名字?
沉络浑身发冷。
这时候周福全急急领了钦天监监正何坤来,说是要紧事禀报。
何坤正衣跪地,大礼参拜之後开

,说昨晚夜观天象,荧惑守心,有大不吉利之象。
沉络嘲讽的扯唇,“天象不吉就说明帝王无德,难道,监正是来让朕下‘罪己诏’的?”
何坤吓得背後冷汗淋漓,连忙磕

。
“回禀陛下,陛下治世圣明,荧惑守心自然和陛下无关,只是……”他抬

悄悄瞥了一眼沉络的脸色,“只是,丞相大

八字属水,荧惑守心,火

大增,只怕对丞相大

的身体有损。”
所以,苏倾容称病,是因为被荧惑星克了麽?
何坤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说,“陛下,此次天象很凶险,如果放着不管,恐怕丞相大

会有血光之灾。”
“这麽严重?”沉络微微颦起了眉

,就听到何坤小声嘟囔,“若是、若是能得陛下龙血护身,丞相大

应当能避过这一劫罢……”
沉络闻言毫不犹豫的,命

取来一只甜白釉瓷瓶,割开手腕,灌满整整一瓶。
“送去丞相府邸。”他淡淡吩咐,然後在周福全和何坤惊吓的表

中起身,“摆驾丞相府邸。”
***********
不顾周福全的反对,沉络命令立刻准备帝辇,前去相府。
他只觉得想要立刻见到丞相,一时半刻都不能等。
这是沉络第一次莅临苏倾容的府邸。
丞相府邸并不算奢华,路过白玉九曲桥,就看到一块一块的小湖,碧波潋灩,临着湖水是一大片一大片,盛放荼蘼,火焰一般烈烈压雪一般梨花。
苏倾容似乎对於湖水有种特别的偏

。
走路的时候,鞋底都沾满了雪白芳香,清幽雅静,仿佛通向不尽的天处。
“皇上,丞相身体已经大好,在湖边等您呢。”相府管事引着沉络前行。
面前梨花枝

云一样的错落,不断遮挡住视线,终於在来到水边的时候,无限宽展。
湖边树上清妍娇

的花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凛然庄严而繁盛。
树下苏倾容负手而立,比梨树更加挺拔凛然。
几

来的焦躁顿时平静,沉络止住脚,定定的看着他。
似有感应,苏倾容转过

来,

上是朗朗白

,梨花如同燃烧的雪,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苏倾容漆黑的眸子含着一弯

潭水笑意,倒映着沉络。揉青衫子碧绿衣摆,长发低垂,似被包在了狂舞的梨花之中,蔌蔌清香细。
沉络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只有那道天青碧色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烙印在眼底,无法消抹而去。
沉络就那麽远远站着,仿佛初次相识一般,看着苏倾容。
苏倾容慢慢的微笑,对他说,“络儿,过来。”
这宫里,也就只有丞相会叫他络儿。沉络想。
他身为九五之尊,行走处万

俯首跪拜,天下间,也就只有苏倾容会叫一声他的名字。
苏倾容的声音美且沉,音声细,尾音扬,宛若柳叶拂过琴弦,柔而转折。
仿佛是机械的,沉络僵硬的一步步挪动过去,怔怔的看向他。
莫名其妙间,心跳如鼓,狂烈的好像万马奔腾。有什麽懵懵懂懂的东西仿佛

开,一一的仓惶袭上沉络心

。
越走越近,苏倾容身上的竹叶气息越发清晰,在梨花香味里有种突兀的味道,异常诱惑。
苏倾容微笑的看这个少年皇帝越发抽长的身形,就像小时候一样亲昵的伸出双臂欲抱他。
哪里知道,在碰触的一瞬,沉络却仿佛被烫到似的退後一步,打开了苏倾容的手指!
苏倾容扬了扬眉毛,缓缓收回手,目光漆黑。
沉络胸

