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上的蔷薇和含羞

,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通向花

后的红砖小屋。更多小说 ltxsba.com
窗子是开着的,竹帘半卷,依稀还可以看到高台上摆着几盆花。
段玉记得很清楚,这里的确就是昨夜花夜来带他来的地方。
但他却实在不知道花夜来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这黑衫僧是哪里来的。
今天在这里的

,昨夜他连一个都没有见过。
那白衣垂髫的少

,刚才当然也不是对他笑,她认得的显然是卢九。
卢九仿佛也曾经到这地方来过。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好像越变越复杂了。
黑衫僧只叫

倒了一杯酒给卢九,道:“酒如何?”
卢九尝了一

,赞道:“好酒。”
黑衫僧道:“中土的酒,多以米麦高梁酿造,这酒却是葡萄酿的,久藏不败,甜而不腻,比起

儿红来,仿佛还胜一筹。”
卢九又尝了一

,笑道:“不错,喝起来果然另有一种滋味。”
黑衫僧道:“这酒


虽易,后劲却足,而且很补元气,你近来身子虚弱,多喝两杯,反而有些好处的。”
他居然和卢九品起酒来,而且居然还是个专家,谈得


是道。
不只他完全没有将段玉这些

看在眼里,卢九竟似也将他们忘了。
顾道

忍不住叹了

气,道:“贫道也是个酒鬼,主

有如此美酒,为何不见赐一杯?”
黑衫僧这才转过

瞪了他一眼,沉着脸道:“你是谁?”
顾道

道:“贫道顾长青。”
黑衫僧道:“你莫非就是那嗜赌如命,好酒如渴的顾道

?”
顾道

道:“正是贫道。”
黑衫僧突然仰面大笑,道:“好,你既然是顾道

,就给你喝一杯。”
他挥了挥手,那轻衣垂髫的少

,就捧了杯酒过来。
顾道

一只手接过,一

气喝了下去,失声道:“好酒。”
黑衫僧却又沉下了脸,冷冷道:“虽然是好酒,你却只配喝一杯。”
顾道

也不生气,微笑道:“一杯就已足够,多谢。”
王飞脸上颜色早巳变了,突然大声道:“这酒我难道就不配喝?”
黑衫僧道:“你是谁?”
王飞道:“江南霹雳堂的王飞。”
黑衫僧道:“你知道我是谁?”
王飞冷笑道:“最多也不过是僧王铁水而已。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要喝这杯酒的。”
黑衫僧突又大笑,道:“好,就凭你这句话,也只配喝一杯。”
他果然就是僧王铁水,除了铁水外,世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和尚?
那轻衣垂髫的少

,立刻也捧了杯酒过来。
王飞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冷笑道:“原来这酒也没什么了不起,简直就像是糖水,喝一杯就已足够了!”
铁水仰面大笑道:“好,凭你这句话,还可以再喝一杯。”
王飞怔了怔,也大笑道:“既然如此,就算是糖水,我也喝了。”
顾道

叹了

气,喃喃道:“想不到你骗酒喝的本事比我还大。”
卢九忽然道:“既然如此,这位段公子就当喝三杯。”
铁水道:“他凭什么?”
卢九道:“你不知他是谁?”
铁水道:“他是谁?”
卢九道:“他就是中原大侠段飞熊的大公子,姓段名玉。”
铁水冷冷道:“这不够。”
卢九道:“他也就是昨天在画舫上,将你四个徒弟打下水的

。”
铁水的脸色变了,质问道:“你为何要将他带来?”
卢九却答道:“我并没有带他来,是他带我来的。”
铁水皱眉道:“他带你来的?”
卢九道:“他带我来找花夜来。”
铁水怒道:“那

贼怎会在这里?”
卢九道:“她不在?”
铁水道:“当然不在。”
卢九道:“昨天晚上她也没有来?”
铁水道:“有洒家在这里,她怎敢来?”
卢九叹了

气,用丝巾掩着嘴,轻轻咳嗽着,转脸看着段玉,道:“你听见了么?”
段玉苦笑道:“听见了。”
卢九又叹了

气,道:“你走吧。”
段玉还没有开

,铁水已霍然长身而起,瞪着段玉,厉声道:“你既然来了,还想走?”
卢九道:“他并不想走,是我叫他走的。”
铁水道:“你为什么要叫他走?”
卢九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铁水道:“他骗你,你还将他当作朋友?”
卢九道:“也许并不是他在骗我,而是别

