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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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坟建起后的第八天——一个霾灰暗的早晨，德高望重的田二老爷因劳过度、身心瘁，溘然长逝了。龙腾小说 ltxs520.com时年六十二岁。

    田二老爷临死前脑很清醒，神态很安详，他身后垫着两床被子，仰坐在床上，扯着一个个田家长者的手，叨叨唠唠说了许多。他要田家族中的们以仁义治家、以宽厚待，再也不要把胡、田两家的仇杀之风传给后世了。他讲了胡贡爷许多好话，说贡爷为仗义、正直豪爽，说胡家和田家一样，都是庄户，庄户的根本就是伺弄好脚下的土地……

    二老爷那当儿不像是要永别世，倒像要出一趟远门似的，谁也没想到二老爷会死……

    然而，二老爷竟死了！

    田氏家族的长辈们为田二老爷办了葬礼。葬礼之隆重，为田家铺几十年所少见。不但田家族参加了送丧，胡家族以及千余名重归土地的杂姓窑民们也参加了送丧的队伍。

    十天以后，田氏家族又推出二老爷的远房兄弟田东勤为新族长……

    3

    这一年七月，酝酿已久的直皖战争终于发了，不过，战场并没有摆在段祺瑞设想的河南境内。由于吴佩孚统领的直军迅速沿京津、京汉线北上，皖军被迫在京郊高碑店、杨村一带和直军决战。七月八，段祺瑞在北京召集全体阁员及军政员百余举行特别会议，下令罢免吴佩孚第三师师长职。九，段祺瑞改组欧战参战军为“中华定国军”，自任总司令，讨伐曹锟、吴佩孚。同，曹锟、吴佩孚也在保定组成“讨逆军”，准备兵分东、西两路，对皖军发起进攻。十二、十三，直、奉两系通电倒段。十四，直皖战争正式发。十八，皖军全线崩溃。十九，不可一世的段祺瑞被迫通电下野。直系纵的北京政府遂下令解散皖系安福国会，通缉安福首脑。

    也是在这一年九月，宁阳镇守使张贵新被北京政府免职，三县绅商和李四麻子终于借直皖战争和窑民战争，把这个“屠夫旅长”逐出了宁阳地面。在张贵新离开宁阳时，田家铺的窑民曾赶往车站追杀，可由于差阳错，没能追上；结果，留下了一条仇恨的伏线，导致了十二年后的又一场血案……

    4

    岁月在一年年流逝着，大坟在一年年增高着。这大坟仿佛不是一堆来自地下的、无生命的废弃物，而是一个有生命的巨。

    它的生命是田家铺赋予的。每逢五月二十一，绝大部分的田家铺都要放弃手的活计，赶到大坟前，为它添土。从第二年开始，大坟的坟坡上出现了一圈圈新土，有在新土上栽上了树，使这座黑乌乌的大坟也有了丛丛点点的青绿。逢到祭，大坟前便是一片、一片袅袅的青烟，成千上万名前来烧纸、上坟的，又把那尘世的喧嚣带到了坟前，那景常常使祭奠者们不自禁地回想起民国九年的那个危难的时刻。

    大坟一年年地增高着，一年年地扩张着，到后来，几乎大半个坟山都覆满了来自田间地的黄土，它的面目越来越模糊了。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矿井的废墟上，依伴着温顺的大运河，依伴着失却了咆哮力的古黄河，默默地接受它的创造者们祭奠和眼泪……

    后来，们发现，这大坟前总是冒烟，不是祭，也时不时地显出缕缕白烟。们以为是地下死于灾难的窑工们显灵了，纷纷去烧香磕。烧香磕也不顶事，坟前的白烟还是冒，继而，们又发现，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温热起来，一年四季都像被炉火烤过似的。

    他们将这事报告了官府。

    民国十三年春天，省城里来了一拨，带着一些田家铺从来没见过的仪器，对大坟周围发热的土地进行了勘察，得出结论说：民国九年的那场地下大火至今未熄，整个田家铺地下的煤层已经燃着。据一位矿务专家最保守的估计：四千三百万吨优质煤已经化为了灰烬……

    是年，因严重失职而被官府抓捕的原大华公司总矿师王天俊病死于狱中。也就是在这一年，原大华公司协理陈向宇集资三百万，在天津创办“振华煤矿份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陈向宇于公司开张之，在法租界寓所对报界发表谈话云：

    本总经理任职于已故李公之大华公司六载有余，实可谓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然而，也因此知办矿之奥秘，经营之经验。故本公司对事业之前途充满信心……

    5

    民国十五年，逃到大青山拉杆子做土匪的五百余名窑民，在其杆首王东岭的带领下，频繁活动。他们两次在夜间闯宁阳县城抢劫店铺，绑架票，搞得宁阳境内的绅耆老爷们夜提心吊胆，坐卧不宁。李四麻子的官兵几次剿杀也不奏效，杆匪们反而越闹越凶。后来，绅耆老爷们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帮杆匪虽说四处骚扰，杀放火，可从不问津田家铺镇。于是乎，他们请出田家铺田氏家族的族长田东勤上山说合，请求王东岭出山离境。

    王东岭和众杆匪们用大碗酒、大块招待了田家族长田东勤，但却拒绝出山离境。

    王东岭借着酒意，拍桌子骂道：

    “他娘！大爷们哪也不去，给个总统也不当，就他娘的当山大王了！就他娘的在这儿扎根了！大爷们这辈子吃定宁阳城了！他娘，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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