起伏,雪白的肌肤起伏。少年仰起

来,漆黑艳丽的眉目竟然带了一丝痛苦,他盯着苏倾容颈子处的盘扣。
别过

去,沉络

哑的开

,“丞相的身体好了?那麽明

赶紧上朝罢。”
苏倾容不语,美丽的嘴角微微下垂,细细打量他的神色。
沉络一刻都不愿意多呆,说完话扭

就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最後,忍不住奔跑起来,一

紮进帝辇!
沉络将

埋

膝间,许久才抬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蜷紧,将掌心的肌肤掐出了血。
只觉得掌心一阵疼痛,心里一阵无法形容的悸动。
苏倾容。
他朝夕相处的丞相。
……就在刚才苏倾容伸过手来的一刹那,他竟然反


的不想碰!
那只手仿佛带了魔力,碰触之後,就会堕

无底

渊。
那只手曾经握着他的手习字练武,曾经牵着他指江山,那只手他抚摸过无数遍,磨蹭过无数遍,熟悉的一如他自己的手。
可是,就在方才,他竟然如同一个

窦初开的小孩子,连


的肌肤都害怕触碰。
枯涩的

感也从身体接触的每一个细胞注

进来,如同熔岩也如同毒药,一注进他的身体,在平静的外表下掀起巨

。
这麽些天的焦躁是什麽,期待是什麽,失落又是什麽,沉络终於懂了。
骗谁,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在苏倾容走过来时,心

烈火狂烧一般的剧烈跳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一钩淡月天如水,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
寝宫的宫

们惊讶的看着他们国色天香的帝君,自从相府回来之後,就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任凭谁也不许进

。
三天之後,沉络打开了门。
他的身影斜斜投

在洁白的玉阶上,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沉络静静的走

御花园里的梨花树影,远处灯火星星,

声杳杳。
周福全大气也不敢出,远远跟着少年帝君,只觉得,他脚下的那条小径便是一条一条寂寞的路,展向不知名的地方。
沉络拨开一支又一支的梨花,可是这冷月幽香,怎麽都安抚不了他心底的烦躁。
“哎呀。”幽幽树影里面,有一个

影仿佛是无意一般,惊讶的回过身来,小声叫出声。
沉络默然,看着

影处跪着一位元长发垂肩的男子,他正在收集梨花花瓣,将它们埋

树根的泥土。
“皇、皇上……”这种巧遇,沉络每天也不知道要遇到过多少回,无数邀宠的宫

都试过这一招,一次两次算是惊喜,多了只会让

味同嚼蜡。
那男子有几分秀色,看到沉络之後慌忙跪倒,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上发簪脱落,一

乌发猛然流散而下,一丝一缕的铺开在沉络脚边。
沉络猛然就想起来,那些苏倾容抱着他在灯火下练字的

子。那时候苏倾容嘴角带笑,把着他的手,烛火下,一

青丝如同流泉,侧侧蜿蜒,幽凉顺滑。
似乎有什麽剧烈的痛楚袭上心

,一节一节压迫着脊椎,让他连呼吸都发疼。
苏倾容,苏倾容,沉络念着这个名字,火烫灼热的压着唇底。
“你叫什麽?”许久,沉络看到脚下男子惊喜的抬起

,才意识到自己问出了声。
男子连连磕

,缩成一团微微发抖,却也因为得到帝王一句询问而惊喜的不知所措,连着几声禀报,“回禀陛下,

才叫画兰,画笔的画,兰花的兰……”
男子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是眉心光滑,不像苏倾容,一朱砂,倾国妖娆。
只是这一握青丝,还算相似。
沉络弯下腰去,手指抓住了画兰的肩,然後,俯身而上,将他压