骗了他。”
铁水道:“你相信他?”
卢九道:“他本就是个诚实的少年,决不会说谎的。”
铁水瞪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段玉,突又大笑,道:“好,好小子,过来喝酒。”
段玉道:“这酒我也配喝?”
铁水道:“无论你是个怎么样的

,你能令卢九相信你,这已很不容易。”
卢九微笑道:“这已配喝三杯。”
那轻衣垂髫的少

,又开了新坛,满引一杯,用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捧着,脸上带着春花般的甜笑,盈盈的送到段玉面前。
春光明媚,春风轻柔。
满园的花开得正艳。
铁水虽然骄狂跋扈,虽然贪杯好色,但看来倒也是条英雄。
千古以来的英雄,又有几个不是这样子的?
段玉虽然一直空着肚子,但此

此景,此时此刻,忍不住也想喝两杯了。
黄金杯中,盛满了鲜红的酒。
段玉微笑着,接过了这杯酒。
他的笑容突然冻结,一双手也突然僵硬。
杯中盛的竟不是酒,是血。
鲜红的血!
“叮”的,金杯落地。
鲜血溅出。
铁水怒声说道:“敬酒不喝,你莫非要喝罚酒?”
段玉没有开

,只是垂着

,看着鲜红的血,慢慢地流过碧绿的

地。
卢九动容道:“这不是酒,是血!”
铁水脸色变了,霍然回

,怒目瞪着那轻衣少

。
少

面上已无

色,捧起了那新开的酒坛,惊呼一声,酒坛也从她手里跌落。
坛中流出的也是血。
血还是新鲜的,还没有凝固。
少

失声道:“刚才这里面还明明是酒,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血?”
顾道

动容道:“酒化为血,是凶兆。”
王飞道:“凶兆?这里难道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了?”
铁水沉着脸,一字字道:“不错,这里只怕已有个

非死不可。”
王飞道:“谁?”
铁水没有回答,却慢慢地抬起

,锐利的目光,慢慢的在每个

脸上扫过去。
·
这目光就像是一把刀,杀

的刀。
凶刀!
每个

的掌心都不觉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花丛外突然有个

大步奔来,大声道:“花夜来的画舫已找着厂。”
这

光

麻面,浓眉大眼,正是昨天被段玉打下水的和尚。
铁水道:“画舫在哪里?”
这和尚道:“就在长堤那边。”
他随手往后面指了一指,指尖竟似也在不停地发抖。
长堤外。
一艘无

的画舫,正在绿水间

漾着。
翠绿色的顶,朱红的栏杆,雕花的窗子里,湘妃竹帘半卷。
窗前的

呢?
春色正浓,湖上的游船很多。
但却没有一条船敢

近这艘画舫的。
所有的船都远远就停了下来,船上的

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艘画肪,目中都带着惊慌恐惧之色,竟仿佛将这艘画舫看成了一艘鬼船,船上竟似满载着不祥的灾祸。
突然间,一艘快艇

水而来,箭一般向这画舫驶了过去。
铁水双手叉着腰,纹丝不动地站在船

,黑丝的宽袍在风中猎猎飞舞,距离画舫还有四丈,他已腾身而起,看来就像是绿波上突然飞起了一朵乌云,一掠四丈,已飘然落在画舫上。
采声中,段玉也跟着掠了过去。
他并不是有心卖弄。
他只不过是心里着急,急着想看看这画舫上有什么事令

恐惧。
他看见了。
一跃上画肪,他立刻就看到了。
船舱中布置得很雅致,四壁都贴着雪白的壁纸,使得这舱房看来就像是雪

似的。
雪白的壁纸上,今天却多了串梅花。
鲜血画成的梅花。
一个

就站在梅花下,

垂得很低,一张脸似已

瘪,七窍中流出的血也凝固,胸膛上竟赫然

着一柄刀,竟似活生生被

钉在墙上的。
刀柄缠着红绸,风从窗外吹进来,血红的刀衣在风中飞扬。
铁水拔刀。
刀已被嵌住,他用了用力,才拔出。
血已

。
没有

的血,只有一滴。
一滴血慢慢地从刀尖滴落,刀锋又亮如一泓秋水。
好亮的一把刀。
铁水凝视着刀锋,良久良久,突然大声赞道:“好刀。”
王飞也跟了过来,赞道:“的确是好刀。”
铁水道:“你可认得这把刀?”
王飞摇了摇