落满梨花花瓣的树下。
画兰受宠若惊,抖抖索索的倒在帝王身下,青丝如瀑,在月影下倒错幽昧。
画兰喉

一紧,

倒映出影影绰绰的花影和淡白如钩的月亮,他的颈子被蛮力向後扯去,呼吸困难的挣扎间,看到少年帝王垂着长睫,微微扬挑的美丽凤目狰狞而清冷,除了让

窒息的妖艳之外,还有某种不可思议的,诡异的压抑。
画兰被迫无助,却还是半推半就的打开身体,在剧烈的快感里忘

喘息呻吟出声。
寒意湿润了眉梢,雪花飘落在

缠的身体上,浅白的一,很快,便不留痕迹。
远处的周福全知道陛下正在宠幸宫

,很有眼色的指挥太监们搭起了帷幕。
沉络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身下激烈流滚着欲望,撕裂开紧窒的身体。
身下的男子有着丝绸一样滑润的皮肤,娇柔的肌理,不错的姿色。
只是他不是苏倾容。
沉络一面抽动,一面抵着画兰的额

闷闷笑出声,笑的压抑。
画兰销魂又痛苦的呻吟着,帝王的力量过大,将他身体几乎不堪承受,断断续续的恳求,一行一行泪珠滑下鬓角。
沉络却毫不怜惜。
画兰身体已经被折腾出了血,在高氵朝中昏眩迷离,泪水间他睁眼,他咬疼了沉络的唇。画兰一见伤了龙体,大惊失色坐卧起身,却见方才还在他身体上放肆纵

欢好的少年帝王立刻推开他起身,自己整好衣冠,长发未束,鲜艳如同蔷薇的嘴唇上一个小小的血

。
龙袍上沾了画兰的血迹,将龙爪染成一片片妃红,腾云驾雾。
少年帝王披散着长发,柔软的垂落下来,搭在腰间,优美的下颚在月下勾勒出一个妖艳清冷的弧线,艳色让

窒息,唇齿间一抹血滴,触目惊心。
“

才……

才……”画兰吓得不敢吱声。
“滚,”沉络冷声,指

抹过唇角的血。
画兰连滚带爬离开,就怕皇上一个反悔要他的命。
沉络站在梨花树下,周福全机灵,跑上来低声问沉络那位刚刚侍寝的公子要不要册封个位子……
沉络心下一阵烦躁,冷冷瞪了他一眼,随意摆摆手,“选侍。”
周福全答应着退下,心下暗忖,这位画兰公子可是好运气,御花园每天来偶遇陛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他

了皇上的眼,直接就封七品选侍。
要知道,皇上年轻,於後宫一向没有太多兴致,至今也只有一两个更衣和答应,皇上半年也不见得召见一回呢!
星光退去,天色初晴,沉络睁眼,眉目如画。
梦中身朝生暮死一夕恋,几回知君到

间。
纵欲过後,身体只剩下空茫,毫无满足。
他知道原因。
因为他抱的,不是自己喜欢的

。
***********
北周君王在某些事

上,开始变得任

。
当听说又一个高门世族去丞相府提亲的当天,沉络夜传丞相

宫,就说帝君有急事。
漆黑的夜里,月光弯钩,照在洁白的雪地上。
殿内龙泉窑梅子青三足炉中着嫋嫋香烟,极其静谧。
窗外唯有风声漱漱,如泣如诉。
极细的雪簌簌下着,仿佛静静洒下的盐粒,寝宫外一排隐隐约约的灯光,侍卫分立两侧。
沉络

枕在寝殿门上,听着殿外的动静。
果然,掌灯时分,远远走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在殿门前停住。
那是苏倾容的脚步声,他举止轻柔,和谁都不一样。
然後沉络听到了苏倾容的声音,问门外的周福全────陛下如此着急召见本相,可有急事?
周福全摇摇

,说陛下已经歇息,可是传了

谕,命令丞相今夜留值在寝宫庭院。
沉络沿着殿门慢慢坐下,背脊贴着门。
苏倾容果然来了,抛下了为他说亲的高门世族长老前来。
於是沉络像小时候一样,透过门缝看出去。
外面正在微微的飘着小雪,柔而白,仿佛是羽毛似的雪花从昏黄色的天空中落下,苏倾容站在漫天细雪里,长发落了雪,肩膀也落了雪。
“苏倾容,朕不许你娶妻。”沉络低着

,嘴角微扬,犹自轻喃。你看,虽然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也不许你娶别

。我就是这麽任

,大雪天把你召来,也不过是让你隔着门站着,什麽事也不做。
忽然心底无限宁静,慢慢有满足与细微的甜美从冰冻一般的痛苦中蔓生而出。
沉络转过身去,背脊贴着殿门,薄薄寝衣抵挡不住风雪的冷。
门外,苏倾容问了周福全之後就不再问,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走上台阶来,挨着寝殿门站定。
雪斜斜刮过来,天青水色的衣摆清凉而湿润,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沉络和苏倾容一门之隔,能嗅到他身上的雪气,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震动。
苏倾容对着门板开

问,“络儿,你休息了?”
沉络不语。
苏倾容又说,“络儿,你是北周的帝王,只要你传召,臣就一定会来。”
沉络抚摸着着殿门,感受到苏倾容的语音在空气里每一丝颤动。
“哪怕没有理由,臣也会来。”
沉络闭上眼睛,盖住微微湿润的眼睛。
雪下着,越来越大。
整整一宿,苏倾容站在门外,没有走。
沉络坐在殿门的另一侧,也没有走。
隔着一层门板,沉络感觉着他的丞相的体温,这麽近,这麽近。
他和他如此之近,只要一伸手,苏倾容的身体就会完全被他抱住,他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伸出手去。
苏倾容,是一经碰触,就会彻底

碎的水中月,镜中花,他目光清澄,目中无

,自然也不可能有他。
就这样吧,苏倾容,就这样吧。
你不问,我不说。
***********
上元灯节。
沉络十六岁的那一年,死磨硬缠下,和苏倾容一同简装出宫,来到岳阳楼。
楼下灯火辉煌,桃花流水,曲江潺潺。
帝都柳絮飞,箜篌响,路

醉
苏倾容在看流水,而沉络再看他。
曲江里面飘着盏盏莲花河灯,苏倾容却只是淡淡的看着河水中的那一朵睡莲。
苏倾容的目光从来流转,永无定处。
“丞相似乎十分喜欢水和莲花?”沉络问。
难得见他这麽出神的看一样东西。
苏倾容颔首,“我有一个故友,常年居住水边,许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於是沉络微笑,飞身而下,将那朵莲花掬

掌心。
而岸上,一个锦绣衣着的小姑娘愣愣张嘴迷醉的看着他,他自然没有注意。
拈着花重回岳阳楼上,灯火在身侧辉煌,他的丞相侧身靠在栏杆上,黑发低垂,清雅风自来,眉间一朱砂,魅惑妖娆。
沉络轻笑,“丞相天

姿容,眉心一红痣,当真媚惑。”
苏倾容淡淡垂着眼皮,“这原也不是天生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苏倾容嘴角微微挑起一丝薄薄的笑意。
沉络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笑过,虽然是一闪而逝,但遥远而温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麽十分心

的东西。
有种模模糊糊的意念滑过脑海,沉络直觉,苏倾容的话里有很关键的东西,那一瞬间,他曾无限靠近苏倾容心底最

处。
沉络伸出手去,想要将手中的莲花簪上苏倾容的发。
他只想要为这一个

梳发簪花。
“胡闹,白龙鱼服本就不妥,你还在这里淘气。”苏倾容站起身,挡开他的手。
春水汤汤,一时无涯,柳絮轻软,流水尽飞花。
沉络自嘲的笑一笑,然後伸出手去,握住了苏倾容的手,把有他体温的指尖握在掌心,“那麽丞相带朕回宫去吧!”沉络淡淡一笑,任夜凉来袭。
手指与手指,就是他们二

最贴近的距离了罢。
楼下民生鼎沸,万里江山,只是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朱砂?
沉络微笑着紧紧握着苏倾容的手,毫不放松,“丞相,上元灯节不设宵禁,这里热闹,那麽多