。
铁水霍然回身,瞪着段玉,一字字道:“你呢?你可认得这把刀?”
段玉的脸色早已变了。
他早已认出了这把刀。
铁水冷冷道:“你当然应认得的。我若看得不错,这就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
这的确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也就是段玉遗失在花夜来香闺中的那柄刀。
刀锋近锷处,还刻着段家的标记。
铁水的目光比刀锋更利,瞪着他,又道:“你可认得这个

?”
段玉摇了摇

。
他实在不认得这个

。
这个

的脸虽已

瘪扭曲,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得出生前一定是很清秀的年轻

,穿的衣服也很考究。
刀拔出来后,他的身体就沿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仿佛也正在仰着脸,看着段玉,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愤和冤屈之意。
他死得实在太惨,而且死不瞑目。
段玉忽然猜出这

是谁了。
他并不是从这

的脸上看出来的,而是从卢九脸上看出来的。
就在这一瞬间,卢九似已老了十岁,整个

都已虚脱。
他倚在墙上,仿佛也快要倒下去了。
惨死在刀下的这年轻

,莫非就是他的儿子卢小云?
段玉的心也已沉了下去。
铁水瞪着他,道:“你到江南来,当然也是为了要到宝珠山庄去求亲的?”
段玉只好承认。
铁水道:“卢小云艺出名门,文武双全,当然是你的劲敌。”
段玉也不能不承认。
铁水道:“所以你认为只要杀了他,就没有

能跟你竞争了。”
段玉道:“我……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铁水道:“杀

用的是刀,不是眼睛。”他扬起了手中的刀,厉声道:“这柄刀是不是你的?”
段玉道:“是,但是用这柄刀杀他的

并不是我。”
铁水冷笑道:“碧玉七星刀是段家家传的宝刀,怎么会落

别

手里?”
段玉道:“那是我……”
铁水道:“以你一

之力,要杀他当然还没有如此容易,花夜来当然也是帮凶。”
段玉道:“但昨天晚上……”
铁水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花夜来在一起的?”
段玉垂下了

。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时已落

了一个恶毒无比的圈套里,这冤枉就算用西湖满湖的水来洗,也是洗刷不清的了。
铁水目光已转向顾道

,沉声道:“酒化为血,确是凶兆。”
顾道

长长叹了

气,道:“的确是的。”
铁水又道:“现在这里是不是已有个

非死不可?”
顾道

道:“是。”
铁水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三个月来,江湖中

都说铁水杀

如

,又有谁知道我的刀从不刺无辜之

。”他凝视着手里的刀,慢慢地接着道:“这是柄好刀,用这样的刀杀

狡之徒,倒也是一大快事,看来今

我又要大开杀戒了。”
段玉居然好像还不知道他要杀的是谁,也长叹着,道:“用宝刀杀

徒,确是

生一快,只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铁水反而怔了怔,道:“你还不知道?”
段玉摇摇

,道:“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铁水看看他,那眼色就好像在看着个白痴。
段玉道:“前辈现在不如先将这柄刀掷还,等找到了那凶手,晚辈一定再将这柄刀送上,让前辈亲手以此刀斩下他的

颅,为卢公子复仇。”
铁水道:“你是要我将这柄刀给你?”
段玉点点

道:“正如前辈所说,此刀乃是晚辈家传之物,本当时刻带在身边的。”
铁水突然仰面大笑,道:“好,你既然要,你就拿去。”
刀光一闪,已闪电般劈向段玉的肩。
这本来就是柄好刀,使刀的更是绝顶好手,这一刀挥出,但见寒芒闪动,风生刀下,连顾道

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

肃杀之气,直

眉睫而来。
段玉失声道:“前辈,你怎么杀我?莫非杀错

了?”
刀快,他的身法更快。
只说了两句话,他已闪开了七刀。
但船舱中的地方本不大,他能够闪避的余地也不多,卢九在旁边若也出手,段玉只怕已死在刀下了。
想不到的是,卢九反而没有出手。
他还是倚着墙,痴痴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已完全麻木。
铁水的出手一刀比一刀快,这忽然崛起,已声震江湖的枭雄

物,果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好武功。
少林虽不以刀法见长,但这柄刀在他手中使出来,威力决不在天下任何一位刀法名家之下。
现在他刀法已变,施展的正是刀法中最泼辣、最霸道的“