,丞相如果不紧紧拉住朕的手,朕可不知道待会儿自己会失散到哪里去哦。”
苏倾容反手握住他,走在前方。
沉络任他拉着,走在後面。
“丞相。”他突然开

唤。
苏倾容回

,“嗯?”
沉络笑笑,无谓的笑笑,“没事。”
没事,我只是想知道,你於灯火阑珊处回眸一笑,会是什麽样子?
心脏里沸腾着无法说出

,火焰热比冰水冷,这样走着,仿佛回到最美的幼年时光,他也是这样跟在苏倾容身後,红尘走马,步步相随。
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
北周天玺帝十年,少年天子第二次发兵瓦剌,这次总共动用了五十万兵力,攻下了瓦剌的老巢,将胭脂山外的部落,将关外二十一州,尽数扫

平坦。
年轻的天子立於马上,转

对着身侧马背上的碧衣丞相柔声问,苏倾容,你还有什麽愿望吗?
北周权相微笑,陛下,为了江山永固,你应当及早定立皇嗣。
沉络

。
於是天玺帝十七年,北周後宫开宫,选秀。
***********
一个婉转春

里,禁宫流水淙淙,春巷夭桃吐绦英。
整个御花园里面,莺啼婉转,脂

光艳,一波波花骨朵儿般的贵族少

们璎珞魅妆,挤在牡丹茂盛的御花园太

池边。
皇帝陛下至今後宫空虚,连一个贵嫔都没有,零零散散也就只有几个选侍和才

,再往上就没有了。
因此,这一次在北周贵族间开宫选妃,只要谁家有

儿中选,必然不会封太过低的位份。
於是凡接到选妃诏书的世族们都分外重视,送进宫来参选的秀

都是家里才貌兼具的嫡

。
少

们清新而轻灵,仿佛花朵上的朝露,各有特色,令

目不暇接。
这是天玺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的选妃,秀

们聚齐太

池旁,等待帝王相看,若有合意的,只怕当场就了去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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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那是陛下。”一位珠圆玉润的美丽

孩挥着丝帕,几个少

连忙纷纷挤来太

池边,远远看去,天玺皇帝一身玄衣红色绶带,下了帝辇,坐在湖心亭上。
“那是陛下吗?太美了……”少

们看的目眩,赶紧重新打理云鬓整理衣冠,可是无论怎麽艳丽的珠花宝石,都无法让她们的姿色媲美那位亭中悠然闲坐的九五至尊。
江采茗呼吸急促,捏紧了小手,脱离开群群花团似得少

,来到太

池流水下方一处僻静的角落。
晋侯江华前年殁了,江家子嗣艰难,晋侯老来得的几个儿子和孙子都体弱短命,晋侯白发

送黑发

,到了最後,竟然连一个嫡子嫡孙或者庶子都没有。
於是,晋侯便将韩烨收为义子,晋侯亡故,韩烨便袭了晋侯的爵。
韩烨,就此成为新一任晋侯,韩家从此改姓江。
而她,距离心中那位惊艳绝世的少年,又更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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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坐在湖心亭的帝王墨染一样黑的

发散披着,耳侧青丝错落

影里露出一小截光润如玉的肌肤,袖

薄薄玄色外衫翻卷,露出掩映下的素淡中衣袖,乌黑柔亮的长发垂落肩

遮住了小半脸庞,侧望过去从眉

到下颚的线条优美至极。
鸟语花香,风清雾茫。
沉络穿的并不隆重,连长发都没有认真束,随意挽了个髻,珊瑚发簪斜斜别过,要笑不笑的模样就仿佛月下昙花徐徐舒张,妖艳凝窒。
看到皇帝的装束,几个贵

开始犯惴惴不安的嘀咕。
“陛下穿的如此随意,似乎是对这场相看小宴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是啊!我朝有规矩,如果这一次陛下决定迎个妃位或者夫

,至少也要穿的隆重吧?”
可是天玺帝不但没穿正冠朝服,甚至连龙袍都没上身。
这是不是也表示了,他属意的皇後

选并不在这群秀

中?否则,就算个妃子,皇帝也应当穿正经宫装以示尊重的。
诸般猜测嘈嘈杂杂如同虫鸣,不安的气息在空气中

漾。
不过这些统统影响不了江采茗,她挑了一处假山巨石坐好,将脚踝浸

犹带寒意的太

池水中。
秀

们从湖心亭处一个一个的过,沉络却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个,指尖悠悠转着手中的影青暗花缠枝莲纹盏,侧耳聆听周福全一个一个报清楚秀

们的来历和家族,似乎对她们的母族比对她们的长相身段感兴趣的多。
贵

们哭丧着脸,从皇帝面前一个一个过,却连帝王的眼皮子都没见抬一抬。
周福全仔细看着主子的神色,那根白玉指尖偶尔顿一顿,他便开

将念到的秀

留下。
这麽一盏茶的功夫,基本北周的贵

们都被皇帝相看完了,五六十个里

也就留下了三四个,还封的都是从五品的小仪、小媛,吏部侍郎的

儿好一给了个四品容华,一场下来连个昭仪都没有。
贵

们哭丧着脸,突然听到一个

声娇声惊叫,“哎呀,我的花!”
众

纷纷扭

看去,只见一个侍

打扮的姑娘跪在水边,而她

上新鲜采下的茉莉花掉落在水中,飘向下游,流向太

池。
“我、我贪看水里的鱼儿,不想这花突然掉了……”侍

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御前失仪,慌忙跪下。
被她这一闹,所有

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连沉络听到声响也微微抬起了眼皮。
那一朵芳香洁白的茉莉,顺水流去太

池边,然後被一只

巧绣鞋挡住。
挡住花朵的姑娘慢慢的将沾湿水的茉莉捞起来,水汽氤氲间,素衣广袖,长发低垂,没有一丝装饰,竟是个十分清净柔媚,不食

间烟火的佳

。
沉络美艳的凤眸含着一丝兴味,微微扬起嘴角────这还只是选秀,就已经有

不安生,花招百出的邀宠了?
江采茗将茉莉在裙角擦乾,戴在发间,然後袅袅的向湖心亭走来。
沉络转

问周福全,“这姑娘是谁家的?”
周福全答,“回禀陛下,是晋侯江烨的嫡

,福瑞县君,闺名江采茗。”
沉络垂下眼皮,指

在桌上了,转眸再看去,却突然看到远远的另外一个

子身影迎风而立,靠在树边,淡淡看着江采茗。
她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带着刀锋一般的尖削锐利,冷冷看着江采茗。
她穿的十分艳丽,却也正是因为艳丽,让她埋没在了这一群光华艳丽的北周贵族少

中,不若江采茗素雅清新,反而出众。
可是莫名其妙的,沉络就是多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看过


有这样的目光。
她穿着浅杏色的衣袂,大朵大朵泼墨一般的黛色刺绣,快要和太

池边的繁花融成一片。
周福全机灵的凑过来,凑在沉络耳畔低语,“那个姑娘是晋侯江烨的长

,福瑞县君的亲姐姐,端阳县主。闺名江采衣。”
正热闹的时候,有侍卫来传,“陛下,丞相来了。”
沉络站起身,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此时恰好苏倾容领着一

侍卫行走至太

池边,逆光对帝王展开一个徐徐的浅笑。
年轻的帝王不急不缓,走至他的身边,二

并肩而行,美如图画,艳色迷离。
临走前,沉络指了指江采茗,“既然是晋侯的


,便是封个昭仪才不算委屈。”
周福全高兴的连连哈腰,在一众贵

妒忌的目光中小跑至江采茗面前,笑道,“姑娘好福气,今天这麽多金枝玉叶,皇上偏偏了你做蓬莱阁的主位,从二品的昭仪呢!”
江采茗不卑不亢的对着周福全盈盈一福,便由众侍

环绕着下去了。
唯有江采衣,将目光从帝相互携互伴的身影中收回来,然後在江采茗身上缓缓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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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讯一早飞马传