披风”。
刹那间刀光就已将整个船舱笼罩,段玉几乎已退无可退了。
连顾道

和王飞都已被

出舱外。
段玉并不是不想退出去,怎奈无论往哪边退,刀光都已将他去路封死。
他的轻功虽高,在这种地方,又怎能完全旋展得开。
王飞在舱外看着,忍不住叹道:“我还是不相信这么样一个诚实的少年,会是杀

的凶手。”
顾道

沉吟着,道:“也许他以前都是在装傻,你难道看不出他很会装傻。”
王飞冷冷道:“我只看出铁水是个残忍好杀的

。”
顾道

道:“哦。”
王飞道:“他要杀段玉,好像并不是为了替卢九报仇,而是为了他自己喜欢杀

。”
顾道

叹了

气,说道:“只要他杀的不是无辜……”
王飞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知他杀的不是无辜?”
顾道

道:“事实俱在。”
王飞道:“什么事实?那柄刀?”
顾道

道:“嗯。”
王飞道:“你杀了

后,会不会将自己的刀留下?”
顾道

想了想,道:“那柄刀似已被嵌住,也许他走得匆忙,来不及拔出来了。”
王飞沉吟着,道:“你说他该杀?”
顾道

道:“你说不该?”
王飞接着道:“无论如何,等问清了再杀也不迟。”
顾道

道:“你莫非想救他?”
王飞沉默着,一只手却已伸

腰际的革囊,革囊中装的正是江南霹雳堂名震天下的火器。
顾道

却位住他的手,沉声道:“这件事关系太大,你我既非当事

,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王飞还没有开

,突然间,“砰”的一声大震,竟然几乎将这艘船撞翻了,他们几

也被震得跌倒。
刀光一起,本就聚在四周看热闹的游船,就越聚越多。
突然间,一艘大船从中冲了出来,船上一个紫衫少年,手点长篙。
他看来虽文弱,但两臂的力气却不小,长篙只点了几点,这艘船已箭一般冲了过去,“砰”的,正撞在画舫的左舷上。
段玉闪避的圈子本来已越来越小,手里刚提起张跛子招架,突然刀光一闪,跛子已只剩下一条脚。
铁水跟着又劈出三刀,谁知船身突然一震,他下盘再稳,刀锋也已被震偏。
段玉也被震得飞了起来,飞出了刀光,飞出了窗子,“噗通”一声,跌

湖心。
只见湖面上露出一串水珠,他很快就沉了下去。
船身仍在摇动,铁水怒喝,翻身掠到窗

。
撞过来的这艘大船上的紫衫少年对他嫣然一笑,突然扬手,洒出一片寒芒。
铁水挥刀,刀光如墙,震散了寒芒。
但这时紫衫少年却已掠起,“鱼鹰

水”,也钻

了湖心。
湖上涟漪未消,他也已沉了下去,看不见了。
铁水转身冲出,一把揪住顾道

的衣襟,怒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
顾道

道:“想必是跟着段玉来的。”
铁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

?”
顾道

道:“迟早总会知道。”
铁水跺了跺脚,恨恨道:“等你知道时,段玉只怕已不知在哪里了。”
顾道

淡淡道:“大师若是怕他跑了,就请放心……”
铁水怒道:“我放什么心?”
顾道

道:“段家世居中原,在陆上虽然生龙活虎,一下了水,只怕就很难再上得来了。”
他微笑着转过

,忽然发现王飞正瞪大了眼睛,在看着他。
大船上的紫衫少年是谁呢?无论谁都想得到,当然一定是华华凤。
一个


若总是喜欢找你的麻烦,吃你的醋,跟你斗嘴,这种


当然不会太笨。
所以等到你有了麻烦之时,来救你的往往就是她。
华华凤也想到段玉很可能是个旱鸭子了。
她在水里,却像是一条鱼,一条眼睛很大的

鱼。
但是她却看不到段玉。
段玉明明是在这里沉下来的,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难道他已像秤锤般沉

了湖底?
华华凤刚想出水去换

气,再潜

湖底去找,忽然发觉有样东西滑

了她领子。
她反手去抓,这样东西却又从她手心里滑了出去,竟是一条小鱼。
她转过身,就又看到了一条大鱼。
这条大鱼居然在向她招手。
鱼没有手,

才有手。
段玉有手,但现在他看起来,竟比鱼还滑,一翻身,就滑出了老远。
华华凤咬了咬牙,拼命去追,居然追不到。
她生长在江南水乡,从小就喜欢玩水,居然会追不上个旱鸭子,她真是不服气。
一艘艘船的底,在水中看来,就像是一重重屋脊。
她就仿佛在屋脊上飞,但那种感觉,却和施展轻功时差得多了。
至少她不能换气,她毕竟不是鱼。
,
段玉也不是鱼,游着游着,忽然从身上摸出了两根芦苇,一根含在嘴里,将另一端伸出水面去吸气,剩下的一根就抛给了华华凤。
华华凤用这根芦苇


吸了

气,这才知道一个

能活在世上自由地呼吸,已是件非常幸运、非常愉快的事,已经应该很知足才对。

生有很多道理,本就要等到你透不过气来时,你才会懂的。
西子湖上,风物如画,这是


都知道的,但西子湖下的风物,非但跟别的湖下面差不多,甚至还要难看些,这就很少有

知道了。
能知道的

,虽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他们倒霉,但这种经验毕竟是难得的。
世上有很多

都游过西湖,又有几

在湖下面逛过呢?
他们潜一段水,换一次气,上面的船底渐渐少了,显然已到了比较偏僻之处。
段玉这才翻了个身,冒出水面。
华华凤立刻也跟着钻了上去,用一双大眼睛瞪着段玉。
段玉正在微笑着,长长地吸着气,看来仿佛愉快得很。
华华凤咬着嘴唇,忍不住问道:“你还笑得出?”
段玉道:“

只要还活着,就能笑得出;只要还能笑得出,就应该多笑笑。”
华华凤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还没有淹死。”
段玉看着她,忽然不开

了。
华华凤道:“你明明应该是条旱鸭子,为什么忽然会游水了呢?”
听她的

气,好像段玉至少应该被淹得半死,让她来救命似的。
段玉竟敢不给她个机会来大显身手,所以她当然很生气。
段玉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华华凤大声道:“你死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长了花?”
段玉笑了,微笑道:“我只不过忽然觉得你应该一直呆在水下面的。”
华华凤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你在水下面可

得多了。”
他知道华华凤不懂,所以又解释道:“你在水下面眼睛还是很大,却没法子张嘴。”
也许这就是公鱼惟一比男

愉快的地方——母鱼就算张嘴,也只不过是为了呼吸,而不是为了说话。
所以段玉又潜下了水。
他知道华华凤决不会饶他的,在水下面总比较安全些。
现在无论华华凤在说什么,他都已听不见了。
只可惜他毕竟不是鱼,迟早总要上去的。
华华凤就咬着嘴唇,在上面等。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见他上来。
“这小子难道忽然抽了筋,上不来了?”
华华凤本来就是个急

子的

,忍不住也钻下水去,这次她很快就找到了段玉。
他正在用力将一大团带着烂泥的水

从湖底拖上来。
现在若是在水面上,华华凤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疯子,白痴”,这一类的话一定早就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幸好这里是水下面,所以她只有看着。
她忽然发觉他拖着的并不是一团水

,而是一只箱子。
箱子上的水

和烂泥,现在已被冲

净了。
箱子居然还很新,木料也很好,上面还包着黄铜,黄铜居然还很亮,显见是最近才沉下水的。
无论谁都看得出,这种箱子决不会是装

衣服烂棉被的。
像这么样一只箱子,怎么会沉到湖底来的呢?怎么会没有

来打捞?
华华凤立刻也帮着段玉去拖了。
她本来就是个很好奇的

,遇着这种事,她当然也不肯错过。
这箱子里装着些什么?是不是也藏着件很大的秘密?
若有

不让她打开箱子来看看,她不跟这

拼命才是怪事。
这里离湖岸已很近,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已将这箱子拖上岸去。
华华凤这才松了

气,道:“这箱子好重。”
段玉道:“的确不轻。”
华华凤道:“所以这箱子一定不是空的。”
段玉点点

。
华华凤道:“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段玉笑着说道:“我没有千里眼,也不是诸葛亮。”
华华凤眨着眼,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打开来看看呢?”
段玉道:“急什么,这箱子也不会跑的。”
华华凤却已着急道:“你还等什么?”
段玉笑了笑,道:“至少也该等我们先找个地方去换件衣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华凤的脸已红了。
她终于也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个