晋侯府邸,侯爷江烨十分欣慰,夫

宋依颜更是喜得红光满面。还没等江采茗回府,阖府上下就已经忙不迭的挂起彩灯,贴大红喜字,洒扫焚香,祭拜祖宗。
江采茗的车马还没有抵达府门

,就远远听到鼓乐声和鞭炮劈里啪啦作响的声音,红色的灯笼高高挂了一条街,映得一条街如同蒙上了红色绸缎。
五光十色的

面流水一样的摆出来,参汤鹿

,珊瑚玉石洋洋洒洒从府门

摆到江采茗的闺房,房中,一袭桃红嫁衣,静静铺开在锦绣鲛丝锻被上。
江采茗红着脸踏

府,宋依颜就率领全家上下迎了上去,江烨满面春风,挽着宋依颜的手齐齐跪地,恭敬对江采茗拜了又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昭仪娘娘万福!”
恭贺声此起彼伏,江采茗娇柔的低下

,只是眼底的喜悦怎麽藏也藏不住。
“茗儿,快来看看!”宋依颜拉着

儿的手走

闺房,各种胭脂水

、玉容花

、花钿步摇细细试过,喜来挽云鬓,将江采茗打扮的越发娇美动

。
江采茗的目光转到床上的那一袭嫁衣上,登时面颊仿佛秋霜染透的枫叶般红艳,绞着小手低垂下

去。
“茗儿,这是娘早早就为你准备好的嫁衣,你看看喜不喜欢?”宋依颜问。
江采茗娇羞

。
“皇上册封你为昭仪,只是个嫔妃,嫁衣不能做正红色,”宋依颜似乎想到了什麽,眸中喜中带着酸楚泪,盈盈欲滴,“茗儿,虽然帝王妃妾尊贵无双,但到底不是正妻。”
“娘,”江采茗知道母亲在伤心什麽,连忙起身扶宋依颜坐下,“娘莫要伤心,皇上如今宫里并没有高位嫔妃,

儿此次进宫就是二品的昭仪,已经是皇恩浩

了,

後,又焉能知道不会有穿上正红色的那一天呢?”
宋依颜闻言转悲为喜,连连

,紧紧握着

儿柔细的手腕,“是了……”她哽咽,将

儿一脸羞喜

错的神

收

眼底,那不容错认的少

心魂

漾神色让她似有所悟,不禁柔声细问,“茗儿,皇上的模样你可看清楚了?你心里……喜欢他麽?”
江采茗闻言突然微微润湿了眼眶,枕着宋依颜的肩

突然呜咽起来,“娘……”
欣喜的泪滴润湿了宋依颜的衣袖,江采茗紧紧抓着母亲的袖

,“娘,你可知道,

儿喜欢皇上,喜欢了好多年!”
窗外月华如练,她倚靠在母亲身侧,一字一句讲来。
讲多年之前,她如何在曲江池畔对他惊鸿一瞥,


眷恋,寻觅多年,讲她如何多年来苦练德容

工,只求有朝一

伴在君王侧,讲她是如何眷恋沉迷。
看着

儿的神色,宋依颜有喜有忧,轻轻拍着江采茗的脊背,“茗儿啊,你果然和娘一样,是个痴

的。当年,娘亲也和你一样,对你爹爹一见锺

,就将此身

付了去。”
宋依颜又喜又忧,心疼的抱紧

儿,心底阵阵凄凉酸楚,“茗儿,你能嫁给自己心

的男子,娘亲自然替你高兴,可是……你要知道,皇上和咱们普通贵族不一样,他的身边,将会有许许多多的


,他永远都不会一心一意的对待你……”
自古帝王寡

呵!
江采茗微微一笑,低下

,桃红嫁衣上绣着片片青鸾鸟翻飞的羽翼,她的泪珠滴下来,在锦绣上晕开一丝凄楚,“娘亲,我不求皇上对我一心一意,我只求能够长伴君侧,只求留在我

的

身边,茗儿就知足了。”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 宋依颜满心不舍,噙着眼泪看

儿如同幼时一样撒娇的趴上她的膝盖,柔柔磨蹭。
“不过,近

选秀的有那麽多贵

,有郡主也有县主,皇上却偏偏只封你一个

为昭仪,可见是对你亦有

。”许久之後,宋依颜欣慰的笑道。
江采茗重重

,长发散开在桃红嫁衣上。
母

就这麽相拥坐了一夜,看着月色上中天,西沉,然後朝阳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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