身上穿的若只不过是件很单薄的衣裳,这件衣裳又是湿的,那么她这时候的样子,实在不适于被男

看见。
现在段玉却偏偏正在看着她,看的却又偏偏正是他最不该看的地方。
她第一个想法,是赶快再跳下水去,第二个想法,是挖出段玉这双贼眼来。
但这当然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
她全身都好像已被看得有点发软了,最多也不过只能躲到箱子后面去,红着脸,轻轻地骂:“你这双贼眼为什么总是不看好地方!”
这里是个好地方。
连段玉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之处,居然有这么样一个好地方。
这里也是栋很

致的小屋子,几乎就跟花夜来带他去的那地方差不多

致。
这地方却是华华凤带他来的,


好像总是比男

有办法。
现在华华凤正在里面换衣裳。
华华凤还没有开始换衣裳。
湿衣裳虽已脱了下来,她却还是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地发着呆。
面前有个很大的穿衣铜镜,她就站在这镜子前,看着自己。
她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她的胸很挺,腰很细,双腿笔直修长,皮肤比缎子还光滑。
就连她自己,都很难在自己身上找出一点瑕疵缺陷;就连她自己看着自己的时候,都仿佛有点心动。
段玉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正想什么呢?
华华凤的手,轻轻的,慢慢的,从她圆润的腰肢上滑了下去……
窗子关着,窗帘低垂。
她忽然觉得全身都在发热。
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她禁止自己的手再动。
她今年才十七岁。
十七岁岂非正是一个

生命中最神奇、最奇妙的年纪?
华华凤终于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她换上的是件苹果绿的连衣长裙,剪裁得比合身还紧一点,恰巧能将一个十七岁成熟少

的身材衬托得更美。
这正是当时少

们最时新的式样。
她的皮肤本已十分细

,现在又淡淡的抹了些胭脂,淡淡的抹了些

。
这样子当然比刚才好看多了,也比她

扮男装时好看多了。
这样子她本是特地给段玉看的——是谁说“

为悦己者容”的?说这句话的

,他一定还不太了解


。
事实上,

孩子打扮自己,一定是为了要给她喜欢的男

看。
只可惜段玉现在反而偏偏不看她了。
他正在看那只箱子。
上好的樟木箱子,镶着黄铜,锁也是用黄铜打成的。
箱子很坚固,锁也很坚固,无论谁想打开看,都不容易。
段玉思索着,喃喃道:“你以前见过这种箱子没有?”
华华凤道:“没有。”
段玉道:“我见过,这种箱子通常是富贵

家用来装绸缎字画、珠宝首饰的。”
华华凤道:“哦。”
段玉道:“所以这种箱子通常都被保管得很好,怎么会掉下湖底的呢?”
华华风突然冷笑道:“也许这箱子里装的只不过是个死尸,你还是少做你的财迷梦吧。”
她在段玉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段玉居然还是没有抬起

来看她一眼。
她实在已经火大了。
段玉沉吟着,却又笑道:“不错,箱子里装的也许真是个

,但却是活

,不是死

。”
华华凤冷笑道:“你又在做什么梦?”
段玉接着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他忽然停住嘴,不说了。
他若接着说下去,华华凤也许根本不听,至少装着不听的样子。
但他现在既然没有说下去,华华凤反而忍不住问道:“什么故事?”
段玉道:“那也是有关一

箱子的故事。”
华华凤道:“什么样的箱子。”
段玉道:“也是一

跟这差不多的箱子。”
华华凤忍不住大声道:“你要说就快说。”
段玉这才笑了笑,道:“据说从前有个年轻的猎

,很聪明也很勇敢,有一天他刚从陷阱活捉到一

熊,跟他的伙伴们用绳子捆住了,准备抬回去,谁知半路上竟在

丛中发现了一

箱子。”
华华风道:“就是这样的箱子?”
段玉道:“比这箱子还要大,他当然也奇怪,这么样一

箱子,怎会掉在野

丛中呢?”
华华凤道:“所以他就想打开这一

箱子来看看。”
段玉道:“不错。”
华华凤道:“箱子里是什么?”
段玉笑了笑,道:“是个


,很年轻,很漂亮的


。”
华华凤冷笑着,摇着

道:“我不信,


怎么会在箱子里?”
段玉道:“那猎

本来也很奇怪,所以等这姑娘醒了,就立刻问她。”
华华凤道:“她怎么说?”
段玉道:“原来她本是个富家

金,她的家被一批强盗洗劫,全家

都已惨死。”
华华凤道:“她是怎么逃脱虎

的?”
段玉道:“她并没有逃脱虎

。那批强盗为首的两个

,是两个和尚,这两个和尚看中了她的美色,就把她藏在箱子里,准备带回去。”
华华凤道:“既然他们没安好心,为什么又将箱子抛在道旁呢?”
段玉道:“那地方本来偏僻,他们为了避

耳目,才将箱子藏在那里。两个和尚抬着

大箱子在路上走,总难免要被

怀疑的。”
华华凤道:“他们本没有想到有

会到那种偏僻的地方去?”
段玉点点

。
华华凤道:“后来呢。”
段玉道:“那个猎

听了这位千金小姐的故事,当然对她很同

,就将她从箱子里救了出来,却将那只刚捉来的大熊装在箱子里去。”他微笑着,又道:“我说过,那

箱子比这

箱子还要大。”
华华凤忍不住看了看面前的箱子,道:“这

箱子也不小。”
段玉道:“的确不小,若要将一个

装进去,也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华华凤道:“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段玉道:“后来那位千金小姐为了感激那年轻猎

的救命之恩,就嫁给了他。”
华华凤冷笑道:“那也许是,不过因为她没地方可去了,只好嫁给他。”
段玉笑道:“也许是的,我只知道她的确嫁给了他。”
华华凤道:“那两个和尚呢?”
段玉道:“他们后来再也没有看到那两个和尚,只不过听说城里出了件怪事。”
华华凤道:“什么怪事。”
段玉道:“那天城里最大的客栈,有两个穿着新衣服,还戴着新帽子的

去投宿,还带着

很大的箱子。”
华华凤道:“就是那

箱子?”
段玉没有回答,接着道:“他们要了间最大的房间,还要了很多酒菜,就关起门,再三嘱咐店里的伙计,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打扰他们。”
华华凤恨恨道:“这两个贼和尚,真不是好东西。”
段玉道:“后来伙计果然就听到他们房里传出很奇怪的声音,虽然不敢去问,却忍不住想到门外去看看动静。”
华华凤道:“他看到了什么?”
段玉道:“他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一

大熊从房里冲出来,嘴角还带着血痕,等这

熊落荒而逃了之后,他才敢到那间房里去看。”
他叹了

气,接着道:“房里当然已被打得

七八糟,而且还有两个和尚死在里面,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惊讶恐惧之色。”
华华凤忍不住笑道:“他们当然做梦也想不到箱子里的美

会变成一

大熊。”
段玉笑道:“别

当然更想不到他们为何要将一

大熊藏在箱子里,所以这件事一直是件疑案,只有那年轻的猎

夫妻,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他笑着又道:“他们就一直保守着这秘密,一直很幸福地活到老年,而且活得很富裕,因为那和尚将抢来的赃物,也藏在那箱子里。”
华华凤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愉快的微笑,道:“这故事的确很有趣。”
段玉笑着说道:“所以我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华华凤用眼角瞟着他,道:“你是不是很羡慕那年轻

的遭遇?”
段玉叹了

气,道:“这样的事,又有谁不羡慕?”
华华凤已板起了脸,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只希望这箱子里,最好也有个活生生的大美

。”
段玉微笑,笑得很开心。
华华凤瞪着他,冷笑道:“但你又怎知这箱子里装的不是

吃

的大熊呢?”
段玉笑道:“恶

才会有那样的恶报。以前别

把这个有趣的故事讲给我听的意思,就是叫我不要做坏事。”
华华凤道:“你没有做过坏事?”
段玉点点

,笑道:“所以这箱子里装着的,决不会是

大熊。”
华华凤道:“也决不会是个大美

。”
段玉故意问道:“为什么?”
华华凤冷冷道:“世上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这故事根本就是你编造的,因为你吃了和尚的亏,所以就说那强盗是和尚。”
段玉正色道:“你错了,这件事并不假,段成式的笔记《酋阳杂俎》上就记载过这件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也不假。所以一个

活在世上,还是不要做坏事的好。”
华华凤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不相信会有

被装在箱子里……”
她这句话并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箱子里竟突然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竟像是真的有个

在箱子里呻吟。
箱子里竟赫然真的有个

。
而且是个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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